小禾跟苏乘棠手牵着手往下五旗去,走到路口碰上往下五旗拉高粱的毛驴车,正好一路坐了过去。
下了车,苏乘棠想了个办法,先跟小禾到池塘那边挖了些药草,小禾一看就说:“这是断肠草,不是金银花,爷爷跟我说过不许拿这种草喂鸭子。”
苏泰平还跟她说,这是基本的草药知识,只有蠢货才认不得。
苏乘棠要的就是断肠草,那神医不是会治病么,她就考考他分不分的清断肠草和金银花。
要说都是小朵绽开的花色花朵,不懂药材的人很容易混淆,对于“神医”而已,自然认得基本药材是小儿科。
苏乘棠让小禾装好断肠草,与她一起进了家门。
果不其然,王守丹还在跟苏泰平告状。
“我是要给她治病,像她这么大的闺女早就该来那个什么了。我也是为了她好,给她治了以后她也好生养。你看看,把我大腿根踢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怎么她。”
这话纯属恶人先告状。
王守丹自然是经过考量。
他在老苏家有人伺候吃喝,都尊重着他,还不需要干活,他都后悔说袁梅两个月能好,时间太短了。
早知道说个一年半载,好好养一养他的老骨头。他被捕兽夹夹住,伤筋动骨也得养个一百天。现如今走路还不利索,只能一瘸一拐的。
苏泰平抽着旱烟,瞅见苏乘棠牵着小禾进屋,闷声说:“你倒是会跑。你爹一顿好找,现在都没回来。”
王守丹“哼”了一声说:“你回来做什么?”
小禾记得苏乘棠交代她的话,低下头满是懊悔地说:“从前我娘没教过我什么是‘好事’,冷不防听了你的话,以为你想害我。现在我知道错了,小姑特意把我送回来给你道歉。”
苏泰平见苏乘棠在后面站着,脸色好转了些。他还是喜欢他的小闺女过些,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数落小禾。
王守丹是苏泰平找回来的,苏泰平听闻小禾这般态度,觉得还是城里的闺女懂事,知道教育孩子。
他客客气气地跟王守丹说:“老哥,你看孩子小,不懂事,你消消气,别跟孩子一般计较。”
王守丹不依不饶地说:“气的我舌头都起泡了,我都不想在你们家待了,想要我给治病的人太多,闭着眼睛我都能治,何必在你家气的肝疼。”
小禾偷偷看着苏乘棠的脸色,苏乘棠没说话,推了她一把。小禾忙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刚掏出来,苏泰平就认得这是断肠草。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小禾说:“我真的错了,您看,我特意给您摘的金银花,我马上洗完给沏杯鲜花茶降降火。”
苏乘棠盯着王守丹的脸,见他尖嘴猴腮的面孔动了下,道貌岸然地端着长辈架子瞥了眼“金银花”说:“那赶紧泡上,晚上我再给你用气功治治病。”
苏泰平的肩膀抖了起来,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小禾冲泡了一杯断肠草,王守丹眼睛不眨地就要端杯子喝下去。
苏泰平怒道:“不许喝!”
王守丹莫名其妙地端着搪瓷缸说:“咋了,有虫子?”他又往泡着“断肠草”的杯子里看了眼说:“没有啊。”
苏泰平瞬间知道自己被人骗了,眼前的哪里是神医,根本就是江湖骗子。
他气的呼吸急促,走到小禾面前说:“你是早知道了?”
王守丹还莫名其妙地反问:“知道什么?”
苏乘棠往门口走了两步挡住他能逃走的路线,拿起烧火棍子装模作样地捅了捅灶坑,嗤笑着说:“谁知道说什么呢。”
小禾感觉到爷爷立场倒戈,指着王守丹的鼻子说:“他说要我脱了上衣给他发功,发功就是让他摸摸,摸摸我就能好。”
王守丹后脑勺嗡地一声响,张口就说:“闺女,你别冤枉好人。我不都是为了你好。”
小禾看到苏乘棠站在门口注视着她,有了底气,大声地说:“你刚来那天就想要抱我,说要试试我多重。我拒绝了以后,看到你到前院找二丫,还亲了她的脸。二丫比我小,不知道保护自己,被你欺负了也不知道,我不让你碰,你就一直用眼睛黏着我,我看你够恶心的了!”
王守丹气急败坏地说:“你这闺女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爷爷求着过来治病的,怎么可能——”
苏乘棠觉得手上一轻,手里握着的烧火棍被苏泰平抢走。苏泰平拿着烧火棍劈头盖脸地往王守丹身上打,边打边骂:“你这个老畜生,我好心救你,你居然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
王守丹想要
跑,苏乘棠端起小板凳挡在胸前,他只要过来就拿小板凳轮他。
王守丹在外屋地抱头鼠窜,被苏泰平和苏乘棠联手打的满头流血。
最后王守丹被撵了出去,一应的东西都不许他拿,就这样空手从老苏家一瘸一拐地跑了。
袁梅听到动静,揭下脚上的膏药跑了过来,知道前因后果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梅担忧地说:“爹打坏了他,他会不会告咱爹啊?”
苏乘棠信心满满地说:“借他个胆都不敢,一个江湖骗子万一被抓他可是要劳改的。”
小禾有些后怕,被苏乘棠抱在怀里。
苏乘棠给袁梅递了个眼色,袁梅进到南炕屋翻出苏泰平舍不得喝的茶叶梗子,给他泡上一杯消消气。
苏乘棠想什么就说什么:“到底还是要注意点,我怕他打击报复。”
苏泰平说:“茶先放着待会喝,我想去跟几个有孙女的老伙计打个招呼。那个骗子什么都没有,势必会在村子附近溜达,回头把他抓起来,就说他行骗,扭送到公安所去。”
苏泰平走了以后,苏乘棠拉着袁梅进屋里坐着。她发现袁梅的嘴唇发紫,脸色蜡黄,转头跟小禾说:“你快去找你二叔,让你二叔借上驴车咱们上县里医院去!”
袁梅摸着自己的脸,最近的确有些上不来气。她病恹恹地说:“不用急,最近地里秋收,你二哥走不开的。”
小禾最听苏乘棠的话,撒丫子就往地里跑。
苏乘棠把袁梅房里的镜子端到她面前给她开:“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照镜子,你看你的脸色,半只脚都要进棺材板了。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袁梅的确很长时间没照镜子,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憔悴病态的脸吓了一跳,抚着脸喃喃地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感觉啊。”
苏乘棠说:“你自然没感觉,别说你,咱家人每天在你身边看着,看不出多大的变化,现在我看出来了,你就赶紧把病治好。”
袁梅也后怕了,等到苏家和回来,她使唤着他去自己屋里拿钱。没想到后脚婆婆也跟了过来,把地柜的打开,拿了一张大团结塞到苏家和手里说:“我早就说要去医院,你不去。快点赶驴车趁早过去,听说检查很费功夫。钱你就别担心了,咱们家砸锅卖铁也会给你治好病。”
苏家和都要急疯了,最近秋收,他早起晚归,自以为有神医在家里给媳妇看病,就信以为真,眼下懊恼的不行。没等袁梅下地,他拦腰抱起袁梅就往驴车上颠。
苏乘棠给袁梅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加上一个薄被。
九月份的天晚上有些凉意,还是不让二嫂吹着风好。
赵永香在驴车后面喊道:“有事记得给大队办公室打电话,别省钱啊。”
袁梅坐在驴车后面抹着眼泪说:“娘,咱家才趁几个钱,我的病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别往里面扔钱了。”
苏乘棠坐在她旁边扶着她,听了这话说:“人活着就好,钱都能再挣。就算咱家钱不够,我手里也有嫁妆钱,只要给你治病,花了就花了。”
袁梅一头栽到苏乘棠怀里哭:“是我拖累了咱们家。”
“又不是你想生病的。”苏乘棠分的很清楚,开解袁梅说:“再说了,还没诊断呢,咱们别自己先把自己吓坏了。”
苏家和在前面赶车,鞭子凌空发出厉响,他吸吸鼻子说:“对,媳妇,别怕。你善良孝顺,老天爷会开眼的。”
路上遇到晌午回家吃饭的村民,纷纷往驴车这边看。还有的嘴欠的喊道:“苏老二,火急火燎的要干什么去?你媳妇要生了?”
他们结婚三年一直没孩子,总有嘴欠的自以为生养了孩子就比没生养的高人一等,莫名其妙地有股优越感。
苏家和往那人脚下挥了一鞭子,骂道:“有孩子了不起啊?是不是你的两说呢!”
那人没想到苏老二能这么呛人,在路边站着骂骂咧咧。有的讲道理的就说他:“人家一看就是媳妇生病了,就你长嘴了,被骂也是活该。”
“这不就是触人霉头么?要是我直接用鞭子抽你了。”
“呸,嘴欠的玩意。”
苏家和才不管别人说什么,他满心满眼都是给媳妇治病。
紧赶慢赶到了县城医务所,医务所里没有拍片的机器,只能把脉。苏家和二话不说,赶着驴车就往城里去。
北河市有两所医院,一所是市人民医院,一所是解放医院。
苏乘棠原先的家就是北河市的,知道解放医院比人民医院好,就让家和往解放医院去。
去了解放医院,驴车不能进医院的大门,苏家和火急火燎地找地方停驴车。
停好驴车到了里头,苏乘棠已经带着袁梅挂了号,正在主任医生外面排队。
苏家和指着另外一间诊室说:“那边不是有医生么?”
袁梅拽了拽他的袖子,怯怯地说:“小妹说,这边医生更好。”
庄稼人有个头疼脑热一般扛一扛就过去,扛不住的最多到医务所抓点药打个针,极少有能到城里大医院看病的机会。
刚一进医院门,不光是袁梅,就连苏家和都傻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医院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是走路带风的样子,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根本没他开口询问的机会。
苏乘棠一路带着袁梅挂号、挑科室、找医生,像是小夫妻俩的主心骨。
苏家和等待的功夫里,也看到好几位进到医院懵逼的人。
他内心感激小妹,觉得小妹结了婚变的可靠多了,再也不是动不动就生气、哭唧唧的小姑娘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进去,医生让袁梅躺在诊断床上按了按她的小腹,袁梅忍不住疼的哼哼。
苏家和心疼媳妇,苏乘棠跟他解释说:“这是看二嫂肚子情况,医生手下有数,你别担心。”
正在检查的医生抬眼看了苏乘棠一眼,她给人做检查时,因为患者疼痛,动不动有人冲她嚷嚷让她轻点。可轻点有什么用,该摸的摸不出来,这不就是耽误事么。
太多的人不知孰轻孰重,她刚才从窗户外面看到他们是坐驴车来城里的,还担忧又要跟她大呼小叫,没想到家属还很明事理,比一般城里的人都清楚。
她点头说:“这位家属说的对,我刚才摸到这位患者小腹腔有异物感,建议去拍个片子。你们不必担心,生育期的女性容易患子宫肌瘤等疾病,只要是良性的就没事。”
苏家和一听说媳妇肚子里有东西,差点站不稳。
苏乘棠忙说:“没事的二哥,这是常见病,最多动手术拿出来就行。”
袁梅的脸也白了:“动手术?”
医生推了推镜片说:“对,开腹手术。”
苏家和又完蛋了,贴着墙顺着滑落坐在地上。
苏乘棠看不过去,踢了他一脚,低声说:“振作起来,二嫂还指望依靠你呢。”
苏家和看向袁梅,袁梅正在垂头抹眼泪,她以为自己肚子出事,以后未必能生养了。
苏家和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来到袁梅面前说:“媳妇,你娶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是让我疼你的。你别怕,咱们慢慢治病,你要是嫌开刀疼,我、我陪着你往肚子上噶一刀,陪着你一起疼。”
袁梅做完检查,医生拿着检查结果当即说:“需要马上动手术。你的瘤子已经占据卵巢,一般像这么大的肌瘤早就该手术,多亏来的及时,晚一步肌瘤扭转,到时候子宫也得取下来,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袁梅迫切地问:“那我还能有孩子吗?”
苏乘棠跟袁梅解释说:“动了手术照样可以要孩子,不动手术可能以后就没孩子了。”
苏家和后知后觉地说:“怀不上孩子就是肌瘤搞的鬼?”
医生很确切地说:“对,就是这个原因。我建议马上住院动手术。”
苏家和心疼媳妇,孩子是次要的,万一不做手术,媳妇有了生命危险该怎么办?
他咬牙问袁梅:“小梅,别怕啊,咱们动手术就动手术,过了这个坎,以后你会长命百岁的。”
袁梅倒是一心想给苏家和要个孩子,她知道外头不少嚼舌根对苏家和指指点点,有的还故意开玩笑说他结婚三年没孩子是不是不行。
苏家和从来没跟她说这些,都是她自己从侧面了解的。回到家苏家和照样的疼她爱她,丝毫不被流言蜚语影响。
袁梅感动过后,更想要给两个人生下爱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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