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春说:“好啊,你等等,我这就找去。”
苏乘棠看她在炕上把缝的帽子扔到一边,于是自己坐到炕沿上帮着缝,嘴里还说:“娘,你要缝就跟我说一声,我用缝纫机一下就给你弄好了。”
刘燕春一边翻柜子,一边说:“老了老了就要少麻烦儿女,这么点活用不上你特意帮我弄。”
苏乘棠笑道:“娘,你也太要强了,这样可不好。”
刘燕春也把户口册翻出来,递到苏乘棠面前说:“娘年轻的时候,全家的衣服裤子袜子全是我一人包干缝的。那些破布头还能攒起来纳个被面呢。就是岁数大,眼睛不好使,要不然在家没事也能帮你缝缝衣服。给你吧,别弄丢了,要是丢了还得去大队登记补办,重新审批特别难,祖宗八代都给你查出来核对。”
苏乘棠接到户口册,习惯性地翻开看。
“楚云长?楚天朗?”苏乘棠诧异地问:“娘,大哥不姓霍吗?”
这事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刘燕春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回到炕沿上坐着说:“他跟你一样,是被我收养的。原想着这么些年,就跟亲生的一样,也没特意跟你说。兄弟几个都知道,但还是给他叫大哥,那是从骨子里把他当大哥了。”
苏乘棠还真不知道这事,书里也没写过,一直都说霍云长、霍天朗,原来原名姓楚。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真真正正当做一家人,有没有血缘并不重要。再加上苏乘棠本身自己也是被爸妈收养的,越发觉得不重要。
“那我明天用完就还给你。”苏乘棠把户口册放到一边,继续给刘燕春缝帽子。
“给我吧。明天毛豆要考试是不是?你觉得他到底能上几年级?”刘燕春知道青凤小学是五年制小学,估摸着毛豆至少能到二年级。
苏乘棠早就打算过,毛豆的成绩上三年级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四年级能不能跟上。而且他才六岁,个子长的小,要是猛地上四年级,不晓得高年级的同学会不会欺负他。
苏乘棠跟刘燕春说了自己的顾虑,刘燕春却说:“要上就上四年级,我相信我大孙子能跟上学习进度。”
苏乘棠笑道:“明天考试看看吧,要是能上四年级我考虑的也是去上,要是不行,三年级也可以。”
苏乘棠第二天拿着户口册带着毛豆一大早上到了青凤小学。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老师,给毛豆来了场入学考试。
学生们都是在春耕以后开学,也就是三月底。比城里的学生们要晚上一个月。农村人对教育并不看重,苏乘棠却是看重的。
毛豆规规矩矩地做题,写错字就用橡皮擦掉,不慌不忙的样子,颇有种胸有成竹的意味。
“语文数学全都满分,思想课差两分一百分。”主管教学的张主任含笑点头说:“难得见到有这么有天分的学生了,要我说直接上五年级都是可以的。”
苏乘棠知道现在就算上的再早,也没有高考的可能还得等几年,于是推却了张主任上五年级的建议,让毛豆从四年级开始上。
毛豆兴奋的不像样,他是真的很想念书。每次到青凤小学,看着坐在教室里的大孩子们,他尤为羡慕。
苏乘棠带着毛豆正要从办公室离开,猛然看到门口站着小君。
小君抿着唇,站在墙边犹豫地说:“大嫂...我也想读书。”
苏乘棠巴不得女孩子多丰富自己,拉着小君说:“我上次问你你咋说不读呢?”
小君说:“我马上就十七了。跟我一起玩的都要许人家了,没有跟我一样大的还在读小学,丢人现眼。”
张主任来到门口,听到这话不赞同地说:“学习怎么会是丢人现眼的事,只要肯学,多大年纪都可以。你们看到还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人去夜校参加学习么?他们也都在后悔在求知的年纪里,社会没有给他们这么好的条件。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够接受跟年纪小的同学们一起读书,我愿意给你考试的机会。”
小君心里很忐忑,她是自己跑过来突然跟苏乘棠说的。家里好些缝纫的工作都是苏乘棠跟她一起完成的,她要是学习,那缝纫的工作肯定会耽误。
苏乘棠却说:“那麻烦张主任给她考一考。她年纪上小学虽然大了些,但并不是永远都要上小学。她现在十六岁读小学,说不准十七岁就上初中,十八岁就上高中。如果以后有机会上了大学说不定遇到的还有比她年纪大的。我并不觉得年纪会限制她未来的发展。”
张主任拍拍小君的肩膀,她钦佩地说:“要是咱们村里家长都给你嫂子一样,那姑娘们以后的出路会比现在好很多啊。来来来,不说别的来考试。”
第52章
“真的?”刘燕春拉着小君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说:“我竟不知道你嫂子教的这么好,你居然毛豆一起上学了,真是太好了。”
小君年纪大,比毛豆更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她已经打算好了,小学的课程争取一年完成,等到明年她就去念初中,绝对不会辜负嫂子的一片好意。
“娘,邱月和小芳她们俩都要结婚了。”小君垂下头,抓着辫梢说:“她们还问我,是不是也要找人家了。”
刘燕春不是保守封建的家长,闻言啐了一声说:“她们想出嫁那是她们的事,以后就围着锅台转悠吧。你是我闺女,别人犯不着说你的闲话,你要读书娘就供你读下去,就跟供你大哥一样,咱们家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娘支持你读书。”
苏乘棠坐在边上啪啪啪地给刘燕春鼓掌,这年代有这样思想的家长真是太少了。特别是小君这个岁数,有的都往家里拿彩礼了。
苏乘棠给她们娘俩时间让她们说话,自己到屋子里把王知青定的夏天布拉吉缝好。
她不知道,在032部队,霍秋山正在进行审问,里头提到了她的名字。
要说也是凑巧,霍秋山发现霍云长牺牲前,跟一个人走的很近。霍云长死了以后,那人干脆消失了。原先都是文化局的员工,俩人感情算不上多好,却在霍云长重病期间陪着去医院上上下下的张罗,等到霍云长真死了,他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霍秋山找这个人找了大半年,终于在临海市发现他的踪迹。
因为涉及到敌特线索,不光是霍秋山在找他,上面也在找他。
后来在一家吃刀削面的餐馆找到了这个人,这个人的相貌跟画出来的改变很大。斯斯文文的头发剪成劳改头,脸上还多了一道伤疤,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出狱的劳改犯。
那人说他叫吴烈,可整个北河市没有叫吴烈的符合他描述的人。最后在武家村找到一个同名叫吴烈的,那人因为到处斗,去年就被人打死了。
吴烈也就是用着这个人的信息,到处躲藏。
至少霍秋山是这样认为的。
“团长,这是从他身上收缴出来的信件。”小金把没开封的信送到霍秋山手里,压低声音说:“这个吴烈一直都说一家人别打一家人。这话是啥意思?他难道也是部队的?我觉得不像啊?”
霍秋山摆摆手,小金懂事地闭上嘴。
霍秋山拿着信进到审讯室,问吴烈:“这封信你怎么解释?”
吴烈一点不害怕,甚至笑呵呵地说:“你这么冷静,看来你还没有看信里面的内容。我劝你最好不要看,免得你接受不了。”
霍秋山想过最坏的可能,无非是大哥被人栽赃成了敌特,最后遭到毁尸灭迹。这封信就是大哥跟敌特联络的重要证据,要不然吴烈也不会这样说。
“既然是证据,毕竟经过我的手检查过了才行。”霍秋山当着吴烈的面打开信,还没等阅读,吴烈就开始疯狂的笑。
小金在吴烈后面揣了他椅子一脚,吴烈咳嗽了两声停了下来说:“怎么样,是不是笔迹很眼熟?”
小金看向霍秋山,霍秋山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拿着信已经被打开了。小金不知道霍秋山看到信里什么内容,让他反应这么大,他试探地叫一声:“团长?”
霍秋山缓过神儿,把信揣到兜里,走到吴烈面前说:“你的身份还存疑,这封信我要进行笔迹鉴定,如果是假的,你走不出这个门。”
吴烈吊儿郎当地说:“你连自己大哥的笔迹都认不出来吗?我早说咱们都是一路人,你何必耽误时间抓我呢?”
霍秋山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清扫敌特的路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陷阱与谎言,他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从审问室里出来,霍秋山走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周凯在外面抽烟,听到霍秋山说:“给我来一根。”
周凯:“真是出奇了,你居然抽烟,不怕对肺不好,影响你的体能了?”
霍秋山深深呼出一口气,接过香烟并没有点着,只是叼在嘴巴上咬着。
他觉得兜里发烫,那封信似乎在灼烧他的皮肤。
其实在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上面是大哥的笔迹,只是他难以置信,一向沉稳的大哥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假结婚。并且还料到自己的“死期”特意写了这么一封信,证实苏乘棠的清白,还告诉所有人,结婚登记上面他并没有签字,实际上,他只是跟苏乘棠办了婚礼,并没有拿结婚证,他的结婚证是伪造的,婚姻关系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霍秋山心想,自己叫了那么多声“嫂嫂”,原来白让她占了便宜。大哥啊大哥,你真是闷声干大事。
里头小金走了出来,问:“吴烈怎么处理?”
霍秋山对吴烈的身份不再那么怀疑,他跟大哥是一伙的,并不是单纯的文化局职工,文化局的工作只不过是个障眼法。
“往上送。”霍秋山说:“涉及到我大哥,我要避嫌。”
周凯说:“难不成你大哥的死有出现新的变化?”
霍秋山几乎把烟蒂咬断,他狠狠地说:“死?真是天大的玩笑。”
“死怎么拿来开玩笑?”周凯不解地说:“难不成没死?你怀疑你大哥还活着?”
霍秋山没说话,多年的搭档周凯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他没说话基本上是认定了这个结果。而他认定的结果往往都是正确的。
“真他娘的可怕。”周凯说:“你们全家都深藏不漏啊。”
第53章
春耕结束后,就到了五月节。
刘燕春给了儿媳妇们一人两张布票,叫她们做身夏天的新衣服。要说刘燕春当婆婆就是讲究,每年儿媳妇身上新衣服总是有的,让隔壁黄杏看的眼睛发红。她还得穿着嫁过来之前在娘家做的短褂子。
换完布料,苏乘棠就帮着妯娌们把衣服做好。她做的样式简单大方,特意让她们不要选暗沉的花色,多素雅一些。妯娌们穿在身上出门,就像是一幅画。
正赶上春夏交替的时节,村子里有实力的家庭也会给女儿们做新衣服。原本选择的颜色不过就是些蓝色、灰色,她们看了霍家媳妇们的衣服,顿时觉得这些都是出嫁的媳妇,还能穿的这么好看,她们还是黄花大闺女更不能被她们比下去了啊。全都花着心思开始做衣服。
村子里的女儿们犹如盛开的花朵,穿着漂亮的新衣服,点缀着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新衣服做好了,这几天不忙,刘燕春就让媳妇们回娘家看看。这也是每年的规矩,不管平时怎么走动,她当婆婆的一年要给媳妇们放两次假。
一次就是过年时候,一次就是五月节后面。
苏乘棠自然也回到下五旗去了。这次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就跟小蕾顺路往大路上走,走到半道两人才分开。
苏乘棠回到苏家,依旧看到桂香在院子里干活。不过她的气色比去年好上许多,身上从头到尾穿着新衣服,脚上还有苏乘棠做的鞋。
见了苏乘棠,她不像之前那般拘束,腼腆地笑了一下,指了指屋里。
苏乘棠知道,大哥跟爹娘都在屋里。
苏乘棠也跟她客气的笑了下,正想提着东西进屋,桂香伸手帮着拎了进去。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年不节的就带了些野苹果回来。
两人手指擦过,苏乘棠感觉到桂香粗糙的皮肤触感,这样的感觉比一般务农的男人还要粗,真不知道她之前到底干的多重的活。
屋里小禾正在跟爷爷学认知,她一字一句地读着《乡村赤脚医生手册》,这是政府□□材,难得还珍贵,是老神医给他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袁梅挺着肚子,手里还拿着蒲扇。明明是五月的天,她却热得很。
苏乘棠说:“我爱吃酸的,我没二哥有本事弄不到酸梅子,看到有人买野苹果喂驴,我想着正好给我二嫂啊。”
袁梅心情很好的哈哈笑:“说你一句,你就挤兑上我了。去给我洗苹果去。”
“好咧。”苏乘棠还没坐上炕,屁颠颠地就去洗苹果。
“大哥你也在啊。”苏乘棠打招呼说:“我还以为你干活去了。”
苏国政憨厚地笑了下,眼睛却看着桂香。桂香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拿过苹果去洗,留他们俩在这里说话。
苏乘棠觉得纳闷,为什么俩人气氛如此微妙。
回过头看到袁梅对她挤眉弄眼,她一直没开窍的脑子一下开窍了。再看苏国政和桂香,俩人都是话少勤劳的人,性格脾气相投,还真合适。
等到晚上吃饭,苏乘棠尝到桂香做的饭菜,心满意足地说:“桂香姐的手艺比二嫂好多了,要是舍得再多放些油就更好了。”
袁梅还在吃野苹果,也不在乎是不是真给驴吃的,反正酸的她肚子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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