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了!救命啊!”
“娘!娘啊!救命!”
……
惊慌失措的锦衣少年们四处拍门拍窗,在发现门窗都已经被锁死以后,吓得鬼哭狼嚎,到处乱爬,慌乱之间只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恨不得四肢并用在地板上活活扒出一条生路。
一片兵荒马乱中,乔知予不慌不忙的折起左右袖口,露出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再抬手往身后抻了抻,慢条斯理的折了折脖子。绛紫织金官袍之下,结实的背肌缓缓牵动各处肌肉与骨骼,让她的身上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骨节弹响。
等热身完毕,她便笑眯眯的迈步,一步一步朝众人而去,双臂展开,大巴掌一伸出去就抽人,最先抽的就是那个跑得最快叫得最欢腾还痛哭流涕的冯远。
很快,云雨台成了人间地狱,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都盖过了花萼相辉楼大堂中的弹唱声,把整个青楼生生变成了行刑的午门。
少年人,脸皮薄,乔知予很贴心,抽人不抽脸,净往人身上抽。
她的这一双大手斩金断玉,能开九石弓,能降烈性马,手劲奇大,狗熊挨一巴掌都得服服帖帖,更别说人。很快,云雨台的看台前,纨绔少年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各个是痛哭流涕面色煞白,一副想晕又晕不过去,想活又不太活得起的销魂表情。
乔知予眯着眼,背着手,愉悦的欣赏了这人间惨状片刻,然后俯下身,在一片哀嚎声中,利落的卸了每个人的左膀子。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热气蒸腾的往看台沿上岔腿一坐,展臂举起酒盏。绛云适时提着酒壶出现,在她身后款款为她满上一杯。
她啜了一口冷酒,随后抬头,吐出一缕胸中浊气,悠然道:
“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伯父先说好消息,方才,伯父卸了你们的左膀子,若是接不好,日后不影响大家翻书写字。”
一众少年听闻此言,纷纷痛苦的抬起头,目露茫然:“啊?”
“啊?”
“啊?”
这也能算好消息?!
“坏消息是……”
乔知予大马金刀的坐着,修长的五指把玩着手中白瓷盏,漫不经心道:“伯父方才用了巧劲,你们这膀子,全天下只有伯父能接。”
“你们才十六七岁,骨量还未长成,若是没接好,你们这辈子,左肩都会比右肩矮两寸,或许会成为一个驼背,也可能是跛子,甚至,连脖子也会歪向一边……”
乔知予话还没说完,冯远率先绷不住,哭出声来:“伯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啊!你救救我们,我不想变成残废!”
“我们错了,救救我们吧呜呜呜呜……”
“我不想变成歪脖子呜呜呜呜……”
“歪脖子?杀了我吧,你不如杀了我!”
“救命呐!娘,娘啊!”
一时之间,云雨台中再度哀鸿遍野,场景一度变得异常凄惨。
乔知予饶有兴致的聆听了片刻,只觉得仙音绕梁、神清气爽,等听够了,这才好整以暇的发话:
“三日之内,让你们的父母带着你tຊ们来淮阴府登门致歉。伯父看看到底是哪些高门,孕育出了你们这一朵朵,仙葩。”
说完,乔知予也不与他们多纠缠,挥挥手让绛云打开房门。
“滚。”
顿时,一群涕泗横流的独臂大侠大呼小叫的从云雨台鱼贯而出,直冲一楼,拖着自己无力的膀子,连滚带爬的往花萼相辉楼外逃。那死里逃生的哭嚎声响彻云霄,令路人纷纷侧目。
所有人都走了,云雨台中就只剩大马金刀坐在看台沿上的淮阴侯,以及她的面前跪坐在木榻上瑟瑟发抖的侄子乔峻茂。
乔知予拧着眉,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她其实真的很讨厌管教小孩,尤其是长歪的。乔峻茂,真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初现贱人雏形。
一想到这乖侄子的所言所行,再想到他才刚挨了她的鞭子没半个月,她就觉得,自己该来下狠的,给他一步到位,彻彻底底掰正,抑或逐出乔家,任其自生自灭。后者听起来明显要更轻松,对她非常具有诱惑性,让她很想实行实行。
其实说到底,她只是个过客,连乔家家主这个身份都只不过是借来的。可一摸到这墨玉扳指,不知为何,她却总是想起那个眼睛不大好使,耳朵也不大好使,满头白发还缺了两颗门牙的乔老头。他曾经真真正正的把她当做乔家长子来疼爱,最后在她怀里落气的时候,结结巴巴的让她带着乔家所有人,好好走下去。
妈的,真烦!
真烦!!!
乔知予后槽牙一咬,一股火气“腾”地就冒上来!
“这儿不错,过来,趴这儿,趴好。”
她面沉如霜的看着乔峻茂,指了指自己的左脚下那块地,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掌,“脸贴过来,自己把脸贴过来。”
乔峻茂深知自己在劫难逃,战战兢兢的一一照做,并试图自救,带着哭腔道:“伯父,侄儿知道错了,我不该逛青楼,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乖孩子,乖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你还知道主动给自己找缺点,真聪明,来,伯父奖励你,逛青楼是吧逛青楼,操|你爹的!欠抽!”
乔知予左臂一抬,扯住面前这败类衣领,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前,抬手就一巴掌抽过去,随着一声脆响,顿时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指印。
力道是收着的,毕竟是晚辈,是乔怀和柳婳唯一的孩子,怕真把他打死了,可即使收了力道,巴掌还是巴掌,打到人脸上,该疼还是疼!
乔峻茂作为乔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皮肉之苦,而且还是被打脸。他顿时又羞又痛,嘴一瘪,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但一想到爹爹念叨了无数遍的“保命法典”交待过千万别哭,便硬是咬着牙把眼泪咽了回去。
“对,乖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乔知予觑着面前这品行低劣的少年后辈,烦躁至极却勉强维持一丝理智的说道:“来,我们一条一条来数,你错在哪些地方,从一个月前开始算。”
“第一条,你偷入女室,诱骗女子。箐箐,还记得吗?嗯?”
乔峻茂顿时委屈道:“可我分明已经娶……”
一个巴掌迎面抽来,“啪”的一声给他来了个左右脸对称。
乔知予道:“操|你大爷的!贱人。”
“第二条,你在庐陵孙家,恃强凌弱,以权压人,是不是?”
没等乔峻茂反应,乔知予抬手又是掌风呼啸的一巴掌下去。
“以权压人!嗯!”
“啪!”一声脆响。
“啊!伯父,我错了,我错了……”乔峻茂只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顿时不受控制的流了满面。
“好,好,前两条是翻旧账,我来给你讲讲你今天的错……杂种!”
一讲到这儿,乔知予的怒火止不住的往上涌,冲得她额头青筋乱冒,一把将他提起来,凑到他面前,浑身铺天盖地的煞气猛地放出,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那双深邃的长眸止不住的往外迸射血光。
“箐箐,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欺辱了她,让她迫不得已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她是你的发妻,是你的骨,你的血,你的肉!你一辈子都得尊她、重她、维护她、爱戴她!你做了什么?你在青楼面前公然谈论她的私密,羞辱她践踏她,我操|你祖宗,贱人!!!”
话音刚落,狠狠一巴掌猛地抽下去。
这下力道没收住,乔峻茂顿时口鼻溢血,再顾不得什么保命法典,惨叫出声:“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呜呜伯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再打我就没命了!”
他被暴力扯着衣襟,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坠在伯父手里,年轻的脸被迫往后仰着,脸上满是通红的指印,眼神惊恐,全然没了之前嚣张纨绔的气焰,哭道:“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儿子,伯父,放过我吧呜呜呜呜呜……求求你,我真的知错了!”
“别怕,别怕,祸害遗千年,你撑得住。别害怕,嘘。”
乔知予食指竖在唇前,让他噤声,然后松开了他的衣襟,将左手放在他脑后,大手揉了揉他的脖颈,狭长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侄子狼狈的模样一眼,眯眼一笑。
乔峻茂一看自己伯父又露出这种笑,顿时头皮发麻,知道今天没完——大的还在后面!
是了,今天冯远他们编排伯父,他没有阻止,他不但没有阻止,还和他们一起笑闹!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明明他不该这样,明明他应该像伯父维护家里人一样去维护他,可是他当时只是觉得就是说说而已。冯远他们平日待他极好,大家都是伙伴,他们也时常打趣自己家里长辈,他不该表现得如此小气,反正大家都这么做,那他这么做自然也可以……
然而没想到伯父出现在这里,想必那些话已经全都被他听了去!
什么世子之位,什么不能人道……
一回忆起方才种种,乔峻茂连眼泪都忘了掉,后脊阵阵发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奢望漫天神佛里能有哪个菩萨显灵能挡挡这位煞神,救救他的命!
然而菩萨大抵是听不到他的祈求,更何况就算显灵,也不会显灵在青楼,所以他所期盼的一切都没发生。
他的伯父缓缓站了起来,身形是如此的高大魁梧,投下来的影子黑沉沉地将跪在地上的他笼罩其间,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半晌,伯父缓缓俯下身,再次伸出了手,那双摧金断玉的大手缓缓握住他的后脖颈,随后,在一片死寂之中,在他耳畔沉声问了一句:
“你在盼我死,是不是?”
满室皆静,落针可闻。
会死,会死在这里,会死在这里!
一阵猛烈的濒死感瞬间袭上乔峻茂的心头!他急喘了两口粗气,带着哭腔,震声道:“是他们胡言乱语!伯父,不关我的事,真的都是他们!我什么都没说,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呜呜呜呜……都是他们逼的!”
兄弟面前不敢维护伯父,伯父兴师问罪就推兄弟去死……
什么孬种!真是贱得有盐有味!
没救了……能不能自己死,死外头,悄无声息的死,痛痛快快的暴毙,别死她跟前,别来碍她的眼!
乔知予大倒胃口,猛地闭了闭眼,瞬间什么也不想再多说。
她直起腰来,左右望了望,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道:“抽巴掌,抽脸,自己抽,左边五十,右边五十。”
“抽响点儿,抽得不响,今晚,你,你爹,你娘,全跪到祠堂。你爹抽你,你抽你娘,你娘抽你爹,每人挨一百下。”
大抵再贱的人不要兄弟不要伯父,也还是得要爹妈的,乔峻茂猛地抬起头看向乔知予,年轻的脸上,那眼神,绝望里带着一丝震惊,震惊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中还带着一丝悲痛欲绝,像是完完全全被这一招震慑到了那麻木不仁的一丝良心。
乔知予居高临下,像看个死人一样俯视他,“慈母多败儿,子不教父之过,一人犯事,全家连坐。你们互相抽,然后还有伯父的鞭子。”
“好了,开抽。”
“抽响点儿!”
第25章 第二十五癫
花萼相辉楼, 云雨台上,清脆的耳光声响个不停。
乔知予懒得看地上那痛哭流涕抽自己的蠢tຊ货,一撩衣摆, 坐回到了看台沿上, 举起酒杯。而后一直侍立在一旁的绛云再度扶着酒壶款款上前,垂首为她缓缓满上一盏。
小姑娘的手很美,十指尖如笋, 腕似白莲藕,虽然身躯抖得厉害, 但这双手还算比较稳,至少酒壶倒出来的酒还没有洒到酒杯外边。
“他抽他自己,你抖什么?”乔知予撩起眼皮, 看了她一眼。
绛云浑身一僵,把头埋得更低了。
淮阴侯便明白过来, 小姑娘有点怕她。本来看她随眼缘, 想问问她要不要跟自己走, 但现在一看, 多半是不愿的, 还是算了吧。
离开花萼相辉楼的时候,天依然很阴,淮阴侯拎狗崽子一样拎着她那堪称家门不幸的侄子,把他粗暴的攮进了马车, 又扫了眼对面的胭脂铺, 发现那扇大门竟然依然是紧闭的。
她闭了闭眼, 咬牙一忍, 忍得额头冒起两根青筋,硬生生把那股子邪门儿的火气压下去, 没有当场冲进马车狠狠爆抽乔峻茂两个大耳刮子。
翻身上马,临行前,乔知予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青楼。
花萼相辉楼,盛京安乐坊红街最大的青楼之一,也是闻名四方的销金窟、风流地、快活林,不过形容得再好听,也不能改变其残忍的本质,这是一个沾染了很多女子血泪的地方。
乔知予没有进过青楼,但乱世之中,暗窑没少去,尤其是那种最脏的、最烂的、最下做的。每次去,她总能在那些女子当中,看见几双狼一样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炽烈的毒火,是仇恨,那是不甘,那是生而为人的尊严被践踏的憎怨,要把一切全都燃尽,要把一切统统撕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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