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周围的人都点完了,最后才转到舒令秋的手中。
温遇冬翻页,速度很快,几乎两秒便扫完。
“秋秋,我要喝长岛冰茶,你要喝什么?”
舒令秋托着脸,“老规矩。”
温遇冬不解,“什么?”
“……”
“X.Y.Z. ”
“哦哦哦,对哦。”温遇冬眼睛一转,略带愧疚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年改胃口了。”
是吗?
这么多年,她的喜好始终如一。
但他每次都会过问。
肖玉支才来几个月就能分清她喜欢喝什么咖啡,喜欢用哪个杯子装哪个口味,温珣时隔这么长时间才回家,也记得她多年前最爱的画家。
温遇冬却连这单一的钟爱都记不得。
舒令秋保持沉默,找了处空位坐下。
察觉到舒令秋方才的欣喜劲儿熄灭下去,温遇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身边都是好友,她不会主动发脾气。
相应的,他也只需要配合。
不主动澄清,不主动挑起,这件事就会像以前那样,很快便过去。
田英彦和赵琳都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赵琳从包里取出chanel的耳环和Lemaire的黑色长裙,双手举起交给她。
“秋秋宝贝,生日快乐!”
舒令秋接过,“谢谢。”
“别这么客气,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琳打趣儿,“对了,也不知道你家这位好好先生给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呢?”
舒令秋勉强微笑,“不知道。”
继而也随着赵琳看向他。
温遇冬拍拍手,背后忽然来了一行男人。
他们装扮华丽,穿着都颇为英式,毛呢裤,长袜,牛津靴。
并排站着,手上还都提着硕大的橙黄色袋子。
这是什么,舒令秋再熟悉不过。
赵琳:“我草?这么多爱马仕?”
“秋秋,阿冬对你可真舍得啊。”
“感动死我了天啊!!!”
赵琳看着那些爱马仕,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场面如此盛大,旁人的眼光也是如此艳羡,舒令秋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温遇冬从旁边穿过,握住她细瘦的肩膀。
“还好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秋秋平时对我也很好。”
“啧啧,你俩这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好。”田英彦说,“办喜酒了,记得请我们。”
“一定。”
舒令秋不舒服,温遇冬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指好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一碰到,她便浑身僵硬,被完全定在原地。
她开始有些反胃。
台上的DJ是个黑人,他戴着耳机,随意而娴熟地搓碟,按键们闪烁着刺眼而明晃的彩色灯光,台下的听众忘我尽情地扭动身子。
大家有的跳上沙发,有的跳上桌子。
舒令秋没有跳舞的欲望,但也不想一直盯着手机看,便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田英彦:“你们想玩什么?”
“随便,有什么玩的就玩什么。”
“那一起来玩007?”
“007?怎么玩。”
田英彦用手比划,“第一个人A喊完0后指定下一个人B喊0,B喊完以后再马上指定下一个人C喊7,C喊完过后还要指定下一个人,这时那个人不动,左右两人都要举起手来。”
“如果有人没举手或者喊慢了,都要接受惩罚。”
赵琳:“惩罚是什么?”
“喝酒,或者大冒险。”
“好嘞。”赵琳笑眯眯地看向舒令秋,“寿星大人,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舒令秋点点头,“好。”
温遇冬也加入其中。
游戏节奏很快,舒令秋没喝酒,头脑很清醒明快,前面几轮一直都是赵琳和田英彦在输。
田英彦恨恨道:“我草,又输了。”
面前的酒杯空了两打。
“没办法,自己提出来的游戏自己受着。”温遇冬问,“喝酒,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妈的实在是喝不动了。”
“行。”
温遇冬靠近她,眼神含情脉脉,热络的气息喷洒在耳垂,“秋秋,你来想惩罚吧。”
舒令秋闪了下,有些厌恶地逃避。
瞬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措太无礼。
她愣了两秒,抬眼看温遇冬。
彼时的他同样错愕。
他们彼此怔忡片刻,昏暗迷离的灯光浇在身上,舒令秋一点也感受不到多余的热能。
二人眼底的情绪冷得好像一片荒芜的原野。
原野上草木不生,只有枯黄的落叶和乍暖还寒的野风。
风追着落叶跑,可落叶踉踉跄跄地逃遁入地,风如何也找不到。
舒令秋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手机铃响,在这样的时刻,就是她的救世主。
是李芳华。
“不好意思,我妈妈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好。”
大家并没有察觉到这对小情侣的不快,倒在沙发上,晕乎乎的。
走出门,是露天的长廊。
萧瑟的秋风拔地而起,灌入肺腑。
电话早就自动挂断,舒令秋回拨而去,“喂,妈。”
“喂,秋秋。”李芳华顿了下,“今天是你阳历生日。”
“嗯,怎么了妈妈?”
“没什么,问问。”
“生日快乐,秋秋。”
后一句和前一句时间间隔很长,好像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决断才想出来的。
舒令秋顿了下,风呛在喉咙里。
老一辈的人总喜欢过阴历生日,而忘却阳历生日,可口声声说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温爸温妈却什么也不记得。
今天生日,他们没有过问一句,只有一直将她往外推的李芳华记得。
奇妙世界,奇妙规则。
当年的恩情好像一个巨大的砝码,舒令秋站在秤的另一端,两家人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为了维持平衡,她不得不往外一点一点地挪动。
可越接近秤尾她越觉得害怕,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小女孩了。
大家都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温遇冬能,温珣也能。
那为什么她不能呢?
舒令秋心里百感交集,隔着一道屏幕,她似乎已能触碰到隐藏在乌发下的银丝。
她嗯了声,“谢谢。”
“早点睡,我周末来看你们。”
“嗯嗯,下周日是你农历生日,你回来以后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阳澄湖螃蟹好不好?”
“好。”舒令秋垂眸,盯着脚下的旖旎风光。
她所在的楼层并不高,二楼,距离平地很近。
街上黑茫茫的,阒静无声。
两只绑定的黑色垃圾桶孤零零地立在路灯之下。
咔嚓。
好像有火花蹿跃。
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 13
舒令秋站在围栏边,带上耳机,播放《Spirited Away Suite》。
音乐节奏舒缓,宛如潺潺流水。
耳机的音质也格外好。
她努力远眺,想要看清火花。
温遇冬也跟了出来。
“秋秋。”他叫她的名字。
温遇冬看上去状态很差,不知道是工作需要还是其他缘故,他比上次见面时要瘦很多,两颊陷进去,眼窝深邃,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一开始舒令秋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眯着眼,凝视那团火花。
直到温遇冬拍拍肩头她才知道他的来临。
“没看什么。”舒令秋摘下耳机,“田英彦的惩罚完成了吗?”
温遇冬两指夹了支香烟,“完成了。”
“他的惩罚是什么?”
“做大象鼻子,转二十圈。”
“哦。”
两个人同时沉默。
温遇冬吸了口烟,先开口:“要进去了吗?外面挺冷的。”
他穿得很厚,里头是件婴儿蓝的圆领毛衣,肩头虚虚挂着BV廓形风衣。
“别让大家太担心吧。”
“等会,我吹吹风。”舒令秋如实道,“里面太吵了,我头有点疼。”
温遇冬不理解,“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来CRYSTAL的吗?”
舒令秋并没有否认,“是,但最近工作很多,我只想休息。”
温遇冬沉默更甚。
这个理由以前都是他给舒令秋的,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像泡在了寒冬腊月的水里,冰凉凉的,死气沉沉,每天打卡式地问候完,他总是说“太累了,我先睡了”,但其实直到凌晨三点也还在打游戏。
他不是故意隐瞒她的,在娱乐圈压力确实大,比起和她聊天,他更喜欢一个人打打游戏。
温遇冬不知道她是否知情。
或许是因为这层原因,温遇冬有些心虚。
他吐掉最后一口烟,烟喷到二人之间,舒令秋被呛得直咳嗽。
他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转着熄灭。
“那我先进去了。”
“好。”
温遇冬进去了。
她紧绷的肩胛骨放松下来。
风吹得越来越急,藕段似的小臂上被激起一阵难以察觉的鸡皮疙瘩。
舒令秋捂着手臂,望见走廊尽头有一个透明的观光电梯。
绳索拉动,好像有人出现。
那人身影漆黑,一身黑衣似要融入无尽的夜色,唯一可见的,便是脸上的一点火光。
他往她的方向又靠拢了些,舒令秋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温珣?
他怎么来了?
这个点他不是应该还在美国,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是错觉吗?
她努力地眨眨眼,这短暂的几秒温珣已经走到跟前。
他含着烟,身侧夹有个纸箱。
抬眸,视线和她对上。
“晚上好。”
舒令秋愣了下,立刻举起手摇了摇,“晚上好二叔。”
温珣平静地嗯了声,偏过脑袋,从薄唇上拿下香烟。
捺灭在垃圾箱顶,又抬手扔了进去。
他也瘦了很多,高领黑色衬衫熨帖地贴在身上,格外凸显曲线。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微微发抖的肩上,“很冷吧,怎么不进去?”
“太吵了,不想回去。”
“那就站在这儿先休息休息吧。”
他也不强求,一切全凭她的心意。
“遇冬呢?”温珣看看她的身后,没找到温遇冬的影子。
“这么冷的天,他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在里面喝酒,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出来。”
舒令秋拽紧外套,转过身,面向温珣,“不过二叔,你怎么会来?”
“你现在不应该是在美国吗?”
她语气轻松,好像在与老友对话。
温珣的外套很暖和,细腻的材质在光裸的肌肤摩挲,她莫名想起过去的很多个瞬间。
从他回到南宜开始,便源源不断地给予她善意,外套,颜料,耳机,他们之间的线越来越短。她半犹豫半接受,一面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一面又无可避免地享受这残余的温存。
心里吹过一叶舟,着迷占据了上风。
“刚刚回来的。”
“噢。”
美国和国内相差十三个小时,他长途跋涉,想必现在应该很累吧。
舒令秋正要劝他回去休息,温珣忽然将纸箱推至二人之间。
温珣说:“你的礼物。”
舒令秋望着礼物,没接,举起锁骨上的耳机,“可是你之前已经送过礼物了。”
“你和遇冬这么好的关系,我多送一份也不为过。”
“……”
他言之凿凿,舒令秋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礼物有些沉,从外面摸不出里面是什么物什。
舒令秋:“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当然。”
他递去一把短刀。
剖开严严实实的包装,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副画。
舒令秋摘掉四角的海绵,掸去灰尘,终于看清画的内容。
这是Faith的《Ash》。
她从未出售过的作品。
舒令秋握紧波纹起伏的画框,格外吃惊。Faith因为丈夫去世已多年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这幅画也是她隐退后唯一公开但未出售的作品,舒令秋望着她的报道,常常在想自己有没有运气成为它的拥有者,有时候甚至做梦都会梦到。
没想到,这幅画近在咫尺。
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还在梦中。
她不敢再去触碰,木木地问:“二叔,这,这是真的吗?”
温珣摊开手,“我不买假货。”
“我不是这个意思。”太激动了,导致舒令秋话都不会说了。
她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接受这个事实。
舒令秋握着栏杆,纤细的小腿仍有些虚软。
她垂下眼睫,低喃道:“谢谢你,二叔。”
“没关系。”温珣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英俊的面庞骤然放大,侵占她所有的视野。
舒令秋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紧贴栏杆。
他看着她的眼,谦卑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粗鄙的商人,对于艺术画作实在一窍不通。可以为我讲一讲这幅画的含义吗?”
舒令秋结结巴巴道,“当,当然。”
提到《Ash》,提到Faith,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有说不完的话,“十年前Faith的丈夫Clark因为肺癌去世了,Faith因此大受打击,为了和Clark再续情缘,她开始迷信各式各样的宗教,想要再和Clark再多说一两句话。”
“但事与愿违,Faith不仅没有见到Clark,还被经纪人利用,骗走大部分的钱财,她因此开始酗酒。这幅画就是她在神经麻痹的情况下画的。”
“也是近期公开的最后一幅画。”
她说话时唇角亮晶晶的,眼睛有光。
说到惋惜之处,还会嘟唇叹气。
温珣开始后悔:“抱歉,看来是我事先没有调查好,这幅画似乎并不适合作为生日礼物。”
“没有,很适合。”舒令秋说,“我很喜欢Faith,也很喜欢她的作品,无论她之后生活如何,都无法磨灭她带给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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