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只是因为他是长辈,不是出于其他原因。
他根本不会在意。
想到这儿,舒令秋竟莫名有些悲哀。
她深吸一口气,“二叔,其实下次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的,不用特意上楼来。”
“没关系。”
温珣平静的嗓音一圈圈荡进耳底。
当然没关系。
这样的生活,他等了许久。
两人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前面的路川流不息,高峰期,高架桥无可避免地塞车。
他看着一点一点过去的时间,心里的沙漏似乎也在计时。
这顿饭,即将来临。
对于熟悉的人、事、物,他总有确切的把握判断事情未来的发展。
他熟悉她,也熟悉温遇冬。
偏偏猜不透一段筵席上二人会发生什么。
她扯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空空的黑夜。
趁着目光不至这段间隙,他肆无忌惮地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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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珣和舒令秋前后脚踏入餐厅。
温遇冬早早抵达,他规矩地坐在原位,看见二人进屋时还站了起来。
座位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份菜单。
温珣坐至二人之间,他们的座位分布排成一个三角形。
“坐吧。”温珣摁下他的肩膀。
“好的二叔。”温遇冬虽然是在跟他说话,但眼神从未离开过舒令秋,“秋秋,二叔,你们看看要吃点什么,我都还没点。”
“服务员,点餐。”
爱吃的东西不会变,不过人的心情可以阴晴不定。
看着菜单上丰富的大图,舒令秋突发奇想,点了些平时自己压根不会点的菜。
一张白纸递入后厨,后厨备餐。
温遇冬给她倒茶:“秋秋,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工作室接到的商单是不是很多?”
舒令秋挑眉:“你要跟我分钱?”
“啊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温遇冬赶紧解释,“我是看到Cardenas最新的海报上有你的署名,觉得你非常厉害。”
舒令秋不动声色,把包挂在台钩上。
身体松弛下来,学着某英老师的语气道:“你这消息也太土了,现在才知道?”
温遇冬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你听你说过。”
温珣用湿毛巾擦拭手指,“三个周以前。”
“哦,这样啊。”
温遇冬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沉默几秒,“不好意思啊秋秋。”
“没事。”
舒令秋没心情再去计较这些,她扯了张纸擦擦鼻翼,“好热。”
这家饭店空调温度开的很高,桌上的纸巾凭空摇曳。
温遇冬手臂撑起来,“那我叫他去关一下空调?”
“中央空调怎么关?这家餐厅又不只有我们用餐。”舒令秋皱了皱眉,立刻否决。
“是,你说的对。”温遇冬苦涩笑笑,坐了回去。
但舒令秋这番话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
眼睛骨碌一转,举起手,“服务员。”
服务员迅速走来,“怎么了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你们这家餐厅可以清场吗?”温遇冬伸出两根手指,“我愿意出双份的价格赔偿其他食客。”
“啊先生……”
服务员面露难状。
舒令秋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丢脸。
现实不是小说,当大明星潇洒地甩出一张黑卡并说“女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家餐厅被你承包”时,她只觉得金木水火他,装逼得要命,想赶紧扒拉完然后迅速逃离。
温遇冬病症不轻,看来真是敬业到人戏不分了。
舒令秋压低声音,“为什么要清场?吃顿饭而已,用不着花这么多钱还打扰别人。”
这家餐厅餐食价格不菲,光是他们刚刚点的菜便已上五位数。
“为了你开心嘛。”
温遇冬意欲捕捉她放在桌面上的纤手。
指尖刚触碰至皮肤时,舒令秋便抽了回去。
开心,开心。
又是这个理由。
为什么他每次做错了事,都要把责任归咎到她身上?
舒令秋无奈转过脸,“不用清场,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没事的,小姐。”
说罢,服务员逃也似的离开。
舒令秋深吸一口,将纸扔在一旁,“温遇冬,你知道的,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反悔。”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不想和你继续了。”
温遇冬愣了愣。
“……秋秋,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温遇冬扯着嘴角,狼狈地笑笑,从包里取出一本小小的画集。
“我今天来,是想补一下先前的礼物。”
“以前我对你关心太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你生日那天……不对,第二天,我失眠了一个晚上,睡不着,爬起来翻看以前我们一起做的画册。”
温遇冬将画集推到他们之间。
“这才是我真正想送给你的礼物。”
这本画集,她并不陌生,是高中时候她和温遇冬一起画的。
那时候集训很辛苦,舒令秋待在营里时常顾不得吃饭,温遇冬便晚上摸出门,带一些可口的小甜点来找她。
有次二人并肩坐在画架前,温遇冬望着她的手账本忽然心血来潮:秋秋,要不我们一起把这个画集画满?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把它当成我,一看到它就想到我在陪你好不好?
舒令秋答应了,于是二人便在高考前,一人画一页画满了。
画集右下角还有点红色的印记。
那是草莓慕斯熨下的痕迹。
舒令秋坐在原地,没有动。
食指放在页脚,细细摩挲。
温遇冬眼角晕出一抹红,眸光下沉。
温珣目光凝到她紧抿的唇线。
静谧环境,有人心跳如擂鼓。
舒令秋叹了口气,把画集交给他,“遇冬,过去的事情……”
温遇冬打断,楚楚可怜地望着她,“秋秋。”
饭菜至桌,同时也打断了温遇冬发言。
先上的是一道冷菜蒜泥白肉,后面跟着的则是开水白菜,萝卜杂烩。
服务员将菜肴一一摆开,围成圈。
温珣默不作声地将蒜泥白肉推至一旁。
温遇冬将蒜泥白肉拿到自己面前:“二叔,我来吧。”
“以前她不爱吃的都是我吃,这次也一样。”
温珣盯着他,忽然发声,“那这个排骨我不太喜欢吃,该怎么办?”
温遇冬顿了顿。
温珣说话的语气太过严肃,眼神里比往常更甚的冷漠让温遇冬不得不以为他这是在诘难。
但仔细想想,温珣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想多了。
肯定是他想多了。
温遇冬又把盘子推去:“排骨我也爱吃,放我这儿吧。”
“哦。”温珣面无表情,“那不用了。”
温遇冬:“……?”
杂烩萝卜勾过芡,汤汁浓郁,味道鲜美。
舒令秋咬了口萝卜,唇角沾染一点污渍。
她低下头意欲寻找纸巾。
温遇冬忽地起身,用手拭去。
第18章 Chapter18(修)
Chapter 18
拭去的地方留下冰冷的温度。
舒令秋愣了下, 很快撤身向后倒。
温珣握着勺子的手停滞,腕骨撑在盘侧。
看到她凝重的表情,温遇冬也猜到自己刚才做错了事。
温遇冬有些心慌, “秋,秋秋, 你的嘴角刚刚沾到汤汁了,我看你找纸巾,一时心急便主动帮你擦了。”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会生气了吧?”
“……”
呼。
她今天真是出门出的太急了,忘记给他带电动车和棒棒糖, 再来个大蝴蝶结发箍锁住他聪明的大脑袋瓜。
有些话, 她明明是想要这顿饭后再告诉温遇冬的,二人好聚好散,好好吃完顿饭, 分别得也体面些。
偏偏,他要逾矩。
舒令秋放下勺子和筷子, 手臂交叉,推到桌前。
“温遇冬, 我说最后一遍, 我们真的, 真的, 真的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话音刚落,她便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拍在桌上, 径直走出餐厅。
温遇冬正想去追, 背后忽然袭来只手。
他被重重地捺回原位。
“我去看看。”温珣低头看他, 眼神从上至下睥睨着。
语气极为平静。
温遇冬想想,也是。
现在舒令秋还在气头上, 他去只会火上浇油。
倒不如委托温珣二叔,让他从中做媒。
温遇冬点点头,“那我先谢谢二叔了。”
-
舒令秋走得不快,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也才刚出了商场。
商场外的温度明显要比餐厅里低。
立冬之后,风雪过境,玻璃窗晕着水汽,世界的倒影渐渐模糊。南宜虽然地处江南,但冬天还是会有星星点点的小雪,枝桠挂着几毫米厚的米白积雪,纤细枝叶被碾压出冬日特有的纹路。
空气雾蒙蒙的,芜秽在暗处生根发芽。
或许是因为刚刚没有吃饱饭,舒令秋仍觉得很冷。
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略略憔悴的模样,雪白圆弧礼帽遮住女孩子轻蹙眉眼,身形消瘦不少,蕾丝白裙下一双小腿又细又长。
她折返回商场的另一端。
这家商场呈W型,她现在所在的一角一楼有许多有趣的小店。
她停在一家名为“Palpitate”的店前。
这是一家拼图店,里面人很少。
门口装饰着各式各样的蝴蝶结,颜色大多为暖红。
热络的颜色好像壁炉中燃烧的火焰,还搭了个假窗户,小物什并排,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台前。
背后弥漫苦艾香的气息。
温珣低声唤她,“秋秋。”
舒令秋应声回头。
刚要打招呼便有电话接入,温珣看了一秒,立刻挂断。
舒令秋善解人意:“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接的。”
温珣没有回拨,“没事。”
女孩子的心思太过明了直白,以至于舒令秋并没有细想,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地找到她。
在确认了温珣现在处于空闲状态,她略带些愤懑地秋后算账,“二叔,你很希望我和遇冬和好吗?”
温珣顿了顿,“怎么这么说?”
“因为刚刚在餐厅里,你并没有制止遇冬。”
她严肃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过得好,那就不应该主持这次饭局。”
“……”
他缄默片刻。
还好。
她还没有猜到他卑劣的心思。
温珣手臂垂在身侧,“我没有制止他,是希望你们之间不要留下遗憾。”
“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和遇冬分手,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会反悔的,不是吗?”
他深深地凝着她,眼底暗流涌动。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是或否的答案。
“是倒是,但既然您现在也知道我现在的心思,就别再做这个媒人了。”
她索性开起了玩笑,“不然再像刚刚那样吃饭,我感觉自己在对战两个敌人。”
不成敌人。
那。
温珣顿了两秒,“那成情人?”
敌人的反义词,不就是情人吗?
舒令秋差点喷出来。
她圆着眼,木愣愣地望着他。
温珣没说话,手放在舒令秋的脑袋上,揉了揉,“走吧。”
“一起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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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温遇冬陷入一阵空虚。
他并没有欺骗舒令秋,分手过后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要借助药物才能睡着。
床头柜里塞满了瓶瓶罐罐,清一色都是治疗相同的病症。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长时间的药。
回到车库,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到地窖里拿了瓶红酒,红酒度数不高,无奈有人想要心醉。
出了地窖,风吹得有些头疼。
温遇冬从石板路回主楼时还摔了一跤,羊毛大衣被打湿了大半。
他将外套散乱地扔在沙发上,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点一点上楼。
周慈姝听见了关门的动静,知道是他回来,看见他这般垂头丧气而狼狈的模样,颇为意外:“阿冬,你这是怎么了?”
“摔跤了吗?”
温国荣一边穿家居服一边闻讯赶来。
温遇冬仿佛没听见,如一具行尸走肉继续上楼。
“阿冬,阿冬。”温国荣语气不善道,“你妈妈在叫你,你怎么不应?”
“嗯,妈妈晚上好,爸爸晚上好。”
他在打招呼,但真正问好的意思很少。
周慈姝心疼道:“这到底怎么了?和秋秋吵架了吗?”
“要不要我问问秋秋妈妈,看看……”
“妈,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人家当做狗来使唤?”
喝了酒,很多想说的话都可以借助“酒后胡言”这个由头来吐露。
这些年不要说舒家,连他也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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