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照书出声说,“我见过。”
朝影疏突然抬起了头,双眸中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这种光芒莫照书记了很久,两个人一身狼狈,灰头土脸,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这些却都不能磨灭她眼中的光。
朝影疏说,“那……我跟她像吗?”
莫照书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像,女儿像爹,这句话一点也不错。”说完,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土,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走吧,我们去天琅。”
朝影疏笑了一下,起身说,“去天琅干嘛?自投罗网?”
莫照书说,“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那些小门小派不敢在天子脚下动手的,那里只有一个崇嵩剑派。不过,我们现在要走到下一个城镇买两匹马。”
“那就走吧。”
莫照书如同变戏法一般抽了一条赭红色的头巾出来,他围在了朝影疏的脖子上,“喏,给你洗好了。”
朝影疏扯着头巾闻了闻上面的皂角味,突然伸手扯住莫照书的耳朵。
莫照书捂着耳朵,慌忙求饶道:“诶,朝女侠,别扯耳朵!”
朝影疏松了手,边走边说,“还是买辆马车吧,整日脸上糊着个东西,你也不嫌闷。”
莫照书怔愣了片刻,他伸手抿了一下耳后浮起的人/皮/面/具,突然有些局促,“阿疏,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朝影疏一脸错愕地回头,“你骗我什么了?”
莫照书在朝影疏的注视下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片刻后他才说,“世上本没有莫照书,一直都是我,只有江衍。”
朝影疏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开始继续赶路。
莫照书赶了上去,“阿疏,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朝影疏斜睨了他一眼,“问你什么,你既然一直以莫照书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要是想杀我肯定有千百种方法,所以陆长枢他们应该不是你安排的。至于认出你,别的算不了什么,能在馄饨底下压一只荷包蛋,除了江衍那个脑子有病的还会有谁?”
莫照书嘴角抽搐了一下,追问道:“万一是巧合呢?”
朝影疏说,“你方才已经承认了。”
莫照书突然有一种被这个小姑娘玩弄了的感觉,顿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朝影疏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莫照书所料,翻旧账开始了。
“不过,雁王爷可真是好有雅致啊,从前我的军师和我的敌人两个身份来回转化,两个阵营来回跑,可真是一点都不累啊。”
莫照书哑口无言盯着朝影疏看了片刻,随后他开始一言不发地赶路。
朝影疏也不是话多的人,她见莫照书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图,索性也低头赶路。
两人行到了晌午才看到了一个小镇子,莫照书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朝影疏说,“莫照书的身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露了馅。现在莫照书还是莫照书,江衍还是江衍。”
朝影疏勾了勾嘴角,“你放心,在揪出是谁陷害我之前,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免死金牌了。”
莫照书惊恐地后退了几步,捂着脸说,“你别那个样子笑,这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朝影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再搭理莫照书,直接往镇子里赶去。
两人在一家露天搭的茶摊上坐了下来,买了些茶点来充饥,朝影疏将头巾撕了一截下来,让莫照书去包手臂上的伤口。
莫照书笑着接了过来,“还是阿疏会疼人。”
朝影疏皱了皱眉毛,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莫照书和江衍可是一点都不一样。”
莫照书挑了一下眉毛,“江衍没说过什么风流话吗?可能是平时官话说多了,江衍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连镜子都懒得照。”
朝影疏默不作声地咀嚼着嘴里的茶点,不太明白莫照书的这种自我嘲讽有什么意思。
莫照书倒了一杯热茶,趁着吹茶叶的功夫四下一扫,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见朝影疏一心一意地扑在眼前的茶点上,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突然,朝影疏将手中的茶点掷了出去,正好砸到了邻桌的一个大汉手上,茶点落在地上碎了成了渣,伴随着一声铁器落地的声音。
大汉捂着手,怒视着朝影疏,他摆了摆手,周围坐着的人一拥而上。
“拿下那个姑娘,她身上有烈风刀法!”
第19章 天琅皇城
◎快意乘风哉◎
莫照书瞬间拔出了墨雨剑将最快扑向他们的人捅了个对穿,随口调侃道:“好啊,朝女侠,我以为你只顾着面前的点心呢。”
朝影疏回忆着醉清风的招式,一下划开了三四个人的脖颈,顿时血如雨柱,“莫公子,你跟李稜待一起久了,嘴欠打是不是?”
“等我们跑出这里,我等你来打我。”说完,莫照书挥舞着墨雨剑冲了出去,黑色的剑身上滑落着殷红的血珠,妖冶异常。
莫照书的破穹剑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柄墨雨剑挥成了残影,除了第一个人,其余的人都所伤不重,只是一时在地上无法起身而已。
莫照书解决掉周围的人,立刻赶去了朝影疏那边,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对周围的人说,“各路英雄好汉,烈风刀法真的不在我们这里,你们不要再追了,白白葬送了性命可不好。”说完,他便抢了两匹与朝影疏长扬而去。
朝影疏说,“莫公子,你跑得可真快。”
莫照书说,“少造些杀孽吧,佛祖会保佑你的。”
朝影疏忍俊不禁,“莫公子,还信这些?”
莫照书随意地笑了笑,“随口说说而已。”
两人经过了几天的风餐露宿,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天琅皇都。
天琅皇都的繁华程度不是之前三城可以相比的,它占地十三城,地域广阔,西靠崇嵩山,街上宝马香车,路上香料遍地,无论男女身上都带着流光溢彩的珠宝,反观朝影疏二人显得落魄了不少。
金碧辉煌的皇宫坐落在十三城的正中央,东处修了雁王府,西处修了穆酌白住的地方——楼台月。
莫照书拉着朝影疏在成衣店里逛了一圈,出来后摇身一变成了摇着扇子的黑衣贵公子和一个身着红裙红靴的姑娘。
朝影疏有些不适应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被莫照书狠狠地打了手一下,“女孩子扯什么裙子?”
朝影疏如实回道:“不习惯。”
莫照书说,“习惯习惯就好了。”
一阵撼动天地的哭声突然在人群中炸了开了,把朝影疏吓得一激灵,不知道是谁家的贵妇人毫无形象地当众哭了起来,随身的丫鬟拉都拉不起来,贵妇人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自己那苦命的女儿。
莫照书看了一眼便拉着朝影疏离开了。
朝影疏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说,“这是怎么了?”
莫照书说,“你不用管那么多,来天琅第一件事便是学会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这座城是没有情感的,每日都会清理西州流窜进来的难民,即便是卖身葬父也会立刻被金吾卫乱棍打死,当然这里没有卖身葬父的人,我只是举个例子。”
朝影疏说,“这么惨?”
莫照书突然压低身子,覆在朝影疏耳边低声道:“雁王府我不能带你去,那边眼线太多了,你先住我的私宅,如何?”
朝影疏歪了歪身体,离莫照书远了些,“都可以。”
莫照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继续说,“突然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朝影疏冷冰冰地说,“那只是你觉得而已。”
莫照书突然一把将朝影疏拉入了怀中,折扇迅速在两人的头顶上打了开来,一瓶白酒落在上面,在折扇的纸面上一弹之后摔在了地上,酒香四溢。
朝影疏一把推开莫照书,抬头望一旁的楼上看去。
先从窗中探出的是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接着是一缕垂落的黑发,男人笑吟吟的面孔看到楼下怒气冲冲的朝影疏时收敛了几分,他略带歉笑地一拱手,声音慢悠悠的,“二位对不住,作为歉意我请二位喝酒吧。”
莫照书抖了抖扇面上的酒水,笑道:“望山春,真是好酒,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朝影疏拉了拉莫照书的衣角,小声说,“这个人,你认识?”
莫照书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不能糟蹋了好酒。”
朝影疏再次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男人,紧紧地蹙起了眉毛,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差劲,甚至掺杂了些恐惧在其中。
莫照书见状捏了捏她的手背,安慰道:“放轻松,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好歹也看看你身边站的是谁啊。”
朝影疏拍了拍额头,让自己镇静下来,她能有这种异常的反映不排除近日来的惊心动魄,以至于她现在到处草木皆兵。
酒楼的小厮跑了出来,先是行了个深礼,接着让开了路说,“二位,秦爷有请。”
莫照书说,“有劳。”
酒楼是一座整体刻有浮雕的三层小楼,层层点着上好的香料,楼名后/庭花。
朝影疏一进门差点被熏了个跟头,她慌忙后退了几步,搞不清楚莫照书为什么非要进这种地方,难道就为了几口望山春?
两人落座后,秦潜将温在炉子上的望山春取了下来,屋子里的暖炉很旺,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却没有被烧得泛红,身上还裹着一件厚实的大氅,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唯有那双薄唇还带点血色,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盛着一碗恰到好处的温柔之意。
秦潜微微一笑,“在下秦潜,身体不便就不起身与二位多礼了。”
莫照书抬手施礼,身上立即多了江衍的那份贵气,“在下莫照书,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阿疏。”
朝影疏一脚狠狠地踩在了莫照书的脚上,面上还是抬手抱了抱拳。
秦潜看了看两人带着的刀剑,问道:“二位可是江湖人士?”
莫照书忍着疼痛说,“是,我二人便是在游历中相识的,现在凭借着祖上有些财产打算在天琅城安定下来。”
秦潜略带惋惜地说,“很羡慕二人的经历,不像我自幼身体不好,没法去领略一下大胤的风光。”
莫照书举杯向秦潜示意了一下,便抿了口其中温热的望山春,“万事有利也有弊,不能独看一面。秦公子若是想领略大胤的风光,就要把脑袋挂在刀剑上,但是秦公子生于富贵之家,比我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人要舒服多了。况且领略大胤风光,所处地位不同,领略到的光彩自然也不同。”
秦潜举杯与莫照书的杯子相碰,笑道:“莫少侠说的有理,是秦某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莫照书笑而不语。
秦潜看了一眼一直低头吃着点心的朝影疏,将温热的望山春推到了她的面前,“阿疏女侠,我敬你一杯。”
莫照书伸手拦截了朝影疏的酒杯,对秦潜说,“她不会喝酒的,沾一点就醉,这杯我替她喝了吧。”
秦潜了然一笑,“真羡慕您二人的感情。”
二人从后/庭花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朝影疏填了一肚子的点心此时也并不觉得饿,反倒是莫照书灌了一肚子的酒,饿得四处哀嚎。
“你真的可以喝那么多酒吗?”朝影疏看着莫照书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面,那样子就像是也要把碗直接吞下去。
莫照书奋力咽下嘴里的面,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按理来说不能,临叔要是在这里铁定要把我骂一顿。”
朝影疏错愕了片刻,莫照书继续说,“没有传闻中那么差,腿不好是真事,传闻嘛,什么体弱多病,什么会英年早逝啊,都是假的。”
朝影疏说,“我记得你在东岚时曾经跟李稜好生编排了那位拥有着绝世武功秘籍的王爷,什么不能拥有后人都摆到了台面上。”
莫照书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这种感觉一言难尽,不过朝影疏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于是他伸手一勾朝影疏的下巴,“怎么可能,拥有这么漂亮的媳妇,生上他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朝影疏直接将青影拍在了桌子上,“若是莫公子钱多,我不介意把这张桌子和你一起劈了。”
莫照书慌忙说,“介意介意,我还要攒钱娶你呢。”
朝影疏起身拿着青影直接出了店门,莫照书直接扔下了筷子追了出去。
莫照书扯了扯朝影疏的袖子,“怎么又一言不合地走人,不要闹小脾气,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的免死金牌还在这呢,你要去哪?”
朝影疏在一间铁匠铺驻足,漫不经心地说,“我要是闹脾气,在五天前你承认的时候就应该劈了你。”
“进去看看吗?”还不等朝影疏答应,莫照书便拉着她进了那间铁匠铺,顺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铁匠铺的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名叫快意乘风哉。
朝影疏随意地扫了一眼,直奔角落而去,这个铁匠铺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角落更是堆满了灰尘,掌柜的在柜台后打着哈欠,见两人进门也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去会周公了。
角落的墙壁上挂着一对雪亮的双刀,女子小臂的长度,从各方面看都比朝影疏的青影差了那么几分,她将那对双刀从墙上取了下来,厚重的刀背上空穿着一枚铜环,只是一个简单的挥动,便如雁鸣般声响。
掌柜的从柜台后探出了头,贼眉鼠眼的,说话一股子文绉绉的书生气,“姑娘好眼力,那对雁炽翎在那等了许久了,万事讲究缘分,武器也讲究缘分,姑娘今日来了我店里,一眼便相中了这对雁炽翎,不是缘分是什么?”
接着掌柜的又缩了回去,他从柜台底下拖出了一只刀鞘,笑眯眯地说,“姑娘要不要买下它?今日还赠送鳄鱼刀鞘。”
莫照书掂了掂朝影疏手中的刀,感觉还不错,“喜欢?”
朝影疏取了长刀径直去了柜台,她将一只荷包扔在了柜台上,凭借着里面悦耳的撞击声,掌柜的就知道这里面钱足够那对雁炽翎的,他笑得一脸猥琐去拿那只荷包。
朝影疏却伸手按在了荷包上。
掌柜的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朝影疏,接着哭丧着脸道:“姑娘,你要不要嘛?!”
朝影疏说,“掌柜的,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打兵器几年了?”
掌柜的一听,收回了手,挺了挺伛偻的腰背,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瞒姑娘说,我什么时候能拿起的铁锅,什么时候打的兵器,已经有三四十年了。”
朝影疏说,“掌柜的可认识荡世?”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开始哭丧了起来,“荡世?那柄长/枪,哎呦我那苦命的宝贝儿啊,我这铁铺当年被厉风行洗劫一空,抢走了我不少宝贝儿啊,我那宝贝荡世还好吧。”说完,他便捂起了嘴巴,绿豆大的小眼里露出了一股精光,他看着从门口走过去的一队金吾卫,等他们走过去,掌柜的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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