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不知事,现在世道不安全,吃不上饭的有的是,凭借着自己有点力气打劫过往的过路人,总比饿死的要好吧。年轻人眼界小,就总觉得自己吃饱了饭,这世上就没有挨饿的人了。这年下这么大的雪,牛羊饿死的有的是。”说完,他取下腰间的酒袋灌了一口,在空中甩响了马鞭,高喊道:“抓紧赶路了,争取在日落之时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领路人突然一头栽下了马,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支赭红色的箭矢,“有劫道的,戒备。”
钟越迅速抽/出了随身的佩刀,一把将李稜按在了马车后,神情严肃,“待在这,别动。”
李稜瘪嘴,面色不悦,“我能打,我功夫不赖的,别总把我当小孩。”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一小队山匪从山丘上冲了下来,十来人个个以破布遮面,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迅速将钟越的车队围了起来。
山匪领头的说,“那个是掌事的?”
钟越说,“我是,不知阁下何意?”
领头的指了指身后的官道,“你们这是要过东岚?”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领头的哂笑,“指教算不上,你们要想过东岚,货物需留下一半。”
李稜气不过,翻身跳上马车,双手握着两把明晃晃的弯刀,“放屁,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把东西留给你?”
少年人沉不住气,遇事容易激动,这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毛头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说完,领头人突然冲向了李稜,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丝毫不留情地朝李稜砍了过去。
周围的山匪也迅速冲向了车队,兵刃相见,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不会武的人迅速被砍伤,血顿时溅了三尺,他们专门挑瘦弱之人或者妇孺下手,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李稜胆战心惊地后退了一步,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举起手里的弯刀便迎了上去。
一柄长刀从暗处闪了出来,将领头人的砍刀格了开来。
来者冲了出来就地一滚,一把握住了长刀,锋利的刀锋划破了领头人的手背。
领头人龇牙咧嘴后退了几步,来者迅速出击,领头人手中的刀背格飞了出去,他恶狠狠地盯着来者,“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事。”
来者用一条赭红色的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有力气又怀揣功夫在身,做些什么不好?偏偏做些抢劫的勾当。”
领头人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人讲话,声音清脆像是个孩子,他的袖箭顿时而出,来者迅速闪身,赭红色的头巾被袖箭带的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净又秀气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领头人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小姑娘,带回去我们少主一定喜欢。”
朝影疏微微蹙眉,在东岚除了莫家、早已经落魄的江家,便是碧月山庄,起初她以为这些人只是附近的穷人,世道不好,出来抢劫果腹,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莫家上属朝廷,做这种事情无疑是自掘坟墓。
“你们是碧月山庄的人?”
领头人嗤笑,“是又怎样?你惹得起吗?”
“当然惹不起。”说完,朝影疏的微笑便凝固在了领头人的眼中,青影一闪,领头人颈子中的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渐到了李稜的脸上,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朝影疏扑向了周围的碧月山庄的人,他们见领头人被杀了纷纷四处逃窜,朝影疏连一丝生机都不打算给他们留下,手中的青影上下纷飞,血花飞溅到积雪里,烙出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钟越迅速拉住朝影疏,最后一个人趁机从她的刀下逃了出去,朝影疏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钟越,将手中的青影抛了出去,正好将那人刺了个对穿。
朝影疏抬起自己的手腕,“何事?”
钟越迅速松了手,“女侠好功夫,可你也不应该做的如此决绝。”
朝影疏将青影取了回来,将头巾重新裹起了头发,“你知道碧月山庄吗?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是让他们活着回去了,你们还想走出这东岚吗?”
钟越抱拳施礼,“是钟某思虑不周了,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领路人嘶哑的声音响起,“诶,你们能不能别搞那一套江湖道义了,我肩上的箭还没拔呢。”
朝影疏上前查看了一番,将插/在领路人右肩上的箭矢拔了出来,“箭上无毒。”
领路人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取出酒袋来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能把刀耍得这么好,小姑娘我问你啊,你这刀叫什么啊?师从谁啊?”
朝影疏说,“青影,跟家父学的,不成气候的。”
朝影疏不敢说她师从厉风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厉风行不单单是天下第一剑,他的背后还有个神秘的组织。
领路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性子倒是不张扬,你这是要去哪?”
“北凉。”朝影疏随口胡诌,她在这里等的是钟越的商队,李稜是钟越的外甥,前世是她手下的一名虎将,非常的骁勇善战,一柄铁/枪出神入化,朝影疏的枪/术还是跟李稜学的。
钟越提议道:“这么巧?不如同我们一起吧,你一个小姑娘上路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一个人上路不安全的小姑娘刚刚独自杀了七个人。
朝影疏愣了片刻,“请问是钟越钟前辈的商队吗?”
钟越面带疑惑,“是,不知姑娘是?”
“在下朝影疏,见过钟前辈。”
钟越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被人称为慈悲霸王,是霸王枪一派的传人,他们擅用长短/枪,但是钟越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优柔寡断,他枪/术虽精,但立之年了却未有大成就。
李稜凑上前问,“你今年多大啊?”
钟越拍了一下李稜的后脑勺,呵斥道:“怎么跟人家姑娘说话呢?”
“姑娘?舅舅你见过一次性能杀七个人的姑娘吗?”李稜摸了摸被拍痛的后脑勺,“朝姑娘,我叫李稜。”
朝影疏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十七八岁的李稜,细细长长的四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干净,虎头虎脑的,跟她之前认识的魁梧如山的李稜简直天壤地别。
李稜见状摸了摸脸上残留的血液,讪讪地一笑,“见笑了,见笑了。”
领路人上马,高声道:“行了,有话路上再说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朝影疏在队伍的最后方戳着,领路人跟旁边的人招呼了几句,便策马跑到了朝影疏的身侧。
领路人说,“小姑娘,我见你刀法有点意思,你虽然说跟你爹学的,你爹是谁啊,总不是厉风行吧。”
朝影疏摇了摇头,“家父南邑朝君澜。”
领路人自言自语地说,“君子剑朝君澜?你的刀也不君子啊,倒是充满了几分狠厉之气,跟罗一刀又有点像了。”
朝影疏说,“刀用剑法自然不君子,天下刀法本就始于南刀一霸易清城,他用刀本就狠厉,我的刀狠厉些也正常。”
领路人摇了摇头,喝了一口烈酒,笑道:“非也非也,易清城只是天下刀法的集大成者,并不是天下刀法都始于他,他自己独创的烈风,我觉得就相当的适合你。”
“烈风为每个用刀之人所向往的,可惜早已失传,没能亲眼一见也着实惋惜。”
领路人说的烈风刀法,就连前世的朝影疏也未曾见过,更别说重活的这一世了。相传刀法烈风,刚柔并济,呈大开大合之势,易清城也是凭借着烈风问鼎了南刀一霸的称号。
领路人笑嘿嘿地说,“会见到的,会见到的。”
江衍看着渐行渐远的商队,将挑着帘子的手伸了回来,管事挑开车帘,低声说,“风朔的探子传来濮阳林瑞崩,新帝登基,太后摄政。殿下打算如何?”
江衍捏了捏眉心,“回天琅,让陛下备份厚礼贺风朔新皇登基,看陛下是否愿意与风朔交好,依此来免除西州一战。”
第8章 序章·乱世
◎看着他们三个,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傍晚,天边的晚霞将云彩烧成火一般的模样,黑羽鸦的翎羽上沾了火光,飞速地逃离这片熊熊火海,星子都被照得黯淡无光,抖擞着瘦弱的身躯奋力地散发着光芒,妄图在烈烈的火光中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依旧比不过炫目的火云。
钟越的商队在一处背风的林子边缘落了脚,不远处便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流,朝影疏坐在河边静静地看着商队里的人修整烧饭。
李稜拿着水袋走了过来,他坐到朝影疏的身侧,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了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多大呢。”
朝影疏接过水袋,笑了笑说,“十六。”
李稜震惊,“才这么小功夫就这么厉害啊,你家里肯定管的很严吧,我也是很厉害的。”说完,他拍了拍身后背的枪匣。
“家里……还可以吧。你呢?”
李稜指了指自己,“我?我家在北凉住,家里一点都不严,我都是跟我娘学武的。等你到了北凉,我带你上山抓野兔,下雪之后没吃的,野兔最容易出来了。”
朝影疏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水袋递还给了李稜,恰巧钟越喊他,李稜便拎着水袋跑了过去。
朝影疏转头看着重重叠叠的远山,不知道是否因为临近年关的原因,周围万籁俱寂,仿佛把一切都收了起来,就等着元日那日鞭炮齐鸣,万物回春。
李稜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吃食走了过来,他将其中一碗递给了朝影疏,“荒郊野外的没什么好吃的,你别介意,将就一下吧。”
朝影疏道谢,她摘下头巾,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了碗里的野菜汤,用野菜和干饼一起煮的糊糊,里面还切了腊肉调味,意外的有些好喝。
李稜端着碗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朝影疏,“长得也不丑,为什么非要带着个头巾呢。”
朝影疏拉了拉头巾,将下巴埋了进去,眼神有些落寞,“方便些。”
李稜多少有些嫉妒,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野菜汤,砸吧了砸吧嘴说,“也是,你功夫这么好,谁会以为你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呢。”
朝影疏笑了笑,也没有多解释些什么,随李稜怎么去想,她快速地喝完汤,走到河边将碗冲洗了个干净。
钟越开始着手安排今晚的守夜,朝影疏自告奋勇地加入了上半夜的队伍中,虽然没有一个人回碧月山庄报信,但是朝影疏还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夜会出什么乱子,但是似乎是为了应证朝影疏的担心,上半夜一切都静悄悄的,风都小心翼翼地吹过,生怕惊醒了树林深处的未知。
朝影疏抱着青影坐在树上,她的夜视能力相当的好,远处有什么晃动的影子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树下的领路人打着瞌睡,时不时地砸吧几下嘴。
四周鼾声此起彼伏,月光冷冷清清的,从枝杈的罅隙之间滚落,在地上形成张牙舞爪的影子。
月上中天,积雪被映的闪闪发亮,朝影疏轻轻地打了个哈气,下半夜的守夜人已经起身。
远处异于周围的响动让朝影疏打起了精神,她跃下了树并迅速地攀上了另一棵树,身形轻盈。
远处是一群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人,他们慢慢地逼近,脚步轻盈,若不是衣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响动,朝影疏也很难发现他们,她迅速退了回去。
朝影疏一把摇起熟睡的钟越,低声说,“有些不对头,我先去看看。”说完,她便提着青影冲进了林子中。
钟越迅速清醒了过来,正准备起身去追,李稜一把拉住他,“舅舅,我去,你留在这里。”
钟越面带犹豫,“你……”
李稜疾言厉色地说,“舅舅,这里更需要你。”
钟越看了看周围终于松了口,叮嘱道:“万事小心。”
李稜点了点头,他迅速向着朝影疏的方向追了过去。
朝影疏暗暗地摸了过去,离黑衣人三尺远时她停了下来,矮身在灌木丛中,她现在的身形瘦弱躲在暗处很难被发觉。
黑影人速度不减缓慢地朝篝火处前进,朝影疏从侧面摸了过去,从腰间取了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杀掉了一个黑影人。
声音有异,黑衣人迅速变换队形,将朝影疏围了起来。
“碧月山庄?”
黑衣人之间迅速打了个手势,他们训练有素地向朝影疏扑了过去,乌云蔽月,树林中的光被抽了出去,陷入了一片黑暗。
朝影疏反手拿着匕首,右手执着青影,黑衣人攻守兼备,她实在是看不出来他们属于哪派,相反他们人多势众,朝影疏很快处于劣势。
朝影疏挥刀挡开不明而来的暗器,右小腿处突然一阵刺痛,麻意瞬间爬上了腰间,她的身体朝一旁倒了下去,锋利雪白的长刀直逼她的面门。
一柄银白色的长/枪破开了重重的黑暗,斜斜地插/入了冻土里,撑住了朝影疏将要倒下去的身体。
一把漆黑无比的长剑自斜侧方而来,直接格断了长刀,连同黑衣人的头颅一起削了下来。
不羁?!
不对,不羁的剑意是出了名的洒脱飘逸,这把漆黑无比的长剑倒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
长剑的主人迅速拉起了朝影疏,李稜从天而降,一把握住长/枪,枪/尖挑开冻土和积雪直扑向了黑衣人。
“还能动吗?”
长剑的主人声音清朗,能打得破天华城深夜长巷内的寂静。
朝影疏诧异,“你怎么在这?”
莫照书架起了朝影疏,他将长剑换到了左手上,“我玩遍了南邑,正准备回家,刚到这林子里就见你被欺负了。”
李稜横握长/枪,忍不住地回头问道:“怎么,你俩认识?”
莫照书说,“先别说这些,冲出去再说。小子,你可以吗?”
李稜摸了摸鼻子,笑道:“你别小看我,我将来可是要做将军,扬名立万的人。”
“有胆量,那便拿出你的本事来吧。”说完,莫照书便带着朝影疏冲了出去,这人不笑的时候自带寒意,面部线条刚毅,俨然一副及冠男子的模样,他挥舞的手中的长剑,双眸如同这柄剑一般死寂。
朝影疏也用青影砍杀着周围的黑衣人
三人酣畅淋漓地厮杀了一番,片刻后黑衣人的尸体倒地一片。
李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大笑道:“有点痛快。”说完,他掏出了火折子,蹲下身开始翻看起黑衣人身上的物品。
“应该没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你就别费力气了。”说完,莫照书收了长剑,他将朝影疏扶至一旁。
李稜凑上前,神色惊讶,“你受伤了?”
莫照书凉飕飕地说,“你刚才的那一枪差点要了她的命。”
李稜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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