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一顿,“除了生意上的事,旁的我就不去想了。”
见莲衣神情低落,沈良霜笑了一笑,托起她两手,“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将店子做大的野心。这是好事,我晓得你是不敢和我们提,怕我们阻挠。没什么好不敢告诉我们的,小满居没有你本就开不起来,你是咱们的大老板,你做什么决定咱们都支持。”
“那娘那边?”
“你以为是谁叫我和你说这番话的?娘巴不得你多为自己考虑,何况那三百两本就是世子留给你的,你愿意怎么花都是你的事。”
“太好了!”莲衣随即喜笑颜开,愁容一扫而空,“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到京城去看看!”
沈良霜还是要泼一盆冷水,“小花,你到京城去,可别胡乱打听世子的消息。”
一个平民女,若是当街打探皇室宗亲的消息,定然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慕容澄在京中的处境并不好,她更不能做出一些奇怪之举,影响了他。
“我知道,我不会打听的。”莲衣垂下脑袋,两手在身侧揪衣角,“要是能在街上偶遇就好了,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沈良霜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情态,笑着摸摸妹妹的后背心,觉得自己这二妹妹当真是个小妙人,说她天真可爱吧,她又胆大心细颇具经商头脑,说她精明吧,她又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几分纯真。
“大姐,前天清早我瞧见你带着宝姐儿出去了。”莲衣话只说到一半,因为后半句不适合宣之于口,她看到大姐回来时红着眼圈,猜想没准是去见王谦了。
沈良霜沉沉答:“嗯,他说他要去凤阳,想见宝姐儿一面。”
“也是应该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面,王谦应该的是没什么脸面再回来了。
自那日对簿公堂后,王谦和徐盼就成了江都笑柄,徐盼回了京城家里,猜想是去取得父母原谅,再也不会回扬州了。也不知王谦是不想跟她回去,还是被她给丢下了,于是和过往朋友酬了点钱,计划到凤阳去重新开始。
二人往回走,说起了别的,沈良霜问:“你知道小妹和刘大人是怎么回事么?”
莲衣一怔,“他们两个怎么了?”她这阵子心不在焉的,自然无处得知那两人间的奇妙进展。
“我瞧着小妹好像是有些喜欢刘大人。”
“啊?”
沈良霜笑了,“啊什么?小妹也十七了,难不成只许你周官放火,不许她百姓点灯?”
“不是…”莲衣手足无措道,“倒不是我不许……”是他们两个没准是误会吧?
家里人还不知道沈末女扮男装在县衙谋过职,因此对沈末和刘少庭突如其来的熟稔感到疑惑也很正常,莲衣以为大姐是因为这个才误会了小妹。
其实莲衣和沈良霜都猜错了,沈末刘少庭眼下正隔着张窗户纸,相互看着都挺对眼的,就是谁也没反应过来那是朦胧的爱慕。
沈末从县衙离了职,但县衙附近的猫衙役们还都只认她,刘少庭独自去喂了两次,不小心还被那厌恶男人的狮子猫抓破了手,为此他特聘沈末回去,专门饲养这几只编外猫衙役。
说是特聘,其实也就是给她几文钱,请她得空帮忙喂喂猫。小满居厨余多得很,她随便提一桶就能将大半个江都的猫喂个肚皮朝天。
所以沈末也非常义不容辞,这日她正蹲在地上看小猫舔鱼汤,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压迫感十足。她站起来就是一声压低嗓门的“大人”!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已不是县衙的文吏了。
“哎,都演习惯了,一见着大人你我就想装男人。”说完她又蹲回去,将被刘少庭吓到的小奶猫抓回陶碗边上,“大人你看,狸花生了,生了五只,才刚睁开眼就知道喝鱼汤了。”
刘少庭在另一侧蹲下,轻轻摸了摸猫咪后颈,“好小。”
女孩笑盈盈眯起眼,“刚生下来没有几天呢,可不就是小小一只。”
刘少庭微微抬眸看向沈末,见她下巴放在膝头,全神贯注瞧着小猫,倒是比小猫更加憨态可掬,他问:“先前听你说要去找份女学的工,找得如何?”
“哎。”又是一声叹,沈末有些不服,“都说我没有工作经验,不能用我。他们那是不知道我多厉害,我以前可是县太爷的左膀右臂。”
听她无比自豪地说“县太爷的左膀右臂”,刘少庭微不可查起了些笑意,“你去试了哪间女学?我替你写封信,举荐你去。”
沈末惊喜,“真的么?大人你可真是个好人!就是县衙对过不远那间,我之前和家里说谎在那做助教来着。”
“我给你写,明天来找我拿。”
“多谢大人!”
说到这儿又安静下来,沈末目不转睛看着小猫喝汤,刘少庭缓缓举目向她,看她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庞,心说可真神奇,扮男人像个秀气的小男人,做女人打扮又看不出半点男相。
恰逢沈末也在此时抬头,二人近距离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嘭”一声,二人一齐站起身,撞到了脑袋。
“你——”“大人对不起!”
刘少庭叹口气,二人收拾了地上陶碗,放到角落,防止被人踢走。沈末以为刘少庭这就回衙门了,谁知他仍旧同路。
刘少庭问:“你二姐和蜀王世子就这么…这么就此分开了么?”
沈末微微一愣,“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娘不许我多嘴问我二姐。我二姐平日里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容成…世子爷走后,她虽哭过,但也不像是过不下去的样子,这几日还想着到京城去考察考察,到那儿开一间店呢。”
“你二姐竟打算将饭馆开到京城去?”
说起莲衣,沈末别提多骄傲,“是啊,我二姐真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女孩子了,她还总羡慕我会读书,其实若非她让着我早早出去赚钱养家,她读书一准比我厉害,说不定扮上一扮还能考取功名呢!”
说完她发觉祸从口出,居然还敢提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小心看向刘少庭,他倒没什么表情,只是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谢谢大人。”
二人并肩走着,互看了看,各自回过头去,摸摸鼻子踢踢石砖。
*
那厢莲衣收拾收拾就预备往京城去了,她是全家唯一一个出过远门的,沈母对她很是放心,只嘱咐她办好事情就回,别耽误在不相干的事上。
计划去个十天半个月,莲衣带了十两银子做盘缠,又揣上了小萝卜,算是个护身符。她坐上马车便上京去了,心里止不住地激荡。
慕容澄已经回去半个多月,京城那么大,她知道自己遇不上他,但仍然觉得离得近些也是好的,要是小满居真能在京城开起来,她以后留在那儿的时候也就多了,总有能遇上的一日。
车程很短,比起从蜀地回家简直就是睡一觉的功夫,莲衣背着包袱皮只身来到了京城。
小小一个穿着酱色衣衫的人影,站在主干道上茫然四顾。
放眼望去城门内形形色色许多贩夫走卒,街道两边的门脸比之江都小店倒没什么不同,只是这里口味更加丰富,一路走来,莲衣看到了各地美食,听到了夹杂着各地乡音的叫卖。
“哇…京城。”
没等莲衣好生将这条街道看个清楚,身后传来激烈的马蹄,随之而来是一声爆喝,“小侯爷尊驾!闲人避让!”
周遭一阵慌乱,莲衣哪见过这种架势,木愣愣转过身去,却见不远处的马车飞奔而至,顷刻间就到了眼前,那赶车的似乎是个年轻小公子,大喊:“好狗不挡道!”
可是莲衣的腿已经吓软了,她还不想死,还有许多钱没赚,还有慕容澄的面没见到……
那马在莲衣面前高高扬蹄,嘶鸣过后,莲衣被马蹄子蹬了一脚,“啪叽”飞出去一丈远,脑袋一歪,昏迷不醒。
围观群众霎时一哄而散,嘴里念念有词,“安伯侯家的小侯爷又策马伤人了……”
再看那小侯爷,也就是赶车的那位小公子,眼瞧着十五六岁,正是捉鸡斗狗人嫌狗厌的年纪,心肠倒是不坏,下马走到莲衣身边,将人翻过来,见莲衣模样俏丽,蹲下去拍拍她面颊。
“醒醒,醒醒,你可别想讹我啊。”
身侧走来个老管事,对小侯爷道:“少爷,想必不是讹人,这是真昏过去了。”
小侯爷挠挠头,“啊…”
老管事道:“已经午时三刻了,蜀王世子已经到了,今天是世子爷和大小姐初次相看,说好阖家恭候,少爷莫要耽搁了。”
那小侯爷一摆手,“我知道!蜀王世子那是我顶礼膜拜的蜀地英雄!我自不会怠慢!”他为难地低下头看看,“就是这个女的怎么办?看样子是真受伤了。这样,先把她带去我在西昌街的别院吧,叫个大夫看看,别给我爹和我娘知道了。”
“世子…”莲衣躺在地上依稀听见了慕容澄的名号,嗫嚅着唤了声,只是下一瞬她就彻底昏过去,被两个小厮架起来,安放进了马车里。
那厢小侯爷半点没有伤人的愧疚,思绪早就飘到了别处,一边上马一边道:“哈哈,真想不到我还有叫蜀王世子姐夫的一日。”
老管事温和提醒,“只是相看,八字还没一撇呢少爷。”
“八字没一撇?”小侯爷哼哼两声,在马背上坐稳了,“那是蜀王世子!我这么大的时候他就已经上战场立军功了!我姐凭什么不嫁?我姐要是不嫁,我嫁!”
第54章
慕容澄在京城待了这大半月,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被皇帝给幽静京中了,谁会傻乎乎上赶着给他和自家女儿说亲?
嗳,就是有这么个人,安伯侯。
安伯侯也是武将出身,与慕容澄的舅舅广南候交好,后来不再领兵打仗,便只是有个世袭的勋爵,不掌实权。与慕容澄而今处境倒是相像。
这安伯侯对慕容澄的喜欢,从他儿子身上就能窥见一斑。
安伯侯共育一儿一女,女儿薛凝是大家闺秀,儿子薛玎则是个小霸王,从小听着广南候和蜀王世子的英雄事迹长大,对蜀王世子十分钦佩,视广南候和慕容澄为大英雄和少年英雄。
自从听说安伯侯有意撮合姐姐和蜀王世子,这位薛玎小侯爷可谓是一蹦三尺高,结果就得意忘形策马伤人了。
不过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今日家中宴请蜀王世子,他可要赶回去好好表现表现。
那厢慕容澄人在安伯侯府邸,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
安伯侯是个热心肠,得知慕容澄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便叫他勤来走动,且他今日本来是要请蜀王妃一并前来的,却被蜀王妃找了个由头婉拒了。
也是,两家长辈小辈要是都在场,未免太过正式,眼下慕容澄和薛凝还没见过,起码也得等他们两个先见一见,再计划往后的事。
席面已经摆好,安伯侯在花厅请慕容澄落座,“贤侄快快请坐,只当我这府上是你自己家里,千万不要拘谨,不清楚你的口味,做了几道蜀地名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慕容澄瞧着桌上那比之年夜饭不会逊色的菜肴,笑得不尴不尬,“多谢侯爷、夫人款待。”
薛凝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落座后不言不语,端的是婷婷袅袅的闺秀之姿。她知道今日请蜀王世子来家里的目的,因此越发安静,只拿眼梢悄悄觑他。
蜀王世子名不虚传,的确是个瑶林玉树般的俊朗男子,只是她早就心有所属,因而并不动心,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躲过这场相亲。
这桌上四个人三份心思,有极力撮合的,有虚与委蛇的,还有装傻充愣的,很快就又来了个搅浑水的。
“爹!娘!孩儿回来了!”薛玎绕过太湖石林立的景观,来在开席的花厅,“哇,这么丰盛。”他一眼看到身为宾客的慕容澄,登时心跳如鼓,面红耳赤,“蜀…蜀王世子,见过蜀王世子!”
慕容澄见他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心说这人好生奇怪,但也没有深究,寒暄起来,“你就是小侯爷薛玎吧。”
“是!我就是薛玎,世子…嘿嘿,世子久仰大名!”
安伯侯明白儿子此刻澎湃的心情,捋捋须子,“玎儿,坐吧,别傻站着了。”
“哎,是!那我坐世子旁边。”
这薛玎像是生下来就脑袋里缺根弦,和莲衣沈末那姐妹俩还不太一样,她们两个是天然去雕饰,这个薛玎简直就是聒噪不自知。
饭桌上就属他话多,边说边吃,慕容澄挟过的菜他也要吃一口尝尝味道,结果就是被辣得前仰后合,不停灌水,慕容澄觉得他倒挺有意思,不是那种有城府的世家子弟,可以走动走动。
吃过饭,安伯侯和夫人两个陪坐了会儿,见慕容澄和薛凝薛玎有的可聊,便交换眼神,找了个由头暂时退场。
如此席面只剩三个年轻人,还有一众丫鬟仆役,氛围轻松不少,薛玎话越发密集,都是他在说,他从今天早晨说起,“我今早和人约好去打马球,本来叫着阴沉沉的天气弄得心情不畅,结果谁知道大获全胜!世子爷,你几时有空?不知我有没有幸和你打一场马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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