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忙道:“说的是,都别乱说一通给小花添麻烦了,小花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听她指挥。”
沈末坐直了身体,“听二姐的!二姐懂这个!”
莲衣歪头直笑,嘴上推三阻四,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与慕容澄分别的忧愁被家人的笑声冲散,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但她是向着他去的,能相聚多久都好,走到哪儿都行,她都高兴。
入夜莲衣要将衣裳被褥搬回自己屋里,也就是慕容澄住过的那间,沈末捧着书本,好奇地凑上前问:“二姐,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不怕睹物思人了?”
莲衣掸掸被褥,没藏住笑,扭脸瞧她,“你猜呢?”
“我猜你见到二姐夫了!”
“还叫二姐夫?要叫世子。”
这屋里就两个人,沈末没那么讲究,笑得越发灿烂,“叫一叫也不会掉块肉,何况我说二姐夫,谁知道说的是谁?怎么你就上赶着承认是世子呀?”
“嗳!”莲衣见她给自己下套,丢开褥子作势要咯吱她,“白天还说我是大功臣,晚上就要卸磨杀驴拿我取乐。”
“我没有!还不是你一去那么些天,又请来了曲家…不是我不相信二姐你的能力!是…是曲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没点手段人脉哪能说见就见……”沈末声音越来越弱,眼睛眨巴眨巴,瞧着十分无辜。
也是,到底是县衙里做过的,看事情就是这么透彻。莲衣撇了下嘴,没能独揽功劳,但生意场上承认自己动用了一点小小人脉也没什么,这也是一种能力,莲衣并不为此感到不自信。
“嗯,是见到了,曲公子…也算是他引荐的吧。”事情太复杂,但兜兜转转,曲建文总归是看在慕容澄的面子才愿意与她相交。
“二姐夫真有办法,你们这就叫互补,谁也不拖谁的后腿,他有好的出身,你又聪明又努力,双剑合璧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呀,快睡吧!”莲衣抱了被褥走出去,“听说你这回是真在女学当上助教了,恭喜你啦。”
“同喜同喜!”
莲衣抱着被褥,用膝盖顶开厢房的门,一步踏进皎洁月色,莫名哼起轻快小曲,随后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昏头了,真信了小妹哄她高兴说的话。
虽然慕容澄成也家世败也家世,生在宗室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可她能给他互补些什么?努力八辈子,都赶不上人家娘胎里带出来的泼天富贵。
不过看看慕容澄而今被幽禁京中受人监视的景象,这富贵不赶也罢,要不说老祖宗讲究一个中庸之道呢?可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难以攻克的难题,都不怎么容易。
日升月落三天过去,曲家的马车如约来在了小满居门前。
曲建文带着两个仆从、一个账房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实地看看小满居在江都的生意。
因此他来时正好是饭点,店里食客座无虚席,又因着温炉边煮边吃的特点,咕嘟咕嘟煮得整条街香飘十里,走到哪都是诱人的香气,以至于没走几步就勾起了曲建文的馋虫。
沈家忙忙碌碌,他便遵守规矩拿号排队,一桌桌翻台进度缓慢,最后不得不请伙计到店里请小老板出来,试图行个方便。
莲衣不可能明目张胆领他插队,攀谈着将人带去了新满居,那儿定价高,因此人少相对安静一些,也适合谈事。
曲建文在雅致的小包间落了座,面前送来一口小巧的温炉,正好够一人份,他颇有些诧异,“这两间店差异比我想象的大。”
莲衣颔首,“是,这一间原是最先开的,做扬州菜,但在扬州卖扬州菜没什么稀奇,不如一并拿来做温炉,也方便经管。”
曲建文问:“那又是如何想到做成这种精致样式的?”
莲衣答:“这一片多是小富之家,平日喜静,吃饭也不再只讲求温饱,我们一讨论,索性做这样式的小温炉,也算因地制宜。”
这位沈姑娘的确颇具经商头脑,比他以为的更具判断力,还有“小满居温炉”这个名头,也比他想象得更有潜力。
曲建文是个天生的生意人,敏锐有头脑,鲜少看走眼,他看得见这位沈姑娘的志气,试问哪个适婚年龄的女孩儿能拒绝夫荣子贵,嫁给亲王世子的诱惑?虽是做妾,可她也没得选不是吗?
她拒绝得了如此诱惑,自己不辞辛劳卖起温炉,可见其异于常人。
莲衣热情招待了曲建文,眼下正是河豚季节,她推荐他试一试,刚好这类河鲜非常适合拿去做噱头,如果真能合作在京城开店,应该就是要做这类高成本的食材了。
吃到一半,沈良霜从小满居抽身赶来,坐下聊了一阵。
曲建文对温炉的口味也颇为惊喜,来之前只当是寻常高汤,尝过才发现当中暗藏玄机,她取了川蜀温炉的长处,娴熟运用香料为汤底增加了醇香口感,回味悠长,没吃完就知道自己还会来第二次。
“沈姑娘。”曲建文吃得也差不多,从仆役那儿拿过巾子擦一擦手,“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了,如果小满居要开到京城去,我愿意出钱,也愿意用金玉阁的招牌替你们宣传,菜品我不担心,只要你允许我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提出要求。”
说到这莲衣眼睛都亮了,飞速看一眼沈良霜,忙不迭点头,“曲公子请提。”
曲建文笑了笑,“不急,只是一些开酒楼积累的经验,譬如这块巾子。”他晃晃手中仆役递给他的擦手巾,“不备没什么,但备了更好些。”
莲衣醍醐灌顶,真想等曲建文一走就出去订购擦手巾。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等待解答,莲衣问:“那请问曲公子,你们出钱我们出力的话,分成要怎么算你觉得合适呢?”
“五五。”曲建文大大方方起身,“你我各五成。”
“五成?”莲衣稍显错愕,她以为自己至多拿四成。
曲建文颔首,“你我所求不同,我不缺开一间店的钱,缺的是一份在京城开疆拓土的助力,我对沈姑娘家的温炉很有信心,认为只要达成合作,这份助力自然就到了,至于分成,你多拿我多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莲衣心知这当中还是有慕容澄的“面子”在推波助澜,但才无所谓,做生意傻子才有便宜不占,“好,那这就是口头协议了,明日我请你到我们家来坐坐,请县太爷给咱们做个见证,签个契约。”
曲建文笑道:“那就明日再见,今天吃得太多,我一下子也犯困了。”
一行人说到了天黑才走出新满居,天上飘下一点雪花,轻盈融化在莲衣眉间,等曲建文上了马车,她才缓缓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
下雪了?是京城的雪花飘到了扬州吗?果然,这么高兴的时刻,莲衣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慕容澄。
真想马上把这好消息与他分享,狠狠炫耀一番!
沈良霜送走马车走回来,拉上接雪花的莲衣往门里去,“一个人嘀嘀咕咕对着冷风说什么呢?高兴傻了不成?”
“没什么。”莲衣笑起来,“我在想前些日子送去裁缝铺的料子,也不知道做好了没有,新年得穿新衣服嘛。”
“刚谈成一桩大生意,你这思绪跳跃得也太快了,这就想到新年新衣裳去了。”
莲衣两步跳进屋里,拍拍肩头雪花,“这还快?我还有更快的,走了走了,我们快些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娘和小妹,还得拜托小妹去请刘大人明日来做见证人呢!”
刚说完,莲衣脚步一顿,“差点忘了!擦手巾!大姐,明日一早记得提醒我去订擦手巾!”
第64章
隔天沈末从县衙请来了刘少庭,莲衣眼瞅他们两个大老远走过来,一前一后,隔着两臂距离,像是陌生人似的,还总是偷偷打量对方。
莲衣以为他们有什么矛盾,站在房檐下和沈良霜说:“我是不是叫小妹为难了?怎么感觉刘大人来得不情不愿的?是不是有误会啊?”
沈良霜笑了笑,“没有,不为难,你不叫她去请刘大人,她自己还得费心找理由,她得谢谢你呢。”
“什么意思?”莲衣挠挠脸蛋,恍然大悟,“小妹…小妹她——”
沈良霜比了个“小声”的手势,点点头,“我瞧小妹她很是中意刘大人,其实那次刘大人第一回 来小满居就初见端倪,你几时见小妹那么‘女人味’过?没准还是一见钟情呢。”
莲衣一愣,想起了那次刘少庭到小满居来吃饭,沈末担心身份暴露“搔首弄姿”的滑稽场面,忍俊不禁替她隐瞒道:“我看也是一见钟情。”
等二人走近,莲衣迎上去,领着刘少庭进门,引荐曲建文认识。这两个人是真真正正的“门当户对”,一个家里做着六品官,一个腰缠万贯在京行商,可谓是势均力敌相谈甚欢。
说起曲建文要帮小满居开到京城,刘少庭比谁都赞成,“我自幼在京中长大,还是来到江都才第一次吃到这么有意思的做法,要是能带到京城,肯定能吸引不少食客。”
小满居的成功摆在眼前,它在扬州能成,在京城也必然不会差,因此刘少庭大约觉得自己说了句马后炮,笑一笑,执印在甲乙双方已经画押的纸上盖了戳。
刘少庭收起印章,体面道:“今日能叫我来做这个见证,真是再荣幸不过,以后等我回了京,也好与人夸耀,京中那间如日中天的沈家酒楼有我一份力。”
众人一齐笑,只有沈末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
“回京?”沈末错愕看向他,“大人要回京了?”
刘少庭颔首称是,他到江都明面上本就是临时调任,随时都会走,当然大家也都清楚,所谓临时调任,其实就是公子哥下乡历练,为之后的仕途铺路。
沈末拱拱手,由衷地笑,“如此我就先把恭喜的话说在前头了,预祝大人你节节高升,在京城也受百姓爱戴。”
刘少庭是个闷葫芦,嗯了声,“好,借你吉言,多谢你了。”
莲衣在旁装不在意,和沈良霜一起收拾桌上文牍,其实竖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心想这两人没事才有鬼,不过她们也不急着一探究竟,等小满居开去京城,小妹和刘大人要当真对彼此有意,有的是时间相互接触,不必急于一时。
要是放在以前,莲衣可能揪着点苗头就要请娘为小妹操持,可是经过这一年,她心境和眼界都发生了变化,不是不在乎婚姻,只是看得更开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福气,比如她,她有一个在做的事,有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很比下有余心满意足了。
刘少庭临走时问:“还不知道二位预备给合作经营的酒楼起个什么名字?”
曲建文随即看向莲衣,咨询她的意思,莲衣其实早就想了一个,拉来沈末一起参谋,“我的确有个想法,但我不知道好不好,说出来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好,就指出来。”
沈末十分捧场,“二姐你说。”
莲衣道:“金满居,直截了当取两家名称,金也谐音京城的京,金子满出来,听起来寓意也很好,你们觉得呢?”
刘少庭还在细品,沈末已经跳了起来,“我觉得甚好!金子满出来还不好?好极了!”
“好,那就叫金满居。”曲建文笑着点头,没有异议。
隔日曲建文就带着契约回了京。
京城仍旧是那百年不变的繁华景象,没有因为多了一个慕容澄,少了一个沈莲衣而发生任何变化。
自从莲衣走后,慕容澄便又忙着和薛玎往来,他们两个现今在京城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整天厮混在一起,倒是不去什么烟花柳巷败坏自己名声,只是成日抓公子哥们聚在一起打马球踢蹴鞠,充其量损坏损坏对手的膝盖。
慕容澄早年上战场杀敌的威名而今到了马球场上也不遑多让,但鲜少有人再提他当年之勇,毕竟眼下全京城都传遍了,蜀王世子战后患有心疾,可惜了他的军功,亮相即是巅峰,再难创造新的辉煌。
蒐狩那日薛玎亲眼见慕容澄射偏一箭,放跑了黑熊,因此深信不疑为他感到可惜,可有时与他一起策马击球,他又显得那么矫健,半点看不出患有心病。
慕容澄对此只是说:“要是这么容易看出来,我也太没面子了。”
薛玎虽然没听懂二者之间的联系,但还是选择相信,“世子爷说的是。”
“是什么是?”慕容澄觉得好笑,“我瞎说的,你答应什么。”
刚下马球场,二人坐在树下休息,聊着聊着就说起这个毛病。
慕容澄见薛玎无条件相信自己,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拍拍这个小兄弟的肩,说道:“这毛病时有时无,就是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发作,才最叫我头疼。”
“头疼…还会头疼?”
那是挺严重的,薛玎皱起眉,“其实我今天也头疼得很,前几天姓曲的不是去了扬州?昨天他回来了,我姐姐知道后不顾天黑叫我替她遮掩,送她去见那姓曲的。也不知她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拧我耳朵的时候哪来这么大手劲儿,不带她去她还能真为了姓曲的打我不成?”
薛玎碎碎念着,说到后半句,慕容澄全然没听进去,他本来在喝水,忽地放下水囊看了过去,“你说曲建文昨日从扬州回来了?”
“是啊。”薛玎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他是去扬州看莲衣的生意了,也不知道谈成没有…曲建文那狐狸可狡猾,无利不起早,要是给了莲衣希望又叫她落空,那她不得难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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