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看了一眼绿萝。
绿萝会意,立即上前让人将今日息禾吃过的东西都过来。
府医检查过之后,眉头皱得更深。
霍去病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息禾也被府医的表情搞得紧张起来了,莫非真是中毒?难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别人要杀她?可她自己就是用毒高手,还有什么人能够瞒得过她的眼睛,给她下毒?
这时,府医对着霍去病和息禾稽首,声音略微有些尴尬:“恕我无能,女君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却并无大碍。这吃食也检查过了,并无下毒的痕迹。”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这看上去,倒像是女君胸口本有一股郁气堵着,今日这一口血,却正好将这股子气给咳出来。女君怕是忧思过虑、郁结于心导致的吐血。”
“忧思过虑?郁结于心。”霍去病脸上骤冷,“能导致吐血?”
府医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很是无奈:“不如侯爷请宫中御医给女君瞧瞧,实时我医术不佳。”
“自是要请御医来看。”
息禾见霍去病因为太过担忧她的身体状况,情绪管理有些失控,不由好笑道:“难得见侯爷这般模样。”
她又朝着府医摆摆手:“多谢,你先下去吧。”
府医离开后,霍去病便要去宫里请御医,被息禾拦住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别是忘了我自己便是医者。”息禾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入口的食物没有被下毒的痕迹,便的确是我刚刚一时郁结于心,被自己气吐血了。”
说完,息禾耳朵有些红。
霍去病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息禾将头埋在他胸前,撒娇:“可是我现在想您陪着我。”
她声音软绵,带着恳求,霍去病脑子迷糊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这样吧,我在房间陪着你,让勾钺为我跑一趟。”
这话,息禾便无法反驳了。
确实让御医来看过,也好让他放下心。
勾钺本就在外面,他是外男,自是不好进产房,便一直在外面候着。听见霍去病的吩咐,便立即领命,在马棚牵了一匹快马前往皇宫。
如此,霍去病依旧还很担心:“小禾,你究竟是为什么导致郁结在心?连我也不能说吗?”
“咳咳,这不太好意思说。”
外面雨过天晴,乌云散尽,刚还是雷雨,转眼就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息禾半边脸上,似在给她打上了一道轮廓光。
她头发丝是被阳光染成了金色,睫毛也是。
如此,她一心虚,便在脸上表现得越加明显。
霍去病怜惜的捧着她的脸:“小禾,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有时候,我们明明在一处,我却觉得离你很远,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觉我或许并不了解你。”
“我没有秘密。”
息禾眨了眨眼睛,睫毛想羽翼一样扑闪,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吧。”
霍去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息禾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闷气地道:“侯爷,您可还记得当初在朝堂上的天象预言。”
当初她刚入朝堂,便有朝臣以星象之说,企图证明若是让女子进入朝堂,便会霍乱朝堂。
而这两颗星星,便是擎羊与咸池星。
后来息禾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此二星,便得出了一个预言——
长安城的勋贵子弟中,将出现一个能痛击匈奴的战神,只可惜性命短暂。
再后来,霍去病展露头角,擎羊星指代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霍去病突闻她提及此事,便也想了起来:“你是担心我死得早,让你当了寡妇?”
息禾不明白他的关注点为何这么奇怪。
霍去病揶揄道:“就算哪天我死了,之前不是允诺你再嫁了吗?以你的能力,便是没有我,也是能过得很好,有何可思虑的。”
息禾无语,手握拳,轻轻锤了他的肩膀,气呼呼:“侯爷!你说什么呢!”
见她鲜活的样子,霍去病正经道:“小禾,战场刀剑无影,总会有个万一,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说:“我不想你因为担忧我,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息禾抿抿嘴:“若是有人告诉你,你活不过二十四呢?”
她问:“你真能心平气和的看待吗?”
霍去病问:“死于战场?”
息禾抿嘴:“病逝。”
霍去病就将手伸出来,另一只手拿起息禾的手放在自己的脉上:“小禾,你医术如此厉害,你看看,我现在身体是有病的吗?”
息禾闻言闭嘴,隔了一会儿:“没病。”
霍去病道:“既然我无病,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三灾九难。你如此在乎星象之说,岂不是着相了?”
“我也知道自己着相了,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去想。”息禾急忙道,“我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她说完,咬住下唇。
她知晓,霍去病应是难以理解的。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这时候有一个跳出来预言她会在三年后死掉,她也会觉得对方有毛病,胡说八道,且不靠谱。
可是,她忘不了自己从何而来。
就算她想忘记,她带来这个时代的改变也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后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而后世的历史书上记载,霍去病死于元狩六年,甚至没有记载他的死因,只有猜测。
不仅如此,今日她生下的孩子,未来还会早夭。
谁能不担忧?
随着息禾入朝为官后,她越加了解,史书是不会作假,也不可能作假。就算后面的朝代可能会篡改历史,可谁会有动机去篡改霍去病和他一个孩子的结局。
所以,她才会分析霍去病还有霍嬗可能出现的死因,并且想着去杜绝的可能性。
于是这不就忧思过虑了。
本来她心里就暗暗期许若是她生下的孩子是女孩就好了,这便结了她积压已久的心结。
可是,事与愿违。
因此,就在得知孩子是男孩的瞬间,息禾心里竟第一时间也不是高兴,而是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是男孩,就是与她所知的历史重合。
而中原经过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乱,正史十不存一,加上朝代越往后,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就越严重,如此,他们就不该有厉害的女性出现,让女性生出妄念。那么他们篡改她的功劳,抹去她的存在,这样的几率很大的。
那历史对她丈夫儿子的记载,更让她心梗了。
她本就因为这个郁结于心,于是刚刚躺在榻上又这么一想,直接给自己整吐血了。
这事整得。
息禾想到这,又哀叹了一声:“你现在没病,万一以后染了病呢?我可听说过,您上战场需要孤军深入大漠,那样的打法,对身体的损耗很大的。”
霍去病被她这么一说,有点气笑了:“敢情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往心理去。”
息禾低头:“往心里去了。”
听见她的回答,他又气了:“那你还盼着我生病?”
“没有没有。”息禾立即摆手,“怎么会,我这是担心你。”
霍去病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有些无奈:“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去战场会受伤、会没命回来,没想到你压根不是担心这个,反而是在我没病时担心我会病死,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息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心虚:“好像也是。”
随即,她立即给自己找补,恭维道:“侯爷,您智勇双绝,在战场上更是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岂会战死沙场,您这话说得,对自己的能力就不够自信了哈哈。”
说完,见霍去病更是无语的表情,她只好干笑两声。
第111章
见霍去病这么认真地看着她,息禾笑着笑着就低下头,很是不服气道:“上次东方朔便是通过天象,预言了匈奴大旱的事情。”
她说着语气顿了顿,好奇:“上次在朝堂上,对于擎羊与咸池二星现世的预言,东方朔也是认可的。侯爷,你就真不怕预言成真?”
“怕没有用。”霍去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既然学过天象,应该知道东方朔为何能够预言匈奴大旱,这不过是因为用前人卷宗进行分析,得到的结论罢了。更何况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遁去其一。这遁去的这一份,便是变数,莫非你还不懂吗?”
息禾惊讶:“侯爷你什么也会星象了?”
霍去病看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奇,不由清了清嗓子:“上次见你在朝堂上用此与人争辩,我想着以后许是有用,便找了典籍来看。”
“难怪。”
她还想用星象的说法,去解释自己的担忧,没有想到对方就对此都已经了解。
得,是她大意了。
息禾额头顶在霍去病胸口,闷声闷气地道:“侯爷,你可是真的太厉害了,我可说不过你。”
想想也是,若霍去病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他就不会去战场,也不会孤军深入大漠,撬翻匈奴老巢。
她继续说:“侯爷,你之前说你不了解你,现在想想,我可能也是不够了解你。”
霍去病怜惜的整理她耳边的碎发,道:“小禾,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厉害。无论是你一开始提出的造纸术、旱地改良田,还是后来的科举制,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也许你今日之担忧,对于你来说并非是空穴来风,但是我更不想你因为担忧我或者其他人,而让你自己受到伤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息禾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怜惜不似假的。
她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她又说:“那你也要答应我,若是在有一天,真的有一天你在边关受了很严重的伤,或是不小心染了什么很严重的病,你不能怕让我担心而瞒着我。”
霍去病轻笑:“答应你。”
息禾哼哼两声:“我现在医术很厉害的,无论是什么伤病,我定然可以救你。”
霍去病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有点不满:“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在哄小孩?”
霍去病闻言莞尔。
他低头看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她圆润的耳垂。心下知道,他这夫人,扯来扯去,应该还是没有跟他说实话呢。
这不要紧,他以前能不在乎她有什么秘密,现在也不会在乎。
这时,绿萝敲响了房门:“侯爷、女君,章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诺。”
章太医身后,还跟着章洇。
他们刚走进放间里,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看息禾,小脸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精神却很好,似乎看上去只是因为生产耗费了气血,并无大碍。
章太医稽首:“侯爷、女君。”
章洇亦是跟着行礼。
在两人进来的时候,霍去病便护着息禾躺在了榻上,盖上了被子,以免着凉。
他道:“章太医,麻烦你给我夫人看看身体状况,她刚刚吐血了,府医说是郁结攻心所致。”
章太医闻言不敢马虎,看向息禾道:“请女主伸出右手。”
息禾照做。
章太医垫上帕子,隔着手帕为息禾诊脉,之后又换了左手。
霍去病不由问:“怎么样?”
一旁的章洇也一脸担忧,前些日子息禾给了她药材种植的建议后,她试验一番,倒是真的有用,她实是不希望这位平宁君有什么事。
“的确是郁结所致。”
章太医看向息禾,叹了一口气:“女君,你如今虽说吐了血,将身体里的郁气给吐了出来,可身体终究是有些亏空,需要好好休养调理,怠慢不得。”
息禾心中亦是明白,都吐血了,自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章太医道:“我给女君开上几副调理的药膳,您定要按时服用。”
霍去病听章太医都说息禾身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太医。”
章洇见息禾没什么大碍,便也跟着父亲离开。
霍去病握着息禾的手,道:“我去送送章太医,你刚生产完,好好休息。”
息禾点头,复而又问:“那你等下还会会房间陪我吗?”
霍去病点头:“会的。”
等到霍去病离开,她也是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房间里很暗,点点月光从窗户撒了进来,让整个房间不至于一点光亮都没有。
“醒了?”
息禾闻言视线朝着声音处移过去,借着月光,她看到霍去病关切的目光。
“侯爷?现在几时了?”
“亥时。”霍去病见她醒来,便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润润嗓子。”
她确实有些渴了,乖巧的将一杯水喝完。
“我竟睡了将近五个时辰。”不过睡醒之后,倒是的确觉得好了很多,息禾眨眨眼,“孩子呢?可是睡着了?”
霍去病道:“我去看过那小家伙了,刚吃过奶,现在可精神了,我让奶娘将他抱来给你瞧瞧。”
息禾有些心虚。
她有些不敢面对这小家伙,人家刚刚降生,她还说他丑来着。
没多久,奶娘就抱着小家伙进来了。
他身上穿着红绸做成的小衣服,一双莲藕小手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鼻子高高,眼睛亮亮,睫毛长长,眉毛虽是浅淡,眉形却舒展,只是身上还有点皱巴巴,想必再养养便会变得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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