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时候,沈安安已经在登机口了。
他看见沈青山在和沈安安拥抱,旁边围着赵家母女。赵子娟喋喋不休和她说着话,似乎在嘱咐什么。
见到了,也就心安了,没有想上前去的冲动,他转身,轻轻说:“一路平安。”他手上的血浸湿了叠着的抽纸。
从机场出来,天已经黑了。他另外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他一脸不高兴,说:“送走爱人啊?”
童豫没有想和人说话的情绪,他不语,看向窗外。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司机安慰道。
回到家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做好菜了,那肉也做好了,他看见厨房里开了一瓶新酱油。
他爸爸妈妈没有问他去干嘛,三人沉默地吃完这一餐。
吃饱饭,他爸爸边泡脚边看电视,他妈妈去厨房洗碗。他坐在窗子前,看着月亮,今晚的月亮看起来有些冷。
沈青山接到老关爱人电话的时候,刚把饭端上桌。紧急出了门,上了车,手还是抖着的。
下车时扔了一张百元钞票,司机要找钱给他,他误以为钱不够,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来。
司机不想讹他的钱,说道:“阿伯,给多了。”
但沈青山好像没听见一样,关了车门就走进医院。
老关的爱人说:“赶快进来,他想和你说话,没时间了!”
沈青山俯下身子,艰难地听老关说话,老关儿子也来了,跪地在病床前。
老关撑到儿子来的那一刻,眼睛彻底闭上。他儿子俯在床前,泪水把被子弄湿了。
沈青山把悲伤地问老关爱人:“早上还好好的,还说明天要和我打牌…”
老关爱人说:“他说气喘不上来,我要给他拿药,药拿来之后还来不及吃,就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打了电话,医生说送来太晚了。”
老关家里设了几天灵堂,沈青山天天前去帮忙。骨灰下葬那天,沈青山也病倒了。
老友的离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想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人生是如此的短暂。上回老关还说到了夏天,想去外面玩一玩,练习游泳。那些装备,老关提前买了,就差等夏天了。
有次他去老关家里做客,老关在那扒着窗,看着天空,看着小区楼下玩耍的孩子。他还笑老关要看天气怎么不在手机上看。
夏天来了,可是老关已经不在了。
第63章
孙辛迪高考前,赵一娴和赵子娟母女俩紧张得不行,好像要去考试的是她们。
赵子娟突然变得迷信起来,跟着刘丽芬买了一大堆零食和一群大爷大妈去到了历史名人的雕像前祭拜起来。一问才知道,他们也都是为了孙子孙女。
最后因为摆放的供品太多了,被警察发现了,还被教育了一通。
但这群大爷大妈心里才不管这是不是迷信呢,只要孩子能考出个好成绩,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愿意。
这事情被高考后的孙辛迪知道了,嘲笑了好久。
孙辛迪说:“如果临时抱佛脚有用的话,大家考试前都不用复习了。”
赵一娴说:“姥姥也是为了你,你以后不能把这件事情拿出去说。”
晴朗的日子里,沈青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细细梳理着头发,抹上了一点发油,也不敢抹多了,怕太油腻。他今天穿了衬衫打了领带,像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
他手里拿着一把防晒伞站在赵子娟院子门前,赵子娟一开门便看见了他,她说:“在这等很久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沈青山说:“这么好的天气想早点出来。”
“是,但是太晒了,要不是想买点新鲜的鱼,我真不想出门去。”
沈青山打开防晒伞,“这下不晒了。”
“你这伞真别致。”
“晴雨两用,安安出国前留给我的。”
赵子娟照例去熟识的鱼摊挑鱼,买了两条鲥鱼,她问沈青山:“你要不要也买两条?”
沈青山说:“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家里还有很多东西。”
“你东西也别买太多,囤在那里都不新鲜了。”
“是…是。”沈青山来到卖菜区域,随便挑着青菜,“最近怎么不见丽芬?”
“去她家那个租客店里打工去了,说是要给孙子多攒点学费。其实清宴也挺乖的,考完试就去外面打暑假工了。”赵子娟看着白菜新鲜,挑了一颗。
回来的路上,沈青山要帮赵子娟提,赵子娟说:“也就那么点东西,一颗白菜,两条鱼,又不重。”
一辆摩托车快速开过去,沈青山护着赵子娟,防晒伞掉在了地下,赵子娟囔道:“开那么快干嘛?”
沈青山拾起防晒伞,“我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交警,他这样开,到时候一定有人替我们教育。”
两人又继续走着,沈青山突然说:“子娟…我…”
赵子娟停下来,说:“怎么了?”
“我能不能…能不能…”
“你想怎么样?你不会是想要我这两条鱼吧?那不行的,我特意买给辛迪和一娴的。她们一个刚释放完压力,一个又提起压力,不吃点鱼…”
“不是,子娟,我是想问…”沈青山提了一口气,“我是想问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是因为老关去世的原因,被刺激到了,再加上安安去外面了,他一个人实在孤单。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赵子娟被吓到了,她含糊着,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以为他们会像朋友一样相处到永远的。
沈青山期待着回答,他这一番表白已经完全是抛出所有脸面了。天气太热,他拿着一块帕子擦着汗。
过了好半天,赵子娟才从另一个世界回过神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青山把手帕攥在手里,他感觉身上的汗又从毛孔冒出来了,又想抬起来擦擦汗,但想到刚刚才擦过,便任由那汗掉下来。
他们两个认识二十多年了,天天朝夕相处,如果说没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应该答应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嘴唇张了又闭上。
如果再早个二十年,她是不会犹豫的。可是现在,她已经六十出头了,她害怕异样眼光,她害怕人家说她一大把年纪了,孩子那么大了,孙女也有了,竟然临老入花丛。
她明白老年人谈恋爱是正常的,只是过不去这些世俗的眼光。她每天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不可能做到不看。
但对于沈青山,她心里是喜爱的。大概是他身上的气质,满足了她的择偶心理。
她和周永诚的那段婚姻,有些稀里糊涂。在和周永诚结婚之前,她没有谈过恋爱,周永诚对她表白,她一下子就答应了。答应之后,交往时间也不长,很快就结婚了。
当她再次见到老去的周永诚,无比后悔当初嫁给他的决定。当初太匆忙了,恋爱观,婚姻观都还没形成。等到她形成之后,遇见沈青山已经太迟了。
可是现在她想任性一回,就这么一回。她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些事放在心里会难受死的,打开天窗吧,让这些事都透透光。
赵子娟说:“好,不过我们在一起,不要偷偷摸摸的,我想办一场婚礼,我要穿婚纱。”
她想办婚礼这件事总有点像在弥补当年。她和周永诚的婚礼很简陋,连张婚纱照都没有。周永诚不富裕,向她许诺等以后有了钱再拍。
这么多年,她做梦都想穿一次婚纱,好几次路过婚纱店,看着橱窗里的婚纱,都会不自觉落泪。
“好,没问题。”沈青山答应了。只要赵子娟能同意,他什么都想答应。
记得第一次见到赵子娟,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一人提着两口大皮箱,肩膀上又扛着棉被。他走上前去帮忙,才知道她是新搬来的。第二天,巷子里开始传来了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
年轻时候,经常有人想把他们凑一对,但他们都拒绝了。
爱意是在时光里悄然生长的,他们以前都没察觉到,或许察觉到了但不敢越过第一步。
两人各自回家告诉孩子去了。年轻人谈恋爱要结婚必须告诉父母,老年人谈恋爱要结婚必须告诉孩子。
赵一娴坐在沙发上,把电风扇往自己这边移动,她想她一定是中暑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事情?
赵子娟拍了拍赵一娴的腿,“你说说,同意吗?”
赵一娴在酷热的夏天里回过神来,再次确定:“妈,你谈恋爱是你的事情,人都有七情六欲,老年人也有,我不阻止,但是真的要办婚礼?进展这么快,我有些接受不了。”
赵一娴有她自己的担忧,她说:“婚后,你是要去他家住还是他来我们家住?虽然我对沈老师的印象挺好的,只是我们家三个女人住的好好的,突然再来个男性,有些不方便。你看,像现在夏天,我和孙辛迪晚上洗完澡后都习惯穿个吊带短裤直接在客厅里看电视。如果他来的话…但如果你去他家住的话,你岂不是要去给他做饭?”
赵子娟早想过这些事了,她说:“不,我们依然各住各家,我不会去他家当保姆的。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也不一定非要做那种事,哪怕拉拉小手,一起逛逛街,买买菜啊,跳跳舞,心里都挺快活的。”
“那你们像现在这样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结婚呢?”赵一娴说,“我不是要阻止你的意思,只是不明白。”
赵子娟说:“我们办婚礼只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就像年轻人谈恋爱在朋友圈发官宣。我们不去进行法律上的登记,不登记就不会有财产上的麻烦。”
赵子娟心里明白,一旦两人在法律上结为夫妻,免不了要涉及到财产。她知道沈老师不会是那样的人,但是在金钱面前谁都有可能成为魔鬼。虽然她不富裕,可是那些钱将来都是要给自己的孩子的。她哪怕再爱一个男人,也不想把钱多花在那个男人身上。
赵一娴笑道:“只办婚礼不登记,你们是老人版过家家?”
赵一娴心里虽然不明白两个老人的举动,但全天下作为儿女的人,凡事不涉及到底线的,总愿意开一个口子,让他们老年人多开心一下。
赵子娟带着刘丽芬去婚纱店挑婚纱。这家店是沈安安介绍的,正是林年的店。
沈安安得知这个消息后,替她爸爸开心,又嘱咐林年一定要好好帮赵子娟介绍。
林年不是第一次看见老年人结婚了,她认为是很正常的事,于是她热情地向着赵子娟介绍哪款更适合她。
赵子娟挑了一件婚纱,刘丽芬作为伴娘也选了一件伴娘服。
刘丽芬从来没穿过这种裙子,穿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就像捧着一件珍宝一样。
她的手不小心刮起了裙子的丝,脸上有些尴尬,心里又觉得对不住这里的老板。
林年走过来说:“没事的阿姨,这个地方处理一下就好了。”
刘丽芬说:“子娟,托你的福,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种裙子,太美了,简直像仙女一样,我都觉得我年轻了好几岁。”
“我也没穿过。”赵子娟脸上染上红晕,望着镜子里的她们,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想穿一下婚纱,想走一次红地毯,至于新郎是沈青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试完婚纱,赵子娟出钱请刘丽芬去一趟美容院。
刘丽芬活这么久还从来没去过美容院,她觉得里面每个项目的价格太贵了,偶尔做一次可以承受,但是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所以她从不踏足这地方。
由于刘丽芬是新客,所以需要填表格,赵子娟坐在沙发里等她,立马有店员递上两杯水和点心。
填完个人信息,再填写皮肤状态、护肤习惯、生活作息。填完了表格,店员先带她去做皮肤测试。
刘丽芬做好皮肤检测后,有店员带她和赵子娟去到房里。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原来是点了香薰。店员带着笑问道:“您需要喝水吗?还是直接换上睡袍?”
她们换上睡袍躺在小床后,美容师给她们的脸上挤上泡沫,清洗干净,再用一次性棉巾沾上爽肤水给她们做全脸湿敷。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合适,栀子味的香薰细细地氤氲在整间房里,耳边萦绕着轻音乐,令赵子娟十分想入睡。
她的确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刘丽芬笑着说:“你刚刚打鼾了,你知道吗?”
“最近太累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我希望你是个快乐的新娘。”刘丽芬真心地看着她。
婚礼当天,赵子娟和刘丽芬走着红毯,沈青山在台上等着她过来。他看着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新娘,她的嘴角一直笑着,皱纹是醒目的,但眼光是神采奕奕的。
台下,坐着巷子里的邻居。
大家对赵子娟和沈青山要办婚礼吃了一惊,都在想这两人疯了吧?可是,这是真的,他们也来到了现场,坐在这儿。
有八卦的甚至多拍了几张照片发在亲戚群里,发道:我两个邻居,六十岁的人了,还在办婚礼。
他们是以别样的神情来看这场婚礼的,祝福的人有,但是很少,大多数是来看热闹随便吃一顿免费的大餐的。这场婚礼不收礼金。
赵一娴和童家夫妇坐在一桌,但不见童豫,于是问道:“好几天没见童豫了,以为他在忙,结果今天也没来,是不是去旅游了?”
她知道沈安安走后,童豫很伤心。旅游是舒缓心情的一个方法,童豫应该是去散心了吧?
乔瑞低声说:“不要再提起童豫了,童豫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去别的城市打工了,具体地方没写。”
赵一娴说:“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不过这样也好,离开了父母,好好闯一闯,无论失败与否,都是一段人生的历程。”
孙辛迪和许清宴坐在另一桌,他们偷偷倒了一杯酒,孙辛迪说:“你说我们会醉吗?”
许清宴也没喝过酒,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们已经十八岁了,好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是不是?”孙辛迪轻轻抿了一口酒。
“是什么感觉?”
“好苦,好辣。”孙辛迪说,“还是饮料好喝。”
“我试试。”见好友喝过酒,许清宴迫不待及想亲自尝一尝,只是一入口就被呛到了,“的确难喝,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怎么回事,那么爱喝酒。”
他们的眼光一同看向另一桌,全是男人,桌上的菜没有动,一直在划拳。
“或许是我们不够大,也许等到了他们那个年纪,我们也会这样。”孙辛迪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慢点长好大。”
许清宴突然说:“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孙辛迪说:“现在不想谈这个,等分数出来了一切就都知道了。在分数没出来之前,一直想啊想,人会变成疯子的。”
“你说得对。”许清宴把倒了酒的杯子往旁边放,重新找了一个新杯子,倒上果汁,孙辛迪也要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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