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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客栈,江在水把隔音符在门窗上贴好,这才卸下劲。
“呼。”
她也不讲究有的没的了,拎过茶壶咣咣灌了两杯早凉了的茶,瘫在了自己床上。
“这一上午过的。”江在水疲惫道。
她昨日……今日凌晨刚偷摸进过宫,确认祝江临是“龙神”后,想起来封言咒的事,便向他又学了几个咒术。
“以言告神谓之咒,请神加殃谓之诅”,她先前一直以为祝江临身为龙子,用咒是请天地为证,自己请不动天地,是请了海宫神才用得了封言咒,如今豁然开朗――“海宫神”的“神”只是民间敬称,宫恒身为异兽,是没资格做“证”的,龙凤之类神兽才能称为“神”,她离开渡城前根本没用成封言咒,是祝江临假模假样教了她,又自己补了咒。
龙神用咒要稍微借下天地,她用咒,请龙神就可以了。
择日不如撞日,江在水压着祝江临薅了十来个咒术才作罢。
谁想到这东西不能学,一学就要用呢。
她给那根青绳下的咒叫“缚灵”,锁魂锁身,相当于按着神魂沉睡在身躯内,“副作用”是让人醒不过来,但同时,也能保证神魂老老实实的待在躯壳内。
关键时刻,能把容寻双的命保住。
咒术这东西失传千年,她还是有信心不被发觉的。
游与明也绷了一路神,揉了揉太阳穴,往壶上贴了张温茶符。
江在水现在看她揉脑袋就犯怵,坐起来问她:“又头疼?”
“没事。”游与明无奈道:“这回确实是没休息好了,你不也累够呛。”
“你最好是。”江在水惦记着要教训她,但五公主的事挡在眼前,她只能调整轻重缓急:“容寻双到底怎么回事?”
游与明拿出信纸,铺在书桌上写“家书”,“她体内没有另一半神格――【灵知】在我体内被引动后,我就能模糊的知道点东西了,容寻双应当是同风袭玉说的一样,魂魄里融了白泽残魂。”
“这怎么能嵌进去的?”江在水匪夷所思,“灵魂又不是拼图,还能把两个魂魄拼一起的?”
“不是拼图那样的嵌,硬要比喻的话,可以看作两瓶水兑在一起了吧。”游与明潦草的应付完“家书”,开始叠纸鸽儿。
她所谓“请家师”其实就是应付下皇帝,实际内容只是报了个平安,雍都这些破事一波接一波,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宋堂主牵扯进来。
江在水也知道她就是做个样子,完全没管她写了什么,想象了一下魂魄融合的场景,还是不理解:“可容寻双一个深宫公主,也没机会去融个神兽残魂吧?”
游与明叠纸的手顿了下,奇怪地抬眼看她。
“怎么了?”江在水被看的发毛,忍不住问。
游与明:“容寻双的母妃是青崖山庄的人,你不知道吗?”
江在水有点郁闷:“我刚知道。”
“那,她是皇帝微服私访时遇见的女子,在青崖山庄时就怀了孕,这你知道吗?”
“啊?”江在水感觉自己被迎面塞了口瓜,稀奇道:“不是说当今圣上对故皇后情深似海,为了她连皇后之位都空悬至今,还建了龙塔悼念?”
虽然那龙塔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皇家的事谁知道。”游与明施好鸿雁诀,走到窗边把折好的纸鸽儿放飞,看着它消失,转过身靠在窗台上:“不过据说,容寻双的出生是她生母设计的‘意外’,她出生后不久,故皇后便去世了。”
“嗯?”江在水摸了摸下巴,“故皇后不是生完四皇子后一年不到就去世了吗?这么说,五公主与四皇子差不多大?”
也许是不受宠,心思敏感身子骨脆的缘故,容寻双看着十分显小,倒是看不出和她们同龄。
“容寻双小了容承镛大概半年。”游与明答道,“差不多是故皇后怀孕后,皇帝下民间微服私访,得知皇后有孕了,便赶回了宫。”
江在水总觉得这种故事十分话本子,她道:“皇帝倒是挺喜欢微服私访遇美人的桥段。”
游与明看了她一眼。
江在水自知失言,比了个“我闭嘴”的手势。
茶温好了,游与明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将话题拉回来:“总之,容寻双魂魄里的白泽残魂应当是在她母妃还在青崖山庄时融进去的,至于为什么……”
江在水抿着茶听她发表高见。
就听游与明念出了那个噩梦般的名字:“可以去摘星楼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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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山川法(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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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水放下茶杯,怀疑自己听错了,“问谁?”
“摘星楼。”游与明重复道。
江在水质疑:“你不是说他们看不到神兽相关的事吗?”
“当然不是直接问,先旁敲侧击试试。”游与明有些不解,“你怎么对摘星楼那么抗拒?”
那可是奸商!江在水嘴撇的能挂油瓶,小声嘀咕:“八百两银子一句话,我可没钱去问。”
游与明有些好笑:“摘星楼号称‘第五大宗门’,这么大的面子,你说四大门派为何放任了他们三百年?”
“难不成他们会定时给四大门派上交保护费?”江在水眼睛一亮。
游与明反问:“阴阳判、问星辰,镇楼之宝和不传秘法,这些东西,你觉得光靠保护费保的住吗?”
“你怎么说得我们好像土匪一样。”江在水想到自己的“保护费”,沉默。
“事实如此。”游与明无所谓道:“江湖上突然出现个接近‘无所不知’的门派,我们不可能不摸清底细。”
“所以底细是……?”身为跃玄观观主之女,然而对此一概不知的江在水虚心学习。
游与明喝口茶,“摘星楼的楼主,同样和白鹿门有关。”
江在水无言片刻,评价:“我外祖家像是大反派。”
“
白鹿门的确是……”游与明说了一半止了话音,摇了摇头:“门规森严,派系交杂,就容易滋生各种问题。更何况,他们还守着雾霭禁地。”
雾霭禁地……
江在水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打断道:“等会儿等会儿,让我捋捋。”
路云舒开始游历的一年后,也就是永昌四年,当今国师路云霁闯了雾霭禁地。
容承镛今年十八岁,往回推,他出生在永昌四年,容寻双小他半年,具体月份暂时不知。
但如果一切都冲着“巧合”去,那么永昌四年的同一时间段,容寻双的母妃在青崖山庄遇到容帝,怀了身孕。
路云霁在思过堂里关了一年,便被逐出了白鹿门;同年,刚出生不久的江在水去了白鹿门,雾霭禁地出了岔子,甚至惊动了太上长老。
游与明比她小半年,但这个半年,是以宋堂主捡到她时作为生日来算的。
因此,她、游与明、容寻双,她们的出生日期应当差不了太多。
“你继续说。”江在水喃喃道:“摘星楼楼主和白鹿门雾霭禁地,有什么关系。”
游与明却没再说话。
江在水奇怪地看过去,就见她正盯着自己看。
“你干吗?”江在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游与明抿了抿唇,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传言,摘星楼楼主是从雾霭禁地里走出来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江在水颇摸不着头脑的追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游与明道:“她的行迹最开始被人所知之处,在雾霭禁地外一里。”
太虚大□□大门派,只云绯楼与白鹿门有“禁地”一说。
云绯楼的禁地为南部赤谷,众所周知的“凤凰涅”之所,终年炎热,凡人不得进,为了保护广大不自量力的愚蠢弟子,故设为禁地。
白鹿门的雾霭禁地却非如此,雾霭山脉内常年山岚弥漫,有些地区更是时不时漫上有毒的瘴气,门中弟子在群山间住久了,早练就一身生存技巧――不夸张的说,若剥夺四大门派弟子的灵力,最能活的一定是白鹿门中人――要是为了保护弟子,雾霭山脉该处处禁地无可下脚了。
江在水身为门主外孙女,小时候听她娘提过两句雾霭禁地。
“那是个终年被层层白雾掩盖的山峰,白雾不散,外界无论修为高低、神识强弱,皆无法窥探其中。传说,雾霭禁地最深最高处,是神兽白泽曾经的领地。”
“白泽领地,非有缘人不可接触,此为神圣所,弟子禁入。”
雾霭禁地坐落于雾霭山脉东望山上,白雾止于东望山半山腰,雾止处设禁线,布有八十一重迷阵。[1]
离迷阵最近的一周每隔三里设一哨,巡防严密,自半山腰至山脚,十里一岗。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三里地的哨岗间隔,完全足够无死角看守住禁线――更何况后面还有迷阵,一有人进入便会触动警报。
可三百年前的那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守卫的眼皮子底下。
没人见过她上山,所有人只能看见她出现在禁线前一里,抬头看过雾霭茫茫,转身而下。
此人身如鬼魅――八十一重迷阵不曾触动,三里岗哨未见其踪,十里的守卫拦不住她,他们甚至碰不到她一片衣角。
她仿佛能预知对手的一举一动,轻飘飘地让过所有攻击,卡在大长老赶到之时,设好传送阵法,消失在东望山脚下。
白鹿门翻遍了太虚大陆也没找到她半点痕迹,而就在十年后,她带着一鸣惊人的摘星楼,毫不掩饰地闯入了太虚大陆延续数百年的四门派格局中。
“挺有意思的。”游与明说,“据说大长老见到摘星楼楼主时脸都绿了,看上去很想质问‘这难道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江在水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玩笑话缓和了房内有些沉闷的气氛,江在水坐在桌旁,托着下巴问:“之后呢?”
“之后的事,师父就没再告诉我了。”游与明摇头道,“不过我稍微猜出来些,四大门派应该是和摘星楼达成了某种共识,各得了一份信物。”
江在水想起那块玉,“信物?”
游与明道:“青风堂的信物好像与我有关,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白鹿门的信物应该与‘问星辰’有关;跃玄观的信物要问你;至于云绯楼……”
“风袭玉那块一等令牌,应该交给你了吧。”
江在水已经不惊讶了,她只是疑惑:“【灵知】不是封了吗?”
你怎么还是好像通晓万物似的?
游与明轻笑一声:“当然是之前商量过了……那块令牌不是普通的一等令,拿着去摘星楼,他们会无条件回答你三个问题。”
“这么宝贵的东西啊。”江在水不太敢用了。
“没事。”游与明垂着眼眸看茶烟袅袅,“摘星楼楼主既然算无遗策,那给出的这三次询问,自然是够用的。再说我们只是去旁敲侧击一下,也不一定用得上这块令牌。”
江在水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便走吧。”
“不急。”游与明饮尽杯中茶,起身舒展了下筋骨,“今日事情太多了,你我精神都疲惫的紧;再加上容寻双这事,咱们估计是重点监视对象,不如休息两天――磨刀不误砍柴工。”
江在水想了想,此言在理。
反正皇帝寿宴还早,如今形势被搅成一潭浑水,风袭玉又回了老家,他们战力缺失,等一等也好。
她目送游与明出门回了自己的屋子,锁门贴符,扑到床上一卷被子,舒舒服服心安理得地回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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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祝江临又一次翻进了龙塔,轻手轻脚地摸上了五层。
这塔一共六层,借“缅怀故皇后”之名而建,下两层还装模作样摆着样子,从第三层起,就开始暗藏玄机,稍有不慎,便会惊动那位不知名的守塔人。
塔的四层是故布疑阵,五层,则是步步杀机。
三、四、五层上下贯通――四层五层只有周围一圈设了通道,栏杆隔开内外,中间是能直接看到三层的中庭空间设计。
祝江临绕过一块石板,掐指默默计算着路径,脚下步伐诡异地一扭,踩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凸起的墙砖上。
四下安静。
他轻轻松了口气,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定在前方的楼梯上。
还差不到一丈的距离。
他提气运起轻功,燕子一样向前掠去――
“叮”。
一声极轻的铃铛响。
祝江临脸色微变,暗骂一声,果断后撤。
若是有人看了他摸上塔的全过程,就会发现,他现在的后撤步伐简直如同倒流时光一样,每一步的落点都与来时别无二致。
快速退到四层,他就不再管是否会动及阵法,直接纵身一跃,以一个奇怪的刁钻角度落到了三层――像是在躲着空中什么无形的东西。
哪怕是被人设计了一手,这位龙神大人依旧溜得云淡风轻,闲庭信步似的走了两步,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散步”到了窗边。
他一扇子扇过去,纸糊的窗便破出个大洞,祝大公子嫌弃地皱了皱眉,实在没法保持风度翩翩了,左右四下无人,只好捏着鼻子委身跳了出去。
他撤退不到半刻,空气中灵力波动,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龙塔下。
――赫然便是今日凌晨,被风袭玉觉出气息怪异的那人。
“不必上来了。”龙塔三层探出个头,一张脸上混合了愤怒与恐惧,显得滑稽又可怜。
探头的人穿着一身深绿官服,仔细一看,竟是那天拦下江在水一行人的金吾卫。
他显然也是有功夫傍身的,从三层直接跳了下来,沉声道:“闯塔的人已经走了,同铃响应该也只是前后脚的事。”
黑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金吾卫自知看守不利,词钝意虚地辩解:“那人、那人实在是实力不凡,能闯到最后一步才被发现……”
没等他说完,黑衣人已经一点地面,翻进了塔内。
那六品金吾卫被晾在塔下,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只能在心里骂道:呸,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丞相府的一条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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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江临(百思不解):怎么会有人连正确路线都要装报警器啊?
[1]关于白泽:白泽最早出现在什么书籍内,大概是黄帝时期的白泽图(已失佚);白泽在《山海经》中是否存在,也算是众说纷纭(现存版本无)。百度百科中写“清朝《渊鉴类函》卷四三二‘白泽’条引《山海经》云:‘东望山有兽,名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但实际上这句话应该是来自“古本”《山海经》――意思是现在的《山海经》版本里没有这句话,但《渊鉴类函》里自己说自己是引用了《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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