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他无声地说,然后又眨了一下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起身朝他走过去,灵活地在等着朝见帝王的谀臣间穿行,又被热情的人墙挡在外面。
“那个,”我试图挤进去,“请让我过去一下……”
没有人理我。
“请――”我刚想再大点声说一遍,被抓住手腕一把拉了进去。
“怎么了阿樱?”五条悟灿烂地咧开一口大白牙,“找我有事吗?”马上赶苍蝇一样驱赶挡在前面的人:“好了好了别烦我了,我的未婚妻有事找我。”
“未婚妻?”胖男人震惊地看向我,又看向五条悟,结结巴巴地问,“您的?这不是禅院――”
“金羽宫。”我微笑着在他之前说,“金羽宫琉璃樱。”
“就是嘛,别说错话惹内子生气哦。”五条悟揽着我的肩带我走出人群,“快让开。”
一句话的功夫就从子虚乌有的“未婚妻”升级到“内子”,态度理直气壮得,我都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真的和他结婚了只是我失忆了。
“脾气好差啊老爷。”我开他的玩笑。
“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举起杯子喝了口蔓越莓汁,从杯口垂下眼睫看我,含含糊糊地问,“好无聊,陪我出去逛逛?”
“好啊。”我回头去找家入硝子,发现她已经拉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去吃小食了。
友情在小食前脆弱得像片糯米纸,嘤。
五条本家还是我记忆里那样,房子是房子,树是树,连我被咒灵吞下去的地方都完全没有变,地上还留着少爷用【苍】后修补过的痕迹。
“你在这里救了我。”故地重游,我好生感慨,“那个咒灵说实话还蛮漂亮的,类似人面树一样,挂着樱粉色的纱,被打爆了还散出花瓣来……”
“你怎么对咒灵记得那么清楚?”五条悟很不满,“救你的是我哎!”
“这不能怪我,”现在我有正当理由了,“我爸说他处理过我的记忆,把你二月份救我那次,和你生日那天的事捏合在一起了。”
“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小师兄杀了人被我看见,把我吓得够呛,”我摆摆手,“五六岁的孩子嘛,看了血腥场面家长手动打码也是正常的。”
“哦――你说那次啊,”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后来我找不到阿樱了,还以为是被一起吃掉了想找贺茂家问清楚呢……原来阿樱也看到了。”
“什么吃掉了?”我精神一振,“你知道那件事和贺茂家有关?”
“死的是贺茂家的人嘛,具体哪个儿子忘记了。而且我看见小师兄了。”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放出几只小鬼把尸体啃光了大摇大摆回去说自己是贺茂枫,贺茂家的人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应……”撇着眉毛喵喵喵:“我担心得要死寄明信片到禅院家去给我的未婚妻,隔了好久才退回来写着‘查无此人’,害得我一直寄一直寄,吉卜力的明信片都寄光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等一下,”我还在想鬼童丸的事,试图安抚他,“你给我寄过明信片?”
“对啊,好在后来禅院家来了一个人,我跟他打听到了阿樱没事,后来‘七五三’还见到了……”他眨眨眼,反应过来,“诶?诶!那个人是伏黑甚尔吧!还骗走了老子的年玉!”大声抱怨:“还有爸爸!爸爸也真是坏心眼儿,前两天我翻出来比对字迹,根本就是他写的‘查无此人’,他根本就是收到了!还非不讲明叫人家白担心!”
“你真的在担心啊?”我听了他的话又吃一惊,“不会吧?我以为……”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也就是对事情有个模糊的印象到头了,只见过两面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感情啊?
“要不是不能出门我就去找你了,你以为我随便担心着玩儿啊?”五条悟瞪大眼,“又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未婚妻出事怎么可能不挂念,我又不想年纪轻轻当鳏夫!”
“等等等等,”我示意他冷静,也让自己冷静,“我那个时候和你就有婚约了吗?我是十岁的时候才从禅院扇那儿听说的……”在他丢我进咒灵堆前的碎碎念里听说的。
“好过分!阿樱这不是全都忘记了嘛!”五条悟像个没去成游乐园的小孩子,“不然二月份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就是因为禅院家说要我选个他们家的女孩子结婚啊!”
那年的二月十七号其实是相亲去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第三者从房子后面转出来,“事情的经过就是,二月份的相亲大会上五条君因为英雄救美对小师妹一见钟情并定下婚约,同年十二月他的生日宴我杀人把小师妹吓坏了导致玉藻前篡改了小师妹的记忆,就这么清晰的时间线,二位不要再鸡同鸭讲了。”
……忘了贺茂家也派他们小少爷出席了。
“所以都怪你啊小师兄。”我翻了个白眼。
“小师妹不记得也好,说起来贤伉俪都应当感谢我,”鬼童丸一脸淡然,“当时贺茂枫把你惹哭了呢,我也只好替天行道了,不然本来没打算在五条家动手的。”
有这种事?
“有这种事?!”五条悟爆发出冰冷的怒意,“老子要杀了他!”
“已经连一块骨头渣都不剩了。”鬼童丸挑起戏谑的笑,“我说六眼之子为什么老盯着我,还当是你看出什么来了,弄了半天,是你以为我动了你的心上人啊。”
“怪我啊?小师兄你本身也不是很让人放心,再说‘七五三’那次――”
“悟老爷!”远远从主屋那边传来呼唤。
这个称呼真的听得我眉毛一抽。
“行了,这个话题先到这儿吧。”我推推五条悟,“今天你有好多事情忙,快去吧。”
他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还叮嘱我快点过去找他,才怏怏走掉了。
鬼童丸目送五条悟的背影:“我以为你会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毕竟初恋是夏油君那种类型的。”
“搅黄别人初恋的人没资格说风凉话。”
“别都怪到我头上,”鬼童丸轻飘飘瞥了我一眼,“你不觉得令尊也有责任吗?”
“我爸?”我警惕地提防着他接下来的话术,“我爸答应过我不会干扰我恋爱,那他就不会插手。”
“他在你面前到底是有多温良恭俭让啊我现在真是很想见识一下,”鬼童丸不以为然,“你对玉藻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或者你对妖怪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以为我们都是风度翩翩的大好人是吗?”
“我倒也没那么天真。”
“天狗要是说不插手那是真的不插手,但是狐狸的话就得打个折扣再打个折扣了,”他凝视着我,眼中满是讥诮的笑意,“小师妹,你真的不知道令尊在想什么吗?比起猫他确实更想要个狐狸女婿,可是夏油杰他只是像狐狸,像狐狸又不是狐狸会出大问题的。”
我怎么不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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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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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
再盛大的仪式也有散场的时候,我们因为是家主的朋友本来已经留到几乎是最晚的一批了,跟五条悟告别的时候,他却悄悄跟我说让我先别走,去休息室等他。
可能要给我生日礼物吧,毕竟第二天我生日。
我是这么猜测的。
“跟我来,”然而五条悟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带阿樱去我房间。”
“去你房间干什么?”
“很晚了,阿樱住一晚再走吧,”他摘了墨镜一个劲儿用漂亮的脸蛋儿考验我的意志力,“我明天有任务不能陪阿樱过生日,想多和阿樱待一会儿。”
“过夜?那不行。”我非常理智地推开他的脸,“咱们这种传统人家,别说同居一室,就算婚约还算数我在你家别的屋子过夜也要被说闲话的,我可不担这名声。”
“有条秘密通道,不会有人知道的,被发现大不了灭口呗。”也不给我考虑的余地,拉起我就走。
“灭什么口,”我踢他的小腿肚,“被发现你就当众切腹拿命证明我的清白,听见了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
什么狗男人的语气?!
他好像确实规划了,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左拐右拐,贴着墙根儿溜到了宅子阴面的一扇窗下,推开窗子,卸下两根早就松动的栏杆,撑着窗台敏捷地翻了进去,朝我伸出手。
我瞪着他,指着身上的振袖:“穿成这样你让我翻窗子?我想踢你都抬不起腿好吗?”
“哦……也对。”他又跳下来,蹲在地上,“那阿樱踩上来,我给你托进去。”
“我穿着木屐踩成吗?”
话是这么说,还是脱了木屐,只穿着足袋踩上他的手掌,被他很轻松地托起来坐到了阳台上。翻进屋里,才发现这里是间和室,装饰很朴素,但摆放的大神龛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这是我的地盘,”五条悟也翻了进来,“荣子婆婆只在早上来打扫一回,其他时候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进来。”
“你还有信奉的神明啊?”我大出意料,跑到神龛前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探头去看里面,“是哪位普济众生的神――”
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嗖地跑回到五条悟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指着神龛:“不见了!悟!你快去看!不见了!”
“要是有东西才吓人呢,”五条悟随随便便把我抱起来放在垫子上坐着,“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你会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面放个空神龛?”我不能理解,“你不会真的自己坐在里面当五条大明神吧?”
“怎么会有那种事情。”他一穿上和服连坐下来的姿态都端庄了许多,“这个啊,说来话长。”
“妾身洗耳恭听。”
“嗯……”他看向神龛里,“我小时候过得很无聊。”
“可以想见。辛苦了少爷。”
“根本没人说话,那些佣人只会执行命令,和他们聊不起来。”
“你没有同龄的朋友吗?”
“都蠢毙了,懒得理。”
那我觉得原因就不完全在五条家身上了。
“我想找人说话,但是对着花花草草讲话傻透了,我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所以我叫家里人弄一个漂亮一点的神龛给我。”
“神龛?”
“我经常看见家里人跪在神龛前拜,偶尔会念叨几句,里面供着先祖那类的吧。”他不在意地一摆手,“所以我觉得对着神龛讲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大家也不是为了说话才对着神龛念叨的啊!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那个的时候,我对年幼的五条悟的心理活动产生了好奇:“你都说什么啊?”
“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用小孩子的口吻拖着长声,“‘早安――’‘午安――’‘香道课好烦――’‘今天的羊羹不是虎屋的,不好吃――’,诸如此类吧。”
哦,少爷的碎碎念小树洞儿。
“但是谁愿意老对着黑窟窿说话啊,所以我叫他们放个什么东西进去。”
神龛是随便放东西就能放的吗?
“他们答应了。”
……五条家还真是开明呢。
“先后换了几个人偶,各种材质,我都不满意。那都什么破玩意儿啊,凭什么要老子对它们说话。”
“嗯嗯,就是呢,什么奇珍异宝才能配得上咱们少爷啊。”我跟着棒读。
“直到后来我看见了阿樱。”他用非常坚定的神情语气,“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想要的就是阿樱,这就是命中注定。”
……是我掉帧了吗?
“等等悟,我有点没跟上,”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不对吧?不是在说神龛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类穷极一生只是在找说话的对象而已,有些人找不到,所以对着神龛里的各种东西说话,”他态度非常平静,“而我找到了,就是阿樱。”
他不像在开玩笑,我不禁认真审视了过去和他的相处有没有那么融洽合拍,再怎么说也……
“不应该是杰吗?”我忍不住问,“杰明显更懂你啊……”
“那不一样,杰是我的挚友,唯一的挚友。”他可算是不那么严肃了,一脸那怎么能一样的表情,“但是阿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啊!无论是数量还是话题,跟老婆能说的话肯定更多嘛!”
我是笨蛋。
我就多余给他捧哏。
“好啦,女人穿和服很累的吧,”五条悟站起来,“走吧,我屋里的床很大很软,阿樱去那儿休息吧。”朝我伸出手。
我拉着他的手站起身:“谢谢……少爷进步神速啊,连和服的事都开始考虑了。”
“伏黑甚尔说的,他告诉我因此要尽可能迅速地脱下她们的和服。”
“……以后别再和他聊天了,不健康。”
御三家各自家传的术式多少都有自己的厉害之处和弊病,五条家最出名的【无下限术式】在我看来足够强,但条件也足够苛刻,必须要有六眼才能发动,而六眼要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例。常年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还能把家族做到御三家,历任家主真的是很让人佩服,也挺期待见证同时拥有无下限术式和六眼甚至还领悟了反转术式的新任家主能有什么光辉灿烂的作为。
不过很遗憾,刚刚继任的家主还没来得及干出什么英明的伟业,第一件事就是一手牵着女孩子,一手帮女孩子提着木屐,蹑手蹑脚地潜入自己家里。
啧,五条家前景堪忧啊。
“不会被撞见吗?你家里的仆人比趣多多里的巧克力豆还多。”
“不会,”他探头看了看走廊,“我告诉他们今天全家放假不用来伺候,还发了赏金……现在大概都在喝酒吧。”松开我的手:“稍等我一下,前面有人,我去把他赶走。”大步走了出去。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确定要这么放心五条悟的人品孤身一人在五条本家他的房间过夜?
我认真考虑起来。
虽然性格有点糟糕,但是就这方面而言,我还是相信五条悟的。
这么想着,他已经回来了:“好了,跟我来!”继续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是谁啊?”我随口问,“打扫的佣人吗?”
“不是,”他也随口回答,“是我老爸。”
对老爸能用“赶走”这个词吗?!
“不用放在心上啦,我老爸和阿樱的老爸不一样,和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分别。”他满不在乎,“以前就算了,现在他下野了,我的事才不要他指手画脚。”
“你和你家里关系不好吗?”我从来没听过他提起家里的事,不过看他有时自然流露的标准礼仪,还有香道、书道方面出人意料的精通,我猜想他的童年应该也是在重重禁锢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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