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宁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道:“阿爹,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吧,您和大哥才从战场上下来,要注意身体。”
她给姜云铮使了个眼色,姜云铮也担心姜从的身体,等他坐下后,“爹,这些事我都能想到,您比我多活几十年,肯定也能明白,您好好想想。”
“好了,大哥,你少说几句吧。”姜善宁朝他摆摆手,“阿娘在客栈正忙活,你去给她帮帮忙吧,爹这里有我。”
姜云铮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了。
姜从叹了口气,如今功高震主,惹得陛下忌惮,他怎会不知。但陛下已经下旨,他身为臣子,怎能不从。
姜善宁问:“阿爹,你身上的伤要紧吗?要不要现在找郎中来包扎一下?”
“不用了,这些在军中已经包扎过了。”姜从摇头,转而陷入沉思。
“阿爹,七殿下他怎么样啊?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高大哥在府上养伤呢,不知道殿下伤情如何。”姜善宁陪着他在厅堂里坐了会儿,忽然问道。
姜从笑了声:“进城前,我听说袁德海在侯府,就让殿下回去了。你放心,他伤的不重,倒是淮儿受伤的那一仗,要不是他及时带人赶来,还真不能如此迅速打退北狄。”
姜善宁听到此话,由衷的为萧逐开心。
他从刚来鄞城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到现在能够帮助阿爹在战场御敌,这样的变化她当然高兴。
她瞥了一眼姜从的神情,注意到阿爹说起萧逐时,眼底流露出的赞赏。
于是姜善宁斟酌了一下,说道:“阿爹,当今陛下是个昏君,为了将兵权控制在自己手中,急召您回京。这几年北狄虎视眈眈,若是您一走,陛下压根就没考虑过边境百姓的安危。”
姜从以为她也是劝自己留在鄞城,他四平八稳坐在圈椅中,没有打断姜善宁。
“良禽择木而栖,陛下不仁,我们又何须对他再忠心,倒不如换一位明主。”
闻言,姜从诧异的朝她看去。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跟姜云铮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样说出这样的话。
姜善宁振振有词:“而且前几年七殿下被贬到鄞城的那个理由,我至今还记得,不就是不小心泼了皇后一身水吗,这么荒唐的理由,阿爹你真的相信陛下会治下清明吗?”
姜从半晌没说话,姜善宁就静静坐在他旁边。她知道她和姜云铮的话颠覆了阿爹一贯的思想,他一时转变不过来,得让阿爹好好想想。
她侧眸打量阿爹,见到阿爹鬓角生出好些白发,一时心中酸涩。
该说的话她也说了,比起谋逆,换个明主效忠,还是一个很温和的办法。
姜从垂眸盯着面前的那块地,伟岸的身躯纹丝不动。
“宁宁这是,认定他了?”好半天,姜从吐出一口浊气,撑起嘴角笑,眼角的褶子都被挤了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什么认定不认定的,姜善宁听着觉得奇怪,但阿爹看着似乎是松动了,于是趁热打铁说道:“是啊,七殿下品性良好,在军中的时候,阿爹肯定也是有目共睹。而且殿下在鄞城的这几年,是咱们侯府收留了他。单靠他一人自然比不过其他皇子,但若是有镇北侯府的支持,一定能在众皇子当中杀出一条血路。”
侯府支持他上位,届时镇北侯府就是功臣,这也好过在应乾帝的猜忌下生存。
“好,为了我闺女,”姜从抚掌,“赶明阿爹找他来说道说道。”
第59章 承诺
从永京来的传旨太监被姜善宁安排在客栈里, 并在府中拨了一部分人守在客栈外,将人看守得很是严密,鄞城中的事情都传不到袁德海的耳朵里。
第二日姜从唤了萧逐来, 两人在书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 从一大早到晌午。
姜善宁一直站在书房外等候, 到了晌午用膳的时候,书房的门才打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出来。
青年容貌俊朗,身姿挺拔,一身深青色的衣袍犹如一柄挺立的松竹,墨色的发带垂在肩头,眉目疏朗,眼底柔和。
“阿甘!”姜善宁看清后, 赶忙迎上去,蹦蹦跳跳的挽住萧逐的胳膊, “你跟我阿爹都说什么了啊,说了这么久。”
她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面,光影明暗间, 姜从正坐在靠窗的圈椅中,勾勒出他宽阔的臂膀。
姜善宁纳闷道:“阿爹怎么还在里面,不出来吃饭吗。”
萧逐面上含笑, 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淡声解释:“侯爷说他想自己再坐一会儿,我便先出来了。”
“这样啊,那我们去我的院子,先把午膳吃了再说。”姜善宁说道。
两人从书房出来, 踩着满院子的积雪,迎头飘着鹅毛一样的雪花, 姜善宁抬手把披风上的兜帽竖起来。
已是年节,侯府上下都挂满了大红灯笼,下人们也穿的红红火火,但是因为圣旨一事,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思过年,各自做好分内的事情,大事便交给侯爷和夫人。
到了听雪院,菘蓝早已将午膳摆在桌上,见他们回来,上前接过姜善宁落满雪的披风,给他们布好碗筷。
“阿甘,快坐,你早上也没吃饭吧?”
今晨一早,姜从就着人将萧逐喊来,姜善宁起的早,跟萧逐打了个照面,没说几句话,他就去了书房,一直到晌午这时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话。
“我阿爹跟你说了那么久,结果是什么呀?”姜善宁推推萧逐的手臂,问道。
她很想知道结果,昨日她跟阿爹说换一位明主效忠,阿爹想了一晚上,今日叫来萧逐,她非常想知道阿爹到底有没有同意她的提议。
闻言,萧逐抿着唇角,并未直接告诉她。
他抬眼看向姜善宁,缓缓问道:“阿宁,若是回京,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了,我肯定会陪着你的。”姜善宁脱口而出,这些答案似乎早已在她心里。
侯府被召回京,萧逐肯定也是要回京的,他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她怎么可能会抛弃他,当然会一直陪着他的。
萧逐的嘴角弯了弯,他的眼睛像漆黑的夜空,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阿宁,不管在鄞城还是永京,你会永远陪着我,我们永远不分开,对吗?”
“永远”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姜善宁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回答蓦地一顿,她唇瓣翕动,却是无声。
她愣愣的看着对面的青年。
萧逐的声音温柔,乌黑的眼眸锁着她,温声道:“阿宁,回答我,我们永远不分开,是吗?”
姜善宁回过神,眨了眨眼,颔首道:“那是当然。”
她笑着,一遍遍重复:“不管在哪里,我会永远陪着阿甘,镇北侯府也永远是阿甘的后盾,我们永远不分开。”直到你顺利登基。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方才她愣神,是觉得萧逐问出这样的话,应当是在鄞城生活得久了,忽然听到镇北侯府要回到永京,他心底害怕,才会这样问吧。
思及此,姜善宁看向萧逐的目光里充斥着怜惜,一想到萧逐什么朋友亲人就没有,来到鄞城跟他们成为朋友,现在他们又即将被召回京,他的心里肯定慌乱不堪。
“阿甘你放心,我们会一起回永京的,我不会抛下你。”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握在萧逐肩头,眼神里都是郑重。
萧逐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唇角高兴的翘起,长眸眯起来:“好,只要是阿宁说的,我就信。”
他的眼睛里溢满了温柔,极为珍视的看向她。
姜善宁好不容易从他的眼神中抽身,轻咳一声,问道:“所以你跟阿爹到底说什么了嘛,商议了一早上的结果是什么?”
萧逐缓声道:“侯爷问我对那个位置是否有想法。”
那个位置,当然是指龙椅。
“那你怎么说?”姜善宁追问。
萧逐笑了声:“我生来就是不被喜爱,无权无势的皇子,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嫔妃,还是太监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辱我。我的母妃也是因此,困在深宫无法得到医治,病逝了。”
他语气平淡,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反问她:“所以,阿宁你说我对那个位置有没有想法。”
说完不等姜善宁回答,他接着说:“我当然想登上皇位,我恨不得生啖皇帝的血肉,将那些欺辱我的皇子宫人都关起来,狠狠折磨。”
想到宫城里的肮脏,萧逐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冷厉,他抬眸直直的望过去,沉声问:“阿宁,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
姜善宁心口紧了紧,摇头:“阿甘,这些人都是活该,谁让他们欺负你,那些时候若是我能在你身边,你也不会受这些苦了。”
不会受苦,就不会心怀怨恨,就不会在夺位后弑父杀兄。
前世萧逐逼宫夺位,不知在百姓间流传成什么暴.君模样,会被史官书写成什么样,在后世背负千古骂名。
明明他也是无辜的,若不是从小被那么对待,他何至于变成那种样子。
萧逐笑叹一声,阿宁出现的并不晚,她没有受过皇宫的沾染,性子单纯善良,跟永京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是极为耀眼的存在。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两手在桌下攥得紧,下定决心般说道:“阿宁,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姜善宁心里一跳,直觉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问:“是什么?”
“我的母妃叶妃,其实是先帝的嫔妃。”
只这一句,姜善宁脑子里轰隆一声,前世在奉天殿上,意识被抽离的瞬间,她听到几个臣子窃窃私语,说的就是这件事。
原来都是真的。
“陛,陛下知道此事吗?”姜善宁倒抽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什么皇室秘辛,她倾身过去,脑袋凑到萧逐跟前,心微微提起来,“所以,你也是……先帝的……”
“他知道。”萧逐坦然承认,“没错,我是先帝的孩子,当今皇帝血缘上的弟弟。”
这样一想,所有事情都有了串联。
应乾帝为什么会以这么荒谬的理由将萧逐流放到鄞城来,无非忌惮萧逐也是先帝的孩子。
先帝在位时,应乾帝就垂涎叶妃的美貌,最后强取豪夺,将叶妃掳进自己的后宫,并给她安排了另一层身份,一个普通的宫女。
却没想到,那个时候叶妃已经有了身孕,腹中是先帝的遗腹子。
应乾帝本想将孩子视为己出,对叶妃百般柔情,却没想到叶妃对他像是对待仇人一般,再加上孩子诞生的那一日天有异象,应乾帝就将母子两人赶去了冷宫。
但或许是对叶妃还心存不舍,并未将他们母子两赶尽杀绝。后宫里嫔妃和皇子公主众多,渐渐地,或许就淡忘了萧逐母子。
直到前几年,萧逐想要脱离皇宫,故意接近十三皇子,皇后这才陷害他,将他赶得远远的。
姜善宁不禁嗤笑,应乾帝若真是爱,又怎么强取豪夺,将叶妃困在深宫。若真的爱叶妃,又怎么会将她赶去冷宫。
或许曾经有一刻,应乾帝是真心喜爱叶妃,但这点爱,根本比不过皇帝权柄。
所谓帝王,皆是薄情。
姜善宁打起精神,看着萧逐认真道:“既然这样,你才更要回到永京,登基为帝,为叶妃娘娘正名。难道你往日所受的委屈欺凌都这么白受了吗。”
萧逐的唇上血色尽失,这些事情都是母妃临终前告诉他的,他那时小,后来大一点才渐渐明白过来。
这是他头一次,不带任何掩饰的,将事情说出来。
姜善宁捏着拳头:“想必我阿爹一定跟你说了,镇北侯府是阿甘的后盾,此番回京,侯府会全力相助阿甘。”
“这些人这么坏,早晚都会遭报应的。”她义愤填膺,胸脯气的一起一伏。
萧逐眸色漆黑,神情沉郁的看着她。
先前他恐惧回京,是因为在鄞城的日子太美好,他怕回京后再也见不到阿宁。
但是如今,京中圣旨已下,镇北侯府必须回京,阿宁也说了,她会陪着自己一起,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萧逐长睫轻动,目光低垂,修长的手指勾住姜善宁攥成拳的小手,低声说:“嗯,这次回京,有阿宁在身边保护我,我就不怕他们了。”
姜善宁松开拳头,反手握紧萧逐的掌心,疑问道:“可是圣旨上只说镇北侯府回京,阿甘你要怎么去永京?”
“侯爷说他上奏一封折子,就说我在鄞城的这几年已经反省好,皇室血脉不应流落在外,希望皇帝应允,让我跟随侯府一起回京。”萧逐说道。
“好吧。”
鄞城早已被镇北侯的人马围得密不透风,萧逐在这里做了什么都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
而朔州州牧杜詹,虽然他是皇后的人,但姜从和萧逐轮番敲打,他身在镇北侯的地盘上,自然不敢往宫里透出什么不该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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