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信纸,上面的字迹很是眼熟,是高淮写的。那只金钗就是她及笄那年,高淮向她表明心意时送的。
自从高淮向她表明心意后,姜善宁对他就有些别扭,好在他平日里几乎都在军中,两人不怎么见面。渐渐地,便不约而同将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
那时她没有收,没想到高淮留到了现在,不知什么时候放到了马车里。
信纸上他言辞恳切,希望他和姜善宁像以前一样,就如亲兄妹一般,这支金钗,就当是兄长送给妹妹的。
这就对了嘛,她就说高淮那次一定是昏了头,错把亲情当成了爱意。
姜善宁看完了信,垂眸看向木盒子里的金钗。
金钗样式简单大气,崭新无比,一看就是被人仔细保留的。
坐在一旁的萧逐瞧见了,见姜善宁看完了信纸才问道:“阿宁,这是什么?”
姜善宁叹了一口气,“是高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
“不是今岁的,是我及笄的那一年,他送我的,但是我没有收,他竟然留到了现在送给我,这下想还也还不了了。”姜善宁解释道。
高淮给她送礼的那次,她看到萧逐站在不远处,她追上去后跟他说话,他应当时没有听到高淮向她表明心意。
要是萧逐问为什么及笄的礼物现在才送,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善宁的心提起来一点,好在萧逐并没有问,让她倏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姜善宁叠好信纸撞进木盒里,听到萧逐说:“高将军真是心细,一只钗子保留了这么久。”
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重复他的话:“是,是啊,高大哥真是心细。”
姜善宁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听到萧逐的语气,她总觉得及笄后高淮向自己表明心意的那天,他应当是听见了。
这样尴尬的事情被人听见,岂不是更加尴尬。
她抬手正准备收起木盒,然而萧逐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心差点跳到了嗓子眼。
“阿宁,你说高将军是不是喜欢你?”
他声音微哑,像是在询问一件平常的事情。
怎么会!
姜善宁一怔,这都哪跟哪的事情啊,她赶忙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根本没有!”
萧逐移开视线,盯着放在姜善宁双膝上的那个木盒子,低声问:“那阿宁喜欢高将军吗?”
“我,我对高大哥就是单纯的兄妹情!”姜善宁坐直身子,心里怦怦跳,迟疑着问道:“阿甘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天,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她说的是高淮向她表明心意的那天。
如今再回想,那日竟然已经过去了好久。
萧逐点了点头。
姜善宁极轻的又叹了口气,翻出来那张信纸给萧逐看,“高大哥自小被侯府收养,将我爹娘视为再生父母,我想他是想要报答我爹娘,觉得娶我照顾好我的下半生,我爹娘就会放心,那日才会跟我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实在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现在还会被翻出来,认真的解释了一遍。
“嗯。”萧逐垂眸,唇角不由自主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
不喜欢就好。
阿宁不喜欢高淮就好。
一路向南走了大半个月,终于走出了朔州的地界。姜善宁探头去看两州交界处的那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朔州”两个字,屹立不倒。
交界处很是空旷,迎面吹来的风沙大,姜善宁感觉到自己的脸都被吹的干涩,她忙合上帘子。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黑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寻了一处地方停下来生火,准备凑合一宿。
萧逐还真的像姜云铮说的那样,一直在马车上呆着,不怎么出来透气。
姜善宁拿了几个烤好的番薯上车,递给萧逐,两个人静静的吃着。
她坐在车辕上,后背倚靠着车门,好奇问:“阿甘,怎么也不见你下来走走,车里头多闷的。”
萧逐坐在马车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吃着手里的番薯,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开来。
月色斜着洒进去,隐约看到萧逐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没过多久,姜云铮也跑了来,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的就说到了他们即将抵达的永京,和永京中的人。
姜云铮恨得牙痒痒:“皇帝这是借着行赏之名,想要收回我阿爹的兵权。我阿爹抹不开面子,肯定不会抗旨,那皇帝不就如愿了。”
姜善宁眼皮微动了动。
萧逐倒是笑了笑,弯着腰从马车里面走出来,停步到门口,盘膝坐下来,“难道镇北军认的是那一块虎符吗?”
“是啊。”闻言,姜善宁忽然茅塞顿开,她扫视了一圈各自休息的士兵,拍着大哥的后背说,“不管阿爹的手里有没有虎符,他们认的自然是我阿爹这个人!”
姜云铮挠了挠后脑勺,“诶,殿下,你再跟我们说说那些皇子吧。我跟小妹没去过永京,对这些人也不熟悉,你跟我们讲讲。”
萧逐语气稍顿,姜善宁暗忖她大哥是真不会说话,明明知道萧逐被流放,还要问人家永京的事情。
她打圆场道:“殿下在鄞城都呆了好几年,哪里会知道宫里皇子的事情,你这不是为难殿下吗。”
……
这一路走的并不快,几十辆马车上印着侯府的标志,沿途走在山路间,骑马巡视在马车前后的士兵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就算有流匪想要打劫,也得掂量掂量。
平安抵达永京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
第62章 接风
永京的夏日比鄞城要热得多, 姜善宁抬手在脸颊边扇风,趴在马车侧窗边新奇的看着永京城里的一草一木。
永京比鄞城繁华得多,街道上行人的脸色看起来也比较白皙, 比鄞城那些总是经历北地寒风的百姓好得多。
姜善宁这是头一回来永京, 看什么都觉得十分新奇, 整个头都快探出了车厢。
菘蓝坐在里面担心的抱住她的双腿,“姑娘,要不我们下去看吧,您这样多危险啊。”
姜善宁摆摆手,回头说了一句,“咱们侯府刚来京城,还是不下去了, 显得太招摇了。”
“……可是我觉得您这半个身子都快伸出去了,比在马车下面还要招摇。”菘蓝如是说。
姜善宁朝后看, 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马车,慢吞吞的驶进永京城。为了避嫌,萧逐早在经过上一个县城的时候换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她看向萧逐的马车, 马车帘子一动不动,他似乎并没有兴致欣赏永京的热闹。
正想着,面前倏地闪过一个人影, 姜善宁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姜云铮从马车后面窜出来,走到她跟前招了招手,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小妹, 下来看啊!多热闹的。”
姜善宁看着自己大哥那旁若无人的模样,顿时觉得如芒刺背, 忙不迭把帘子放下来,“我不下去,你自己看吧。”
她缩回马车里,嘀咕了几句,菘蓝在一旁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姑娘总算是坐下来了。”
应乾帝给镇北侯赐了一座宅子,以供侯府众人在京中居住。宅子在一个偏僻的巷子中,跟主街隔了好几条街巷。
马车很快到了宅子,门匾是陛下御赐的,写着“镇北侯府”四个大字。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把行李搬进侯府,换了一座新宅子,事情自然很多,姜夫人操持着侯府上下的事务。
萧逐身为皇子,不能像在鄞城那样住在侯府,在门口跟姜善宁打了个照面,和镇北侯父子两一起进宫面见陛下去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姜从和姜云铮回府,手里的虎符果然被陛下收了去,又赏赐了许多珠宝玉器。
本来还有侍从,姜从不想让陛下的耳目进到侯府,好言拒绝了。
姜善宁听说应乾帝给七皇子赐了一座偏僻的寝宫,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太监。
但是姜善宁想,这些宫女太监应该都是应乾帝派去监视萧逐的。
至于接风宴,定在了明日傍晚,镇北侯府这一行人舟车劳顿,应乾帝便宽宏的让众人歇息一日。
到了夜里,天气依旧闷热,皇宫西侧的清凉宫里,长锦扔掉手里的杂草,擦了擦额角的汗,环视了一圈院中的情形。
庭院里杂草丛生,周围的院墙老旧的将要掉皮,这里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踏足过了。
陛下派来的那几个小太监,正坐在宫门外闲聊,长锦皱起眉头,听着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笑声。
他转头看向庭院另一边,青年正弯下腰,毫不犹豫的拔掉杂草。
长锦一阵心累,走到萧逐身后,“殿下,这皇帝也太偏心了,怎么就给你分了这样的宫殿,这能住人吗。还有那几个宫人,分明殿下是主子,他们怎么好意思坐在外面的。”
萧逐沉默不语,待手里捏满了杂草,才直起身子,径直朝内殿走。
甫一推开门,尘土飞扬,角落里布满蛛丝,侧面的窗户更是连窗棂都没有,夜里的热气直愣愣扑进殿里。
热风吹过,破烂的木质窗台吱呀吱呀的响,在寂静的夜里很是诡异。
“哎哟——”身后的长锦惊叫一声,一种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小虫子从他脚面爬过,长锦连忙甩掉,“吓我一跳。”
他长呼一口气,再吸进去的全是尘土,呛得直咳嗽。
萧逐眉头蹙起,沉声道:“一起收拾吧,今晚好歹有个睡觉的地方。”
长锦嘟囔了几声,认命的抬手把自己旁边的蛛丝扯掉。
他听说郎君要回永京,高兴的一晚上都睡不着觉,连忙去信告诉给叶觉平,兴冲冲的跟着侯府一同来到永京。
可是没想到在这里,住的甚至不如鄞城。
殿下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把叶大人接回来。
他叹了口气,身旁忽然响起萧逐的声音:“好在最近是夏日,就算没有窗户,夜里也不会着凉。”
长锦回头,对上青年沉沉的眼神,萧逐说道:“跟着我,委屈你了。”
在鄞城的那几年,长锦一直陪在他身侧。长锦的年纪比他小一些,活泼开朗的性子,萧逐虽然话不多,但是早已在心里将他看做是自己的朋友。
临出发前,他也曾问过长锦愿不愿意一同去永京,若是不愿,留在鄞城也是安全的。但是长锦一口答应。
“宫里生活艰难,我寻机将你送出宫。”萧逐垂下眼眸,淡声道。
闻言长锦摇了摇头,换了在鄞城时对他的称呼,坚定道:“郎君,我还是陪着你吧,若是你想跟侯府传信什么的,有我在,也能为你递消息。”
萧逐抬眸,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坚定这个想法,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两人分头收拾殿内,过了子时,才将将收拾出来,终于像个人住的地方。
长锦侧耳听了一阵,宫门外坐着说闲话的那几个小太监早已没了声,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搬了一张榻移到床边,和衣躺上去,小声说:“殿下,叶大人这几年在浔州,借着走镖的名义,暗中收拢了以前叶家的旧部。”
“哦对了。”长锦翻了个身,一脸崇拜的看着萧逐,“快到永京的时候我收到叶大人的信,他在信中夸殿下机智过人,叶大人就是用了你的计策才成功避开了县丞的耳目,将南边的军队成功收拢。叶大人在信中还说,殿下总是不亲自回信,他有些担心,等下一次他来信,殿下你回上几句话吧……”
萧逐平躺在床榻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殿顶上的好几个窟窿看。
一桩小计罢了,他正好想到,便告诉了叶觉平。
耳边还是长锦喋喋不休的声音,没多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响起呼吸声。
透过殿顶的窟窿,夜空里闪耀着几颗星星,他看了多久,那些星星就闪烁了多久。
不知道阿宁这会在做什么呢,睡着了么。
*
翌日傍晚,接风宴在奉天殿举办。
侯府在一日内匆匆收拾好,姜善宁等人身着朝服,按时去了奉天殿。
偌大的宫殿里座无虚席,案几后坐满了世家公子和贵女,百官们坐在最前排。
见到镇北侯一家前来,一些大臣连忙提着酒杯上前,作势就要给姜从灌酒,纷纷被姜云铮笑眯眯的拦了下来。
姜善宁跟着姜夫人来到女宾这边,顿时觉得好多道目光射过来,她就当做没看见一样,从容坐下后环顾四周,在皇子席最末尾看到了萧逐的身影。
他坐在廊柱旁的阴影中,若是扫一眼过去不仔细瞧,还真是看不到。
萧逐似乎是一直注视着她,在她看过来时很快对上视线,相视一笑。
姜善宁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不免要从皇子席众皇子的身上扫过,倏地就对上一道锐利的视线。
坐在皇子席首位的那个青年身着华贵的朝服,头顶束着金冠,容貌俊美,正是四皇子萧云旸。
她前世的未婚夫。
前世害得侯府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姜善宁搭在双膝上的双手捏紧,目光不由顿住,她掐着掌心,克制的从萧云旸身上移开目光。
来之前她就知道一定会和萧云旸碰面,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千万不要在宴席间慌乱,不要给侯府丢脸。
姜善宁垂下眼,心里不断跟自己说话。今晚的重头戏还在后面,皇帝还没有来,册封太子和赐婚的诏书还没下,她可不能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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