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抿了抿唇,望了一眼身旁的姑娘,眼底含笑。
他静静听着她的分析,眼底生出自豪,他的阿宁,真是聪明,三言两语都能理清其中关节。
等她说完后,他才启唇道:“是皇后。”
“皇后?你觉得是皇后?”
姜善宁反问道,手里也没闲着,扶着萧逐的手臂就从小路走,两人一面走一面低声说话。
“对。应乾帝向来把大权揽在自己手里,立一个太子,已经隐隐威胁到他的皇位了。秋狩之后,他想将我扶持起来与太子抗衡,互相牵制,这样他的皇位才能坐得稳。所以不会是应乾帝。”
萧逐顿了顿,眯起眼睛:“太子从小养在皇后膝下,现在羽翼渐丰,皇后担心他会阻挡了十三皇子,这才想要挑起我和他之间的斗争。”
他在这宫里生活了十几年,深深知晓每个人都不如表面那样和蔼,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腌臜事。
姜善宁回想起坤宁宫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每每她去请安,李皇后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就像是她的长辈一般。
她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她可没有忘记,三年多前萧逐就是因为不小心泼了李皇后茶水,被赶到了鄞城。
更何况李皇后能在宫里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定是有自己的手段的。
最后,姜善宁感慨了一声:“宫里的事情,真是复杂啊。”
她戳了下萧逐的劲腰,话赶话正好说到这里了,她认真道:“诶,阿甘,以后你若是做皇帝,可千万不能像应乾帝这样。”
萧逐笑道:“若真有那天,阿宁会在旁侧监督我吗?”
“那是当然了,你要是有一点不对,我都不可能包庇的!”
萧逐依旧笑,沉声道:“甘之如饴。”
他们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缓步走,这里是一个向下的缓坡,他们走了好半天,夜色还是很深。
幸好,他们看到了一个村落,可以在此借宿一晚。
“阿甘,你说长锦他们现下都在哪里啊?我们也没有说在哪里汇合,找不到他们怎么办。”走去村落的途中,姜善宁问道。
萧逐道:“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两天,就尽快回京吧。长锦他们若是找不到我们,想必也会回京的。”
“也是,早日回京,永京里还是能安全一些。”姜善宁挽着他的手臂,“对了,你后背的伤怎么样啊?”
“尚可,能撑住的,阿宁放心。”
很快走到了村子口,这会儿天还没亮,村子里没有什么人,里面看起来也不大,寥寥几户人家。
他们本就是外来人,怕扰到村里人休息,两人站在村口等了会儿。天渐渐亮起来,姜善宁趁机给萧逐简单包扎了一下背后的伤。
村子里响起木门吱呀的声音,姜善宁转头望去,发现是一个大娘早起喂鸡,她连忙跑过去,隔着栅栏,柔声道:“大娘,我和我夫君两人不小心和家丁走散,可以在您这儿借住一日吗。”
喂鸡的大娘先是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前头的姑娘看起来楚楚可怜,后头跟着的那个青年离得远,看不清神情。
她的目光又落回到眼前这个姑娘身上,两人穿着普通,衣裳上还有被枯枝划破的口子。
姜善宁咬着唇瓣,脑海中闪过往日看过的话本,说道:“其实不瞒您说,我和我夫君两人是私逃出来的,为了躲避府里的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您放心,我们不会白住。”
她抬手拔下早已松散的发髻上的几根钗子,正要往前递去时,旁侧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的手按下。
萧逐从怀里取出来几颗碎银,递上前去:“这些银子就当做是我们住在您家的报酬。”
大娘看到银子,心中一喜。
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想必那姑娘没撒谎,这两人就是私奔出来的。
她放下手里的喂鸡盆,在麻布衣裳上擦了擦手,给他们打开栅栏。
“我家就我和我的小孙子,屋子简陋,娘子和您的夫君若是不嫌弃就安心住下,住上几日都不碍事。”
大娘引着他们到一间屋子外:“这里平常是我儿子儿媳回来时住的地方,但他们最近在县城,娘子你和你夫君就放心住。”
姜善宁真诚道谢:“谢谢大娘,打搅您了。”
推开屋门后,里面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姜善宁环视了一圈,“阿甘你快坐下吧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萧逐点头,在床边坐下。
外面传来大娘的声音:“娘子,你和你夫君要不要吃点早饭再休息,老婆子正好做了早饭。”
他们走了一晚上,腹中空空,粮食都丢在之前打算休息的地方了。
姜善宁走出去,接过几个馒头和咸菜,还有两碗粥,想了想,又向大娘问道:“大娘,您家里有没有伤药啊?”
大娘探究的眼神望过来。
姜善宁忙道:“我夫君身上不小心被枯枝划了几道,现下流血了,你家里有止血的药吗?”
大娘明白过来,去屋里给她取了药。
回屋后,姜善宁旋开盖子闻了下,让萧逐将上衣脱掉,准备给他上药。
萧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阿宁……方才为何说我们是私逃出来的。”
“我们孤男寡女的,出门在外,若说成是别的,旁人见到定会觉得奇怪,倒不如说是夫妻,省事。”姜善宁挑眉。
其实她是想到话本上这么说,便有有样学样。
“……阿宁说的对。”
他想说,其实他们也可以说是兄妹的。
第81章 生病
姜善宁指腹沾了些药膏, 转头看到萧逐还整齐地穿着衣裳坐在床榻边,温声催促道:“将上衣脱了呀,我才能给你涂药。”
萧逐顿住, 垂下眼, 稍稍侧过身, 将上衣褪下去一些,露出后背肩胛上的箭伤。
先前在村口,姜善宁只是扯了截衣裳下摆给萧逐简单包扎了,她小心拆开布条,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和布条粘在了一起。
她倒抽一口凉气,手下动作更是轻柔。
姜善宁抬眸看了眼萧逐的神色,他跟个没事人一样, 面上云淡风轻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了伤。
她将视线落在萧逐的伤口上, 看到那处伤口血肉模糊。
姜善宁猜想箭头上应当是有倒刺,他扯出箭支时的力道太大,倒刺带出了血肉, 这才血流不止。
“阿甘,你的伤口这么严重,怎么不早告诉我。”她绷着唇角, 不悦道。
他们如今在荒郊野岭,伤药也不是专门治箭伤的,他又瞒下了伤势,这样拖下去,他的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的。
萧逐侧头, 欲言又止的开口:“阿宁,别担心, 没多疼的。”
这话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他要是能照顾好自己,也不会受了伤还瞒着她。
姜善宁没吭声,拍了下他的肩头,“转过去,我给你上药,疼就忍着。”
她想要萧逐长个记性,涂药时手下特意没有收着。
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僵硬,她悄悄去观察萧逐的表情,见他抿着唇角,似乎在忍着疼。
姜善宁顿时没了气,她跟一个伤员计较什么,手下动作逐渐变得轻柔,快速给他上药。
涂完了药,姜善宁把一旁的干净衣裳拿过来,这是大娘儿子儿媳的衣服,大娘找出来让他们先穿着。
萧逐接过衣服,小心地问道:“阿宁,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姜善宁看也不看他,拧紧药瓶,“我出去给大娘还药,你赶紧把衣裳换了。”
萧逐一噎,还没来得及出声叫她,她已经出去了。
他暗自思忖,阿宁肯定是对他生气了,要不然不会不理他的。
他只好将衣裳换了,等姜善宁再进来的时候,萧逐连忙解释道:“阿宁,这次是因为情况紧急,更何况坡底下那么黑,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姜善宁背着身子在桌边整理碗筷,她转身看了一眼萧逐。
萧逐脸色苍白,穿着并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裳,见她看过来,勾起唇角,平日凌厉的双眸中此刻含着温润。
他举起手作发誓状,正色道:“阿宁,以后我若是受伤,一定会告诉你,再也不会隐瞒。若是再隐瞒了你,就叫我……”
“好了好了。”她拿着粥碗走过来,“我知道了,快趁着吃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天已经大亮,他们奔波了一夜,大娘知道他们为了躲避府里人,没有休息,于是吃完了早饭让他们赶紧休息。
姜善宁看着房里仅有的一张床榻,又犯难了起来。
萧逐身上有伤,她当然不会再让他睡地上。
但若是她睡地上,萧逐也不会同意,所以……“阿甘,你往里面移一些。”姜善宁站在床边,扬着下巴指挥他。
萧逐一愣,他没反应过来阿宁要做什么,下意识听从她的话,长手长脚笨拙地往床榻里侧移去。
紧接着,姜善宁一骨碌爬上来,占据了床边窄窄的一条,背对着他躺在那里,扯过褥子盖在身上。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
萧逐喉结滚动,心里摇摆不定。
他既想和阿宁共睡一榻,但脑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告诉自己,不能冒犯了阿宁。
半晌,他嗫嚅着说道:“阿宁……我还是睡在地上吧。”
姜善宁翻身按住他的手,抬起羽睫望向他:“我都和大娘说了咱们是夫妻,哪有夫妻不睡一张床的。阿甘,你身上还有伤,快睡吧。”
她说完,就这么半撑着身子看他,水灵灵的目光注视他,萧逐很快就败下阵来,轻轻躺在床榻里侧。
姜善宁满意的转回身子,背对他闭上眼。
萧逐静静侧躺,盯着眼前姜善宁露出那截雪白脖颈。
看着看着他总觉得脑袋昏沉,眼皮变得沉重,但他强撑着不想阖上眼。
两人中间隔了一大片距离,姜善宁就躺在床榻的边沿。
萧逐不着痕迹地向她那边移了些,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许是因为她在自己身旁,没过片刻,萧逐阖上眼沉沉的睡去。
……
一觉醒来,姜善宁睁开眼,觉得神清气爽。
夕阳从薄薄的窗纸透进来,她侧躺在床边,盯着那橙黄色的光晕出神。
从永京出来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没好好睡过觉,难得有一天可以睡懒觉,她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睁着眼躺了半天,脑海里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她忽然听到身侧萧逐的呼吸声有些沉重。
姜善宁觉得不对,转身看向他。
他紧紧阖着眼皮,苍白的脸颊上漾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薄唇被抿得没有血色。
身上裹着那一条棉花都往外漏的被子,轻轻发抖。
她心中暗道不好,抬手摸了下他的脸颊,果然烫得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
“阿甘,阿甘。”
姜善宁凑过去唤了他两声,但是萧逐依旧闭着眼,剑眉微蹙,没有反应。
她将自己的那床被子展开,也盖在萧逐身上,转身下床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回来。
她沾湿帕子,覆在萧逐滚烫的额头上,如此几次后,还是没有什么用,他根本没有退热。
他这几年几乎没有生过病,陡然一发热起来,真是病来如山倒。
萧逐实在烧得厉害,姜善宁坐在床边心急如焚,给他掖好被角,换了块帕子放在他额头上,打算出去找找有没有郎中。
大娘正在院中烧火做晚饭,看到她出来,随口拉家常般的问道:“娘子,你跟你夫君这一觉睡好啦?”
姜善宁径直问:“大娘,你们村里有郎中吗?”
“郎中?”
“就是平常发热风寒,总得找人医治吧?”姜善宁斟酌了下,焦急询问道。
他们临时落脚的村子这么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郎中能看病。
“你说这个啊,我们村里人一般出什么事都会找村东头的牛大爷,怎么了娘子,出什么事情了?”大娘反应过来,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我夫君忽然发热,大娘我先不跟您多说,我去找郎中。”姜善宁一溜烟跑没影了。
村子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郎中。
今晨有一对小夫妻在王大娘家借宿的事情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牛大爷收拾了随身带的小药箱,跟着她来到王大娘家中。
“郎中?跟村里人一样,叫我牛大爷就行。我就是给村里人看个头疼脑热的,可担不起郎中这一声称呼。”
牛大爷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脚步依旧稳健,听到姜善宁喊他郎中,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摇头,推拒道。
把完脉后,牛大爷问道:“娘子,你夫君身上除了被枯枝划破,再没有其他伤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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