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李皇后悠悠睁开眼,脸色还是苍白,勉强打起精神道:“本宫知道了,过两日,你便去勤政殿请陛下来本宫宫里用晚膳。”
“是,娘娘。”
“真是一眼也不想看到他。”李皇后拧起眉头,幽幽叹了口气,“能不能扳回此局,就看姜二姑娘了。”
*
姜善宁来到坤宁宫后,每日一早就去侍奉在正殿,但春香说皇后身边有她侍奉,姜善宁只需要每日陪皇后说说话就行。
听到此话,姜善宁乐得自在。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三年多前,萧逐被流放到鄞城,就是因为李皇后的一句话。
来到永京后就算每次请安时皇后对她很好,她心里头对皇后却总是喜欢不起来。
说来奇怪,她在坤宁宫一直没有见到十三皇子,询问了春香后方知道,十三皇子被暂时养在尚无子嗣的淑妃膝下。
姜善宁咂舌,宫里谁人不知皇后和淑妃水火不容,十三皇子去了淑妃的宫里,哪里会被好好对待。
真是可怜了年幼的十三皇子。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姜善宁在坤宁宫根本睡不好。每日睡前,许多事情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晃。
她一直惦记着阿娘,她走了后,阿娘肯定很担心她。
还有远在朔州的父兄,已经半个月了,他们肯定正在战场上厮杀。北狄人凶猛蛮横,不知道父兄此刻有没有受伤。
她又想到了顾灵萱,北狄进犯的时候,萱萱应当是在学堂里上课,她肯定很害怕。大哥回去后,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见上面。
高大哥他……定是一直死守在边境线,北狄人来势汹汹,他一个人,能挡得住么。每每在战场上厮杀时,他定然会忆起往昔,与父兄,萧逐还有众位同袍并肩作战的时候。
说是进宫来给皇后侍疾,大半个月过去,因为每日睡不好,姜善宁的脸颊倒是消瘦了一圈。
期间应乾帝来过一次,装模作样地问候了皇后几句。
见到姜善宁时,打量了一眼,赞许道:“姜侯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女,他和儿子在外为朕拼杀,他的女儿将朕的皇后照顾得很好,朕是真的不能没有了姜侯。”
姜善宁面上保持着淡笑,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应乾帝。当初他将镇北侯召回来,就应该派去另一位武将镇守朔州。若非如此,此次北狄人也不会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进宫的这半月多以来,天气一直阴沉,冬日里雨雪不停,屋檐下滴答声不断。
整座宫城笼罩在阴沉的氛围中,叫人心生烦闷。
姜善宁在坤宁宫中百无聊赖,皇后的身体越发不好,太医来看,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坐在窗边,托腮望着清凉宫的方向,想象萧逐此时,会在做什么。
入夜,姜善宁睁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强迫自己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善宁快要睡着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她猛地睁开眼,披上外衣下床,推开窗子后,声响愈加清楚。
她听到坤宁宫外似乎有一队士兵在疾行,他们铁甲相撞的声音掩盖在淅沥的雨声中,若是沉睡中的人,此刻定然听不到。
这是出什么事了?
姜善宁低头系好衣裳,拿起门边的直柄伞,撑开后冲进雨幕中。
她先去皇后的殿室外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一片,皇后应当是在睡觉。
雨势渐大,寒风骤起,吹得廊下的宫灯左摇右晃,在疾风中倏地灭了灯烛,让本就看不清的路更加难走。
姜善宁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萧逐。
她并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五皇子出事以来,宫中的禁卫就跟摆设一样。若不是还有金吾卫在,整个皇宫就跟无人之境一般。
她咬咬牙,握紧伞柄,踩着地上的水坑疾步走向门口。
四下没有看到一个宫人,姜善宁走到了坤宁宫宫门,附耳贴在宫门上,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打开门。
入目是连成线的雨点,宫道两边的雪都化成了水,汩汩沿着宫墙下流淌。
姜善宁朝两边望了眼,一阵肃杀的气息蔓延在右侧的宫道间。
这些士兵,正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来不及想太多,她转身向清凉宫走去。
走到半路,迎面跌跌撞撞走来一人,姜善宁猛地停住脚,本想躲避一下,对面那人却出声喊道:“二姑娘!”
姜善宁眯起眼睛,发现来人是长锦。
长锦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的:“二姑娘,殿下就怕你会来清凉宫,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好好待在坤宁宫里,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明日就好了。”
姜善宁和他一同走到墙下,伞柄倾斜,将长锦也罩进来。
她蹙眉:“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这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人。我在坤宁宫时,分明听到了有许多士兵,他们是谁的人?”
长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二姑娘,五皇子和六皇子谋反了!”
今夜子时,落锁的宫门悄然打开,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别带着一队士兵,进了宫门后朝勤政殿而去。
宫里守卫松散,他们长驱而入,只要控制住应乾帝,后宫里的其他嫔妃都不足为惧。
“殿下呢?他在哪里?”姜善宁把伞柄捏得死紧,盯着长锦问道。
她根本不关心两位皇子谋反,应乾帝会不会有危险,她只想知道,如此危机的情况,萧逐去哪里了。
长锦道:“殿下点了一队金吾卫,保护陛下去了!”
“什么?”姜善宁忍着惊惧,追问道:“五皇子和六皇子带的人多吗?殿下应付的过来吗?”
她根本没去想萧逐为什么要去保护应乾帝,而是担心他应付不了那两位皇子。
“二姑娘你放心,就算金吾卫抵挡不了,永京城外还是我们的人!”
姜善宁面露不解,旋即反应过来。
永京城外,驻扎着叶觉平的军队。
她顿时觉得胆战心惊,此刻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前世是两模两样。
匆匆说了几句话,姜善宁怀着满腹的担忧回到坤宁宫。
就算宫里的金吾卫抵挡不住,城外还有那么多将士,她知道萧逐一定不会输。
但就算如此,姜善宁依旧提着心,挂念着萧逐。
回去时她发现皇后的殿室里点了灯,姜善宁叩响门扉进去,将此事告诉皇后。
李皇后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念叨:“反了,真是反了,老五和老六,真是活够了!”
说罢,她掀开被褥就要下榻:“本宫要去找景儿!”
“娘娘放心,臣女方才出去打听,七殿下已经领着金吾卫去救陛下了。这些叛军是冲着陛下来的,十三皇子想必不会有事。”姜善宁连忙按住她,“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宫门,等候明日的到来。”
李皇后身体抱恙,听闻此事后心里骇然,竟然晕了过去。
春香侍候在皇后身侧。
姜善宁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上泛起一阵冷意,她低头一看,脚下蔓延着一团水渍,裙摆还在滴水。
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浸湿了鬓发,丝丝缕缕地贴在颊边。
她回了自己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窗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黑沉的夜色。
第89章 掌权
姜善宁枯坐在窗边, 一直到天明。
她始终没有听到有将士从宫城外冲进来,所以是不是萧逐他能够应付,并不需要城外的援兵。
勤政殿离坤宁宫有一段距离, 隔着层层宫墙, 她听不到任何动静。
姜善宁一直数着时辰, 她揉了揉眼睛,撑起下巴望向外面的天色。
卯正一刻的时候,天色渐渐微亮,雨幕稍停,她听到坤宁宫的宫门缓缓打开,有人进来了。
姜善宁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连忙推门出去, 李皇后还没有醒来,春香带着几个宫女跪在廊下。
是应乾帝派太监到每个宫里传旨。
昨夜勤政殿里发生了一起动乱, 五皇子和六皇子意图谋反,幸而七皇子及时带领金吾卫赶到,将两位皇子拿下。
应乾帝惊魂未定, 连夜拷问了两位皇子,并将宫里的禁卫全数交给七皇子,责令其一定要护卫好宫城的安危。
五皇子双腿残废, 自知无缘帝位,不知几时与六皇子联手,偏要争一争一直以来渴望的位子。
至于他们的下场,则是圈进在宗人府中,永世不得出。
姜善宁松了口气, 萧逐没事就好,他没事就好。
她攥紧的手掌摊开, 掌心一片冷汗。
一夜的动乱结束,春香连忙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
姜善宁心事重重,象征性地去看望了一下皇后。太医来后,依旧诊不出来什么问题,只是说皇后要好好休息,才能养好身体。
她转而回到了房间,径直躺在床上。
得知萧逐没事,一夜没睡的疲惫涌上来,姜善宁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睡梦中,她一直觉得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掀开眼皮,抬眼便看到萧逐坐在床边,身上穿着玄色劲装,正温柔地看向自己。
姜善宁躺着没动,歪头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阿甘,我都好久没有梦到过你了。”
萧逐眉眼微动,俯身撑在她的脑袋边,压低身子凑近她,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阿宁,这不是梦,我真的来了。”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正要直起身子时,姜善宁忽然张开手臂,揽住他的脖颈,紧紧抱住他。
萧逐猝不及防,眼瞳一颤,双手撑在她身体两边,脖颈一圈都被她环住,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
“阿甘……阿甘,吓死我了。”姜善宁心中忐忑,宛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嗓音微哑,“昨晚真的吓死我了,阿爹远在朔州,我好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好怕你会出事。”
萧逐垂眸,抱着她起身,手臂扣在她的背后,掌心轻轻拍着她。
“阿宁,”他的声音清沉,语气没有丝毫不耐烦,“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姜善宁心绪渐渐平定,她松开萧逐,嗔怪地问他:“殿下,昨晚的事情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我听到长锦的话后,担心了一整晚。”
萧逐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柔和:“自从五皇子出事,太医断定他再也好不了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些古怪。”
“除夕那晚,侯爷走后,我便悄悄吩咐长锦,让他给舅舅传信,舅舅带着大军彻夜疾行,在永京城外驻扎。”
镇北侯和世子都不在京城,他担心仅靠自己会保护不了阿宁,便传信给叶觉平,将浔州的大军转移到京城外。
果不其然,五皇子和六皇子联合谋反。他早觉不对,昨晚才能及时去金吾卫营中,调遣金吾卫与他一同去保护应乾帝。
“这些事情只是我的猜测,便没有告诉阿宁。”萧逐如实说道,并保证道:“若有下次,我一定会提前告知阿宁。”
姜善宁一直静静的听着。
说完后,萧逐抿唇看向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阿宁,这次可以原谅我吗?”
姜善宁眉梢轻挑,哼了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逐轻笑,挠她的手心:“好,阿宁,我答应你。”
“对了,你有没有受伤?”姜善宁抓住他作乱的手指,上下打量他。
萧逐的头发全部被束起来,昨晚应当穿的是盔甲,来见她时将盔甲脱掉了,穿着里面的玄色劲装。
他的下巴起了一圈淡青色,面容上倒没有看见伤口,就是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闻言,萧逐任由她打量,“阿宁,我没有受伤,你放心。”
五皇子本就是掌管宫中禁卫的,自然对宫里的情形了如指掌,此番谋逆和六皇子带的人并不多。
趁着太子不在京城,他们觉得只要控制住应乾帝,一切都不是问题,却独独忽略了最不起眼的萧逐。
姜善宁嗤笑:“陛下这个父亲当得真是不称职,两个儿子都想杀了他取而代之。殿下,就应该让五皇子他们成事,届时你再去……”
“这么让他死是便宜他了。”萧逐冷声,细细分析道,“更何况眼下边境并不稳定,若是此刻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军心必定动摇。”
“也对。阿爹正抵御外敌,此时陛下驾崩,对镇北军全无好处。”姜善宁沉吟。
说了这么久,她倏地神情一顿:“殿下,你在坤宁宫待了这么久,会不会让旁人知道?你快离开吧,我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
她推了推萧逐的手臂,她的房间隔壁就是皇后,很容易会被发现。
萧逐才在应乾帝面前立了功,若是被人发现他和侯府有瓜葛,依照应乾帝那多疑的性子,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然而萧逐一动不动,眉眼甚至弯起,唇畔抿出笑意。
姜善宁心下着急,就听见他说:“阿宁,你放心,皇后还在昏迷,不会发现我们的。经过昨夜一事,除了金吾卫,宫中几乎都被我掌控了。”
宫里禁卫归萧逐所管,而金吾卫主要负责皇城的安危,一般情况下不会来到宫里。
闻言,姜善宁瞪大眼眸,没想到萧逐如此利落。
“所以说,现在的陛下,只是一个空壳皇帝了?”她迟疑着说道,话音落下,萧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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