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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绸——李九骏【完结】

时间:2024-03-19 14:45:56  作者:李九骏【完结】
  方丞忽然看过来,没想到就那么背,封了报馆都没压住!
  时间似乎突然静止,西门音警惕地看着方丞,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摁灭了雪茄,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音音。”
  忽然就这样唤她了,低低的,涩涩的,唤出口的同时感情也决堤了,千万柔情裹挟而来,有几茎碎发绒绒的,拂在西门白皙的脸颊上,如果是从前,他已经替她掠上去,并摸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只西门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心绪起伏,他更是被一浪又一浪的记忆冲击着。
  他深深地看着西门:“你觉得我还能爱上别人吗?你觉得你那样离开后,我还有爱别人的能力吗?”
  西门石化着,被他那声‘音音’唤的毛骨悚然。
  “方先生,七年了,我们都已面目全非,你我分明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感情,何以不能互不打搅、各自安好呢?”
  “怎样能够各自安好?你扪心自问,你能忘记我吗?”方丞深深地看着她。
  西门无言以对了,可笑有之,可叹有之。
  静默许久,她才缓缓出声,口气几乎有种语重心长:“方丞,你可以同时爱很多女人,或者说可以拿很多女人消遣,但我不一样,不爱,当断则断,爱了,就割头不换,我也不否认从前和你的那段情分,但是……”她抬头迎上方丞的目光,“七年的时光过去了,从前我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爱他!”
  方丞被扎了一下,空间里静的可怕。
  “西门音!”
  忽然,他一把将她的脑袋按住,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19章 典当叁
  西门音的心剧烈颤抖,下意识想推开他,手却被反抓住。
  她的唇,和过去一样绵软,向一朵虚芙芙的棉絮,方丞恨不得将她生吞。
  她被动地与他唇舌交缠,雪茄的味道嚣张地侵略着她的意识。
  吻到她快要窒息才放开了,但大手仍然控制着她的后脑勺,四目相对,彼此喘息不止,呼吸交缠。
  “你……你竟干得出……”西门眼含泪花,胸脯因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我想你想疯了,我什么干不出来。”
  他说:“至于你刚才那句话,鬼才信!“
  “西门音,七年了,别再折腾爷了成不成!”
  西门的睫毛很长很卷,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上面摇摇欲坠,惹人疼的要命。外面一声铜锣响,她猛然回神,惊惧地推开方丞。
  一个换洋火的小贩挎着褡裢出现在胡同口,西门慌张失措,打开门便走,太过紧张,连手上抱着的西服外套都忘了丢下,哐当一声便消失在四合院的大门里。
  她失态一般碎步疾奔,往自己的西厢房进去,靠在门板上喘息。
  心跳砰砰,直到听见母亲从北屋出来,她才惊觉自己还抱着方丞的西装外套,连忙把那外套塞进了自己的绸被下。
  “音儿,怎么回来也不吱声儿?东西当了吗?”
  西门太太裹着那件起了毛球的披肩进来。
  西门音脸颊滚烫,为了掩饰,拿起毛巾去脸盆里洗脸,热水都没兑,冰的手指发麻,捧起一把,扑到脸上。
  她含糊道:“出价太低,明儿去西四牌楼再试试,那纽子是钻石,不行就到六国饭店的驼铃服装店转手得了,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她母亲叹口气,转而发现女儿用冷水洗脸,连忙夺去毛巾胡乱给她擦干:“真是越大越不当心,月信不准,还总是痛经,怎就冷水洗上了。”
  说着去笼火,忽然想起什么,道:“方丞送来的还有一副草药,你之前是落了什么病根儿吗?不然哪有登门送药的理儿。”
  西门刚刚脸上降温,立刻又腾地升起一团红晕,她假装整理书桌转过了身,含混说了句:“我没有病,能有什么病!”又说:“药在哪?我扔了去。”
  西门太太鉴貌辨色,直觉不对,不由就有些狐疑,说:“我收起来了,不用就是了,扔了岂不可惜。”
  煤炉烧起来后暖烘烘的,西门音心中更加燥乱,有心想一个人静静,偏母亲开始同她絮叨。明后天就要搬到那个大杂院了,西门太太心下忧虑,从届时需注意什么说到现下需准备什么,到最后,闲不下来的西门太太又开始出出进进地收拾东西了。
  且时不时地叫女儿搭把手。西门音心事重重,先是踢倒了暖壶,后又碰翻了灯罩,母亲觉出不对,停下看了她一瞬,不知道她在胡同里被方丞搞乱方寸,反而以为是因为自己问及草药之事而心神不宁,于是更加疑影了,当妈的往往第六感强烈,心想别是……不好妄下论断,寻思改天去胡同口那位郎中处问问那包草药的成分。
  外面飘起了细雪,暮色四合,弟弟们陆续散学回来,母亲放下手中活计去北屋烧饭了。
  小四儿不声不响地推开西厢房的门,探进一个小脑袋唤了声:“姐。”
  西门正在收纳衣物,叫他快去温课,说:“今儿没买零嘴。”
  小四儿不吭声,看了看北屋,然后进来了,拉过姐的手放进去一个小纸团,然后附在姐耳朵上悄悄说:“外面有个先生,他让我把这个信给你。”
  西门一惊,方丞还没走?
  她连忙打开那个纸团,跟从前的那种红格子信纸一模一样,钢笔字体的短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音音,天要下雪,外套给我。
  她丢进煤炉烧掉了。有心让小四儿把那件外套偷偷送出去,但小关先生坐在家门口拉胡琴,看见了一准儿多心,于是她对小四儿说:“甭跟妈说,回头姐给你买枣儿窝窝。”
  “买两只。”
  “好,两只。”
  方丞又等了一个钟头,明白外套是不会给送出来了,进去要的话,那就过界了,今儿在当铺逆了音音的意,又在车上亲了她,本就招她别扭了,再到院子里招摇,恐怕惹恼,于是作罢。
  斜风静静地吹着雪花,刚刚入夜,胡同里万籁无声,偶有犬吠从遥远的人家传来,方丞打开车灯缓缓行驶。
  他没有外套,其实根本不冷,甚至有些燥热难当,雪花在车灯的照射下乱飞乱溅,仿似在打情骂俏,途经护城河时,索性又停下来了,打开车窗,任凭雪花零零星星地飞进来,他兀自靠在座背上,抽了一阵烟才回家。
  香山的雪夜格外静谧,冲过澡后睡不着,下午那个吻激起了无法按捺的欲望,音音那软软的唇瓣和温热的小舌似乎一直留在他的唇舌间。
  从前,他俩第一次亲热,也是三月份,那段时间是生意做得最激进的时候,一个月里得往前方封锁线钻四五次,搞得音音日日担惊受怕。有一次他接连八天被困敌区,一点消息都送不回家,心急如焚,终于返回后,一下船便急着往家赶,不料音音不在,周边找了两个钟头不见踪影,他担心的要命,他离开的这八天重庆发生过大轰炸,进门一秒看不到音音,他的心都要跳出来。
  海东和他分头又去码头找,白跑一趟,再回家发现门锁打开过,或是音音回来过,可能是见他们不在又走了,于是他和海东再次出去寻找,反复三次,最后一次才终于在码头上看见小小的身影。
  “音音!”他扬声一喊,远处的人立刻回头,随即便朝他飞跑过来,乳燕投林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原来,彼此都太担心了,她到码头蹲守的时候他没回来,而她刚好回家后,他和海东又在外面寻找,来回错过三四次,兜了大大一个圈子。
  “你没看到我留在桌子上的字条吗?”//“你没看到我压在门口的字条吗?”两人同时出声。
  可不,太着急了,每次都是不等走到门口就看到落着锁,掉头便出去继续寻找,愣是谁也没看到谁的字条。
  到家后,彼此牢牢地抱着,仿佛稍一松手就会丢失,他疯狂地吻她,她大概晓得他忍不住了,她考验了他那么久,俩人只谈恋爱不同床,可是他是这样的爱她,她也是这样的爱他,真的忍不下去了,何况,这样的乱世之下,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
  她忽然说要洗澡,眼睛不敢看他,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喜出望外地去烧水,俩人洗过澡后,海东进来盘账,他随便找借口把海东赶了出去。
  闩好门再转身时,音音已经进了被窝,但依旧睡的是她自己的那张小床。水红的被角将脸蒙得紧紧的,他知她害羞,把手去那被沿上剥开,露出红红白白的脸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她睡得很靠里,显然是给他留了地方,他一股脑把自己脱光钻了进去。
  她还穿着一件细绸小衣,滑溜溜的手感,他也不敢大肆地摸,只是吻她软绵绵的唇,原来在被窝里搂着她的感觉和平时搂着的感觉截然不同,软乎乎的,这时候方才觉得:他这么大,她这么小,小到叫他想更紧更紧地搂着她,嵌入自己的肉里都不够。她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们发现,他们已经那么爱了,却还能更爱,几倍、几十倍地爱。
  前戏几乎持续了一个多钟头,俩人始终进不了正题,他对正确的入口不是很有把握,试了好几次不成功,反把音音折腾的够呛,乌云乱洒,脸蛋红破,咬着小手,不敢看他。
  麻缠许久,他索性翻身起来,抱她到床中央,把绸枕垫到两只粉臀下,双腿微微举起,露出那个肥肥白白的‘小音音’,朝了灯一照,小的可怜见,而正因为可怜见,他……
第20章 法币
  夜深人静,雪默默地下着,四合院万籁俱寂,忽然积雪压折了细树枝,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西厢房里暗昏昏的,屋子正中的煤炉已经熄灭,火炭烧透,变成一炉子赭黄色的土块。
  西门音睡在绸被里,眼睛在暗夜里忽闪忽闪,母亲还未睡沉,她一动不敢动。
  北屋没有木床,只烧着一铺热炕,最近母亲有些上火,于是今晚来西厢房和她凑合,睡觉前母亲仍在拾掇衣橱,直至熄灯上床后,西门音也没能将方丞那件西服外套从自己的绸被里迁移。
  此时此刻,母亲的身体挨着她的左臂,方丞的外套挨着她的右臂,稍稍动一下被角,就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袭来,煎熬到睡不着。
  明天她去辅仁上课,留母亲在家收拾,到时这件外套势必会被发现,索性明天找个无人的胡同或路过护城河时扔掉它。
  可是转而又觉得下不去手。母亲睡前欲言又止地问了她一句话:“不愿求助于方丞,真的只是因为不信任他吗?”
  真的只是因为不信任吗?她问自己。今天下午方丞贪狠,把她的唇瓣吃痛了,到现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钝钝的疼。这份绵密的痛感时刻在蚕食她的意志。
  母亲第一次看到印有方丞头像的报纸时,劝她向方丞求助,她拒绝了,理由是方丞骨子里冷血,把身家利益看的比任何情分都重,不仅不可托付,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利用她们,因为她们的危机同时也是某些人巨大的商机。
  当时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想起了那件事。那件让她真正下定决心离开方丞的导火索。时隔多年,如今回想起来,她仍觉得焚心蚀骨。当年,与其说是不告而别,不如说是无奈离场。
  那场诀别,绝不仅仅因为方丞未婚妻的到来,而是心碎欲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而就算是那样彻底地看透了方丞,就算是自认七年的时光让自己不再恋爱脑,就算已经有了新的感情,面对昨天那个突袭的吻,她还是做不到心静如水。
  如今她闭上眼睛,耳边还是错乱的呼吸与心跳,眼前则是方丞在强吻之后那双泛红的眼睛。是不是纯属拿她当消遣,或许她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细想……
  她不由在心中叹息,窗外屋檐上挂着的辣椒串时不时地颤一下,抖下许多浮雪,她的心也在颤,不能再逃避了,她需得好好理清一下。
  今天的事情是个信号――方丞得不了手肯定不罢休。可以想见,不出两天,他就会出现在她们的新住地――那个大杂院的胡同。
  这绝对不行,有他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如同在探照灯下,计划完全无法实行,更何况前几日还被他撞见了买砒霜!所以原来的计划截止今天下午已经等同于流产。
  躲开他不容易,今天自己连那么狠绝的话都付诸于口了,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换来他的过激行为。
  所以,若再想躲开他或推开他,需得采取迂回的方式。
  又或者,不推开他,选择相信他一次?
  可此事事关重大,她不能盲目的相信别人,更何况她曾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过。
  她得先重新了解一下方丞,再做判断。
  如何了解和调查方丞,最有效的还是接近他,从他或者他的身边人口中甄别信息。
  想到此,她不禁握了握那件紧贴自己手臂的西服外套,决定等搬家事宜落定后,拿送衣服的借口,去主动找一次方丞。
  *
  夜幕下的香山别墅大如教堂,电话响了一气又一气,始终没人接。
  守夜的听差去下人房里推牌九了,不到凌晨三点不回来,海东只好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灯也不拧开,摸黑走到旋转楼梯处接起电话。
  是金秘书打来的,说天津的几家支行因为没有听从指令抛售法币,今天国府增加发行量的号外一出,立刻损失惨重。
  海东闻言,连忙挂掉电话去二楼敲主卧的门。
  三爷还没睡,正在盥洗室洗澡,让他在外面稍等五分钟。
  海东诧异,夜里吃过饭时,三爷分明洗了澡的,怎么又洗起来了?
  等三爷穿着曳地的浴袍从里边出来,海东意识到什么,因为三爷明显有点纵欲过度的那什么。
  “有事说事!愣着干嘛!”三爷站在床头拔了一支雪茄。
  海东回神,连忙汇报天津支行出的岔子。
  方丞听了大发雷霆,叫他打电话召集所有襄理,立刻马上来香山开会。
  虽然方丞从后方回来这段时期,一直给人一种躲在香山做寓公的错觉,但其实他每天坐知天下事,在人们对于法币还持观望的状态下,他早已紧锣密鼓地部署自家银行囤现洋,今天出现这种低级错误,纯属下边人自作聪明,跟着大众思维盲目判断,以为法币真会向国府宣传的那样前途远大。
  一个钟头后,四五个襄理陆续赶来。
  海东在客厅打了个盹,被自鸣钟的钟声吵醒,打着哈欠向书房望去,双合扇大门此时开着一条宽缝,远远望过去,几个襄理垂头丧气,三爷仍在发脾气,混账王八蛋骂了十来遍,让他们立刻马上想出挽救对策?
  “没办法?没办法就滚回家想去,把自己椅子扛回去想,不要讲我不拿面子给你们。”
  三爷在外惯以儒雅示人,但骨子里却一点都不谦和,奉行的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容不得半点越俎代庖自作聪明。
  直到凌晨三点,襄理们也没想出半点法子。
  三爷疲惫地挥挥手叫他们散了,底下人向来只能锦上添花,危机之下力挽狂澜还得他自己。
  襄理走后,海东陪他抽了一阵闷烟,忽然他说:“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天亮后我亲自上一趟天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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