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姿颀长,合身的黑色polo羊毛衫下隐约可见后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却带有健身痕迹的手臂。
九点钟的阳光正好透过机场玻璃窗照在他的侧脸,衬得皮肤带有暖阳的光,卷翘的长睫毛轻轻地颤动,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种似成熟男人,又仍保有少年感的气质。
田甜握紧隔壁座的胳膊,“救命,这个侧脸已经赢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现存男性好吗?”
“去不去要联系方式?”
尤妍面无表情地抽回田甜手里的胳膊,她瞥了眼正前方安静地盯着电脑屏幕的男人,很快收回眼神。
“首先什么样的人会对着微信聊天框微笑?百分九十是聊天对面是心仪的对象,剩下百分之十是海王。”
“再然后,你看他的穿搭,全身没有名牌大logo,衣服剪裁经典,说明穿衣品味不错并且很有钱。”
尤妍在大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近几年的奢牌冬装系列,她心下了然,“最后他身上这件是Loro Piana刚推出的主要针对女性的Cocooning系列,如果没猜错这将是他的异性伴侣为其购置,并且是长期异性伴侣。”
尤妍拍了拍田甜的肩膀,语重心长,“去吧,去做不被定义的第三者吧。”
田甜耷拉个脑袋,瘪了瘪嘴,瞬间没了冲上前的冲动。
而此刻正专注于电脑屏幕的林景舟并未注意到周围的炙热目光,他习惯了靠着阅读英文文献打发时间,这样既能锻炼专注力,也能保持科研思维。
电脑屏幕上pubmed(文献网站)标志性的蓝色网页被微信聊天界面盖住,黑色头像发出的绿色聊天框占据了整页的聊天界面。
此时粉色小猪头像第一次回复了对面的消息。
【lin:好的,谢谢。】
明明是客套的场面话,林景舟却也对着屏幕反应了许久,嘴角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在异国求学期间,他每天都路过一条中古街,时常也淘到些适合佟霖的礼物。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直接赠予,佟霖一定会拒绝。
于是林景舟有时是假借林老爷子之手转赠,有时是夹带在寄给佟母的保健品包裹里。
如此处心积虑就为了等来对面的消息,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现下也算是有了标志性的进展。
广播响起登机通知声,林景舟正要起身,便收到了余菲发来的简易版简历。
余菲对他而言不过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他愿意花费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里,只是因为她是佟霖的朋友。
林景舟匆匆瞥了一眼,眼睛一眯,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波士顿某实验中心交换学习”处停留。
随后他收起电脑,大步朝排队的人群中走去。
而身后是拖着随身行李的田甜。
第15章 漩涡
M市某五星级酒店的报告厅内,由长江三角洲地区的各大高校与研究院联合主办的国际性生物材料学术论坛正如火如荼的举行。
为期三天的论坛,近千名参会者,随处可见各教科书上的大人物,副教授起步的青年学者平行论坛在不同展厅进行,参会者可以随心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课题。
此时主报告厅里,某学术圈内知名长江学者正在台上做着学术报告,台下参会者认真做笔记聆听。
而后排的田甜眼皮似有千斤重,双眼迷离,哈欠连天。
对于大部分参会者来说,参加学术会议表面上都说是为了开阔视野,把握学术最前沿的研究动态,实际是来混眼熟、拉人脉。
毕竟下篇sci审稿人或是基金申请审核人可能就是开会时坐在你身旁不起眼的大佬。
但对于田甜这样一个还未正式开展课题的研一新生而言,五星级酒店的茶歇比能获得一个和学术大佬交流的机会更具有吸引力。
当然一个硕士之所以能获得此次国际会议的入场券,纯属是沾她导师的光,而他们师门一共三人,三张入场券,谁也不偏颇谁。
说来田甜研一入学时,导师宋宁正好出国访学,这次学术论坛应该是他们课题组的首次线下见面。
“师姐,我们等会去吃酥皮鸭吧,我高中后街有家味道绝顶的鸭店。”田甜凑到尤妍的耳边,小声讨论。
会议进行到第三天,再小众高级的山珍海味都会腻味。
而身为本地人的田甜现下只期待着会议结束后能回家放个小周末。
“你们要去吃什么?”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田甜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
一张每周五线上组会都会看见的大脸出现在头顶上方。
“宋老师好……”
田甜与尤妍二人齐齐叫人,身材略微肥胖的男人摸着肚皮欣慰地点点头。
摸鱼被抓了个正着的田甜内心有点崩溃,正打算装出个认真听报告的模样,视线朝左移动,落在一个与宋宁并肩站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打了蓝色暗纹领带,是异于昨日的正式,神态专注于台前的学术报告,时不时低头与宋宁交流讨论,因站在发福的宋宁身旁而显得身姿更为挺拔。
完全没想到会在学术会议上再次遇见。
田甜偷偷偏过脑袋,眼神偷瞄向男人胸前的论坛胸牌――
“参会人:林景舟”。
随后在宋宁锐利的注视下,田甜转身认真听报告,努力地强装不在乎,眼神却仍是时不时状似无意地瞥向左边。
台上的报告在十分钟后结束,台下掌声轰动,为期三天的学术论坛到此拉下帷幕,宋宁丢下一句,“会议结束了别乱跑”后就跟在林景舟身后离席。
这边鼓掌的手还未放下,就见林景舟转身朝她的位置大步走来。
“同学,你是本地人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喜怒。
田甜点头。
他又问:“那家鸭店的名字叫什么?”
田甜反应了几秒,“陈记鸭店。”
“谢谢。”
林景舟轻轻一点头以示道谢,转身掏出手机搜索着什么。
待林景舟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田甜挥动双臂,语调上扬。
“这不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帅哥吗?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林景舟,宋老师的师弟,材料学院今年刚回国的副教授。”
尤妍黑线,没好气地说,“半个小时前,他正在这个展厅做报告。今年大部分青年学者都在分展厅,他是目前唯一一个在主会议厅报告的。”
田甜回想起半小时前她正在座位上睡得天昏地暗,捶胸顿足后悔道:“为什么不我喊我起来?”
“因为有人说天塌下来都别叫醒她。”
-
下午四点,陈记鸭店门口。
宋宁的头探出车窗,瞅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鸭店门口的长队,又缩回车内。
车内外温度冰火两重天,他摇摇头,长叹一声:“你真要去排队啊?”
宋宁无法理解为什么排队一小时就为了只酥皮鸭,更无法理解林景舟这样的人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师弟常选择在深夜做实验,昼夜颠倒只为了节约实验室仪器排队时间。
时间至上的同时保持高效率科研工作,这才是林景舟的工作作风。
“是你的学生说这家好吃。”
林景舟置若罔闻,丢下这句话,推开车门,往寒风中走去。
宋宁无奈追上前,正式加入排队大军,“要我说酥皮鸭还得是你师姐做的一绝。”
宋宁提到妻子语气中不免带有炫耀的意味,但此话确实不假,他们夫妻二人脾气好、厨艺好,逢年过节在外的留学生都会带着食材来他家开party。
于是他家也被戏称为“A大驻波士顿办事处”。
宋宁妻子是M市人,这道酥皮鸭不仅是她的拿手好菜,也是很多留学生魂牵梦萦的家乡味道。
“师姐什么时候回国?”
“波士顿那边还有一部分实验需要收尾,大概春节前吧。”
宋宁妻子今年秋季博士毕业,但因实验问题迟迟没有回国。
话题自然转至波士顿,林景舟神色一顿,突然想起什么。
“师兄,你记得学校每年实验中心交换的名额有多少吗?”
“不同学院名额不一样吧,不过这种机会不多,每年最多也就三四个。”
林景舟点点头,长久低头不语。
宋宁见状,垫脚搭上林景舟的肩膀,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打趣道:“林师弟,你怎么回事?还忘不了那个lab girl?”
林景舟面色不改,既没否定也没承认,只挑眉反问:“我已婚,你不知道吗?”
“谁信啊,天天说自己已婚,一已婚人士出门不带婚戒,在波士顿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弟媳给你打电话。我说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吧,啥时候带出来吃个饭啊。”
林景舟顿了几秒,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了点无奈,“等师姐回来再说吧。”
他随即转移话题,“你和师姐的婚戒是你自己去买的吗?”
“当然是我自己去买的,你师姐是个追求仪式感的女人,带她去买多没惊喜。”
宋宁被林景舟几个问题问下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嘀咕了一句,“女人都是追求仪式感的。”
“那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这还不简单,趁她晚上睡着,用软尺量耷拉在我肚子上的手。”宋宁比划着动作,手指突然在空中顿了顿,他反应过来直呼大名,“林景舟,你怎么这么抠门?结婚连个婚戒都没有?
“人家姑娘跟着你图啥啊,就图你这张脸?”
林景舟耸耸肩,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低头发送消息。
【Lin:今晚吃不吃酥皮鸭?】
-
说实在的,佟霖觉得她这三天真是过得挺滋润,住在南湖湾有阿姨专门送饭上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佟母的絮叨,也不需要和同事周旋。
她摸了摸本自豪傲人的身材上新长出来腰间肥肉,一上称,竟然胖了五斤,一阵哀嚎后,干脆在床上做起了瑜伽。
等到三天时间一过,两次核酸检测与一次抗原检测,全是阴性,佟霖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
她可以回家了。
为感谢林景舟这几天的招待,佟霖大手一挥,打扫卧室,洗晒床单,清理厨房,没有留下一丁点生活痕迹,这套一百五十平的三居室又恢复了初见的模样。
待收拾完几乎为零的随身行李,已是晚上六点。
要不明天再走?
大病初愈,佟霖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弱,她精疲力竭地在沙发上躺尸,不愿起身。
想想还是算了,本就叨扰林景舟多日。
更何况林景舟明天就回A市,两个人不免又要拉扯一番。
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临出门时,佟霖站在玄关处稍作停留,环顾四周,视线投向岩板岛台。
前几天这岛台上还摆满了阿姨精心搭配的营养餐,而此时桌面上只剩下一把孤苦伶仃的钥匙。
在这几天里,佟霖曾无数次见过这把不起眼的钥匙。
在她在餐桌用餐时,在她倚在岛台烧热水时,在她打扫卫生时。
她假意无视,却依旧无处不在。
这大概率是林景舟临走前特意留下的,他将离开的决定权交给佟霖。
等明天聚餐一结束,他们大概就彻底没了关系。
思绪至此,佟霖眼神一黯,她狠下心来,关上门离去。
光线骤暗,客厅再度陷入死寂,无名情绪匿于暗夜漩涡中。
第16章 初雪
时隔四天,佟霖刚走出单元楼栋,南湖边的大风就扑面而来,险些又把她推进门内。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布隆冬的天空包裹凛冽的寒风,如同海浪一样翻滚。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一想到这佟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光逆着风走到小区门口,就已经耗光了她刚恢复不久的精气神。
她呼着气,裹紧身上的大衣,湿冷的寒风仍倔强地钻进衣领。
南湖湾到地铁站还需要步行八百米,而苏北到苏南打车需要近一百元,佟霖咬咬牙决定奢侈一把,打车回家。
她坐在出租车后座,冷眼旁观一路上不断变化的街景,车子驶入梧桐大道,冬日里的梧桐树枝桠疯长,落叶满地,街边行人渐少,她与南湖湾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出租车在街边停下,佟霖在临街的一家大排档打包了两份粉丝汤。
佟母一贯节约,如若佟霖不在家,晚上家中定不会开火,吃点昨日的剩菜剩饭也就将就着过去了。
她需要和佟母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关于婚姻,关于事业。
在餐桌的对面,以食物为润滑剂的交流。
她又一次走进熟悉的苏南弄子,青石板路滑腻难走,就着好心人家门口的路灯走得小心翼翼,阴冷的气息从潮湿的砖缝里滋生。
说是路灯,不过是一根电线吊着个最普通的白织灯泡,光影随风而动。
穿过恶臭难闻的公共厕所,再往左走就是二层木质结构瓦房,算是这条巷子里为数不多还亮着灯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佟霖爷爷奶奶花费毕生积蓄建造,这在那个荒乱年代也算是家境殷实。
后来佟霖伯父重病无奈卖掉一楼,再后来二楼右边两间屋子也转手才堪堪够了佟父出国留学的费用,几十年下来也就二层走廊尽头的那家屋子还属于佟家。
佟霖望着二楼漆黑一片的房间叹了口气,佟母又因为节约用电而不开灯,她提过很多次无需在无用的地方节俭,却次次都被佟母呛回。
她们沟通的方式好像只剩下舌枪唇剑。
佟霖在二楼尽头的房屋门口站定,拿出钥匙插入锁孔,随后向左转动。
第一回 ,钥匙好似卡在锁芯,左右动弹不得。
大约是潮湿季节滋生斑锈,锁芯不回弹,年年都存在的老毛病,一般重新再试一遍或加入机油凑合着继续用。
第二回 ,钥匙重新插入锁孔,佟霖手上使了劲,用力转动。
仍是一动不动。
她试图敲门却无人应答,于是给佟母打去电话,而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不停重复着“对方正在通话中”。
佟霖被吓出一身冷汗,慌乱的思绪理不断剪还乱,她害怕佟母在她没有归家的四天里出了意外。
拨打第四通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绿色拨号键按了三回都没按准。
直到隔壁屋传来开门的声响,一个老人家从屋内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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