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单元楼前。
这老旧的小区早期建造的时候就没设计小区门,只单元楼前一点屋檐算躲雨的地方,将将够容纳两人。
巷子里的灯晦暗不明,只大约照出陆尘的轮廓。
他把箱子递给她:“上去吧。”
微微清冷的声音在这雨夜里有种格外的诱惑之感。
云意接过箱子,看着陆尘的指尖,手微微蜷缩起来。
她感觉到一滴豆大的雨水顺着脸颊落到脖子里,冰冰凉凉的,一路划过她的胸前,缓慢地、一点点前行下去。
她点头:“好。”
陆尘没再说什么,接过她手里的大衣,转身离开。
雨幕里的背影挺拔而好看,云意一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直至巷口的车灯消失。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陆尘裤脚溅起泥点子那一幕,深深地击中了她的心。
她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箱飞速上楼。
*
已经是晚上7点半,墨绿色的门关着,没有一丝光亮,头贴在门上,听到细微的收音机播报天气的声音。
姥姥总是这样,连灯都舍不得开。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啪”一声打开灯:“姥姥,我回来啦。”
吴雪梅正坐在床上,无精打采地听着收音机,想着刚才天气预报北京明天零下3度到2度,大风5-7级,不知道会有多冷,却突然看到灯亮起,听到熟悉而想念的声音。
她又惊又喜,忙站起来:“小意,你怎么回来了?”
云意看到熟悉的姥姥,仍旧一身万年不变的灰色薄棉袄,脖子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色围巾,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额头的皱纹全都舒展开来。
云意小跑过去抱住她,鼻子一酸:“我有个比赛在上海,比完了顺便回来看看你。”
因下了雨,屋里又潮湿又阴冷的。
“好,好。”吴雪梅笑呵呵把云意的手拉在怀里暖了暖,“冷吧?回来也不提前说。”
云意撒娇似的虚靠在她肩上:“一点儿都不冷。”
吴雪梅才不信,她搓了搓云意的手,起身往杂物间的方向去:“我把小太阳找出来。”
云意看着她蹒跚的背影,鼻子一酸——她不在家,姥姥连取暖器都省了。
吴雪梅弯着腰把小太阳拎过来打开,又搓了搓云意的小脸:“头发都湿了,去吹干。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云意点头如捣蒜:“好啊,我去洗个澡,想吃你做的酒酿了。”
姥姥年纪虽大,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什么都能做,只是有点儿高血压,膝盖偶尔会疼,按时吃药就行。
吴雪梅笑着走向厨房:“好。”
云意感受过了北方的暖气,只觉得徽城冬天太冷。
她打开燃气热水器,飞速洗了澡吹干头发,哆哆嗦嗦地穿上棉睡衣,吃完姥姥做的酒酿,终于彻底暖和了。
姥姥平时睡得早,云意也累了,便跟她一起躺下,说了会儿大学的事,姥姥就撑不住睡着了。
云意听着姥姥的呼吸声,一颗心都安定放松下来。
这个四十多平的家虽然很小,连卧室都只有一个,只能跟姥姥挤着睡,却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港湾。
然而,她渐渐放松的心忽然又紧张起来。
她看了眼熟睡中的姥姥,悄悄翻身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跟陆尘的对话框。
云一:学长,到家了吗?
*
很久没回徽城,屋里一片厚厚的灰尘,空气中扑面而来潮湿、衰败的气息。
陆尘放下行李箱,走进来,打开水闸,洗手间水龙头果然开始漏水。
他找了个水盆接着,插上热水器,从柜子里翻出口罩,开始打扫屋子。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手指都被水泡得有了深深的褶皱,他终于停下来,坐在干净的地毯上。
微白的光与窗外漆黑的夜色在窗外碰撞,映出一团放大的人形轮廓的黑影——那是爷爷挂在附近的青色雨衣的影子。
他望着那件雨衣,想起那年下着小雨,爷爷把雨衣罩在他头顶上,自己也披了一件,高兴地带他去菜市场买菜。
“人啊,总得有个拿手菜,不然将来饿着自己。”
熟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陆尘眼睛有些酸涩。
他来徽城的这段日子,生活里仿佛才有了为数不多的温情,只是很快又离他远去。
他微叹一口气,起身。
屋里的被褥早已潮湿不堪,他只能去住酒店。
雨仍旧淅淅沥沥下着。
坐进微暖的出租车里,陆尘方才有空打开手机,一眼看到微信里十点左右云意发来的消息。
像是一点光,照亮了这个漆黑微冷的雨夜。
陆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打字:到了,刚睡着了。
然而他很快便删掉了这句话。
点开设置,他慢慢地将云意置顶,重新打字。
长颈陆:大约9点半左右到家,一直在打扫卫生。
长颈陆:刚看到消息。
他想了想,点击发送,阖上手机屏幕。
第20章 分享秘密
云意睡了个极好的觉, 醒来时听到久违的姥姥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唇角不觉微微上扬。
下一秒,她忙摸出手机。
昨晚本来想等到陆尘回复再睡, 结果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伸手去点微信那一瞬,她忽然间紧张起来,有些不敢去点——不知道陆尘究竟有没有回复她。
如果是别人没回复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人是陆尘,他的任何一件小事她都不受控似的想关注。
你是真的怂!
云意吐槽了自己一句,假装很自然地打开微信, 看到陆尘对话框那里有个红点,她才松一口气,然后就被震惊了。
03:38, AM。
长颈陆:大约9点半左右到家,一直在打扫卫生。
长颈陆:刚看到消息。
昨晚凌晨三点多陆尘竟然还在打扫卫生?
他这是什么强迫症加洁癖重度患者?
05:05,AM。
长颈陆:家里没有新被褥,我来希尔斯酒店了,刚洗完澡准备睡觉, 应该会晚点起。
云意看了眼手机时间, 早上八点,也就是说陆尘才刚刚睡下不到三个小时。
云意按耐住想回消息的念头,让陆尘先好好睡一觉。
然而,她很快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翻上去看陆尘发来的微信。
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他发来的消息字很少, 而且几乎不会解释任何事, 但今天他竟然跟她说“刚看到消息”,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昨晚没回她消息吗?
还跟她交待去了酒店,会晚点起来。
云意的脸渐渐有些发烫, 脑海里生出一个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念头,但又好似有那么几分逐渐清晰的证据。
*
吃完早饭,云意主动刷了碗,拿出买的丝巾围在吴雪梅脖子上:“姥姥,你脖子容易冷,平时戴着这个,舒服又保暖。”
“好好。”吴雪梅拍着她的手去照镜子,笑着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云意咬唇,想了想:“馄饨吧。”
她打开旧冰箱,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吴雪梅觉得费电,而且冰箱制冷效果不太好,干脆就没用了。
云意于是说:“我给您买个新的小冰箱吧——不贵,对了,忘了跟您说——”她眨了眨眼,“我比赛赢了,奖金有差不多二十万呢!”
吴雪梅惊讶过后脸上笑开了花:“这么多钱?好好好,我们小意就是有出息。”
云意掏出手机给附近的电器店打了个电话,直接买了冰箱让一小时后送货上门,然后搀着吴雪梅的胳膊:“走,我陪您去菜市场买菜去。”
买肉的时候,吴雪梅刚说要买五花,云意就指着一个部位说:“要五斤梅花肉。”
老板看了云意一眼:“小姑娘厉害啊,还认识梅花肉。”
云意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次跟陆尘学的。
吴雪梅也意外地看了云意一眼,忍不住感慨——孩子真是大了,不知不觉什么都会了。
吴雪梅说:“那也要不了五斤。”
“没事,多包点儿放冰箱冻起来你以后吃。”云意抿一下唇,“正好我有个同学跟我一起回来的,包一点给他尝尝。”
任她语气再自然,吴雪梅也听出了几分异常,当下就忍不住问:“哪个同学?不是小景吧?”
“不是温景同。”云意拎起肉,有点紧张,“是一起比赛的大学同学,以后有机会介绍您认识。”
吴雪梅“喔”一声,“男的?”
云意小声:“嗯。”
吴雪梅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男的好呀。”
云意忙拉着她去另外一边:“再去那边买点虾和馄饨皮……”
买完菜回家安装好冰箱,姥姥弄好馅儿,云意便开始包馄饨。
她以前学过,只是不太熟练,在姥姥的指导下弄好馅儿,很快就掌握要领,包的像模像样。
云意很有私心的把自己包的馄饨单独放在一个小案板上,数了二十个,看了眼时间11:30,正好。
她把馄饨下锅煮了,用保温饭盒装好,给陆尘发去微信。
@云一:学长,你起来了吗?
陆尘十几分钟都没回复,干脆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跟姥姥说先给同学送饭,半小时就回来。
直到出租车在希尔斯酒店停下,云意才意识到自己会不会太过莽撞了。
但是,她有很好的理由:谢谢他昨晚送她回家,酒店离她家很近,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而且他也给她送过火锅等。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云意一颗心怦怦直跳,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二点,陆尘还没回微信。
其实,让前台送应该也可以?这样自己就不用上去了。
云意拎着饭盒去前台,这时屏幕亮了一下,微信上多了个红点。
她打开。
长颈陆:醒了,抱歉,有急事突然要回北城。
云意一惊,忙打字问他:你什么时候走啊?
长颈陆:在机场了。
云意打字的手顿住,看着对话框里未打完的一行字:我在希尔斯酒店楼下。
失望仿佛潮水一般用来,她仿佛在这一瞬间就被抽空了快乐,明明前一秒,她还那么开心。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手里的饭盒蹲下,给陆尘发消息。
云一: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长颈陆:嗯。
他在一瞬间恢复成了以前那个陆尘,不再多说一个字,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她的梦。
应该是真的有急事。
云意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消息:有什么需要我的话可以找我。
长颈陆:好。
*
陆尘早上九点迷迷糊糊地接到辛阿姨的电话说陆明月发烧已经第三天,高烧39°6吃了退烧药一直没退烧,人都有点烧迷糊了。
陆先生在国外考察回不来,陆夫人在山里写生也回不来,她是不是要带陆明月去医院,但是她不太会挂号。
陆尘一下子清醒过来:“早干什么去了?”
辛阿姨也慌了:“小月一直说只是个小感冒,不让我告诉你,我之前也想着刚烧起来可以观察观察……”
陆尘边换衣服边冷声说:“你收拾好东西,我先让陆商的司机送你们去医院,我在徽城,立刻订机票回去。”
他收好东西就去了机场,都来不及跟云意道别。
一下飞机陆尘直奔医院病房,这时陆明月刚输完液,已经退烧了,只是人有点蔫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苍白白的,分外可怜。
看到陆尘,她撇着嘴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哥”。
陆尘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松了口气。
“退烧了,怎么会突然感冒?”
辛阿姨想说什么,被陆明月打断。
她有些紧张地说:“班里其他同学感冒啊,可能被传染了。”
陆尘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化验结果显示甲流,没有住院的必要,输完液拿了特效药陆尘便带她回家。
陆明月平时活泼可爱,总是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这回却分外安静,连话也没多说半句,只靠在车座上,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家,陆明月吃了碗白粥便说累了回房躺着。
陆尘跟过去,摸了摸她额头:“还难受?”
陆明月小声:“嗯。”
陆尘想了想:“可以玩会儿游戏。”
陆明月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我想在家多待几天。”
陆尘点了点头:“行,我帮你请假。”
他难得这么通情达理,陆明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闷声躺下。
陆尘从她卧室出来,脸色冷得像冰。他问辛阿姨:“怎么回事儿?”
辛阿姨小心翼翼道:“我也不知道,大前天晚上淋了雨自己回来的,浑身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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