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凑近,想要仔细瞧一瞧她的表情,见她没有抵触,目光不由被她那花瓣一样的唇吸引了,唇瓣缺了些血色,让人心中痒痒,想让它红润起来。
他慢慢挨近,速度慢到李正玉随时都能将他推开或者给他一个巴掌,但李正玉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是默许了他的靠近。
他的心头弥漫起丝丝甜意与喜悦,她的眼中未必全然没有他的身影。
就在二人呼吸交织,唇瓣快要贴在一处时,李正玉的身子突然微微往后撤了一些,她抬眸看向朱庭瑄,换了自称,说道:“陛下既然如此爱我,愿为我抛舍一切,不知是否愿意为我抛下皇位呢?江南山清水秀,水土养人,陛下可愿与我择一小镇结庐隐居?那时陛下还可以做太上皇,虽没了权力,但依旧荣耀加身。”
“温如。”朱庭瑄注视着她那双情绪翻涌的眼睛,轻声道,“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不是臣天真啊,陛下。”李正玉轻叹一声,再抬眼望去时,眼前哪还有无措的孩童,只有一个威严沉稳的皇帝。
你不愿意失去权力,又凭什么认为你给我的所谓宠爱与荣耀便能盖过权力与功绩呢?
朱庭瑄的手缓缓抚上李正玉的后脑勺,他用的力气不大,但李正玉缺乏睡眠又中了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她只感觉猝不及防之下朱庭瑄的身体便覆了过来,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让她呼吸一滞,紧接着便是唇与唇相贴、牙关失守。
朱庭瑄身上的温度极高,烫得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浑身无力,想抬起手推开朱庭瑄,却被他一把攥住双手压在胸前。
朱庭瑄虽尽全力温柔,却实在是缺乏经验,只一味攻城略地,让李正玉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
李正玉喘不上气来,身上浮现起一层淡淡的粉,从脸颊两侧一直蔓延到脖颈上,眼中也浸润了泪意,她双目无神地望向床顶,又在下一波侵袭中闭上眼睛忍耐。
她想去咬朱庭瑄的舌头使他吃痛,却被他敏锐地察觉了。朱庭瑄伸手牢牢箍住她的下颌轻轻啄吻了几下,终于大发慈悲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李正玉呼吸迟迟难以平复,失神地躺在床上急促地喘着气,她虽极力克制,但仍是遮掩不住眼中的春意,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却不知她合眼时颤抖的睫毛与晕红的眼尾让人愈发心痒难耐。
她这幅模样实在牵惹人心,朱庭瑄的手试探着搭上她的腰肢,李正玉轻轻一颤,心念电转,三分真七分假,积蓄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
第24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二十四)
朱庭瑄眼底的情欲令李正玉吃了一惊,她刚才还为他的话有过片刻的动容,现在她只想一巴掌扇醒当时的自己。
但凡她手边有把刀,她都要把他送下去。
见朱庭瑄似乎还要动作,李正玉无力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眉头轻蹙,呻|吟起来。
朱庭瑄的头脑霎时间清醒了,他见李正玉神色痛楚全然不似作假,想要将她揽在怀中,却又不敢冒然移动她,急出了一头的冷汗,忙将李炳喊进来让他去传太医。
贺太医随宫女在夜色中快步行走着,觉得这天下之大估计没有比自己还要悲惨的人。
他进了屋,给李正玉把了好半天的脉,无论怎么思索都觉得这绞痛来的毫无道理,武安候确实是中了会使人浑身无力的药,但与此病毫无干系,且他的敏锐让他意识到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最后只能顶着皇帝威严的眼神,恭敬道:“想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的缘故。”
“我喘不上气。”李正玉适时说道。
贺太医看李正玉脸上的痛苦不像是装的,但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啊?他可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
转念一想,有时候做人就是要难得糊涂。
朱庭瑄让贺太医去外面候着,李正玉一直喊胸口疼,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又说头疼,朱庭瑄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又是倒水又是帮她按摩头,足足折腾了一整夜。
不得不去上早朝的时候,朱庭瑄将李正玉交给宫人们照顾,对左右又是一番事无巨细的叮嘱,待要离开时,眉眼间一片倦怠之色,看上去比歇在床上的李正玉还要憔悴数倍。
李正玉见他走了,抬抬手让侍候的人都出去,合眼睡下了。后半夜完全没睡,她头晕得厉害。
此后数日,朱庭瑄几乎完全被她牵绊住了。朱庭瑄从宫人们口中得知,李正玉有时会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后宫里的妃嫔们遣散得如何了,他一时间喜不自胜。
她会在意这个,想必对他也不是抱着完全抵触的态度。因着这一点,即便李正玉由于身体不适完全不给他好脸色,他也甘之如饴、怀着期待。
前朝的大臣对朱庭瑄遣散后宫的决定多有异议,认为不符祖宗法制,而且他的理由也有些离谱,只因为道长卜的一个卦象便要将后宫遣散,简直是荒谬至极。他们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皇帝是什么时候开始信奉道教的。
但朱庭瑄下定决心要将此事在立后之前完成,不然到时候压力就会全都转移到李正玉身上去了。
李正玉关心此事的进展,自然也有其缘故。她行事不择手段,却不是那种全然视他人命运如无物的人。
便当她是虚伪吧,在达成目的的前提下,她也不愿后宫那些无辜的嫔妃在逼宫中受苦甚至丧命。
而且她也需要用宫人的“通风报信”麻痹朱庭瑄,不过,每每看见他眼中担忧却不失欣喜的情绪,她心中时常有说不出的感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正玉在那夜“受惊”之后顺理成章地病了,不仅一直不见好,看上去还越来越严重。
朱庭瑄又是担忧又是焦急,眼底甚至还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他在保证消息不泄露的情况下召集所有太医为李正玉望闻问切诊断了一番,得出的结论都是“诊断不出问题,可能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怎么敢再拘着她,李正玉便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去御花园中赏花观景,去湖边看那些在别处无比稀有的鱼。
李正玉精神稍好一些的时候,朱庭瑄的心情便也没有那么沉重,为了让她开怀,他时常吟诗,赞满园春色动人,而李正玉则比花还要娇美。
说实话,朱庭瑄的诗词水准还不错,至少比她要强许多,但还是让李正玉尬得想找个洞把头埋进去。
朱庭瑄与李正玉一同用餐时,必确保桌上的每道菜都合乎她的口味,她明明食指大动,但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浪费他的精力,还是装出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一顿饭往往能吃一个多时辰。
朱庭瑄既要与前朝不断上书劝他收回成命、好好宠幸妃嫔开枝散叶的大臣缠斗,又要应对京中愈演愈烈的舆论。
在“三人成虎”和人们漫无边际、什么都敢想的想象力的加持下,皇帝囚禁武安候意图收回兵权的谣言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极为接近现实的版本。
坊间、茶馆、酒楼、勾栏瓦舍,只要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无数兴致勃勃谈论此事的人。最受大家认可的版本居然是皇帝觊觎武安候美色已久,终于忍不住下手了,然后便是“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李正玉才回京并“南下”十多天,相关的话本子已经连载到可以装订成册了,其内容露骨无比、细节详实、惹人遐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作者每天都趴在皇帝和李正玉的床底下听活春宫呢。
在人们看来,武安候的容貌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谁能忍住不心动呢?当年她跨马游街,惊艳了不知多少人的岁月,即便后来成了她众臣口中的“幸进之徒”,也不妨碍大家认定她是京城乃至天下第一美男子。
皇帝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能理解,如果他们有权力,说不定会更肆意妄为。
说起“幸进之徒”,许多听到传言的人一琢磨,还真被他们又琢磨出内容来了。皇帝对武安候的宠爱实在是有些过了,用君臣相得确实是有些难以解释。
谣言必定为真!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是李正玉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朱庭瑄为了与前朝大臣对线,在李正玉有意无意的诱导下,想方设法抬高道教的地位。
你们不是觉得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说的话不可信吗?他便让道长的谶语成为除了他的金口玉言外谁都不能反驳的金科玉律。
朱庭瑄先是从国库和内库中都拨了不少银子修建道观,又将八仙宫的无为道人封为国师,给予他崇高到能够与阁臣平等对话的地位,还花重金修建国师府。
在朱庭瑄看来,这只不过是他的制衡之策,如果他真的信奉此道,那当时那位清风道长言他会“求而不得”的谶语又该如何去应对呢?
但大臣们不会这样想,他们只觉得在朱庭瑄的身上看到了他的皇祖父思宗的影子——一味信道,荒废朝政,十年不上朝。
最重要的是,别的皇帝崇信道教、追求长生只会自己嗑丹药,抑或是拉着自己的宠臣磕,但思宗喜欢逼着满朝文武磕,问就是想要举国飞升。
这么好的事情,当然要和大家一起分享了。
大臣们想起这些旧事,一时间不寒而栗,也顾不上上书归劝朱庭瑄不要遣散后宫了,全都集中炮火让他赶紧把国师送回山上去,道观也不要修了,破着蛮好的,那么多银子用来干什么不行?
边关的将士、受灾的百姓,哪一张嘴不是嗷嗷待哺?军饷、赈灾、兴修水利,哪一样不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朱庭瑄见他们不再在遣散后宫之事上同自己唱反调,虽然还没来得及派出国师直接和他们对线,但也算是间接达成目的了。
其实那么多的银子,他也有些舍不得,但就在他要采纳谏言,让国师顶着虚名从哪来回哪去的时候,李正玉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
“久闻无为道人大名,盛名之下无虚士,不知道长道行如何,占卜是否灵验呢?臣想请他为我们算上一卦。”
朱庭瑄自然舍不得拒绝她,召来了国师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看上去仙风道骨,气质并不逊色于说朱庭瑄会求而不得的清风道长。有时候人就是得说话好听一些才能进步,无为道人说话就非常好听。
他见朱庭瑄眼中情意脉脉,对李正玉永远是一副保护的姿态,又见李正玉神情莫测,他心念一动,过问了二人的八字,思索了片刻,捋了捋胡子,笑道:“陛下与这位大人是天作之合啊,若能相伴一生,于你二人而言皆是好事,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不在话下。”
朱庭瑄自然是高兴的,无论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料想足够让李正玉安心了。
李正玉不仅安心了,似乎还对道教产生了兴趣,与无为道人愉快交谈了一番,最后还细细询问了丹道相关事宜,尤其是外丹。
“实不相瞒,我近日于夜深之时忽作幻梦。梦中情景现在想来依旧清晰可见,不似梦境,颇为真实。我身体每况愈下,心力交猝,苦不堪言,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在梦中,有仙人赐我一丹药,我服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不知这梦该作何解?丹药真有这般灵验吗?”
不待无为道人回答,朱庭瑄便紧紧握住了李正玉的手,触手一片冰凉:“你怎么没有同朕说过?”
第25章 听说陛下……(二十五)
“现在陛下不是知道了吗?”李正玉笑着回道, “回想起梦中那样没有一丝病痛的感觉,臣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不知道该如何对陛下讲。”
无为道人沉吟了一阵,说道:“大人有仙缘啊, 这应当便是神仙点化了。这样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 应当遵从才对。”
李正玉闻言陷入沉思, 朱庭瑄心中则有疑虑。
无为道人接着道:“万物有阴有阳,有善便会有恶, 有名门正派, 自然也就会有沽名钓誉的妖道。妖道的言论不能听信,所炼的丹药自然也是不能吃的。并非想要自夸, 但我这一脉确实是玄门正宗, 能否羽化登仙要看个人的缘法与跟脚,但服用丹药之后想强身健体是不在话下的。”
李正玉似有意动, 她轻轻扯了扯朱庭瑄的衣袖, 笑道:“臣的那个梦似乎与平常的梦有些许不同,也许真的是仙人指点呢。”
朱庭瑄是因为梦境得知李正玉是女儿身, 自然不会认为她是想得太多,再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缘由的衰弱下去,如果迟迟找不到病因, 无法得到好的医治,情况会不会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思及此处,他心中潜藏着的恐惧被牵动,在李正玉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那便请道长开炉炼丹吧。”
朱庭瑄详细询问了所需的药材,这些药材无一不珍稀而名贵, 想要找全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和物力,但他不顾众臣的劝阻, 执意将搜集药材的任务层层下压,以期能更快开炉,缓解李正玉的病痛。
先是重启东西两厂大兴刑狱,后是疑似囚禁功臣,紧接着又执意遣散后宫,再加上宠信道士、为了炼丹消耗国力、侵犯士大夫的利益,一时之间朝野之间可谓是物议沸腾。
朱庭瑄继位以来积攒的好名声几乎是毁了个一干二净,文武百官甚至觉得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都不算冤枉了他。
劝谏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来,朱庭瑄没有时间去处理,他得照料愈发病重的李正玉。
李正玉的身体近日来愈加虚弱,每日要昏睡七八个时辰,清醒的时候也会动辄晕厥,进食需要朱庭瑄用勺子半勺半勺地喂,且只能用一些白粥,不然便会呕吐不止。
朱庭瑄每每见到李正玉病弱的样子都觉得心如刀绞,但他不敢在她面前流露一星半点的惶恐与脆弱,如果他都挺不住了,他的温如该怎么办?
床榻上,刚进完食,又小睡了一会儿,这是李正玉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精力比较好的时间,她轻轻抬了抬左手,朱庭瑄立刻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是想要喝水吗?朕倒给你。”
“陛下,”李正玉如今虽算不上气若游丝,但是一句话往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完,“国师的批语……似乎不准呢。”
朱庭瑄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无力的笑,无为道人曾说他们二人在一起便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李正玉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吉在何处?祥又在何处?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那双曾经散发着珠玉一般的光泽的眸子此时如同蒙尘的珠子,笼着一层灰色的雾,嘴唇失去了血色,像是脱水的花。
她不再抵触自己的靠近,不再对自己的任性之举抱有虽然伪装得很好但仍能被他察觉的厌憎,在生死面前,她可能没有力气去在意这些了吧。
但他更希望她能好起来,哪怕她永远也不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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