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梨就觉得夏氏和江柠歌关系怪怪的,撺掇潘氏派春画去打探,回来果然得到和她想法一致的结论。
潘氏脸色阴沉下来:“夏氏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忘了平时我怎么护着她的,芳草院缺东少西了,还不是我吩咐人给送过去的。”
这话说服力着实不高,且不说她平日里并没有护着夏氏母子,就连夏氏和江景墨该有的份例,有时也会克扣一些,这话连江清梨都不信。
和潘氏讥讽夏氏不同,让江清梨更加震撼的是江柠歌的本事,江柠歌和夏氏的关系一夕之间来了个大反转,让夏氏从讨好母亲,直接转变到宁愿和母亲为敌也不愿意再和江柠歌作对,试问这样收买人心的本事谁能做到?
“她究竟使了什么招数?”江清梨失神喃喃道,同时心里充满了恐惧,连夏氏都被江柠歌诱骗了,那兄长呢?祖父呢?会不会都像父亲、二少爷和夏氏一样,渐渐都倒戈向自己的对手?
“你说什么?”潘氏没听清。
江清梨回过神来:“没什么,母亲,我只是在想夏姨娘把簪子给二妹妹,其实也不代表什么?她俩也没有多说别的不是吗?”
“那她就不会把我赏的东西转送给别人!”潘氏仍旧气不过。
江清梨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就在这时,江延庭身边的随从过来了,打了个千儿道:“夫人,老爷让您派人把北院打扫出来,再拨给二少爷三百两银子,用于翻新庭院。”
潘氏差点没气晕过去,原本江延庭私自做主给江景墨拨院子这事,就很让她气不过了,还想着给江景墨打扫翻新院子时敷衍了事,料那夏氏母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可现在老爷竟然直接拨三百两给江景墨,这笔花销都快赶上前院的翻新费用了!
江景墨肯定是跟江柠歌那死丫头学的鬼点子,不让她翻新,直接要银子,害的她一点油水都剩不下来。
“噼里啪啦!”等随从离开,潘氏气的直接把一整套茶具摔了个粉碎。
午后,醉苏堤。
今儿冬阳好,没有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暖烘烘的。
江柠歌趴在石桌上看书,集市上买的话本子,瞧起来还挺有意思,刚写好的食谱搁在一旁,用镇纸压着晾晒墨迹。
手边放着一碟小点心――红枣夹核桃派。
点心呈长方体块形状,是把红枣压扁了做成的,中间夹着核桃碎馅儿,上下两层红枣泥紧紧包裹着核桃,红枣皮儿在最外层,像穿了层鲜红的外衣。
瞧那切面,两层软糯香甜的红枣泥夹着个儿大饱满的核桃,用料十分丰富。
江柠歌随手捏了一块啃着吃,枣皮经过压制薄薄脆脆,牙齿刺破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嚓”,舌头触及微凉,枣泥肉则甜糯甜糯的,虽说甜丝丝的,小口小口啃一点都不腻,嚼到脆生生的口感是核桃仁,香香脆脆,和红枣搭配着吃口味更绝。
“这是什么糕点?怎么没见过?”江景墨走过来,就见他这妹妹舒适惬意的样子。
“红枣夹核桃。”江柠歌随口起了个名儿,“红枣泥美容养颜,核桃仁益智补脑。”
江景墨满意地捡起一块吃,红枣就算了,他不需要养颜,倒是核桃仁得多吃点。
他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把一只洗干净的陶瓦罐搁在桌上。
江柠歌瞟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少爷吃完还知道把餐具送回来,送回来还知道洗干净,也不知道这可怜虫有没有吃到一口佛跳墙,若是一口都没吃那就太亏了。
“谢啦。”她真心实意道,虽然和夏氏缓和关系不是她的本意,可江景墨却是诚心诚意,如今的局面于她倒没有坏处。
江景墨摆摆手:“谢啥啊,我娘她也忍夫人很久了,这几天心烦,没忍住怼了回去。”
“怎么?”江柠歌顺口问。
“酒楼的生意不好呗,听我娘说都赔本了,唉,生意不好做。”
江柠歌诧异道:“酒楼?”
江景墨做出个“嘘”的手势:“我娘不让我说出去,你知道了也保密啊。我娘开的酒楼不大,就在永宁街上。”
江柠歌对夏氏的印象改观了一些,没想到夏氏还有投资头脑,平时穿戴简朴,背地里却手握酒楼,难怪有和潘氏叫板的底气。
她寻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从众多食谱中抽出来一张,举着给江景墨看,两眼弯弯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二兄长,咱来做个生意吧?”
第23章
“什么生意?”江景墨扔进嘴里一块红枣夹核桃仁,一脸好奇地问道。
江柠歌笑得依旧灿烂,指着食方道:“我给你一道菜的方子,你把它交给夏姨娘酒楼的大师傅,这道菜的盈利咱们平分,如何?”
江景墨停止咀嚼,坐直了身子思考,柠歌的厨艺他是知道的,比永宁街上绝大多数的大师傅都要强,倘若有她的食方,酒楼的饭菜做的可口了,生意应该能有所回转,一门双赢,这事听起来靠谱。
“柠歌啊,你的本领我知道,可你的食方大师傅能做得出来吗?会不会他做出来的不及你?又或者只改善一道食方能吸引来顾客吗?”他也有隐隐担心的地方。
酒楼生意不好,说明做菜的大师傅手艺一般,做出来的菜肴不能吸引人,可即便有江柠歌的食方,仅仅一道菜,有人会为了一道菜,特意跑到水平一般的酒楼吃饭吗?
“试试看嘛。”江柠歌对自己很有信心,只是话没说得太满,“反正菜谱里多加一道菜,也不费多少成本。”
江景墨点点头,从江柠歌手里接过那张食方,大略看一眼,菜名叫“孜然羊肉”,方子写的很详细,酒楼的大师傅即便做不出江柠歌的十分手艺,还原个七八分应该是没问题:“我现在就直接去永宁街,就先不告诉我娘了,等酒楼盈利再和她讲也不迟。”
江柠歌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就是这个意思。”
江景墨怀揣食方来到永宁街。
永宁街依旧繁华,两侧酒楼林立,生意都很不错,走到尽头有家叫“墨涟居”的酒楼,是个不大的两层小酒楼,装潢雅致,只是客人稀稀拉拉,没什么生意。
江景墨轻叹口气走了进去,掌柜正在柜台百无聊赖,一见到他来,立刻端起笑容道:“少东家怎么过来了?”
这“少东家”徒有虚名,平时都没怎么到访过,更没过问过酒楼的生意,掌柜能一看把他认出来已经是非凡的眼力劲儿了。
江景墨第一次跟人正儿八经地谈生意,还有点不自在,捏了捏鼻子道:“刘掌柜,你去把大师傅叫来,我跟你俩交待个事。”
“诶诶,好。”刘掌柜倒是殷勤,抬脚就去了后厨。
不一会儿,刘掌柜就带着身穿庖厨服制的张大厨过来了,两人双双在江景墨面前负手站立,等着少东家吩咐。
纨绔少爷江景墨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面,颇为不知所措,勉强定了定神,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草包属性,再因此把柠歌交代的事情搞砸。
他把怀里的食方掏出来递给张大厨:“咳咳,那个,我这有一张食方,张大厨你给瞧一瞧,看能不能做出来。”
什么宝贝秘籍食方让少东家亲自送来,张大厨小心翼翼接过叠得四四方方的食方展开一看――馍夹孜然羊肉,很普通一道食方嘛,虽说咱酒楼没有这道菜,永宁街上会做的大厨可不少,算不得稀奇。
再细看,张大厨这才瞧出其中的妙处在于细节,羊肉的选材、处理和烹饪都不是普通做法,连馍馍的做法都有所改进。
“少东家,这食方妙啊!不知是出自哪一位高人之手?”
张大厨虽然不是名厨,却也在这行干了十多年,眼光毒辣,能让他赞不绝口的方子,决计错不了,看来振兴酒楼有望了。
还得是江柠歌啊,江景墨在心里把江柠歌狠夸了一顿,强装稳重道:“你别管从哪弄的,从今日起,酒楼的食谱里加上这一道菜。”
张大厨应了声,欢天喜地去研究那道方子了,要知道“一招鲜吃遍天”,一道好方子对庖厨来说简直太重要了,靠着一道菜成名的厨子大有人在,前几年永宁街上一个卖炒凉粉的摊贩卖出了名,名声传到皇宫里,还被皇帝请去做了碗炒凉粉,从此身价大涨,生意火爆。
但好食方又可遇不可求,张大厨真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了。
江景墨又道:“这道菜的食材支出和收益都不入酒楼账本,单独记在个账本子上,先不要让我娘知道。”
刘掌柜“昂”了声,不知道少东家为何这样要求,毕竟这酒楼真正的东家是夏氏,瞒着掖着是不是不太好?
“只要你不说我娘不会知道,等赚了银子我自会告知我娘,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他看刘掌柜犹豫,又补充道。
刘掌柜一想也是,人家是亲母子,说不定少东家是想给东家一个惊喜呢,自己一个外人就别多管闲事了,何况酒楼的生意都成这样了,再不死马当作活马医自己这个掌柜之位都要保不住,于是点点头,算是应下。
潘氏一整个上午都在操心江景墨院子的事,安排人手去洒扫、拨银子去翻修……一直到下午才算忙活得差不多。
一回到前院,整个人就瘫在软椅上,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江景墨个败家子、夏氏个狐狸精云云,咒骂个没完没了。
江清梨过来时就听到这些个骂声,吓得她赶紧奉了盏茶,堵住潘氏的嘴。
她这个娘也真是的,没有心眼,不会用计,喜怒形于色,幸亏方才是她进来,倘若进来的是父亲,父亲心里定会厌烦母亲容不得人,转而去同情夏氏母子。
潘氏饮下一盏茶仍旧不解恨:“气死我了,凭什么受苦受累的是我,坐享其成的却是夏氏母子和江柠歌,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爹还偏向她们,他眼里还能不能辨别是非了?!”
说着,竟然眼眶通红起来,差点流出一把辛酸泪。
江清梨心里也苦涩,默默叹了口气:“母亲,你是太善良了啊。”
“善良”的潘氏突然坐起身,发狠道:“不成,我绝不能让江柠歌和夏氏那么得意,总要料理了她们!”
江清梨此次来就是来煽风点火的,听得此话立刻道:“母亲,其实二妹妹和夏姨娘她们还是很敬重您的,而且她们在江家也需要仰仗您啊,你想,您手握家里的财政大权,随便寻个由头都能克扣她们的份例,她们哪敢得罪您啊?”
这是江清梨一贯的话术,反话正说,明着是为江柠歌和夏氏说和,实则在提醒潘氏利用手里的权利对付对手。
潘氏心里柔软至极,心说自己这个养女太善良了,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嘛,不像江柠歌……
还没“不像”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对啊!自己可以克扣江柠歌和夏氏的份例啊!
这个月给江景墨花了那么多银子,账目上本来就吃紧,马上到年下了,花销也多,来年景书科考、宴请、往来送迎、娶亲都得花钱,可不就得省着来吗?
“清梨,你提醒我了。”她起身去拿来账本和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江柠歌现在的份例是每月十两银子、米蔬五担、猪肉三十斤,夏氏母子每月五十两银子,米面若干……那就以年下开销较多为由,减少每个院的份例,江柠歌五两就够了,夏氏母子二十两,米面果蔬减半,猪肉取消。”
这样一来,江柠歌和夏氏吃饭都成问题,就该意识到这个家里要仰仗的是谁。
“到时候就看她们的觉悟了,服低做小来巴结我,我就给她涨份例,倘若没有这个觉悟,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吧。”潘氏洋洋得意道。
江清梨心里也舒畅了不少,做事做周全,又提醒潘氏道:“兄长正值科考,用银子的地方多,他的份例就别减了,为避免生出流言,让人说母亲不公,就把清梨的份例也减了吧,至于父亲和母亲的,便不要减了。”
唯一的亲儿子江景书的份例,潘氏本来就没打算减,江清梨的她自己竟然主动提及,潘氏心疼地搂住江清梨:“可我不舍得减你的份例啊梨儿,但为了让旁人没有非议,我就给你多少减一些吧。”
江清梨神色暗淡了一瞬,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母亲尽管减就是,只要能帮到母亲,梨儿再委屈都没什么。”
潘氏心疼不已,不忍道:“你现在的份例是每个月五十两,就减到四十两吧,母亲自己的份例多减一下,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怎么可以?”江清梨感激地看着潘氏,心里却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每个月的份例有八十两,就减到三十两,看她们还能说得出什么闲话?至于老爷的份例,便不减了,全家短了谁都不能短了老爷。”
这般商量定,第二日潘氏就把全家上下节衣缩食减少份例的消息传了下去,连同下人的工钱也有了一定减少。
江延庭知道后夸赞潘氏勤俭持家,更是以身作则,躬身做表率。
下人们明面上跟着夸,背地里却把潘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生出了换家主人家伺候的心思。
夏氏知道后在芳草院破口大骂,潘氏这招是针对她,她看得明白,一个月二十两,让她们母子怎么活?酒楼也不进账,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卖酒楼了。
而且潘氏是以墨儿葺院落致使银两吃紧为由头,减少的份例和工钱,看不清局势的都会骂墨儿而非潘氏,潘氏这一箭双雕的手腕使得真是好啊!
冬雪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旁人就罢了,起码还二十两、三十两的,二小姐只有五两!五两银子够干嘛?连一个月的菜钱都远远不够,这不是明着针对小姐么?
“小姐,怎么办啊?才五两份例。”
江柠歌倒是镇定,指了指屋里的钱匣子:“那不是还有余粮。”
冬雪发愁道:“撑不了多久了,要一直是五两的份例,以后可怎么办啊?”
江柠歌竟然还笑得出来:“安啦,过不了多久咱就有旁的进账了。”
世子府。
沈逸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白梅花,腿上盖着厚厚的貂皮被,时不时地捂嘴咳嗽一两声。
随侍朱岩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从大酒楼里给世子买的饭菜,到了廊下递给小厮:“把饭菜给世子热了,注意火候啊,这些菜都是大厨做的,讲究着些。”
小厮应了声,而后牢骚道:“可世子也不一定吃啊,世子最近进食越来越少了,什么山珍海味都没用。”
朱岩叹了口气,世子上一次进食进得香,还是永宁街上一家卖豆花的摊贩做的咸豆花、菜角和水煎包,吃了几日,可任何东西都有吃烦的一天,世子不能一直吃水煎包啊。
“朱大哥,你听说了么?近日永宁街上有一桩奇事。”小厮闲聊道,“墨涟居那个小酒楼,以前做菜一向不怎么样,最近突然推出一道孜然羊肉,味道一绝,奇的是墨涟居其他菜还是那么难吃,就好像那大厨只参悟了这一道菜,而做不好其他菜一样,可有意思了。”
朱岩笑道:“味道一绝?你吃过啊?”
小厮难为情地笑笑:“朱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吃得起,不过是好多人都去排队吃墨涟居的孜然羊肉,生意火爆得很,因为一道菜盘活一家酒楼,这难道不是奇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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