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一桩奇事。”朱岩点点头,能理解墨涟居生意火爆的原因,“倘若那里的菜品都好吃,还不至于火爆到这种程度,偏偏好吃的难吃的菜出自一人之手,好嘛,人的好奇心就来了,就都去尝了,你说这些人都是什么猎奇心态?”
不等小厮回答,屋里想起一声清澈的嗓音:“咳……朱岩,我想去吃墨涟居的孜然羊肉。”
朱岩一愣,转身进屋去搀扶“猎奇心态”的世子,咧嘴笑道:“好啊,我这就带您过去。”
第24章
沈逸在朱岩的带领下来到永宁街,平时门可罗雀的墨涟居门口,此刻竟然满是食客。
掌柜在柜台收钱,然后给没有座位的食客排号,还在门口放了一排椅子,方便客人等待,伙计则在门口叫号,出来一桌,才能按排号进去一桌。
这种现代化的排队方式显然是江柠歌传授给江景墨,又由江景墨告诉刘掌柜的。
沈逸不知道这些,只惊叹于墨涟居的生意竟然火爆到了这个程度。
“呦!这不是宁王府世子吗?”刘掌柜眼尖,隔着雕花窗认出沈逸,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一溜小跑到沈逸面前,“世子来吃饭?快快请进。”
他这人圆滑,做生意懂得转圜,比门口叫号那伙计有眼力劲儿多了,王爷世子都到门口了,还按规矩叫号呢?
沈逸伸出细瘦的手指了指一旁的队伍:“我才刚来,不用排队吗?”
刘掌柜笑得热情,抬高音量道:“您不早让人预定了位子?小的给您留着呢,快进来吧。”
他故意这么说,好让其他食客听见。
朱岩听了这话,立刻就要搀着主子进去,掌柜都行方便了,不进白不进,否则排队排到什么时候?世子身子本来就弱,再不进食这身子骨也扛不住了。
沈逸被朱岩用力推着,不得已往前走,苍白的脸上掠上一抹红晕,无奈轻咳一声,只好做了这插队之人。
略等了一会儿,沈逸就被请进二楼雅间,屏风一挡,外面的吵嚷便被隔于门外,成了一处清净雅致的用餐场所。
朱岩替主子点了几道菜,本店大火的孜然羊肉,张大厨的拿手菜松鼠鳜鱼,几道清淡小菜,和一道紫菜蛋花汤。
等菜时,沈逸想起那次也是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临街雅间,楼下的街旁摊贩上,江家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挺快,看得自己胃口都跟着好了起来。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隔着窗子往下瞧,可惜楼下全是排队的食客,并没有胃口极好的江家小姐。
不知道她吃孜然羊肉会香成什么样?沈逸忍不住想。
等了一会儿,菜品一一上了,那盘孜然羊肉用一只阔口青花圆盘子盛着,油光闪闪的孜然羊肉在盘中央,延伸出的盘口上贴的则是刚蒸出来的馍馍饼。
那孜然羊肉的卖相极好,羊肉不柴不焦,色泽鲜亮,每一块都裹上了零星的孜然粒,盘中点缀的芫荽梗让人清新怡然,更是凭添不少香气。
沈逸平时其实不喜欢吃荤菜,尤其是这种大油炒出来的肉,朱岩担心世子吃不惯。
还没等他把旁边的清淡小菜挪过来,就见沈逸无师自通地夹了只鲜鲜嫩嫩的白面馍馍,沿着大厨切好的纹理掰开,又夹了好大一筷子孜然羊肉塞到馍里,那小馍馍芯被孜然羊肉塞到快要爆开,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跟个小包子一样。
朱岩呆愣愣看着世子的夹馍动作,心道谁说世子没有口腹之欲?这也太会吃了!这样的羊肉夹馍不可能不好吃!
沈逸满足地看着自己捣鼓好的“羊肉包子”,纤瘦的腕子将其举到嘴边,一口下去咬掉个“大月牙”。
连馍带肉一起在口中爆发出香味,那白面馍馍发得真好,白白胖胖跟个大胖小子似的,散发着面点独有的芬香,挨着羊肉的那层馍馍被炒肉汁浸润,成了酱色,却更加香美入味,酱香十足。
最妙的还是爆炒的孜然羊肉,炒羊肉的火候把握恰到好处,嚼起来鲜嫩多汁,孜然粒更是样神奇的东西,和羊肉是最佳拍档,搭配一起吃味道简直是一绝,像是两样东西天然就该放在一起,而芫荽梗清新爽口,吃起来刚好解了羊肉的膻和腻。
沈逸三口干掉一只馍,赞不绝口道:“热饭热菜就是好吃。”
说得朱岩忍不住老泪纵横,想他每日是多么勤恳地跑到永宁街市上给世子卖吃食,热汤热水,可您啥时候热络地吃过啊?都是热了再热,也没动几口,最后可口的饭食还是落到他们这些下人的腹中。
要说整个宁王府体型最丰满的下人,就是他们世子府里的了。
“世子,您爱吃就好,爱吃就多吃点,”他欣慰道,等下次这么顺当地吃,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了,可遇不可求啊。
沈逸还真没客气,一连吃了三只饱满的馍夹羊肉,时令小菜也没拉下,再就着清口的紫菜蛋花汤一压,一顿饭不要吃得太爽,吃完胃里舒舒服服、暖暖和和的,十分舒坦。
……唯独那道张大厨的拿手好菜松鼠鳜鱼没动几筷子。
沈逸搁下筷子,斯斯文文地拿娟帕擦嘴,如今他算信了外界的传言,这墨涟居的张大厨只参悟了一道菜,那就是孜然羊肉,至于其他菜品……咳,不提也罢。
与此同时,江府前院。
江延庭眉头皱了好几下,才勉强咽下一根蒜香小青菜,之后就再也吃不下了,搁下筷子放下碗,面色不佳地靠在椅子上。
江清梨也吃不下了,可她却不能像江延庭一样任性,筷子想放就放,那样会拂了母亲的面子,因而不得已咬着牙继续吃。
饭桌上唯有潘氏吃得还算津津有味,面对几道素得不能再素的小炒、腌菜、清粥,她竟快干掉一整碗大米饭,也是让江延庭和江清梨很诧异了。
潘氏小时候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她爹的生意还没做大,家里吃得就是这些东西,约莫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金刚胃,虽然这些年在江府吃山珍海味,再拾起这些清汤寡水竟也吃得下去。
江延庭和江清梨就不行了,江延庭是读书人,从小家境还算殷实,江清梨就更不用说,娇养长大的,面对一桌没滋没味的饭菜还真下不去口。
自打潘氏宣布开源节流,降低各房的份例和用度,得到江延庭的夸赞后,她便更加愿意做这些面子功夫,希望能得到江延庭更多夸奖。
例如今日中午的饭,本来她的份例就减了,统共就两荤三素,今日更是着意减了两道荤菜,换成两道更素的素菜,好让江延庭瞧瞧她是如何地勤俭持家,比那败家的江柠歌和夏氏母子强多了。
她一人受苦受累江延庭可能顺水推舟就夸了,可现在要拉着他一起吃素菜,他就有些不高兴了,本来处理一上午的公务就已经够疲乏了,连午膳都不让吃好,下午还这么面见同僚,只要议事没结束,就已经饿晕在人家那里了。
“老爷怎么不吃了?”潘氏终于反应过来,问道。
“没胃口,吃不下。”江延庭冷冷道。
这回答,和潘氏预想的不一样啊,预想的夸赞没得到,这么还黑脸了?
“那要不你喝点粥,然后回房歇息一会儿,等歇息好了再吃,到时候我让春画给你热饭。”潘氏自认为很体贴。
江延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死过去,这些菜本来就吃不下,还热剩菜,潘氏究竟是这么想的?
他狠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们吃吧,我去芳草院瞧瞧。”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这下潘氏可吃不下饭了,好好的吃饭怎么又往夏氏那里跑?前院究竟哪里风水不好?怎么就留不住老爷?
她把筷子一扔:“不吃了!”
江清梨早就不想吃了,顺理成章地放下筷子,劝道:“母亲,父亲是吃不惯这些素菜,他吃不惯就去夏姨娘房中吃。”
潘氏恍然,知道这个原因后心里的愤恨竟淡下去一些,如果是这样,下次把前院的饭菜弄的荤一些不就好了?而夏氏那里被减了份例,想必也没什么好吃的菜品,老爷去了也是白去。
“春画。”她突然叫道,“午膳后,等老爷从芳草院离开,你就去传夏氏来一趟前院,就说我有事找她。”
春画应了声退了出去。
潘氏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的神色,减份例和用度已经好几日了,夏氏那边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到底站在哪个阵营,是时候该给个结果了。
江延庭刚走到芳草院门口,迎面撞上风风火火出门的江景墨,差点把他老爹撞个大马趴。
“对不住对不住,父亲,我着急走路没瞧见您。”江景墨尴尬道。
江延庭勉强稳住身形,怒目骂道:“浑小子,走路不长眼,急吼吼往哪去!”
江景墨回头看了眼芳草院正厅,小声道:“我去找柠歌,娘这几日天天逼我吃青菜叶子,都快给我吃成兔子了,柠歌那的饭好吃,我这不刚逃出来打算去醉苏堤吃午饭。”
江延庭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夏氏这里的份例也减了,怕是桌上也是那些素菜,让人食不下咽,没有一点胃口。
“如今府中财政吃紧,各房都在缩减用度,你小子也忍着些,多吃些苦对你有好处。”江延庭训完江景墨,步子就再也迈不动了,不想去芳草院吃“草”,想去柠歌那里吃美味。
“咦?不对啊?”他突然想到什么,“柠歌的份例不是更少吗?她那该不会也是些青菜叶子吧?”
倘若是这样,那还不如不去,去永宁街上吃点算了。
“不啊,柠歌那肯定不是,而且即便柠歌做青菜叶子,也是好吃啊。”江景墨肯定道,“父亲您前段时间不是给了二妹妹五百两银子吗?她修院子没花完,手里还有些宽裕。”
江延庭“哦”了声,那感情好啊,终于有个地儿能不吃菜叶子了。
于是他脚下一转,调头道:“走,我和你一起去!”
第25章
江柠歌午饭吃得晚,江延庭和江景墨到的时候她还在做饭。
江景墨老远就闻见醉苏堤院中的香味,迫不及待地狂奔进厨房,咽口口水迫不及待问道:“做得啥好吃哒?”
江柠歌回头就看到一前一后两只饿死鬼,诧异地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蹭饭嘛,江延庭不好意思说,轻咳一声道:“墨儿想来你这吃午膳,我陪他一起过来了。”
江景墨还没听出其中有诈,傻乎乎地点点头:“我跟父亲都还没吃饭,柠歌你可得收留我们。”
江柠歌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两位就是吃不惯各自房中的饭菜,才跑过来蹭饭的,蹭早饭就算了,午饭也开始蹭了。
午饭做的咖喱土豆鸡,还有两样素炒,一会儿就着白米饭吃,咖喱酱是这几天刚研制出来的,用了十几种香料调制而成,味道和后世超市里卖的一般无二,单从用料来说还更健康了。
不过“咖喱”一名源于泰米尔语,现在这个朝代的人肯定没听过,因此她把名字换成了咖喱的主要原料――姜黄,道:“一会儿打算做个姜黄鸡,幸亏你们来得早,不然等鸡下锅,分量还不够咧。”
听到有鸡,江延庭父子二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总算是有口肉吃了。
江柠歌把锅中的青椒土豆丝盛出来装盘,和方才出锅的包菜粉条一起,让江景墨和冬雪端走,自己则开始做咖喱土豆鸡。
江延庭闲庭信步地在院子中转悠,站在池塘边听潺潺的水声,思绪都跟着平静了下来,心想这醉苏堤设计的就是好啊,颇有江南园林的风格,人长久地住在这种安逸的地方,寿命都会延长不少。
不一会儿,江柠歌喊了声“吃饭啦”,江延庭收回思绪,心中涌上一股小时候他的母亲喊他与父亲吃饭时的温馨,只是还没来得及更多感受,就被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的江景墨吓到,默默把情绪收回心中。
江景墨飞快地把新菜端上桌,而后又跑了一趟拿碗筷,勤劳地像个小蜜蜂,而后就坐在桌前,乖乖等着人齐了开饭。
人齐了,小小的圆桌上显得有些拥挤,不过更显热闹,大家都熟悉醉苏堤的规矩,就是没规矩,怎么自在怎么来。
桌上三道菜,两道家常菜,一道姜黄鸡,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那姜黄鸡,盛在高沿的白瓷盘中,整道菜呈现黄色,汤汁是黄色,鸡块和土豆表面也被裹上一层粘黄的汤汁,且不说味道怎么样吧,单论这卖相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柠歌啊。”江景墨再相信江柠歌的厨艺,对这道哪里都黄黄的菜一时也下不去可口,玩笑道,“这道什么姜黄鸡,是我见过你做的菜里,除了胡辣汤,卖相最不好看的。”
江延庭也点点头,这道唯一的荤菜卖相确实不太好看。
江柠歌就料到姜黄鸡这卖相会被人吐槽,果不其然,她对咖喱的味道还是非常有自信的,言之凿凿道:“虽说菜品讲究色香味俱全,可终究最重要的还是味道对不对,你们且尝尝这道姜黄鸡,不好吃不要钱。”
说完,她自己先哐哐浇了两勺咖喱汁在米饭中,把米饭也拌成金灿灿的黄,又夹了土豆和鸡块,开始大快朵颐。
江景墨立刻就没了抵抗力,学着江柠歌的吃法,把粘稠的咖喱汁浇到白米饭中,试着尝了一勺。
初入口时,那咖喱的味道有些怪怪的,说甜不甜,说咸不咸,再品,咖喱独有的浓香就出来了,带着些许辛辣,裹在白米饭里味道竟然还挺好吃!
“怎么样啊倒是说话啊?”江延庭忍不住问。
江景墨塞了满嘴米饭,说不了,嗯嗯啊啊地点点头,顾不得其他又淋了一勺汤汁进去,还挑了土豆和鸡块进去。
土豆炖得面面的,入口即化,裹上咖喱后味道一点都不淡,鸡块就更香了,火候炖到肉骨分离,稍微一吮,紧致的鸡肉滑进嘴里,骨头留在了外面,好像咖喱这东西和任何食物都挺搭,裹了汤汁后味道更加香浓。
“臭小子,光顾着自己吃!”江延庭看到现在才发现被骗了,江景墨吃得起连头都不抬,更别期望他能招呼老爹快点吃了。
于是,饭桌上从交谈声此起彼伏,变成个个埋头吃饭。
那青椒土豆丝和包菜粉条也不赖,江柠歌的刀工一流,即使没有刮板,土豆丝用纯手工刀切出来依旧细若蚊足,粗细均匀,青椒些许有些辣,吃起来更加开胃,让人忍不住多吃两碗米饭;包菜粉条也不遑多让,包菜脆生生得鲜嫩,粉条则炖得粘糯,味道绝佳。
一桌饭菜,几乎是抢着吃完的,一点都没剩下,连那盛咖喱鸡的盘子,都被江景墨拿米饭擦得干干净净,又吃到腹中,丝毫不浪费,被江延庭捂着眼睛骂“没出息”。
可是就是很好吃嘛,没吃够!江二少爷委委屈屈想。
饭后,江延庭心满意足,大赞道:“还是柠歌这里好啊,在旁处连口肉都捞不着吃。”
这话算是把他们来此蹭肉吃的目的暴露了个一干二净,江柠歌但笑不语,让江延庭十足十地尴尬了一会儿才道:“父亲,我这儿这两日还能吃到到肉,等再过几日也要断粮了,您凭良心说,您的亲生女儿份例一个月五两银子,够使吗?”
不待江延庭搭话,江景墨先跳起来问:“什么?你每个月才五两银子?这够干嘛?买青菜叶子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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