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心里的烦躁才算减退些,捏了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嚼,可这山楂糕做的极酸,她吃一口就吐出来了:“后厨的厨子都是废物!”
江清梨默不作声,这样的压抑她已经忍受好几日了。
说起后厨,她便想到她那好妹妹已经好些时日没吃后厨的饭了,听说在自己院中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母亲,您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许久没见着二妹妹,太过思念的缘故?”江清梨知道潘氏现在提起江柠歌就烦,所以故意提起,否则江柠歌一个人在小院过得太舒坦了。
潘氏冷哼一声,问道:“她不是不在后厨吃了么?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饿死?”
这当家主母还想着不让江柠歌来前院和去后厨吃饭,是对她的惩罚呢,还当江柠歌是先前随意拿捏的小白兔。
江清梨感慨于母亲消息的闭塞,说道:“您说什么呢?二妹妹怎么会饿着,父亲不是给了她五百两银子么,她的小院子和厨房翻新的比后厨还好,整日山珍海味,怕是还胖了。”
“她过这么舒坦?”
这还了得,潘氏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喊来春画:“你去告诉江柠歌,从明早起,她每日都必须来前院请安。”
江清梨这才露出不动声色的笑容,江柠歌如今叛逆得很,和潘氏两人谁不让谁,有她常常来前院搅合,才能让父亲也厌恶,只要父亲厌恶了江柠歌,她在这个家就再也没有一点地位。
小院和厨房翻修的再漂亮有什么用,等把她排挤走,那什么醉苏堤的院子就是自己的。
翌日,江柠歌不得不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
因为春画传话来,说让她必须辰时前去前院请安,若不早起这半个时辰,就没空练五禽戏和八段锦,好在她近来精神状态异常得好,早起一会儿也没觉出任何不适。
辰时前,江柠歌踩点来到前院。
前院通常辰时才吃早膳,因为江延庭卯时要上朝,接近辰时才回来,他上朝前略微吃些东西垫肚子,辰时这顿才是正儿八经的早膳。
因此江柠歌进来时,江延庭、潘氏和江清梨正坐在桌前用早膳。
江清梨抬头望去,顿时被惊艳了一下,江柠歌比起前几日容貌上没有太大的改变,可又觉得整体变化很大,似乎变得更精致了些,眼神清澈、自信,体态轻盈,更加……元气满满?
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是觉得心里充满嫉妒的怒火,凭什么江柠歌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像个世家小姐,身上一点农户女的土样都没了。
“请父亲、夫人安。”江柠歌道。
江延庭“嗯”了一声:“坐下吧。”
潘氏瞧了眼江柠歌,没瞧出一丝窘迫,也没饿瘦一点:“过来了?我病了这些日子,都是清梨侍奉在侧,你一次都没来过?”
江柠歌吃惊道:“夫人病了?什么病啊?”
潘氏其实没别的病,就是被气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没好气道:“肝气郁结!”
江柠歌“哦”了声:“肝气郁结是气性太大,夫人定是心胸狭隘,日后少计较事会好些。”
竟然说她心胸狭隘!潘氏当即把筷子一摔。
“就像这样。”江柠歌指着那双无辜的筷子。
潘氏想要爆发,却听江延庭淡声道:“行了,吃饭。”
她不敢在江延庭面前造次,饭桌上安静了。
江柠歌坐下后才发现面前根本没有给她准备的碗筷,潘氏根本没打算让她在这吃饭,亦或是故意要让她难堪,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尴尬出丑。
江延庭也发现了,正想让丫鬟拿一副碗筷过来,就听江清梨先说道:“二妹妹如今领自己的份例,都不肯吃后厨做的饭菜了,这也太实诚自觉了。”
江柠歌心道:嘿,几日不见江清梨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这明着夸她实诚,实则却在告诉江延庭二妹妹已经领过自己的份例了,再吃大厨房的饭菜就不合适了,也让江柠歌自己没脸吃桌上的饭菜。
果然,江延庭没再说拿双筷子的事。
江清梨和潘氏暗爽,这不她们吃饭,江柠歌只有尴尬的份了。
谁知下一刻,江柠歌从怀中掏出一袋油纸包着的煎饼果子,咔嚓咬上一大口,含糊不清道:“正好,我自己带了。”
第12章
自带吃食来请安的,江柠歌还是江家第一人。
本来就没打算吃他们的饭,还端着架子不让吃,搞得跟谁稀罕似的。
江柠歌抱着色香味俱全的煎饼果子,嗷呜嗷呜啃得香,引得江延庭、潘氏和江清梨纷纷侧目。
且不说煎饼果子的味道如何,光看外形就很勾人口水,外皮松松软软酥酥脆脆,内层刷满色泽鲜艳的酱汁,煎饼里面卷的吃食可不少,橘黄油亮的里脊肉,粉嫩多汁的猪肉卷,金黄酥脆的薄脆饼,还有几片翠绿欲滴的菜叶子,紧紧实实裹在煎饼皮里,这要是咬上一口,真能把人香迷糊了。
江柠歌大口大口地吃,一口下去,煎饼、肉和菜叶全咬进嘴里,浓郁的酱汁沾在嘴角,舌头一勾全勾了进去。
江清梨惊讶于江柠歌的吃相,她怎么能吃这么香甜,全然没有世家小姐的矜持,却又不让人觉得邋遢,只觉得她手中之物太美味了。
潘氏也惊了,惊的是这丫头竟然不觉得有一丝丝尴尬,没有她的早膳,她倒是有先见之明地自带吃食,没有她的碗筷,正好她也用不着,就这么大喇喇地自顾自品尝美味,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俗话说,江柠歌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潘氏和江清梨,好好一个大小姐不让吃桌上的饭,传出去还以为被苛待了。
潘氏脸皮厚,始终没说出让江柠歌正儿八经一起吃饭的话,不过即便她说了江柠歌也不会领情。
潘氏看着看着,竟然觉得江柠歌手里的煎饼非常美味,有种想要品尝的冲动,下一秒她就急忙扼制住这个念头,忙低下头专心吃饭。
可无论是潘氏还是江清梨,突然就觉得碗里的白粥不香了!
“瞧二妹妹吃的,鼻尖上都是,成小花猫了。”江清梨似笑非笑道。
江延庭最见不得子女用膳不规矩,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江延庭骂江柠歌两句。
可江延庭这回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骂江柠歌,还语气温和地问道:“柠歌,这煎饼是你自己做的?”
若是个小孩子问出这种话,大人定以为小孩是嘴馋,想要分些来吃,此刻江延庭问出这话,场面就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江柠歌佯装不懂,只点头道:“对啊,我自己做的,冬雪帮我蒸的里脊肉和猪肉卷,秘制酱是我自己调的。”
江延庭“昂”了声:“挺好,瞧着卖相不错。”
江柠歌吃着吃着,外面的煎饼皮逐渐裹不住里面的里脊肉和猪肉卷了,她干脆把快要掉出来的猪肉卷用手抽出来,仰头吞掉。
这般吃法放在世家小姐身上着实有些不雅,可确实香啊!江延庭看得咽了口口水,他本就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看完江柠歌吃煎饼,就再也吃不下桌上的清粥小菜。
江延庭身为家主,还未如此失态过,江柠歌看足了笑话,才道:“父亲,您想尝一尝吗?”
当然想啊!江延庭恨不得立刻点头,可他得顾着身份。
偏偏这个时候,潘氏呵斥道:“成什么体统,吃剩下的煎饼让你父亲尝。”
江柠歌故意把递出去的手一缩,气得江延庭目光锐利地朝潘氏瞪了过去。
潘氏说的也不无道理,江延庭的确不好捡女儿剩下的食物吃,只能默默忍受,心中却暗道潘氏没眼力劲儿、多嘴。
江柠歌笑了笑:“夫人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父亲吃我吃剩下的,这煎饼果子卷好时就一切两半了,我只吃了一半,另一半一点没动,正好给父亲吃。”
江延庭暗赞江柠歌会说话,而后端着架子“嗯”了声:“那我就尝尝柠歌的手艺。”
说完他接过江柠歌手中另外一半煎饼果子,一口吃掉三分之一,动作颇为急切。
这什么果子是真好吃啊,江延庭几乎眼含老泪,外表越是不动声色,内心就越是对这煎饼果子赞不绝口,同时埋怨潘氏不会安排人手,后厨那些庖厨都是做什么吃的,竟还比不过小姐的手艺。
潘氏和江清梨对江延庭这般反应都面露诧异,那煎饼果真那么好吃?尤其是前者,若不是碍于面子,都想凑过去咬上一口了。
江柠歌笑眼看着眼前三人的微小反应,觉得有意思极了。
这煎饼果子做得不小,江柠歌吃半个勉强吃饱,江延庭就不行了,三两口吃完另一半煎饼果子根本就吃不够,口里心里都意犹未尽。
若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就好了,某一刻,江延庭心里掠过这样的想法。
“柠歌啊,这煎饼果子是你先前在农户时的家传手艺么?”他问。
江柠歌摇摇头:“不是。”
江延庭搓搓手:“既然不是祖传秘方,你便把这食谱写下来,交给后厨去做如何?”
江柠歌心中冷笑,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忒响了:“煎饼果子的做法十分简单,难就难在秘制酱上,煎饼果子虽不是我以前家中的祖传,秘制酱却是。”
江延庭讪讪,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不想教了。
这时,江清梨幽幽开口了:“二妹妹如今都是江家人了,以前家里有什么传家的东西也该献给父亲母亲,才能彰显一片孝心啊。”
她自以为这番话说的漂亮,又想给江柠歌找不痛快,来讨好江延庭。
殊不知下一秒江柠歌就道:“父亲,快把江清梨赶出家门,她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江清梨都惊呆了,眼里瞬间充满泪水,难以置信道:“二妹妹你说什么?”
潘氏也帮腔道:“你凭什么要把清梨赶出去?”
江柠歌道:“大小姐不是觉得如今我是江家人,就得把先前的一切都献给江家,连祖传秘方都不放过,那你呢?你现在知道自己不是江家亲生的了,是不是也要把江家的东西都偷去给你的亲生父母,这不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是什么?”
江清梨最怕别人说起这个,万万没想到江柠歌敢把假千金的事放到台面上说,一时又气又窘,臊得脸都红了。
饭桌上气氛安静了一瞬,并没有如江清梨所愿父亲母亲都急着哄她,江延庭沉默不语,潘氏竟也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维护,似乎被“不是江家亲生”几个字提醒,生怕自己真的养了个白眼狼。
还是江清梨最终哭着说“自己永远最孝敬江家父母”,潘氏这才心疼起来。
“好啦,都不许再争了。”江延庭开口道,“清梨往后说话有些分寸,莫要再什么话都说。”
江清梨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没想到在这场明争暗斗中父亲竟然偏向了江柠歌,眼泪不由自主滑下来,却也只能闷闷地说一声:“我知错了,父亲。”
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同时看江柠歌有了几分忌惮,似乎再也不是先前任人拿捏的人了。
江柠歌心里无波无澜,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同情江清梨,这个姑娘时常戳原身的痛处,今日也让她尝尝被戳痛处的滋味。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院中,又开始过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马上就是冬至了,天儿一天比一天冷。
冬雪抱着一叠冬衣从外面进来,冻得赶紧搓搓耳朵。
江柠歌给她倒了杯热茶,一杯热茶下肚,身子总算暖和过来了。
主仆俩坐在小火炉旁边烤芋头吃,冬雪往嘴里塞了一只雪白的芋头,忿忿不平道:“刚才去库房领小姐过冬穿的衣裳,库房只给小姐准备了三套,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小姐的冬衣足足有七套,还有两件白狐毛边的披风,料子也用的最好的,穿上肯定特别暖和。”
以前原身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也不少,那时冬雪都忍着不说,因为说了原身只会更伤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小姐可刚了,有一百种方法能让自己不吃亏,遇到这种事必定要跟小姐说,让她来拿主意。
江柠歌摸了摸冬雪领来的冬衣,布料粗糙,做工一般,颜色也不是她喜欢的,而且冬日里天气阴冷,三套衣裳根本不足以替换。
江清梨虽说也只有七套新衣服,但她是每年都有七套,积攒起来不知有多少套了。
江柠歌给芋头翻了个身:“又想从我这要好处,又不想给我好东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冬雪没听懂:“什么?”
“等着吧,早晚把属于我的东西要过来。”
江柠歌没有等太久,第二日一早,她还在院中打五禽戏,江延庭就来了。
“老爷怎么过来了?”冬雪微微诧异,急忙上了盏热茶。
“刚下朝,顺道过来瞧瞧柠歌。”江延庭环视一圈院子,内心诧异,“这小院翻修得不错。”
江柠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都是父亲赏的银子数额足。”
江延庭在亭子中坐下来,一副没有要离开得模样。
江柠歌看出来了,江延庭这哪是顺道过来,分明是来蹭早饭的。
她打完了五禽戏,也到了该做早膳的时候,捞过来一条荷叶裙系在身上,兀自往厨房走去。
江延庭跟了上去,问:“柠歌每日都自己做饭啊?今早做什么吃?父亲刚下朝回来,也尚未用膳。”
江柠歌心中好笑,这蹭饭蹭得太明显了。
“昨儿和冬雪一起包了馅儿火烧,今早贴火烧吃。”江柠歌故意问,“父亲在这用早膳吗?”
江延庭清咳一声点点头:“好啊。”
一家之主跑到她院中吃早膳,不知道潘氏晓不晓得。
江柠歌暗自一笑:“正好我有件事要跟父亲说,就是我那冬衣……”
第13章
“火烧来喽!”冬雪一手托着一只筐,两筐刚出炉的火烧被端上了桌。
江柠歌紧随其后过来,手中携了一碟爽口小菜。
江延庭在院中坐了一会,欣赏院中美景,虽然已经是冬日,院中栽了不少松梅,景色倒比江府其他地方好看多了。
见早饭好了,他起身跟了进去,老远闻见香喷喷的味道。
“坐吧,父亲。”江柠歌把主位留给江延庭,自己拉着冬雪在一旁坐下,礼数算是很足了,“咱快点吃,吃完还得去前院请安。”
这些时日冬雪一直和江柠歌同桌用膳,是江柠歌主动允许的,江景墨在时也照常,今儿江延庭来了,她却不敢坐了,被摁在椅子上又弹起来。
见状,江柠歌道:“自从我来江府一直是冬雪一人伺候我,说句不好听的,冬雪陪我的时间比大小姐长,于我而言更像姐妹,父亲可不可以允许她和我们一起用膳?”
江延庭自打来到这“醉苏堤”的院子里,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这里没有多余的人,小姐下厨做饭,丫鬟上桌吃饭,主仆俩还欢欢笑笑一起晨练……生在尘世,身上束缚了太多条条框框,反而显得这里更加轻松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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