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得不这么做,江柠歌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女儿,自己却不是啊,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身边人的厌弃,更可能被逐出江家。
想到这,江清梨心中略过一丝悲凉,咬咬牙,还是走到潘氏身边:“母亲,您消消气,二妹妹她今日确实有些过分了,怎么着您也是长辈啊,她怎么能忤逆您呢,这要传出去定会被别人家说不孝。”
“可不是吗?”潘氏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盏凉茶,仍觉得火冒三丈,“走着瞧吧,就不信我这个当家主母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江柠歌低着头走在路上,边走边踢着一颗小石子。
以前在乡下,农庄两边的路上有许多石子和土块,她就喜欢边走边踢,把石子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
冬雪默默跟在身后,虽然小姐没说什么,今日也没受到惩罚,可总感觉小姐有些不开心。
突然,江景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跟上江柠歌的步伐。
“你怎么还在这?”江柠歌微微诧异。
江景墨理直气壮:“问问结局啊!怎么着这场戏我也参演了,虽然半道被撵出局,那也得知道结局是啥吧。”
江柠歌觉得没毛病,没道理人提前杀青就没有对结局的知情权。
“韩管事打一顿,赶出府去,后厨管事由父亲亲自指定人选。”
“没啦?”江景墨问,“潘氏指使韩管事企图嫁祸你这事怎么算?”
江柠歌摇摇头,神色淡淡:“只字不提。”
江景墨:“……”
这老爹有点昏庸啊。
不过也能理解,江延庭本来就对后宅之事不怎么过问,只想着能安安静静不影响到他就行,对潘氏陷害江柠歌这件事也是采取大事化小的态度,有精力处理女人之间的事,还不如回去睡一觉来的实在。
以前总觉得父亲对他这个庶子不好,今日一对比,竟是比江柠歌的待遇还好些,毕竟父亲没有信柠歌而信了自己。
江景墨瞧着纤纤瘦瘦的江柠歌,突然心生一股怜悯,这姑娘也是可怜,若不是在襁褓中就被人调换,此刻就是江家唯一的大小姐,如今只能屈居第二,父亲嫡母对她也不待见,瞧那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怎么还哭了?他可不会哄女孩子啊啊啊!
“你你你别在意啊,父亲他……”
江景墨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江柠歌说:“你闻,空气里是不是有股涮羊肉的味道!”
合着不是在哭,是在使劲嗅空气里的气味,江景墨木着脸:“喔,可能是后厨做了羊肉汤。”
江柠歌眼里满是神采,问:“你们想不想吃铜锅涮羊肉?”
“想吃!”冬雪率先在后面应答。
江景墨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江柠歌在伤心呢,原来是在想吃的,这样也挺好,不去在意不喜欢自己的人,只在乎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振臂高呼:“吃!”
江景墨还是第一次去江柠歌的院子,以前这个江府角落的院子一直荒着,他也没闲心到这里逛过,这回一来,完全被惊呆了。
院门倒是没换,只是在上方悬了一方匾额,名为“醉苏堤”,以此为院名。
“怎么样?好听吧?我取的。”江柠歌对这匾额十二分满意,颇为自豪地问。
江景墨是个会扫兴的:“这是京城,又不是苏州,你取个‘苏堤’做什么?”
江柠歌翻了个白眼,解释说:“苏州可是美食的天堂,‘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苏州不仅鲈鱼美味,还有松鼠鳜鱼、桂花糖藕、大闸蟹……好多好多美味。”
江景墨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你是在臆想自己的院子就是苏州,然后在里面醉生梦死啊?”
江柠歌白解释半晌,简直是对牛弹琴,干脆也费口舌了,推门而入。
进入院子后,江景墨的大嘴就合不上了,院中的吊脚凉亭、锦鲤池塘和小菜园建造好了,也已经收拾停当,今早刚买了几条鲜活的红鱼放进去,此刻正在塘中欢快得游。
江景墨坐在亭子中的方石桌下面,望着面前“桃花鳜鱼”的屏风墙,听着后面盆栽假山上的潺潺流水,一时艳羡得合不上眼:“这里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我让匠人师傅改造的啊。”江柠歌也很满意,坐下来倒了杯热茶慢慢呷,“父亲不是给了我五百两银子翻修小院么。”
江景墨对钱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原来五百两就能把院子布置这么精美,这在院中喝茶、赏景、种花、看鱼、品美食……可不就是真真正正的“醉苏堤”吗?
不过他再羡慕也不敢对自己的院子改造,夏氏虽然有几分得宠,手里也不缺钱,可到底是妾室,平时吃穿都得谨守本分,生怕被潘氏捉住把柄,更别说改造这么精美的院子了,还是低调些吧。
“咱今儿就在这亭下吃铜锅涮羊肉,冬雪去切食材,江景墨跟我去搬铜锅。”江柠歌十分豪放道。
冬雪脆生生应了声:“好咧小姐!”
江景墨睁大诧异的双眼:“什么江景墨?昨儿你还叫我二兄长呢!你这破丫头,果然是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主儿!还有那什么铜锅长什么样啊?重不重啊?”
江柠歌心说,这二兄长也太能絮叨了,人家纨绔不都很拽拽高冷范么?怎么他就跟个祥林嫂似的。
等“祥林嫂”到了厨房,惊讶的嘴巴又合不上了:“老天爷,这里是御膳房么?怎么这么多锅碗瓢盆?”
不怪江景墨惊讶,这厨房的厨具种类确实比后厨的还多,江家后厨的厨具也不少,只是数量上多,种类少,这里的小厨房则是各色种类的餐具应有尽有,蒸、煮、炸、煎、烘、烤,有的甚至连都没见过。
江柠歌道:“这才哪到哪,我要的厨具师傅还没给我配置齐全。”
她要的厨具里,有些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便要自己画了图纸样式来,让师傅照着做,好在请的这位匠人师傅手艺卓绝,连烘烤箱这种高难度的厨具都做出来了。
虽说这厨房的配置还没彻底完工,大部分功都能用了。
“这个便是铜锅了,搬到亭子里去吧。”江柠歌指着一口老式铜锅道。
江景墨倒是见过这种铜锅,圆圆一口,下有底座上有盖子,怪异的地方便是那正中心有一根烟囱一样的锥形柱子,以前父亲在宫中用膳时似乎就吃过此锅,回来跟家中人描述,后来京城的酒楼也逐渐开始流行起来,没想到江柠歌这连这种锅都有。
“还有这些黑炭也要拿过去,生火你会吗?哦,你应该不会,那你就拿过去让冬雪弄。”江柠歌娓娓安排。
江景墨不乐意了:“小看谁呢,我会生火!”
于是纨绔少爷搬着锅、提着碳吭哧吭哧走了。
冬雪按照江柠歌的安排把锅底的食材切完了,其实铜锅涮羊肉的锅底料很简单,清汤、小葱、生姜、香菇和枸杞,再加作料调味就完事了,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的羊肉。
羊肉江柠歌亲自来切,倒不是她们有先见之明,一早在永宁大集上买了羊肉,而是方才路过后厨时顺道带了些回来。
如今韩管事被驱逐,新的管事还没走马上任,江柠歌这个二小姐去拿些食材,还没人敢出来阻拦。
江柠歌的刀工毋庸置疑,羊肉条切得宽窄一致、薄而不散,光是这刀工,就已经远远甩开京城大多数的庖厨。
切完羊肉,开始调蘸料。
蘸料是铜锅涮肉的灵魂,清汤底味道清淡,全靠蘸料来提味。
士的麻酱打底,葱花蒜泥芫荽依次加入,再来半勺豆腐乳和香油增味、少量糖霜提鲜,基础版的蘸料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根据个人添加。
江柠歌能吃辣,便又搁了半勺红油辣子进去。
羊肉切好一盘一盘的端到亭子中,江景墨正夹着一块碳往铜锅里放,抬起头诧异道:“这么多?咱们吃得完么?”
江柠歌和冬雪一瞧他那脸,双双都笑了,让这少爷生个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掉煤窑里了,炭火倒是勉强生起来了,就是不知道经历了怎样曲折的过程,鼻子和额头上满是黑灰。
“求你快去弄弄干净吧,一会儿把我院中的石桌都摸黑了。”江柠歌无奈道。
竟然只爱护石桌不爱护人,江少爷气呼呼地去净手净脸了,等回来时,炉中炭已经把锅子烧开了,正汩汩冒着热气。
他个外行还以为每盘羊肉都一样,殊不知“一羊多吃”,羊身上每个部位的肉质和口感都不一样,下锅的先后顺序也就不同。
“这是羊尾,羊身上最肥的地方。”江柠歌把一盘羊尾推下锅,长柄铁勺抄了抄,“羊尾中含羊油脂肪最多,先涮这个肥肥锅儿,汤底慢慢就会变得特别香浓。”
果不其然,这羊尾煮着煮着,清澈的汤底逐渐变成奶白色,浓香的肉味在院中扩散开来。
第11章
初冬天气微凉,暖锅的木炭烧得旺盛,坐在锅子旁一点都不冷,还有些微微出汗。
江柠歌展示出一位资深吃货应有的素养:用标准的手法涮羊肉吃。
长筷夹着两三片“羊上脑”放进沸腾的锅子中,轻轻抖动几下让沸水全面煮涮羊肉,等鲜艳的肉质变得发粉,再“抖搂”几下就能捞出。
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羊肉夹到蘸料中,筷子一压让羊肉上裹满酱汁、红油、香葱和芫荽碎,趁热送入口中。
羊肉的芬香醇正自然,微咸而不腻,奶香而不膻,嚼上一口唇齿留香,羊上脑的肉质稍微偏肥一些,涮煮后不会很柴,吃起来鲜嫩细腻,蘸料的香辣味则如同猛兽在口中横冲直撞,一咬爆汁,吃得人好不畅快。
江柠歌此刻的表情已经飘飘欲仙了,看得江景墨和冬雪口水直流三千尺,若不是不太会涮,怎么可能让江柠歌抢了第一口美味!
于是连连将长筷伸入锅中,有样学样地涮起来。
江柠歌对后厨采买的羊肉倒是满意:“正所谓好肉配清汤,只有清汤涮出来的肉才能吃出是否新鲜。”
江景墨塞了满嘴的肉,含糊不清道:“我上次在永宁街酒楼里吃的涮羊肉,是牛油辣锅汤底。”
江柠歌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可能是那家羊肉不新鲜。”
江景墨:“……”
“想吃牛油辣锅也可,等下次咱吃九宫格各种肉类和蔬菜都能涮。”江柠歌憧憬道。
冬雪正吃的不亦乐乎,抬起头问:“什么是九宫格?”
江柠歌想了想,说:“九种辣度不同的汤底。”
涮了上脑,锅中的汤底颜色又浓白几分,几乎成了高汤,江柠歌挪过来一盘“小三岔”,下一步就涮它。
江景墨逐渐发现规律了:“我懂这里面的讲究了,是个先肥后瘦的顺序对不对?先涮肥的提升汤底的滋味,等肥的吃得口中生腻了,后面再吃瘦的中和口感。”
江柠歌笑道:“还挺聪明。”
江景墨一高兴,连涮好几筷子小三岔吃,小三岔其实是羊前腿,比上脑瘦一些,属于肥瘦相间得宜的部位,吃起来肉质更加紧致、爽口。
“这是盘羊里脊,羊脊骨部位切下来的肉,肉质最是鲜美。”江柠歌又捧来一盘瘦肉居多的羊肉,“这里脊肉很瘦,我切的也薄,在锅子中稍微涮一下就能捞出来吃。”
她样样讲得头头是道,把江景墨这时常流连酒楼的人都比成了外行。
“你不是在农庄上长大的吗?怎么对吃食这么讲究?做饭也能这么好吃?”江景墨忍不住问。
冬雪也十分好奇,侧着耳朵准备听。
江柠歌轻咳一声,随口编道:“我小时候有个邻居大叔,是在村里做大锅饭的,谁家有红白事需要操办宴请,都请他掌勺,我时常去给他打下手,因而学了几招。”
事实当然不是,她的厨艺是从小系统学习过的,起点高,师从国宴大师,各种基本功打得也扎实,再加之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累积都在书中,那可真相当于站在巨人肩膀上摘苹果了。
江柠歌说完忙往嘴里塞了一筷子涮肉,也不知道顺便寻的这个借口他们会不会相信。
江景墨长长“哦”了声:“这倒也是,高手在民间嘛。”
三人一顿风卷残云,自是吃了个淋漓尽致。
“今日匆忙,只有羊肉没有其他菜品,若是配上老豆腐、粉丝、豆皮来涮,不知比这好吃多少。”江柠歌道。
江景墨和冬雪已经吃得很餍足,以为这就是一顿十全十美的大餐,殊不知在江柠歌眼里仍有欠缺,可见这小姐有多会吃,所谓跟着庖厨饿不着,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了。
一连多日,江柠歌带着冬雪自行做饭,吃吃喝喝,没有外人来打搅,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又过几日,院落和小厨房彻底完工了,江柠歌去和后厨新任管事商讨,她这二小姐的伙食就不从后厨出了,直接折成现银,新上任的后厨是江延庭亲自指派的,倒不曾为难过江柠歌,也知道自己这番际遇托了谁的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与冬雪便彻底不去后厨做饭了,自己的小厨房全然能够自给自足,比江家后厨还好用。
用一句话来形容江柠歌这几日的生活,那便是快活似神仙:抱着暖烘烘的汤婆子睡到自然醒,晨起的空气清新凛冽,坐在院中赏新开的腊梅,听麻雀叽喳惊醒池中的红鱼,等身体彻底清醒,便打上一段五禽戏,这是江柠歌新发展的爱好,用来强健体魄。
而后便开启了一天吃吃喝喝的时光,早膳蒸香喷喷的灌汤包、摊金黄酥脆的鸡蛋饼、煮五香入味的茶叶蛋,午膳是各式各样的小炒盖饭,香浓鲜艳的西红柿炒蛋盖饭、粘稠喷香的茄子肉末盖饭,晚膳则是面和粉,油泼、炒面、酸辣粉……这还不算完,通常下午还有加餐,江柠歌手艺太绝了,能自制果汁,烘烤甜点,总之一天到晚根本吃不完。
冬雪惊厥发现,她竟然胖了,从前的衣裳袖口都紧了!
再看看小姐,身体依旧纤瘦,没有任何变化。
江柠歌便笑:“就说让你和我一起打五禽戏,明日起再加一段八段锦。”
冬雪:“……”
其实江柠歌的身形不仅没有任何变化,气色还变得更好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跟洗净的圣女果似的光滑水润,自从晨起练那五禽戏和八段锦,身形也更加匀称好看,冬雪伺候她安寝时,常常暗自惊叹,二小姐这模样比大小姐还好看。
相比之下,潘氏和江清梨反倒是每况愈下,江清梨每日算计劳心,样貌虽然不错,可眼角眉梢逐渐透露出心机,不伪装时模样有些凛冽,远没有江柠歌灵动生机,好在她年轻,每日的劳心劳神尚未影响到身体和容貌,等上了年岁就不好说了。
潘氏就比较明显了,自打上次被江柠歌气完,每每想起来都会生一场大气,气大伤肝,这些天已经请了好几次大夫了。
前院厢房的药味甚浓,潘氏卧在床上,刚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药,口中泛枯,脸色蜡黄,眼底乌青。
江清梨捧了一碟山楂糕来,殷勤地侍奉在侧:“母亲,您吃块山楂糕清清口,去去口中的苦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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