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间的倾轧眼看要再起,谢晏却一点儿不急。
他对准备离开的萧泠音说:“我不善领兵,还请萧将军勤王救玉京于水火。”
虽然萧泠音自己的伤都没养好,但她也不忍见生灵涂炭。
她带军队进入皇宫,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文家人拿下。萧泠音俨然是这场战事的最大功臣,虽然她自觉自己并未出力。
谢晏从后边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文武百官,文渺看向谢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难怪前几日他会频繁收到宣和帝的消息,还这么轻而易举就打进了皇宫。是他太急功近利,忘了黄雀在后。
众臣上朝,龙椅上却是空的。
有人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尽早立新君才是正事。可这事难就难在宣和帝膝下无子,其他的郡王也没有极为出色的。
一直以来谢晏当政,也未见他有立哪位郡王的意思。
这话问到了谢晏面前,谢晏便没有再回避的道理了。
他神色镇定,走上台阶看着群臣,口中的话却是大逆不道,“刚刚诸位问我要扶谁成为新君,我已经有了答案。”
他手指向外边,没有进入殿内的那道身影,女子抱着胳膊在门口随意站着,战后分赃这种事她没想着参与。
但突然间无数视线凝在她后背,她慢慢回头看向殿内,接着便听到群臣炸了锅一样的反对声,里边半数大臣几乎是喊了起来。
“她怎么行?且不说她是一介女子,她与皇室可有半分关系?”
“之前萧泠音便独占四城,分裂我大周,如今竟是要将整个大周拱手让给她吗!”
“我坚决不同意!让一个女人来做皇帝,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
声音越来越大,谢晏站在那里任由他们说,直到他们发现谢晏不仅没在听他们的话,还和人手谈起来。
大家虽生气,却无可奈何,只能安静下来。
萧泠音在后边站着,颇有兴趣,她想看看谢晏还有什么后招,至于上边那个位置。到时候要不要还不是全凭她一句话。
谢晏见殿内安静下来,叫人把棋盘撤了下去。
“大家都读过史书,应该知道前朝分裂门阀割据时百姓生活是什么样的。你们不过是看准了萧将军不愿起战火,若她要坐这个位置,”谢晏朝身后指去,“你们拦得住吗?”
群臣哑声,大周兵力最强、最富庶的地方都在萧泠音手里,他们拿什么拦?
谢晏又道:“在萧将军的防御拱卫之下,柔然节节败退。可你们念着的大周皇帝,宣和帝却是勾结柔然,把人引进玉京来。”
有些话谢晏虽没有说,大臣也该明白,要是萧泠音也效仿宣和帝所为,如今的大周便不堪一击,哪有他们在这里争论的时间。
萧泠音就在门口站着,她走进去,群臣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站在谢晏身侧,声音清冷,笑道:“想让我当皇帝,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
谢晏看向萧泠音,声音压低了,语气有些委屈,“我提过的。”
萧泠音一下就想起来了,好像是提过,可是……那么随便的吗?
她对谢晏说:“自古女子未有为帝者,不过我刚才想了想,我好像还比较需要这个位置。”
群臣争议之时,她也好好思考了一会儿,北边四座城都在她手里,玉京新任掌权人一定不会对她放心,将来定会再生事端。
而她体会过兵强马壮的滋味,也不愿再把手中的兵和粮交给玉京,将来打仗时左支右绌。
想来想去,谢晏这个提法竟然不错。
谢晏听见萧泠音这么说,笑道:“也只有你最合适。”他怕萧泠音厌恶权势,不答应,可萧泠音是愿意的。
大臣们再不愿意,事情都已成定局。
萧泠音看着谢晏肩上受伤的地方,原来他想自己留下,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帝王,她没做过,但她可以去做。
萧泠音脚下不迟疑,坐上龙椅。
她坐上去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威严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为独断,“今日诸位爱卿对朕有什么意见,最好都憋在心里,朕不爱听。”
“不过,若是对治理大周有什么高见,倒可以畅所欲言。”
她知道她坐在这里,面对的压力不会小。
她堵不住别人的嘴,但是在这里,她不想听那些男人以男权压她。
谢晏从阶上退下去,率先躬身道:“谨遵圣命!”
跟随谢晏的人也立即行礼表态,有看清楚形势的官员,也就跟着朝萧泠音行了礼,只剩下了极少部分官员。
萧泠音不急,让别人服,不是靠嘴把人说服的。她看了一眼后边,几个稀稀落落却又傲然直立的“忠臣”。
表情凝肃起来,语气冰冷:“宣和帝陵墓处还少几个守墓人,”她眼神危险,盯着其中领头的,“几位想去吗?”
这种时候她若是立不起威来,以后便会任人拿捏了。
那人强硬道:“牝鸡司晨,你有什么权力说这些?”他看不起萧泠音,更认为一个女子不该坐在那里。
萧泠音不欲和他浪费口舌,她要护的是天下百姓,而不是这等食古不化的顽固。
她问谢晏,“谢卿可知顶撞朕,该当何罪?”
谢晏很是配合,他道:“轻则杖责二十,重则杖毙。”
这是律法,谢晏没有乱说。
但也正是因为这是律法,那位顶撞萧泠音的人脸上表现出几分惊恐。
萧泠音折中了一下,“朕向来仁慈,虽被顶撞却也不会要人性命,直接杖毙还是不合适。关入诏狱,每日杖责二十,三日之内,大理寺去查查这位张大人,他这样顶撞朕,是不是别有所图。”
轻飘飘的话语压下去,张大人和其他几个官员直接跪下了。
玉京之中,没有几个人经得起查,且本人还被关押着,这便是要他的命呀。
萧泠音对求饶声置若罔闻,冷声吩咐边上的侍卫,“送去诏狱。”
在萧泠音的雷霆手段下,一些心中有异议的官员也忍住了,他们不敢用自己的前程和命去搏。
下朝了。
上朝时众位大臣还气宇轩昂,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们都知道萧泠音的能力,也明白她成为新君对大周最好,可她始终是一个女子。
第74章 柔然人至
因为是女子,便要承受诸多偏见。
萧泠音自小便明白这个道理,在最开始从军时,即便她姓萧,有着萧家祖辈留下来的庇护,也因为女子的身份被诸多刁难。
可男人凭什么事事要压女人一头?她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登基之后,朝中异声不少。
本来萧泠音也不急,她慢慢处理就是了。
世家之间官官相护,她也不会非得在这种时候打压世族。在她看来,还是百姓的生活更为重要。
萧泠音掌权以后,征集百官意见,改革土地法和税法,尽力想让百姓生活的好一些。
只要改革,就会触动部分人的利益,而土地和税收是官员利益的根本,他们怎会舍得松手?
改革推行不下去,阻力重重。
萧泠音知道要做成这件事很难,甚至她可能倾尽一生也做不到。
世家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已有千年,她若操之过急,反而会引起动乱。
萧泠音放下手头的事,给月扶送去一封书信。
她在玉京登基的消息月扶不会没听说,但是萧泠音没想好该怎样安置月扶。
如今她为帝,月扶与她有婚约关系,按理应该住在宫里。可她和月扶之前有过约定,现在算起来也不过剩下半年多,她又何必让人奔波这一趟。
所以她信里是在问月扶的意见,若是月扶乐意离开,她绝不拦着。他要想来玉京,她也会好好招待。
信送出去,内侍进来行礼道:“陛下,谢首辅求见。”
萧泠音让把人请进来。
谢晏进来之后恭敬行礼,“陛下,臣今日去已经派人给柔然修书一封,不知陛下决定如何处理耀桓。”
萧泠音手往旁边一指,让他坐下,然后道:“先看看柔然那边的意思。”
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萧泠音也不急着要耀桓的命。就像谢晏那日说的,耀桓活着,比死了有价值的多。
谢晏坐下,视线不愿从萧泠音身上挪开。他本来是想留下她,隔着身份,怎么感觉距离反而更远了?
萧泠音:“恒安有话直说。”
谢晏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陛下要推行的改革之法,恕臣直言,几乎没法进行。”
不用说别人,谢家一贯支持谢晏,在这件事情上也不会让步。
萧泠音看向谢晏,“要触动世家的利益,自然是艰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世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定会阻拦。甚至她清楚,即便是谢晏,也不赞成她这么做。
她停顿下来,看着谢晏的目光在迟疑,像是在思考,她该不该继续和谢晏说她的想法。
谢晏毕竟是世家的代表。
谢晏明白萧泠音的迟疑,他道:“世家当政,沉疴颇多,再这样下去只会穷途末路,然改变却不能急在一时。”
他表明了自己对改革的迫切希望,也打消了萧泠音的顾虑。
萧泠音走下去,在谢晏旁边坐下,“恒安必是有办法的。”
她又言:“如今百官阻止改革,是因为他们在的位置要求他们必须这样做。所以我在想,或许是我们选官的制度不合适。”
世家培养出来的精英不会不明白百姓疾苦,可他们首先要维护的是自己阶级的利益。
谢晏点头,世家代代传承,如今的世家子弟早已没了危机感。他们只因为一个好的出身,一辈子便高枕无忧。
再这样下去,世家的根基就腐朽了。
得有一支新鲜的力量来激活世家,所有人都动起来。
谢晏提议道:“若想要世家以外的人入朝为官,难度不小。百姓忙于劳作,甚至连字都不认识。朝廷可以设学堂,在地方各级择选优秀人才。”
见谢晏不反对选官制度的改变,萧泠音有些意外,她笑道:“你这样支持我,不怕谢家的长辈骂你吗?”
谢家传承千年,到如今,已然是王朝中的庞然大物。可也正因如此,即便家族规矩礼法严峻,还是会有人仗着谢家的势去欺压百姓。
连向来规矩严明的谢家都是如此,其他家族更不必说,其间的阴私事只会更多。
谢晏说:“世家安稳太久了,外边再没有些波动,便只能一步步走向毁灭。”盛极必衰这样的道理谁都懂,可权力握在手里,也没人会主动放开。
萧泠音倒是没考虑过谢晏说的这些,换个方向去想,萧泠音觉得谢晏说得很有道理。
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徐徐图之。”
先把学堂开设起来,让有条件的百姓读书认字。
女帝不再逼迫世家改革土地税法,只是让各家族开设免费学堂,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所以朝中的争论声便也小了。
萧泠音擅长军务,处理起政事来一开始总觉得有些棘手,但有谢晏从旁协助,也从未出过纰漏。
夏日马上就要结束,柔然的使臣总算到了玉京。
之前他们一直都在等。女人为帝,自古未有,他们以为大周总会再发生几场内乱,去推翻萧泠音。
眼看着萧泠音一点点把大周抓在了手里,柔然人怕再等下去,连和谈的机会都丧失。
柔然人进京,她让鸿胪寺去接待。
柔然人提出愿向大周纳贡,也希望大周在边关设置互市,方便两国百姓进行交易。
于国有利的条件萧泠音一概都答应。
最后,柔然人献上骏马,白银十万两,请求带回耀桓。
骏马可用来培育良种,改善大周马匹。而十万两白银,可填补国库的空虚。
这样的条件换回一个人,萧泠音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她没有立刻答应。鸿胪寺又和柔然使臣谈了几轮,最终把纳贡年限延长了十年。
对于柔然而言,耀桓不过是一个战败被俘的王子,自然没什么人想他回去。可耀桓的身份是柔然王室的象征,若让柔然王室流落在外,却因为舍不得钱财而放弃,不止是百姓会有意见,其他国家也会觉得柔然已经衰败,无力自保。
为了保证柔然的安全,让其他邻国不敢轻举妄动,柔然才会花重金也要与大周缔结合约。
大周的实力有目共睹,如今善于领兵打仗的萧泠音又做了皇帝,柔然在虚弱之时与大周结盟,百利而无一害。
耀桓被从诏狱中放出来,他满脸疲态。见到柔然的使臣也没有个笑脸。
他知道柔然会来人赎他,只是他没想到来的是大王子一派的人。
这些人来接他,恐怕根本不会等他回到柔然。父王也知道他和大王子一派的不对付,如今却还是默许这些人来,他是弃子了。
既然总是要死的,他何必回去寻死。
数日后,在柔然车队启程前,耀桓请求再见萧泠音一面。
谢晏的意见是不见。
其他大臣却道:“我大周已与柔然结两国之好,陛下去见见曾经的手下败将也无妨。”
萧泠音也不好总是和大臣们对着来,她便答应了。
耀桓定的地点是在玉京城外,凉亭中,耀桓换了柔然服饰,却也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
萧泠音在马车上,从窗户处看向凉亭方向。她没打算下车,她以一国皇帝之尊来此,已经是给了耀桓天大的脸面。
耀桓远远朝萧泠音行礼,然后走到离萧泠音不远处,像是回忆般,“之前在战场上见你,从未想过你会成为大周的皇帝。若知今日,”他苦笑,“我当时就该拼尽全力杀了你。”
萧泠音还只是将军时,便让柔然屡战屡败,如今统领了整个大周,柔然在未来几十年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萧泠音闭眼,她问:“难道今日你就不想杀我吗?”
语落,数支利箭射穿了萧泠音坐的马车,远处列队整齐的柔然人都拔出刀剑来。
萧泠音落在地上,左脸被箭划伤,留下一道血痕。
耀桓笑起来,“你猜到了又怎样?还不是要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他几番劝说,才让柔然使臣相信他刺杀萧泠音不会对柔然有威胁。再加上那些使臣也希望耀桓死在外边,便协助他做了这件事。
而大周有不少思想古板的大臣,不愿认萧泠音为帝,耀桓联系了那些人,在此地设下杀阵。
他对萧泠音说:“今天纵使你生出翅膀来,也飞不出去!”
萧泠音这次确实是在以身犯险,她带的人不多,不然怎么会钓出大鱼!
萧泠音从士兵手中接过兵器,是枪。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枪了,手中熟悉的触感,让她慢慢找回了战场杀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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