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床榻上的珍珠从她产出,并未沾过丛云,而将军手里的可是真真正正的云中明珠。但将军亦要小心,若是不锁紧盒子或是放置过久,宝珠沾染的云烟便会消散而去。”
元将军一听有理,方才被中断的愉悦亦重回胸中,本想眉飞色舞地将宝物收下,但又扯不下面自己,端着架子道:“嗯,你们县令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也不好推辞。”
他双手合十一拍,随从便将那盒子收入囊中。
元将军左右想着在这兴襄县干坐着亦无趣,恰逢小妾在他身上闹着说要回府,他便遂了她的愿,坐来时的华盖马车回灵山县去。
连宏博一路赔笑说吉祥话,终于是将这祖宗给送走了。
元将军坐在马车上盯着那方盒,越想越不是滋味。
*
元将军刚离开没多久,盛荷蓱便将脸上的面纱拆了下来放在方桌上,深吸一口气,“呼,憋死我了,真难受。”
牧今瑶轻笑一声。
盛荷蓱转首去看两人,问道:“怎么样,没有太难受吧。”
“还好。”牧今瑶当初听到时还以为自己要做一些非常破廉耻之事,没想到也就是贴了下抱了下,她在凤翥岭内还时常抱小水亲她脸蛋呢,这点能算什么。
更何况前头元将军尚未进来之时,他们领主亦没做什么虎狼之事,只是兴奋地在铺满珍珠的床上旋转打滚,看得他们无言。领主见他们沉默,不甘心地抓起一把珍珠往他们脖颈处塞,闹得三人差点把床给折腾散架。后来听到门外有声响,方才装模作样地躺下。
凌绛苏酷着一张脸不说话,盛荷蓱亦懒得理会他,旋即去寻自己放在怜香阁中的道具。
为了今天这场戏,她特意建模大量干冰和珍珠出来,叫连宏博将她编好的故事告去诓元将军。见了那丑恶的嘴脸,还想把她跟其他两人都收回后院,真是令人作呕。不过她忍住了,现在忍耐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把这猪头踩在脚下!
虽然盛荷蓱亦觉着自己编的故事很离谱,但是古人通常迷信,又有真实物件的加持,可信度尚且高上不少,就算不信,但是也一定会认为她送的东西是个难得的珍宝。
只是这收尾工作较为烦人,她不愿再叫人来此地收拾,这些珍珠还可以收回来卖钱的,经手的人越少越好,花她一次建模次数也是蛮心疼,反正这地方也不大,他们三人干一会儿就完了。
盛荷蓱在一片烟雾中摸到了那制干冰的仪器,将它关停。遂与凌绛苏牧今瑶一块儿将掉在地上的扫回袋子中去。
扫到半途,牧今瑶被书院中人叫出去,因此只剩盛荷蓱与凌绛苏二人尚留在怜香阁中收拾。
牧今瑶尚在时还可陪她说会儿话,轮到凌绛苏了,寂静得只有扫帚扫在地板上发出的“沙沙”声。
干活哪有痛快的,凌绛苏又是个锯嘴葫芦,可将盛荷蓱憋坏了。
要开口吗?盛荷蓱一面扫地一面思索,扫着扫着她遂将扫帚挥舞到凌绛苏跟前,他似乎亦在沉思,霎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扫帚绊倒,眼瞧着便要磕到床头尖角。
盛荷蓱见大事不妙,忙伸手去捞他。
*
小妾见元将军自上马车后面色一直阴沉着,怕是自己今日任性将他给惹恼了,替他捶着肩膀,矜矜试探道:“将军大人,您可否满意今天收到的宝珠?”
元将军听到耳边传来软言细语,瞬间回神,瞥到小妾小心翼翼的动作,霎时放缓身体,捏着她的下巴同她说了会儿体己话,这才哄得小妾眉开眼笑。
小妾本人毕竟还是一个有志气往上爬的,自然不会被甜言蜜语所惑,而是精准拿捏上头想法,仍旧追问道他是为何不快,争当一朵解语花。
元将军很是吃这套,遂一五一十地倾吐道:“本将军自然是有些不爽,那兴襄县县令,自己个儿偷偷的就藏了那么多宝贝,咱们西北元氏府上倒诚拿不出比今日在兴襄县所见更佳的!真是令人可气!”
“将军莫动气。”小妾忙将纤纤玉手伸到元将军胸膛处轻抚“不过是这般事儿,若是将军肯听小女子拙见,妾身倒是有一法子。”
元将军对她很是宽宥:“你说说看。”
“妾身想,这兴襄县的总归不过是花了大价钱买那宝物回来罢了,但他的钱从哪儿来,不过是收底下的贱民的税钱。”
“咱们西北元可有两个大县,哪一座不比他们大上些,既然那县令能靠多收些税敛财,咱们怎么不行,叫底下的人多努力努力不就是了。说到底,还是下头的平民不好好劳作,才惹得将军动气,将军何苦为他们至此。”
“还是本将军的爱姬会讨人欢心。”元将军霎时气也顺了,快活地搂着宠妾“等本将军回去便好好鞭策他们,省得懒骨头犯了竟叫本将军难堪!”
第62章
凌绛苏本要倒下,但被盛荷蓱的手一阻拦,虽说不至于磕到床角,但仍避不过要摔个好歹的命运。
盛荷蓱一狠心,旋即将整个身子横过去,却因不小心踩着了地上滚圆的珍珠,脚底打滑,竟也与他一道跌倒。
天旋地转之间,二人直直摔到了那张拔步床上,满床的珍珠震起波浪,溢撒得四处皆是。
盛荷蓱下意识阖眼,半没入繁多的珍珠海中,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躯体压在自己身上又遽然弹开,旋即睁眼。只瞧见凌绛苏的下半张脸,粉唇透露着少年的清隽,两腮浮现出几片粉,他正撑着手臂欲要支起身子,但珍珠海深深,他越用力反倒越让自己沦陷。
两人的距离愈发接近,盛荷蓱出神地盯着他看,第一次遇见时柔和的下巴初显棱角。小孩子长得可真快啊,一眨眼便换了模样。
她虽现身为小女孩,却始终保持着前世的成人心态。基地中最初由她捡回来的孩子们,都拿他们当弟弟妹妹看,凌绛苏亦不例外。但他却又是最特别的一个,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互相信任,盛荷蓱建立基地的每一步都有他在。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同伴,亦是陪她走过风风雨雨的人。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挺心大的,居然把很多重要且繁重的任务交给个比她小一两岁的男孩儿。他年纪虽小,却不像小水、牧今瑶乃至步越谦那般需要她特意关照,办好工作时需要她肯定的赞扬。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将事情做得利落,然后在嘉奖时隐去踪迹。
盛荷蓱有时会想,他们这算什么关系呢,说朋友太奇怪,说上下属太靠近。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凌绛苏的身体随着银色珍珠浪往下滑,霎时间二人猝不及防地视线相撞,盛荷蓱本想侧头避开,但觉着自己亦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心虚?遂直直望向他的眼底。
灿白的珠光反射至他眼眸中,像是点点星辰落进深深夜色里。
她被这美色晃眼,倏然听到上边传来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女子?”
盛荷蓱:???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想法?”她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彻底搞蒙圈,语无伦次道,“也太离谱了吧,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凌绛苏见她这副模样,暗自舒了口气,低声喃喃道:“原来不是吗。”
“什么?”盛荷蓱在他身下挣扎着要起来,还真让她给成功翻身了,她按住凌绛苏的肩膀,将他往下按,霎时二人位置倒转,凌绛苏瞬间被她压在底下。
二人之间隔着层层珍珠,盛荷蓱又离他远了些,撇嘴道:“说啊,为什么!”
凌绛苏眼神飘忽,红着脸道:“我还以为你想出那种主意是为了亲近她……”
“什么啊!”盛荷蓱快要被气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是真喜欢她我费这么多功夫作什么,直接向她表明不就成了。”
凌绛苏眼底似是划过一抹亮光,随后转瞬即逝,“要是她不喜欢你呢?你、你会如何做?”
这倒问住她了,她前世在拼事业穿越过来还在拼,的确未曾想过此事,她曾长时间半工半读供自己上学的开销,为了攒钱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因此她常把自己置于一种不拼便会跌落悬崖的恐慌中。
爱情对她来说是奢侈品,正好她也不需要爱情来拖累自己。
但凌绛苏今日怎地开始问她恋爱相关之事,莫非他这段时日的反常乃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盛荷蓱越想越觉着自己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旋即笑颜逐开道:“哦~我明白了。”
凌绛苏蓦地慌张起来,无意识抓着一把珍珠在手中攥紧:“明白?你明白什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想让我给你出出主意?”盛荷蓱挑眉笑道。
凌绛苏像是突然放松了绷紧的神经,表情却又有些失落,他淡淡道:“……没有。”
盛荷蓱见他嘴巴上虽不承认,但那泛红的脸颊,含羞带怯的眸子早已将他的小心思尽数暴露,遂饶有兴味地凑近观察凌绛苏的表情,被他的窘态逗得眉眼弯弯道:“你要是个有胆气的,就直接站在她的面前,跟她说——”
“我喜欢你。”
凌绛苏明知她此言不是对他所述,却无可避免地被这句话震得心动不已。不知从哪儿吹来阵阵微风,轻轻拂动盛荷蓱散落的细碎黑色鬓发,晃到她姣好的面庞,肌肤细白比身下的珍珠更胜几分。
“什么喜欢?”忽如其来地一句话将满室流淌的旖旎氛围打破,连宏博站在怜香阁门槛处,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盛荷蓱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慌忙要从凌绛苏身上起来,她双腿往下一蹬,却忘了脚下是滑溜溜的珍珠,霎时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凌绛苏瞪大双眸看着盛荷蓱逐渐接近的脸颊,顷刻间鼻尖相触,热乎乎的气流交融,旋即发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啾”声。
她的双唇贴到了他的嘴角。
盛荷蓱像触电般瞬间从凌绛苏身上弹开,以难以置信的疾速破开珍珠翻身下床。
凌绛苏抬手蹭了蹭那处,敛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宏博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他捂住下半张脸清了清嗓子:“领主大人,没必要如此慌张,情爱乃人之常情,只是不可过于沉迷。”
盛荷蓱脸色爆红:“我没有!”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幸好只有连宏博一个人看见,他还算嘴巴上有把门,若遇见的是聂柳和牧今瑶那些爱八卦的……
“什么什么!我看到了什么!”牧今瑶正带着一票人站在连宏博身后,探头探脑的往怜香阁中望。
聂柳亦在人群当中,双目放光:“哇!我好像听到了’喜欢’?”
然而盛荷蓱早已面如死灰,她被事实打击得崩溃,旋即不顾三七二十拨开人群逃离这个让她尴尬社死的尴尬现场。
全然不顾身后飘荡过来的“领主大人别害羞呀!我们又不会吃人!”“快回来说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求您了!”等言论。
珍珠也不管了,仪器也不收了,她躲进自己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装蜗牛,只要不钻出壳,一切都可以当没发生过!
当她因为要处理凤翥岭中事务不得不出门时,她发现自己的小道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基地,每一个见她的人总会带着一种神秘又暧昧的微笑同她说话打招呼,或是时不时往她身后瞧。
盛荷蓱:……早知道应该管管的!
一整日都沐浴在子民们八卦的目光中,她觉得这日子真是一天也过不去了。若是谈话顺利,本该能正常相处的凌绛苏此刻亦不见人影,但仍能从脚步声判断他还守在她的身边。
与她难堪的心情不同,凤翥岭的人民们倒是十分快活,开心地展开了一系列会让他们领主大吼大可不必的无端联想。
领主大人不出来的日子,他们逮住凌绛苏追问个不停,有好事者还管他叫“领主夫婿”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只顶着绯红的耳尖不说话,寻着可趁之隙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在当事人刻意的冷漠下,众人亦没了讨论的素材,渐渐的八卦磕CP声亦慢慢消散去。
*
与日子过得太滋润闲得长毛,开始操心自家领主人生之事的凤翥岭人民不同,西北元势力下的灵山县人最近过得苦哈哈。
元将军治下颁布的赋税愈发严苛,许多穷交不上租子,便拉到西北元与南平阳的前线去充军。充军二字说来好听,实际上是拉人去当炮灰,为将领们做人肉挡板。
凤翥岭接壤的三家势力乃是西北元氏、南平阳氏与西南元氏,其中西北元氏同西南元氏乃表兄弟,二人所占之地均不及南平阳,又有血缘关系,遂结成同盟对抗南平阳。
乱世之中哪有安宁,灵山县远离前线,亦是元将军居住之所,自然比战火连天的另一县好上些许,但也仅仅是一分的程度。
前些年有兴襄县与另一县作比对,灵山人自有一份庆幸在,如今这份庆幸荡然无存,不少人都动了搬去兴襄县的念头。
有的贫苦人家活不下去早已搬家,只剩下些住在县城中尚有积蓄,且不事农桑之人仍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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