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出手远比脑子快,直接一道灵气轰过去,她只用了三分力,没想到黑衣人不闪不避,硬是正面扛下了一击。
“咦!?”
聂萦重视起来,刚要再起攻势,黑衣人一抬手,指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想不想让谢玄素重塑丹田?”
谢玄素脸色大变,低声说:“大师姐,万不可听他胡说。”
聂萦举手制止,直勾勾地盯着黑衣人,沉声回答:“想啊,你有办法?”
黑衣人一指谢玄素:“让他回谢家,找到一本古籍和一株仙草。”
他斩钉截铁地说:“找到了,我就有办法。”
第73章
聂萦挖挖耳朵, 故作不知:“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黑衣人冷笑:“休得装腔作势,你四处奔走,兴风作浪, 不就为了这个缘故?你对谢玄素情深义重, 如何舍得错过机缘?”
谢玄素猝不及防听到此话,慌忙低下头去, 掩饰脸上的表情。
聂萦却毫不在乎, 叉着腰神气地说:“小谢是我的人,我当然想他能重回仙途, 但是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谁呀?”
她从芥子袋取出那一张残缺丹方,抖开炫耀:“我们自己有办法, 不用听你这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人教唆。”
黑衣人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张方子有多大用处你自己明白,何况重塑丹田乃是逆天改命,需一抹先天元气,就算你找齐其他天材地宝,也非要这一株混沌紫草不可。”
“哦~~~~”聂萦拉长声调, “原来这仙草有名字, 是叫混沌紫草啊?那你一开始不早说,是怕我们见到草直接一口吞了,耽误你来抢宝贝是吧?”
黑衣人明显被气得不轻, 沉声说:“你如此轻慢, 想来是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也罢,就算我错看了你。”
谢玄素忍无可忍上前一步, 和聂萦并肩而立:“凡事大师姐自有主张,用得着你来啰嗦!?还不快滚!”
黑衣人隔着蒙眼黑纱,死死地盯了他一眼,然后身子一晃,凭空消失了。
聂萦遗憾地叹气:“气走了……哎,还想多问几句呢。”
谢玄素霍然转身劝阻:“大师姐,他不是好人,不能信他!我不回谢家,从此把这张方子忘记,继续修习淬体,再多苦痛我也能吃下。”
“小谢啊,淬体术再痛苦,最后依然不能突破筑基大关。”聂萦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修仙修的就是一个拼字,要在万千阻碍中杀出重围,抓住那一丝机缘,现在别人都把线索送到眼前了,怎么能不去看一看。”
她望着漆黑夜空,远处不知道是哪个弟子招摇,夜幕中一道飞剑光芒如流星掠过,悠然长叹:“你的人生不能重来第二遍,我要对你负责啊。”
黑衣人刚才说的除了混沌紫草之外,还说有一本古籍,会不会和冰魄寒山有关呢?
这机缘必须得抓住啊!聂萦兴奋地想。
“我不同意啊!小谢不能走!”第二天,谢玄素按照请假流程向外门杂役管事递上了申请表,管事带着表来找谢玄素服役的部门——也就是聂萦签字放行的时候,却遭到了聂萦的竭力反对。
杂役管事脸上赔笑,心里叫苦,两忘门谁不知道谢玄素自从跟在聂萦身边,同进同出,浑然不似个杂役,仿佛就是个弟子一般,他只想着聂萦签字不过是个面子活儿,为了讨好内门仙子才自己巴巴儿地亲自捧来。
谁想到你们没谈好啊!?这不得罪人吗?!
赵闻道带了酒来,正在庭院里摇头晃脑欣赏凤凰木上一树灿烂的花朵,此刻放下引逗小灵兽的花瓣,出言劝说:“大师姐,今早你不是刚跟师父说,要闭关修炼,巩固境界嘛,你一闭关起码半年八个月的,谢师弟左右无事,放他回家探亲正好。”
“你懂什么!”聂萦张牙舞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子,“我闭关去了,房子要不要人看的?地要不要扫?一地落叶像什么样子?显得我这个屋子没人住多么破败晦气!他走了,你每天过来扫地抹灰喂灵兽啊?!”
赵闻道被她指得身子直往后倾,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发飙的聂萦,只好转向劝说谢玄素:“谢师弟,大师姐嘴上虽然凶,大约也只是担心你下山遇到危险,毕竟……嗯嗯,你不如再仔细考虑一下?”
之前你可是遇到过刺杀啊,莫名其妙想要你的命的人并不少。
“我考虑过了。”谢玄素脸色沉郁,配上一身灰衣,简直像院子里一株不愉快的植物,“我要回家。”
他看向聂萦,诚恳地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自小离家,一向懵懂,此次见了二叔才意识到,家里亲人是肉骨凡胎,十余年与我不过弹指一瞬间,与他们却是会老会死会发生无数事情,不趁着这个机会回家探视,只怕从此天人相隔,永无见面之日,身为人子,我不想留下遗憾,还望大师姐成全。”
说罢,他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地,磕头不起。
“哈!”聂萦冷笑一声,抱膀子斜睨着他,“一入仙门,尘缘割断,这不是我说的,是入门的时候长老说的,怎么,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想起来你有长辈亲戚,你仙途断绝的时候没想过回家做个凡人,现在你倒想起来要当孝顺儿孙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如今修为不上不下,在仙界自然是小蚂蚁,到人界却是人人追捧的炼气修士!你吃苦吃太狠了,想重温那种荣耀风光以麻醉自己,只怕这一去,你再也不会回来!”
谢玄素难以置信地抬头,愣愣地看着聂萦,那无辜的样子赵闻道看了都心酸:“不是的,大师姐……”
“住口!”聂萦暴跳如雷,“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是想塑造一个废了丹田也能修仙的典范,你敢给我半途而废试试!?”
赵闻道心下长叹,聂萦的用心是好的,只是这态度也太激烈了些。
果然,谢玄素脸上一片惨然,不知不觉唇角已经溢出丝丝鲜血,他咬紧牙关,忍了再忍,终于还是开口了。
“大师姐,你曾经说我宁折不弯,不愿意当王家兄妹的狗才有此下场。”
他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包含从心底泛起的血气。
“同样,我也不愿意做大师姐的狗。”
聂萦无言地瞪了他半天,一挥手,灵气翻涌把谢玄素直接甩出十丈开外,冷冷地抛下一个字:“滚!”
谢玄素走的那天,聂萦已经闭关了,赵闻道出面向外务堂申请了一条小型飞舟,除了驾驶员之外,只能容纳四个人,但也足以让谢安然惊喜,进了飞舟东张西望,赞叹不已。
在飞舟外,赵闻道饱含无奈地对谢玄素叮嘱:“路上少花点时间,早去早回,也能让大师姐消消气,唉。”
谢玄素真心诚意地向他施礼感谢,赵闻道双手相扶,不免唏嘘:“当年你刚来两忘门的时候,抱着个比你还高的弟子剑。懵懵懂懂走到我身边来问我大好时光为什么不修炼,说起来……我忝为天枢峰弟子,却钟爱吟风弄月,虽然面上人缘极好,但其实一直被宗门内的人看不起,也只有你来问的时候,是真心实意,不是存心嘲讽。”
谢玄素低声说:“童言无忌,没想到赵师兄还记在心里。”
“记呀,我这个人最记仇了,想骂的人都写在话本子里当反派了。”赵闻道笑嘻嘻地说,把他送上飞舟,挥手告别。
江小皮和白玉雪也跟着挥手,江小皮一边奋力挥舞胳膊一边忧心忡忡:“小谢回家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庄师兄不会也有什么亲戚突然找来要他探亲吧?”
白玉雪小大人似地劝说:“骨肉亲缘,哪里会有事,我的舅舅叔伯姐夫们,对我都很好的。”
“呵呵。”赵闻道神色古怪地笑了一声,回身端起师兄架子,“大师姐闭关,谢师弟回家探亲,现在你们两个就归我管了知道吗?还不快去修炼!”
江小皮对他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白玉雪一边高喊‘等等我’一边紧随其后,赵闻道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说:“大好时光,就是该用来打听八卦的啊!”
他甩着袖子摇摇摆摆离开了平台,蓝天之上,一艘小飞舟在白云之间悠然飞行。
阳光正好,人正年少。
两忘门再慢的飞舟,也不是金丹期修士御剑能赶上的,偏偏聂萦丹田里有个心腹大患,化神期的修为发挥不出来,偶尔拼着反噬提高一下修为到元婴期,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多飞半个时辰就得再降低回来。
她拼死拼活,终于及时赶到了中京城,还抢在了飞舟之前半日降落。
中京城,乃是人界最大城市,拥有宏伟无比气势万千的皇城建筑和超过四百万的人口,百业兴旺,政通人和,聂萦在郊外盘旋的时候,就有一股人间的热辣市井气息活泼泼迎面扑来,让她这个习惯了魔界荒芜和仙界清冷的人大不适应。
等到蹲在屋顶上,看着街巷里密密麻麻的人群,就更不适应了,狭小的空间分割成无数小格子,里面挤住着一家数口,邻居隔笆篱就能说话,鸡犬之声相闻,这不会太吵闹吗!?心真能静下来修行吗?
哦,对了,人界是不需要修行的,反而需要不停工作为一日三餐奔忙,身上衣,头顶瓦也是随时会破旧必须及时补充的。
聂萦感到新奇,津津有味地看着,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重大活动,反正街道上有穿甲的士兵往来巡逻,青砖地泼了水,擦得干干净净,一会儿有一队人马举着旗子扇子金瓜玉斧等仪仗过去,一会儿又一队,没隔多久又来一大队,还举着各种乐器‘呜哩哇!呜哩哇!’地吹吹打打。
围观群众吵吵闹闹,她听不到什么,凝出一丝神识探入正在过路的队伍,车辇里香风阵阵,有人娇声细语:“玄素皇兄真的是去修仙的呀?仙人长什么样子啊?”
聂萦的下巴差点掉下来:无论是谁都没跟她说过,谢玄素在人界还是个皇子来的呀!
第74章
彩旗招展, 鼓乐齐鸣,众多嘉宾翘首期盼,终于天边白光一显,一艘小巧古朴的飞舟划破碧空而来, 顿时引发无数人的惊呼。
“看到了看到了!”
“是船!船在天上飞!”
“这就是仙人手段吗?不会是变戏法的罢?”
“这么小!还以为有多大呢, 出行贴身丫鬟和小厮都挤不下。”
飞舟缓缓落地,舱门打开, 早就迎候在此地的仙门代理人, 身披辉煌法衣趋前打招呼:“道友,有劳了。”
驾驶员也是一位筑基期弟子, 兼职开飞舟赚零花钱的,常跑这条线,此刻看到熟人不免长叹一声:“凡间烟火催人老啊, 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代理人拈须一笑:“我不比道友仍有大好前途,此生便终老人间罢了。”
谢安然满脸兴奋地从舱里下来,克服了骤然落地的晕眩,连连惊叹:“万里之遥,两日可达!真乃仙家奇迹。”
他回身向着舱内招呼:“玄素,出来罢, 到家了。”
谢玄素出现在舱门口, 他神情淡漠,身着灰衣,看似寻常, 仙门代理人却早就从各种消息里得知他的处境, 并不敢怠慢, 笑着上前施礼:“谢道友。”
谢玄素低声说了句:“不敢。”
远处的围观人群窃窃私语:“那就是去修仙的先帝小皇子?果然器宇不凡!”
“拉倒吧,只看到个人影要怎么不凡?”
“从天上下来的, 当然就不凡了,你飞一个试试?”
“瞎,是他能飞吗?是那艘船能飞,你没看逍遥王也从里面下来吗,他可是个人吧?”
“大胆!竟然敢妄议皇室,质疑逍遥王不是人!”
谢玄素没了丹田,但道体犹在,极为敏感,远处人群不但嘈杂,前面的各路銮驾里释放的负面情绪更让他眉头微皱,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桃木剑上寻求安全感。
桃木剑,天枢峰特产,聂萦手作,上次布阵坑红升道君时候剩下的。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缓缓地开口,谢安然笑着解释,“听说你要搭仙人飞舟回来,宗室里的闲人都来凑热闹,他们成日在皇城也没个正经事,不过这样也好,对离家游子远接高迎,方是亲戚之道。”
谢玄素神色凝滞,仿佛不知所措:“我……也并非是衣锦还乡,受不得大家的欢迎。”
谢安然无言以对,只能亲热地趋前拍拍他的背,轻声说:“好孩子,不管你在仙界如何,回了人界就是皇子之尊,用不着瞻前顾后,做如此小心模样,想见就见,不想见,我们直接回宫便是。”
谢玄素大松一口气,微带感激地看着他:“二叔说得对,那我们回宫吧。”
他腰间的桃木剑早被聂萦放了一抹神识在上面,在远处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噗嗤一笑。
果然,谢安然即刻招来他自己的亲王仪仗,携着谢玄素的手坐了上去,前呼后拥地开道往皇城而去。
那一溜的皇亲国戚除了个飞舟,什么都没看到,气得直骂街,聂萦竖起眼睛,坏心地沿途一人发了一张霉运符。
敢骂我的人!?都给我喝水打嗝,吃饭塞牙,走路平地摔跤
谢安然在飞舟里因为贪看窗外风景,一时忘了唠叨,此刻脚踏实地,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回宫的路上,抓紧时间拉着谢玄素喋喋不休,向他介绍一路的街景,又详细解说宫内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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