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不了上午在街道巷口那些五六口人挤在一间屋子的模样,与之相较,这块地方就连空气都更清新些,仿佛瞬间繁华了十几年。
难怪那位欧铭教授会挑剔自己的出身,研究所里的前台都能住上这种房子。
安瑞雅刻意落后她几步,走到过道中间才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哦!差点忘了。”她转身朝安瑞雅伸手,“徐媛,很高兴认识你。”
安瑞雅与她握了手,“说不定未来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
“对了陈伯,这周围有外国巫师开的酒店吗?”
“他们会在这周围建度假的房子,但酒店倒是没听说过。”
被徐媛称作陈伯的老头用流利的英文建议道,“您的好友需要住宿吗?为什么不邀请她在我们这儿暂住呢?”
徐媛看向安瑞雅,“你觉得怎么样?”
安瑞雅忙笑着摆手,“让你捎我一程就很感激了,怎么能得寸进尺?”
陈伯没有再插话,他一身腰杆挺得板直、蓄了些白须,仙风道骨。
安瑞雅很难把这种形象和‘巫师’联系在一块儿——徐媛在他面前直言不讳,说不定她全家都是巫师。
“你能找到路?”
就算会幻影移形,也得对目的地十分熟悉才能施展成功。
徐媛连连摇头,“到底是我带你来的,索性送佛送到西,待会儿帮你找个合适的住处......陈伯,帮她换些钱。”
安瑞雅在对方眼里没见到任何鄙夷或是恶意,面对个这么坦荡友善的女巫,她也不好意思一再推辞。
更何况自己手上的那些金加隆在香港根本花不出去,他们愿意帮自己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先等等我,六点带你一起走。”
徐媛‘腾’地消失在原地,留她和陈伯两人在走廊面面相觑。
“您好,我是安芮娅,有可能成为徐小姐未来的同事。”安瑞雅朝陈伯挤出一个笑。
“跟我来。”陈伯往前递手,示意对方先行。
他的布鞋踩在汉白玉砖上寂静无声,而安瑞雅的小皮靴却磕得‘噔噔’作响。
走廊尽头的暗色门顶上挂着一面八卦包边的黄铜镜子,镜面囊括了花园外的海面,镜框下刻着一块儿肉眼难辨的字符。
弯过绣着山水的丝布屏风,安瑞雅被引进会客厅。
入座后,陈伯朝茶具的方向一拂袖,瓷盏自然被斟满。
他明显不是多话的人,安瑞雅打开自己一路上积攒的行李翻了翻,只给自己留下两枚加隆,剩下的部分连包一起递到陈伯面前,“港币和英镑我都想换一些。”
她不知道此时港币和加隆的汇率是多少,说罢,安瑞雅又补充道,“只换一张最大面额的英镑,其余都换成港币。”
到底不是自己的钱,被陈伯连牛皮袋一起拎走后,她也没什么不舍。
一口气灌下两三盏清茶,安瑞雅才开始打量徐媛洋房的内部陈设。
从里到外倒是都讲究一个中西合璧,会客厅的墙壁上不光吊着些东西两类山水、人物画,还挂着柄半米长的桃木剑。
......
她回想起欧铭教授给她的合同,这工作怎么看都算不上好,安瑞雅认为自己在欧洲闭着眼都能找个比‘园丁’事少还薪水优厚的工作。
为什么孤身一人就跑到香港来了?
为了躲伏德摩尔特?
或许是,又不仅仅是。
但这个地方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归属感,她还是像以往那样,好似灵魂浮空难以触底一般漂泊着。
甚至不如呆在伏德摩尔特身边安稳。
安瑞雅微微垂首,余光瞥见手中的冬青木魔杖:是了,她不光偷了他的钱;就连手里的魔杖都是他的。
陈伯回得很快,他仍提着安瑞雅将钱给他时的那只牛皮袋,将东西隔空送到安瑞雅身旁的茶几上就消失了。
如果被前世的自己看到,她多半会恭敬地称他一句‘老神仙’。
安瑞雅捏了捏袋子又托在手里掂了掂,颇有些重量。
打开一看,面额不一的钱在里面摆放地整整齐齐,甚至还有些零散的硬币堆在角落。
紧接着,又是‘腾’的一声。
徐媛出现在会客厅的正中间,她身上挂着一件颇显随意的袍子,一只手捏着两套衣裙,拿到安瑞雅面前晃了又晃,“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安瑞雅把钱袋扔到行李中,一本正经地朝她分析道,“艳红的那件衬你更白、水蓝那件映你更仙、欧式正时兴、旗袍显身材。”
“听你这么说件件都好,我都穿上?”
“唔...你男朋友通常什么风格?”
“西装革履?有时候又和陈伯穿得差不太多。”
“旗袍吧,”安瑞雅十分笃定。
徐媛把这件攥地最紧,也总是瞟它,应该早有决定了。
果然,她欣喜地挑眉,“我也这么想,一会儿就好,你也收拾收拾。”
安瑞雅将自己用过的茶具清理一新,拎着行李没等一会儿,徐媛就从另一边迈着碎步走下楼来。
她跟着徐媛七拐八绕最终从巽门出,门外嵌着极精巧的玉制门神像——与魔法界的画像一样会动,当安瑞雅从门外回头再看时,无论她离门多远,玉雕的秦琼和尉迟敬德的两双眼睛总能紧锁她不放。
徐宅外的长街上除去一人倚一车外再无过客,安瑞雅本只想瞥一眼她的男友,却发现这男人端着一盆水培郁金香,花朵甚至是透明且发光的水晶状。
“你的新主人会是个漂亮姐姐,她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男人抱着花盆对郁金香喃喃自语,安瑞雅看得连眼睛都挪不开。
“嘿,他是我男朋友,看中了也不可能是你的。”徐媛朝安瑞雅发呆的方向挥挥手,忽地又道,“我想起来了,总说你有点儿眼熟——你跟安诚还真有点儿像啊,大致轮廓。”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那盆花。”安瑞雅说着,连忙后退两步。
叫做安诚的男人很快发现了一前一后出门的两人,“徐媛,这位是?”
“芮娅·安,或许是未来同事...真稀奇,你们还是同姓。”徐媛这才看见安瑞雅无名指上的戒指,“天哪,你已经结婚了?”
安瑞雅不置可否地笑。
“你好。”安诚只朝安瑞雅点头示意,视线很快回到徐媛身上,把花递到她面前,“这是给你的。”
“谢谢。”
郁金香不算稀奇,但水晶郁金香却没见过,徐媛伸手碰了碰正中间那朵的花瓣。
安瑞雅盯着水面以下椭圆的根茎,郁金香的倾诉声和安诚的转达一前一后传入她耳中,“唔,它说它喜欢你,如果你将来好好对它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8-05 21:57:54~2023-08-09 20: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个帅男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苦有甜 2瓶;汪汪薯条糖、2794239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Nirvana
安瑞雅两边的眼皮交替地抽搐起来。
有些话,虽然格鲁斯没明说,但她在梦里也听过了。
盛夏的白天很长,天色完全没有暗下来。
这让安瑞雅能十分清晰地辨识出安诚的样貌,比起面容上的相似,她更在意的是对方能和某些植物‘对话’的能力。
许多书中都有类似的记载:天生的蛇佬腔、易容阿尼马格斯、摄魂取念者这类能力很可能血脉能力,能在后代身上体现出来。
也许是隔代,也可能是代代相传。
不过,就算所有巧合成真,这位安诚与自己也不太可能有多密切的血缘关系。
安德睿只是她素未谋面的外公罢了,或许陶瑞尔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更何况,他是芮娅·安的外公。
“那是当然。”徐媛抱着花往门口一搁,指了指安瑞雅,“走吧,顺便给她找个旅馆。”
安诚开车,徐媛没有乘副驾。
安瑞雅有些感激她陪自己坐后座,又确实和徐媛没什么话好聊;比起强装熟稔,她宁愿单独在车座后面当电灯泡。
“你多大年纪?”
“二十四岁。”
虽然没与徐媛面对面,但安瑞雅能轻易从后视镜里看见她挑起的眉毛——在她昏睡的七年里,身体各方面几乎没有变化。
“二十四岁才毕业,难道你们欧美的巫师也有什么大学一类的东西?”
“不是这样,我中途转过学......还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在英国的霍格沃兹读的一至五年级、又去德姆斯特朗上完六七年级。”
“德姆斯特朗?真不能再巧了。”徐媛‘咯咯’笑了两声,她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诚,你爷爷当初不也在德姆斯特朗留过学吗?”
安瑞雅本就没放松的神经愈发紧张,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是的,第一批派遣出过的巫师。”安诚耸了耸肩,“或许算是公派出国留学?”
“你们说不定是兄妹呢,远房的那种。”徐媛朝安瑞雅打趣道,“你爷爷哪里人?”
安瑞雅舔了舔唇瓣,“德国巫师。”
“德国人姓安,还是第一次听说,你父母都是巫师吗?”
安瑞雅无意解释,“是的。”
“不对——你都结婚了,你丈夫姓安?找了个中国人?”
“不,我姓安,徐小姐。”
徐媛颇为赞赏地点头,“我很欣赏这种行为,就算以后结婚了,也不希望别人称呼我为某太太,而非徐女士。”
安瑞雅没说话,但她发现安诚通过后视镜朝这边瞥了一眼。
“你丈夫也是巫师吗?”
安瑞雅半晌也没挤出一句回答,只是点头。
徐媛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我知道你们那边把这种情况称为纯血统,不和麻瓜通婚——个个都是正黄旗?”
“大清已经亡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都快成立一周年了。徐小姐,我并不是那种戴有色眼镜看麻瓜的巫师。”
中国的巫师和麻瓜大概率是常年混居的状态,安瑞雅甚至怀疑他们不受国际巫师保密法的约束。
“是吗?”徐媛笑,“安诚的爷爷回国后建立了第一所中西结合式的巫师学校,甚至有不少香港巫师是在他学校长大的。也许在国际上还没什么名气,却在短短几年中招收了全世界最多的巫师。”
安诚驾驶着汽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有轨电车通过,“我们的人口摆在那里,徐媛,倒也没什么好吹捧的。”
“但香港巫师协会的会长认为,你们的发展方式才是真正适合巫师生存的方式,第一所纯西式香港巫师学院已经选址结束了,一位富商捐出了他在深水湾处的房子......”徐媛把车窗后的布帘缓缓拉上,又朝车内扔了个清凉咒,“欧铭今天去参加的会议就是这个,对了,他给你的什么职位?”
“园丁?”
“切,我就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起魔法植物研究所,你不如去应聘巫师学院的教授。”徐媛翻了个白眼,侧头直视安瑞雅,“待遇更佳。”
安瑞雅有些惊讶,她对徐媛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忽地,安诚把车停在路边,对徐媛偏头,“旅馆到了。”
他几乎不和安瑞雅直接聊天,只和徐媛直接交流,避的一手好嫌。
徐媛给安瑞雅递出一张名片,“如果有别的打算,可以联系我。”
“一定,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是。”
徐媛摆手,“不必说谢,说不定未来我们会成为远房亲戚呢。”
安瑞雅直起鸡皮疙瘩,她甚至怀疑徐媛就是个摄魂取念者,接了名片就往车下走,“有缘再会,徐小姐。”
“当然,安小姐。”
目送黑色轿车缓缓远去,安瑞雅把她的名片塞进了行李。
天下哪有什么白吃的午餐,就现在看来,这边的工作没一个能比得上德姆斯特朗学生舍监的。
安诚选的酒店算不上豪华,但看上去干净整洁——从她踏上石梯的时候,就有侍者来接待,一口流利的英语。
墙上每种房间明码标价,像是餐馆的菜单。
“您好,是来住店的吗?几位?”
“就我一个人,一间单人间。”
侍者朝安瑞雅递手要提她的行李,却被避开。
男人也不尴尬,上前指路道:“跟我来。”
酒店内部的陈设让安瑞雅想到梦里见过的伍氏孤儿院,暗沉又狭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交错的门。
侍者把她带到二楼的024房间后停下,并朝她提供了钥匙,“有任何困难可以到大堂找工作人员,祝您居住愉快。”
安瑞雅假笑着送走了男侍者,给房间施加一连串咒语后才垮下脸来。
她很累,甚至连维持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整整半天,她在香港的体会堪比晕了整日的船。
将行李随意搁在单人床头,她躺在被褥上盯着天花板,房间的吊灯上嵌着一颗黑色石头,跟伏德摩尔特戒指上的有点像。
安瑞雅甚至没把手举到面前,只是把两只手叠在一块,又尝试着拨弄了一会儿无名指的戒指。
依然取不下来。
随着天色渐暗,原本就不算很热的房间愈加凉爽,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阵欧铭教授给她的合同,眼皮越来越重。
梦像潮水一般涌来。
......
窗外已经黑透了,此刻已是日落后的夜晚,她只能依稀看清房间内家具的轮廓。
安瑞雅知道这是梦,她仿佛在通过什么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所有行动都不由她来控制,而是芮娅·安。
窗外吹来的夏风拂干她身上的汗,那是一片绵延起伏的暗色田埂——她在郊外,应该是大汉格顿五十八号的房子里。
柜钟的时针已经跨过了九,她的胃像是拧起来的麻绳,味道像是泥巴的饼干只会令人更加难受。
去房屋外取柴烧水的芮娅·安看见了不大可能看见的人,年轻的伏德摩尔特。
安瑞雅看着她跟了上去,从大汉格顿五十八号启程,穿越漫长的珙桐林,来到她多半有些熟悉的伏德摩尔特庄园——只不过,这个时候它不叫伏德摩尔特庄园,而是里德尔宅。
......
里德尔宅。
伏德摩尔特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眼见芮娅·安在宅子里想方设法地阻止命案的发生,保护汤姆·里德尔,也不想伤害那位麻瓜园丁。
但宅子里的老汤姆·里德尔依旧丧命。
更恐怖的不是这个。
她也看得见芮娅·安看得见的荧光字:
【你也可能会死,因为那个四分五裂,芮娅·安。】
142/151 首页 上一页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