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把金色的脑袋垂的低低的。
当时我正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玩绕着自己的发丝。
“你不必道歉。”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冷眼道,“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和我约会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并不是这样,温亚德。只是、只是你是个幽灵,我……我只是,我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那你爱我吗?”
他足足思量了两三个钟头。
我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脑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理由,互相矛盾冲突,使得他摇摆不定,左右为难。这从他脸上懊恼沮丧的神情可以猜到。
“算了。”我低声说。
即便他不爱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种奇特的命运桎梏着我,让我不得已妥协。
于是我告诉他,我不求他爱上我,对此也不抱任何希冀。我仅仅希望他在今后漫长人生中记得这种感觉。尽管那时他会忘记我的姓名和容貌。
他站在那儿安静地听着,表情似懂非懂。显然他没有明白。然后他提出一个讨厌的问题。
“你和卡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你可以解释。我相信你不是那种……”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他的情人。”我抿起嘴不愿再说下去。
我不会为自己辩驳什么。也不会拿卡罗威胁我的那套话博得同情。
建立在同情基础上的感情是怜悯,是理解,唯独不是真正的爱情。
“你这么在意我的过去做什么?”我反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德拉科眼里一晃而过的慌乱。
亏我有那么一刻错认为他在乎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故事里最后成为我妻子的人是谁?”
我没有回答。
“告诉我好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她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为了不让自己失望。
“是啊,我会失望的。”他低声说,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临跨出休息室门前的最后一秒,他扭头望向我。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晦涩。我发现自己头一次读不懂他。
“我在试着爱你。”他说。
“但愿如此。”
德拉科走远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呢喃道。
一切归于平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们并不比以前更相爱,只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们依旧是恋人。
每个夜晚,当德拉科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如约而至。除此之外的时间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去找他。更不会像之前那次鲁莽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简而言之,我们只有晚上无人的场合才见面。像背着妻子偷.情的丈夫和情人的幽会。
这种模式如此固定,以至于我坚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彻底分开。
幽灵不需要睡眠。
无数个深夜,我柔声哄他入眠后都会靠在床头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我是遭受排斥与得到满足的人。他需要我却不爱我。
我是孤零零一个人,再者就是对他的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对我而言举足轻重,但我对他不是。
或许某日遇到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他便会坠入她的温柔乡。而后将我抛之脑后。
——何其残忍!
当我想到有人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能够比我更亲密地与他生活在一起,我很难过。我虽然并没想到过自己要得到那个位置,但看到它被另外一个女人占去,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可我已经死了。却又正活在这世上。
明天、后天直至永远还得活下去!
我还活着!可我什么都不是!
万事已成定局。我只是个无力改变的旁观者,仅此而已。
那种哀伤缠绵不断。使我满怀愁绪。使我颤抖。
我真想放声痛哭,可我的心比荒漠更枯竭。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恍然。原来幽灵不是不会哭。也不是没有爱。
而是见多了凄惨的事,滴不出几滴同情的泪来。更别提爱这种东西。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亡于无尽的。
德拉科醒着的时候我会使出浑身解数与他谈笑风生,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然后带着这种情绪入睡。
他睡着后我变得多愁善感,思绪万千。
他有时看我的眼神会让我的心骤然停滞一秒。我认得那种眼神。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眼神。
他还会因为我多谈了几句尼克或是夸了皮皮鬼而赌气耍小性子。必须得等我加倍说好话把他夸舒服了才行。
有时候他的举止行为真的会让我误认为我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可理智告诉我,那不过是我渴求爱的错觉罢了。
我继续麻痹自己,仿佛他对我的爱是真实存在的。尽管我知道我在他那里的逗留和付出毫无意义。
然后,天亮了。
我慢慢地离开那里,穿过漆黑的走廊。我听见墙上火把火星滋滋作响的声音。还有睡着了的画像浅浅的呼吸声。
我抬头向黑暗中凝视。看见自己成了一个被虚荣心驱使和嘲弄的动物。于是我的双眼燃烧起痛苦和愤怒。
我心里清楚,这种爱情是虚假的。
我得不到他的爱,就像他无法触碰我。
但我又离不开他。
蕴藏在心底的、坚信不疑的那些论点遭到嘲笑,不被承认。
我必须证明自己是对的。否则我会崩溃。
我最后选择了一种较为简单的办法来检验他是否爱我。
如果他爱我,他的未来里就必定有我的存在。
我隐晦地试探他对未来的规划。诸如去哪,要做什么或是帮助家里打理家族的事务。
德拉科却闭口不谈。
他只说他很迷茫。
这倒不假。
但他迷茫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其实我已了然。
他懦弱、自私,擅长逃避一切责任。他不会为我停步。
他最后还是会选择放弃我。只是没想到那一天会到来的那么快。
夏天总是充满离别。
当我得知最后一场魁地奇决赛结束的时候大吃一惊(通常举办于六月初)。
我向来没什么时间观念。尤其是变成幽灵后。时间于我而言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我也不得不面对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德拉科要毕业了。
六月伊始,德拉科不再频繁地与我见面。偶有几次也是找尽各种借口将我打发走。
开始的时候我的情绪无比低落。不过我很快就释然了。
如果命运注定这样的事情将要发生,那就发生好了。既然德拉科注定要离开,那他不论表现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使我有荒谬之感。
我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约会。准确的说,是他叫我去他的寝室陪他睡觉。我感到很意外,因为那是他毕业前的最后一晚。
我的心中生出几分雀跃,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虽然我并不具备人类的躯体)。这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愚蠢的幻觉:或许他有话要对我说。又或者我于他而言要远比我感知到的更为重要。
德拉科在等我。此时的他又变回了孩童。仿佛无人保护的脆弱男孩,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疲于在内心对抗他们那些让自己都嫌恨的东西。
“恭喜你毕业了。”我说。随即在他眼睛里看到一团火焰。一团冷冽、哀郁的火焰。
我的灵魂情不自禁颤抖。我试着接近德拉科,推摇我所缺少并幻想借来的躯体。我必须感受那股从他体内发散的热流,倾听从鼻翼间溢出的气息,关注一颗冰冷的心的跳动。
我期盼着他说点什么,哪怕发出简单的一个音节也好。但他什么也没讲。
“我要睡了。”他避开我的视线,低着头爬到床上。再无言语。
我扯出一个微笑,飘到床角。开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的嗓子很干,声音晦涩。我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或许我在胡言乱语也说不定。毕竟整个脑袋都是乱糟糟的,被烦心事所填满。
我不知道自己絮叨了多久才如梦方醒。房间里很静,我慢慢地飘到他的身前。
我不确定德拉科是否睡着了。但至少他闭着眼,表情恬静,呼吸均匀。
一阵痛苦的激流被卷入我内心的漩涡。德拉科即将离开这一不争的事实在我的脑中盘旋。如此冷酷,如此凶恶,错乱着我的神经。
我望着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我急迫地必须变成一样能触碰到的物事,否则他便会离开。我必须变成可被理解之物,否则没有人会理解。如果我不说也不讲,我会孤独。
抽泣中我几近瘫软。
可哭是没有用的。
人们无法理解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他望着我,只看到了他自己。
他注定是要离开的。
如果我开口挽留,宛如一个丧失尊严的乞求者,估计也只会收获些薄情的言辞。倒不如给自己留些体面和幻想。
可无论我如何幻想——他注定是要离开的。
于是,一种看似弥足珍贵的温柔悄悄潜入我被痛苦填满的灵魂,一步步抹去我的意识,令我越来越麻木直到化作大理石般的僵硬。
我无法忍受自己再待下去。于是慌忙起身飘向寝室的门。
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天空迷雾朦胧,月色悠悠,疏懒的寂静笼罩得也更为长久。我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一整夜,直至太阳升起才机械地回到拉文克劳的休息室。
格雷背对着我站在高塔的窗前。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在此之前她已经很久没和我主动说话了。
“没有。”我的声音小的可怜。
“他要离开了对吗?”
我闷哼一声。
“去吧。”
“去哪?去做什么?”
“去找他。”她依旧没有回头。
“我不想去。”我低声说。
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我把“去了能有什么用”这半句咽回肚子里。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当然,去与否由你自己做决定。”格雷留给我一个淡淡的背影便不再说话。
我杵在那儿思考了两分钟,却感到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耳畔似乎已经响起霍格沃茨特快那急不可耐的汽笛声。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道:快一些!否则他就要离开了!
为了避免继续忍受内心的煎熬,我转身踏出休息室的大门。
现在我觉得世界是一个巨型的空洞。我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洞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我怎么一直没有发觉呢
我一阵恍惚,竟然也飘到德拉科寝室的门口。
我抬手捋了下额前的碎发,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对着寝室的门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我敲门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我叹了口气,随即感到这声叹息跟以往的叹息有所不同。它是新奇的,好似从灵魂深处产生的,带有冷冽的边缘。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也许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让时间倒流。
成千上万个瞬间、小时、日夜。几百万件事,不计其数的行动、尝试、错误、言语和思绪……都会拥有另一种可能,再一次补救的机会。
梅林啊,请听我说,时间也不必倒流太多,每次倒流三十分钟或一个小时就好。
有时,恢弘浩大的事物一一时间、 命运会屈服于小小的讨价还价。
然而我的祈祷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德拉科还是走了。他带走了他全部的行李,带走了充满耻辱和不快的记忆。还带走了我撕裂成两半的半颗心。
他决绝。没有回头。自然不可能知道我追到城堡的门口。却苦于自己这具丧失躯壳的灵魂困缚于学校而无法离开。
一阵剧痛,彻底的绝望充溢并撕裂了我的心。
其实我已经衰弱不堪,就是再往前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我颓然倒在门前的台阶上。我□□着——极度痛苦地哭了起来。
德拉科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晚降临,我站在窗边一言不发。呆滞的目光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这样过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只记得待我从可怕而痛苦的痴呆中醒来,月亮即将隐去,欢乐的阳光已经洒满我的阳台。
在这绝望又可怖的夜里我不知想了些什么,也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记得我又是诅咒又是哭泣,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最近一段时间,我和格雷待在一块。并不是伟大的友谊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而是因为活着只有两种方式:或者独处,或者有人陪伴。
前者让我感到孤独。我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
于是我选择了后者。
我发现自己难以忍受的不是千篇一律的苦闷,而在于空泛粗俗。所以几次问答之后,我们便达到了世人所说的坦诚的高度,这样的坦诚不过是轻率而已。
没有什么能满足我,没有什么能抚慰我。一切的一切,不论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使我深感厌腻。我既不希求灵魂得到救赎,也不想将它丢弃。我欲望自己并不欲望的东西,放弃自己从未放弃的东西。
我偶尔还能回想起德拉科来。但是他的离开所带来的忧愁很快就失去了其最初的意义,而变成了一种历史性的怀念。像是一个多雾的秋天,而这个秋天就是我生命的根本季节。
我在塔楼窗玻璃的昏暗中梦见一片秋光。他消失了,融入熙攘的人群。而跟随他的离开,关于他的那些梦也销声匿迹。我从梦中醒来。秋天的日子很阴沉。雾很淡,温暖而潮湿。有些阴郁,但不吓人,透着无缘无故的单调。我有种说不清的哀愁感觉。时而焦躁混乱。我不知道我的思想将伴我走向何处,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还剩下什么。
在经历了这场愚蠢的爱情游戏后,为了让我那颗被狠狠伤害了的心有所歇息,我蜷缩进自己的房间里,再度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身处城堡的一隅。这里太阳无从接近,唯有长夜与书籍陪伴着我。却仍无法抚慰那些很难平息的伤口。
皮皮鬼来找过我。他说他愿意陪在我身边,即便我还忘不掉德拉科。对此我并不排斥。反正——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强。
我惊讶地发现,除了擅长恶作剧,皮皮鬼也很会照顾人。仅仅一个星期,他给予我的关怀比我从德拉科那里得到的全部都多。
或许这样也不错。
我开始试着喜欢皮皮鬼。
先前我总是满脸愁容,他便给我讲趣事,逗的我哈哈大笑。但时间长了,这种消极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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