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吉葵心虚问:“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的人“啊”了声,略无奈回道:“我在机场等你来接我呢。”
“啥!”
梁吉葵傻眼了,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那、那你别乱跑, 我现在就去接你!”
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拿包包和车钥匙,可还没等走出去一步,便又听到了两节短促的笑。
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驻足。
“逗你的,我在蕖商。”
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释,字字句句间笑意未减,似清风过境吹拂柳梢。
好听,但也好气。
顿时鼓起双腮, 她不满道:“骗我很好玩吗!大骗子!满嘴跑火车!”
“小葵, 我怎么说也在机场等了你两个小时, 这点乐子都不能找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工作太忙嘛,再说了, 没有及时给我打电话你也有责任!”
又是熟悉的笑声,梁吉葵越听心底越发虚。
眨巴眨巴眼,不等开口,裴渡便先一步道:“是是是,怪我怪我,我罪有应得。但现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让小梁总亲自来接我回家?”
又是软刀子!
梁吉葵忿忿地轻哼一声,尽管早就看透他的招数,却还是忍不住的踏足深陷。
半个小时后,那辆超级高调的玛莎拉蒂停在蕖商资本的大楼门口。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人来人往。
红色的车身过分惹眼,加上还是敞篷的设计,过路的人一眼就能看见驾驶座上的红发女生,纷纷不自觉侧目。
硕大的黑色墨镜遮住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唇瓣殷红饱满,自信张扬的气场绕了满身。
梁吉葵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脑袋侧偏,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旋转门。
没两分钟,许久不见的人被几个生面孔簇拥着走出来。
从年纪上来看,他们大概率是蕖商的高层。
可即便年纪大出两轮,他们站在那人的周遭,气场还是被压下去大半,全然不见上位者的姿态,甚至恭敬阿谀占了大头。
反观裴渡,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姿态却儒雅温和,与传统意义上的“霸道总裁”大相径庭。
远远看过去,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整个人的气质成熟稳重,挺拔矜贵。
帅得像电影海报。
嘴角不自觉上扬,梁吉葵手腕微动,喇叭声接踵而起。
裴渡顺势抬眸,隔着那只墨镜,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随手将墨镜摘下,梁吉葵露出整张脸,迎着那帮高层大佬打量的目光,直白道:“帅哥,带你兜风去啊?”
裴渡哑然,信步走近。
“裴总,江北分公司新项目的事——”
“再说吧,今天该下班了。”
轻飘飘地将身后人的话打断,裴渡驻足去拉车门,临上车前,又回头看过去:“分公司的事我会处理,明天是周末,各位好好休息。”
在一众人震惊的注视下,独占风头的玛莎拉蒂扬长而去。
“那是咱们裴总的女朋友?倒是真漂亮啊!”
“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花瓶一个!”
“老郑啊,这话你可就说错了,车上那位我见过,是梁氏的大小姐,有来头着呢!”
“居然那位梁氏的继承人?!”
……
几次掉头转弯后驶入车流,梁吉葵换挡的姿势流畅利落,还不忘分出十分之二三的精力打量身旁的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渡勾唇:“小葵,我的脸上是沾到什么了吗?”
梁吉葵理不直气也壮:“没沾到东西还不给看了?男朋友不就是应该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的吗!”
心脏好似被那三个字戳了一下,不知名的情愫游弋于四肢百骸,那一秒钟,好似整个左心房都痉挛了一下。
裴渡侧眸,说这话的人显然不觉得有什么,坐在原处有恃无恐,开车的动作也不见有半点影响。
没有听到他接话,梁吉葵挑眉,存心问:“裴渡,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有点。”裴渡答得干脆,脸上却不见羞赧,反倒是更温和的清隽帅气:“美梦成真,是得适应适应。”
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梁吉葵忍俊不禁,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帮我喂诸葛了吗?”
梁吉葵扬眉,开玩笑道:“没喂,诸葛跟着我三天饿九顿。”
“它最近确实有点胖,是该减肥了,小梁总做得很对。”
梁吉葵笑得更凶了:“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顺着我啊?”
裴渡反问:“为什么不呢?”
她用很机车的调调道:“可这样很双标诶?”
“面对喜欢的人,不双标才不对劲吧?”
黄昏时分余晖绚烂,大朵的火烧云浮在天际,赤焰红与蟹壳橘相互纠缠,难舍难分,自成一派无可比拟的壮丽。
车子正好驶上高架,不自觉偏头,男人的侧脸与身后的美景融在一起,连发丝都被萦上一层光圈。
比颜色最复杂的油画还要漂亮。
梁吉葵偷偷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蹦跶乱跳的心脏。
回羲和公馆之前,两人先去超商买了晚餐需要的食材。
梁吉葵很少逛街,更别说推着小车逛超市。
尤其身旁站的人还是他。
与连奢侈品新品都是柜姐送上门的她不同,经历使然,裴渡对选菜买肉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孤身站在一排农产品前,身上的西装三件套与冬瓜南瓜西瓜格格不入,却就是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信服力。
梁吉葵探过头:“我想喝南瓜粥。”
选了个个头适宜的南瓜,裴渡颔首:“可以。”
“那再做个鱼?我昨天在芙蓉间点了道酸菜鱼,难吃得要命,我的肚子已经很久没受过那种罪了。”
裴渡笑笑,柔声道:“南瓜和鱼最好不一起吃,容易食物中毒,换个别的吧?”
梁吉葵对食材的相生相克没有那么了解,听见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坚持,随口又点了其他两个菜。
从超市出来,看着裴渡把东西放好后,她直接将钥匙抛过去,风一样钻进副驾驶:“你来开!”
为了做饭方便,两人回的是裴渡那儿。
裴渡转身去厨房,梁吉葵则是抱着电脑借了他的书房。
工作上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处理干净,现在这儿桃花源似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
傅长青“让”出去的那几个项目她要抢回来,有关《艳压》的开机前的准备工作也才刚做到三分之一,不少事情都得她亲自盯着。
一个多小时后,将最后一封邮件发出去,她呼出一口气,忍不住伸起懒腰。
好奇心弹起来,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一排排书架中间。
在喜欢收藏各种书籍这个习惯上,裴渡和几年前还住在梁家时好像没什么变化。
只是那个时候他手头远不如现在宽裕,买的书大多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版。
而现在——
小步走动,她指腹掠过那些精美装帧,认出来了好几册完全可以被称作“书界古董”的孤本。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相信他的能力,一时的困顿不会打倒他,反而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蓄力,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破产豪门的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为蕖商资本持股量最高的董事长。
视线随意一转,不经意扫过一个小铁盒子,她失神顿住。
似曾相识的铁盒被她取下来,她打开开关,一眼便看见被当成绝世宝贝珍藏在其中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这本书她记得,是九年前,他刚要去德国读书时她送的礼物。
书是在书店随便选的,因为当时还是初中生的她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境。
毕竟过去太多年,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送出礼物的细节,却没想到这本书却被保存得这么好。
拿着书走出书房,刚好看见还套着围裙的裴渡将碗筷摆好。
目光交汇,后者先一步道:“时间刚刚好,洗手吃饭吧?”
梁吉葵没应,手里的书被他抬高半寸,正好能完全被他看见。
清了清嗓子,她郑重启唇:“裴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喜欢我的?”
第39章 天鹅的梦
烟火气十足的饭菜香盈了满屋, 梁吉葵一走出来就止不住地鼻子发酸。
可能是经历特殊,她总是无法拒绝这种过分温馨的氛围。
她坚定地看着眼前人,拿着手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又紧了两分:“你之前说, 会慢慢告诉我,但我不想等了。”
“裴渡,你欠我一个答案。”
慢条斯理地解下围裙,裴渡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反倒是走近两步。
“小葵,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与她只隔了两步的位置驻足, 他答非所问,笑意始终,漆黑的瞳仁隐在镜面后面, 头顶灯光倾泄,更添独特美感。
被他问住,梁吉葵想了几秒,才道:“温柔又强大的人。”
“所以这是你喜欢我的原因吗?”他继续问。
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梁吉葵还是点头了。
对于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本身就已经是“喜欢”的代名词了。
任何后续的形容都只是为了让这份喜欢变得更饱满更立体,可他们本身却不能取代“喜欢”本身。
这是这件事,她很难对他说出口。
“可如果我告诉你, 其实我是个既不温柔, 也不强大的人, 你会就此不再喜欢我, 甚至讨厌我吗?”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梁吉葵的心脏瑟缩一阵,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看见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掠起额前的碎发。
视线僵住,她看着那道小小的疤痕,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并没有发现,原来他的额头一侧还有疤痕。
难道也是当年车祸留下来的?
“中国有句俗话,‘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我算是经过一次了吧。”
“我在德国的那些年,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光风霁月,恰恰相反,霍郁那件事后,我变成了一个阴郁又偏执的人,为了报复那些人,也为了让蕖商尽快站稳脚跟,我用了很多难以启齿的手段。”
“至于那道疤,是被人用枪报复,我反应快躲过了,幸好只擦破一点。”
“因为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发生了太多事,我的心里状况有些差,也成了心理医生的常客,有大半年时间里,我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极端封闭的状态,那个时候,我多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那两个字眼冒出来,梁吉葵瞪大了眼睛。
她实在是无法将“自杀”一词挂在他身上,在印象里,这是穷途末路的绝望者才会有的,他们或许贫困潦倒,或许人生毫无希望,可这些形容,明明与他毫不沾边。
“小葵,你救了我两次。”
“当年我外公去世、裴家破产,我沦落到被同父异母的哥哥诅咒,与亲生母亲争遗产,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世界上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我当时也没想到,把我推上高台,让我重新喜欢上太阳和鲜花的人,是个小我好多岁的女孩子。”
说着说着,他笑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小小一只,浑身上下积攒满能量,像个小太阳似的永远朝气蓬勃,就算满身泥土,也总是明媚灿烂。”
这是告白辞,也是忆往昔。
对于当年那个十八岁的裴渡来说,十四岁的梁吉葵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让他开始享受、贪恋这所谓的家人。
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她的存在,就是让他的生命也变得鲜活。
他之所以有勇气选择重建蕖商,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
他想试着成为她这样的人。
可想法固然美好,现实却给了他沉痛的一击。
过于伟光正的人,在黑色的道路里,很难走的利落。
他只能一只手学种玫瑰,一只手扶住枪的扳机。
可当玫瑰枯萎,扳机碎裂,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溃败。
也是那段深陷困顿的时间,让他对“妹妹”的感情出现了变质。
“小葵,五年前,你记不记得你在法国参加比赛夺得冠军时,接受过一段采访。”
久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梁吉葵这才想起来。
那是她刚上大一的时候,作为队伍里的替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当时一位学姐出了意外,她赶鸭子上架,却为队伍取得了关键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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