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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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缓缓停在山庄门外,露出陈皎皎的面容时,守卫震惊,脱口而出道:“郡主?!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不必惊动兄长,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冬日寒风阵阵,天色已暗。皎皎没放在心上,只简单交代了来意,扶着昔儿的手准备进去。
“郡主!”奇怪的是,守卫竟反常地拦住了她,像是全然忘了什么尊卑礼数。
皎皎皱眉。那守卫像也意识到不妥,却没有收手,而是挤出个笑:“山庄远在郊外,郡主从府上来一次要费不少时间。如今天已黑了,若郡主探望过世子再踏上归程,回去怕就要到深夜了。不如改日再过来,也好与世子——”
“大胆!听你话中之意,竟是要替郡主做决定了?”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为陈皎皎考虑,但若细细一想就能察觉出异常。
既知路程遥远,而现在她已经站在这里,若真为了替她节约时间早日归府,就该立刻放自己进去,也好速去速回,而非说什么“改日再来”。
昔儿听出问题,于是高声将他打断,又道:“别忘了这山庄在陈府名下,就连你们也是陈府的奴才,郡主才是主人。你这般作态,是想要郡主将你发卖了去吗?!”
“奴才不敢!”
两方正在门外对峙,里面听见动静的管事终于姗姗而至。
“哎哟,是郡主来了!怎的不事先知会老奴一声,未早早守在门口迎接,是老奴的过失!”
曾管事急匆匆赶来,面上堆着笑一顿奉承,转向守卫时神色陡变,狠狠一个耳光扇去,厉声呵斥:“你这狗奴才,不想活了是不是!郡主来了你都敢拦!”
他变脸太快,下手也太狠辣,陈皎皎不由退后一步,有些看不下去地轻声制止:“算了。曾管事,快带我进去吧。”
“哎,是是!”
曾管事面露谄媚,一路点头哈腰,陈皎皎几次想说话都被堵了回去,而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介绍着眼前的院落:“这里是芳华院,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处泉池,房中布局开阔,温暖如春。郡主今晚就留宿此处,有何需要都可命侍女寻老奴……”
皎皎此次过来的目的并非是泡温泉享乐,只是想要见兄长一面。
眼见他引自己到偏院,而非兄长所居的主院,她语气中带上几分急切:“曾管事,我兄长是不是就住在净竹轩?现在就领我过去吧,我只在窗外看一眼,不会打扰他养病的。”
许是看她着实着急,曾管事终于收起那副神情,语气真切:“郡主放心,世子殿下一切都好。不过世子已经歇下,老奴想着,若郡主实在挂心世子的身子,不如先与方郎中见一面?他日日照看世子,就住在净竹轩旁的偏院里呢。”
皎皎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兄长不通药理,不如郎中知道得清楚,既然如此,她先去方郎中处询问一番也无不可。
“那就请郡主在此稍等片刻,老奴去把郎中唤来。”曾管事应下,退了出去。
山庄当空莫名爆开一朵绚丽的烟花,皎皎不疑有他,面带忧愁叹了口气。
方郎中来得很快,听闻郡主大驾光临,自然不敢怠慢,陈皎皎问什么也称得上对答如流,可见平日悉心为陈霖调理身子,没有怠慢。
见他尽心,皎皎的心放下了一多半,道:“宫中经常降下赏赐,其中不乏珍贵的药材补物,也许有哥哥用得上的,方郎中若得空,这几日可来府上挑选一趟,也为自己带些称心的物什回去。”
对面人态度不卑不亢:“郡主费心了。只是世子身体弱,前些日子才换了新药方,现在看来效果尚好,若贸然增添其他药材补身,恐药性对冲,反而耽误了去。”
“至于赏赐……”
方郎中是聪明人,听得懂她话中之意,恭敬回绝:“小人蒙世子与郡主信任,有幸留在山庄为世子调理身体,现下已是衣食无忧,不敢再领受抬爱。只求往后依旧常伴世子身侧照看,便是小人的福气了。”
“你这样说,我便不强求了。”
他话语恳切,皎皎也不好再说什么,余光瞥见桌上放置着一沓新新旧旧的药方,问道:“这是我兄长的药方吗?”
“回郡主的话,正是。”
皎皎点头,拿到近处查看。
这些是兄长多年来使用过的药方。顽疾难愈,郎中便会隔段时间开出一副新的药方用以尝试,坚持喝半月一月的功夫,若有细微见效便继续使用,后续在此方上加以改动;若完全无效,则再配新的药方,重新来过。
皎皎翻阅一遍,目光锁定到拿到手时放在最上面的一张。
方郎中任她翻看,面色如初,不忘介绍:“这是世子最近在喝的药方,在上一副的基础上添了几位药材,倒是效果颇佳。”
皎皎一笑作为回应,目光静静扫过写于其上的药材和剂量时,心头却涌起一阵异样。
金杏草?
第110章 盲疾
方郎中心中一紧:“郡主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吗?”
皎皎如梦初醒, 冲他淡笑摇了摇头,但心里那阵不安却怎么都冲不去。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家中吃点心,其中就有一盘金杏糕,自己吃了没事, 兄长却很快浑身起红疹, 甚至高烧不退。后来请医官来探过脉象, 才得知兄长对金杏果、金杏草这一类东西过敏。自那以后, 兄长就再也不会吃这些东西了。
现在金杏草入了兄长的药,他竟一点异常的反应都没有。难道幼时对什么东西过敏,长大后还能恢复正常?
眼前就有一位郎中, 她却没有选择直接询问, 而是站起身要离开:“请方郎中带我去看一眼兄长吧。”
终于到了净竹轩外, 一行人放轻脚步进去时, 主院卧房正好开门走出一个小厮, 手里端着漱口用的瓷盂和棉巾。
把门关严实后看见陈皎皎, 小厮忙屈膝行礼:“见过郡主。”
担心出声扰了兄长歇息,她只轻一颔首。
方郎中跟在身侧, 也压低声音, 笑着道:“看样子世子已经歇下, 不如郡主先回芳华院歇息, 待明日世子苏醒再来探望。”
陈皎皎面露迟疑,但也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原本只想隔着门远远望一眼令自己安心,而现在因为金杏草,她想进到房中亲眼看一看兄长的情况。
还是等到明天再来吧。
陈皎皎欲离开, 无意瞥见一片光亮簇新的窗棂——木质红漆的窗户和门框容易磨损,若非才翻新过不久, 通常会因经年累月的开关窗门而存在划痕和掉漆。
兄长长久居于此处,因病卧床则需要经常开门窗通风,可这房中的窗框槛轴却不见一点损耗,看起来几乎是崭新的,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郡主,怎么了?”方郎中见她顿住,问道。
陈皎皎目光转向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既然兄长方漱过口,想来也是躺下不久。本郡主现在进去看一眼,自然也使得。”
说罢,她转身回去,就要推开房门。
“郡主,郡主!”
方郎中大惊失色,忙快步拦在她面前,强笑道:“郡主这是做什么?世子殿下已经喝过药睡下,您知道需要静养——”
“静养,静养!你们日日把静养挂在嘴边,现在在门外与我争执,难道就不会扰了哥哥歇息吗?”
现在陈皎皎几乎能确定其中必有异常,又气又急,直被逼出了泪花。
透过窗纸,她望了一眼屋内,红着眼质问:“兄长目有旧疾,在府上时总要点上许多盏蜡烛,直到整间卧房灯火通明才能放心,有一点昏暗都会惊乱难安。现下这房中烛火如此之暗,你们让他怎么安心歇息?”
方郎中闻言神色惊诧,忙跪地告罪:“是小人的疏忽!许是新来的小厮不知主家习惯,进去伺候时见烛光晃眼,便私自做主灭了几盏。郡主不必担忧,小人这就命人全都点起来!”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肯让她进去。
陈皎皎没有说话,因心慌而过分急促的喘气令她感到有些缺氧。
过了许久,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平稳,命令道:“现在就去。你亲自去点,我就在这看着。”
“是,是!”
听其口风,是终于让步不再执意入内。方郎中如释重负,忙唤小厮寻了更多的蜡烛来,要进去点燃。
寒风夜里,陈皎皎不肯先行回房,只冷眼望着,非要等他一切办妥当回来复命才肯离去。
顶着道静默的目光,方郎中拿着几盏烛台,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推门。
“郡主!”
令众人没料到的是,原本安然立在原地的纤弱女子突然动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急步赶去,一把推开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方郎中没有防备,被撞得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手里拿着的烛台“哐啷”落了一地。
他仓皇回头,见女子就要跨进卧房,竟忘了一切规矩,失声喝道:“拦住她!”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陈皎皎已经不顾一切奔进去。
昏暗的房中没有一丝应有的药味,连陈设都简单得冷清。掀开层层帷帐,床榻上枕被摆放整齐,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兄长呢?
“这……”昔儿同样惊呼。
陈皎皎跌跌撞撞后退几步,一手扶住门框,好缓解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兄长不在这,不在府上……那他去了哪里?
或者说,他能去哪里?
“我兄长呢?”她喃喃。
半晌,她步履凌乱回到方郎中面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一贯温婉柔静的身弱之人,几乎嘶哑着声音吼了出来:“你们把东北王世子弄去什么地方了?!”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平时在府上,贴身伺候兄长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侍女小厮,个个手脚麻利,卖身契全握在她手上。而刚才过来时遇到的那个小厮呢?
兄长情况特殊,初来乍到的侍者毛毛躁躁,怎能做到知情识意?
记得昔日她在山庄里安排过侍奉的人手,刚才一路过来时,竟再无一人面熟。
“郡主饶命!”
面对主子的滔天怒火,众人也害怕了,黑压压跪了一地,哆嗦着不敢起身,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陈霖的去向。
陈皎皎心如死灰,静夜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显得尤为冷清:“你们若都不肯说,本郡主现在就去刑部报官,入宫请陛下彻查此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与她并不相熟,天子脚下,王侯质子无端失踪,也是轰动朝野的大事。
半晌,有侍女爆发出哭声,伏在地上招了:“郡主饶命,郡主饶命!世子殿下的卧房乃是重地,一向只有方郎中和曾管事能够出入,奴才们只负责外院的收拾洒扫,其余的事是万万不知情啊!”
也就是说,兄长平日深居简出,这偌大的山庄竟是这两人说的算。
陈皎皎胸口隐隐作痛,视线缓缓移向方郎中。除了自己和昔儿,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至今还站立着的人。
方郎中与她对视,心下迅速思量对策,冲她躬身拱手时脸上全无慌乱:“既然如此,小人便不瞒郡主了。世子殿下之所以不在府上,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要事?”陈皎皎紧紧皱眉,觉得是他疯魔了。
多年来兄长旧疾难愈,就连出门散步都要注意着时辰,会有什么要事?
“正是如此。总之小人可向郡主保证,世子现下安全无忧,绝无性命之虞。郡主大可留在此地,静候世子殿下归来。”方郎中低首。
陈皎皎心中咚咚狂跳,满是不安和疑云。
哥哥,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郡主与昔儿姑娘在这里等候,小人便不打扰了。”方郎中道,带着跪地的众人退下。
陈皎皎现在无暇理会他们,只有一心牵挂着不见踪迹的兄长。不知为何,她竟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来由的逃避和畏惧,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变了。
“小姐,现在可怎么办?”昔儿担忧。
“无事,且等一会儿吧。”她始终残存着几分侥幸。
许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吧。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兄长,还能害她吗?
方郎中和曾管事都是认识她的,就算是兄长的人,也不会对她不利的。
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有些晦暗,勉强能照亮屋内。陈皎皎环视一周,四处摸索着,从床榻前到了书案旁。
应是她多想了。这桌案上还摆放着茶盏和纸币墨砚呢,都是兄长习惯用的样式。
她心中稍定,正打算再在房中转一转,却被摞在书架角的一堆信筒吸引了目光。
兄长眼盲,平日勉强能写几个字,但甚是缓慢,抄书一篇要花费一下午的时间,还会与什么人通信?
陈皎皎抽出一个,打开一看,顿时惊异。
这字迹,像兄长又不像兄长。
笔锋转折等细节像,可走势利落干净,每个字都好看,明显是一气呵成写好的,不似出自于目有盲疾之人。
她心中跳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很快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可能兄长养病期间苦练字迹,现下已经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了。
陈皎皎成功说服自己,想要合上信件,却又不自禁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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