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肥肠还辣,不过过瘾是真过瘾。”
沈春生仰着头,灌下大半杯凉白开,伸出舌头晾了晾,过了半晌才道:“我是不大能吃辣,觉得这个是辣了些。不过就猪肺的口感,还真嫩,绵绵软软的,不像肥肠那般有嚼劲。”
“这个程度的辣味,我吃着正好。不过真要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肥肠!”沈老大咽下口中的猪肺,没半点反应。好似,这菜里根本没放辣椒似的。
“我也觉得辣了点,这么一大锅,明天不会卖不掉吧!”
本来大家伙只讨论着菜色的味道与口感,徐氏的一句话,听的吴婆子眉一蹙,眼一斜,只觉得好生晦气,气到:“呸呸呸,乌鸦嘴!这生意都还没做呢,你就要咒这东西买不出去。咋滴,咱家亏钱了你开心还是咋滴?”
“娘,我……我不是那意思!”徐氏缩着脖子,往沈春生身后退了退,闭了嘴不敢再言语。她生怕再说错了话,婆婆又要训斥她。
沈杳牵住徐氏的手,朝着徐氏笑了笑,示意徐氏安心,又帮着解释:“奶,我娘也是担心太辣了不好卖,才这么一问。她是您儿媳,是我老沈家的一份子,巴不得咱家多赚钱呢!”
“反正明天咱先卖卖看,要是真太辣了,下回咱们就少放些辣椒。”
“成,那明日先卖着看看。好了,都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要早起。一会我将炉子里火都熄了,这个天,荤菜放个几天都不得坏。”
一夜好眠。
冬天里的天亮得晚,都过了辰时,外头的天都还没亮开,泛着黑。
今儿个是卖盒饭的头一天,吴婆子早早的起来做早饭,几个媳妇们则将蔬菜都洗净切好,装在了铺有干净纱布的篮子里。
沈家兄弟几人也合力将炉子,小方桌,小板凳之类的家伙什装到了板车上。
直到公鸡叫第三遍时,沈杳才不情不愿的爬出被窝。先是从桶里舀出了一瓢的稻壳,撒到后院里喂了鸡,才去灶房找吴婆子打了热水洗漱。
等不及一锅的粥熬好,沈老大和沈老三抓了两个饼,边啃着边朝城里走。
码头上工早,是以吴婆子每天早上都是先用小锅先烙上几个饼,好让两个儿子吃了上工。
沈老大和沈老三的身影消失在晨曦里,天光也彻底大亮。
吴婆子正要摆饭,院子里就来个几个媳妇儿,都是村里早起去地里拔菜的,估摸着是听到了沈家的动静,才特意绕到了这边来。
“咋,三奶奶这是要搬家?”
“搬什么家?老沈家的根在这里,我们往哪搬?”
“那您这是……?”
吴婆子还未搭话,刘全媳妇笑道:“昨儿个就见人送了炉子和砂锅来,我就想来问问,怎么定那么老大的炉子,上头还有许多灶口。这一个炉子,起码能放四五口锅吧!”
“不止炉子,我后头又看人送了板车过来。乖乖,这一个板车可得不少钱,三奶奶真舍得!”胡慧君也跟着搭腔,眼里羡慕的不行。
这板车平日里用来拉粮食,可比双肩挑省力多了。若是以后有了钱再买上一头牛,套上板车可不就是牛车了。
众人的羡慕之色,让吴婆子有些小得意,面上却不显,低声道:“老大媳妇跟老二媳妇又生了两个小的,老三媳妇又怀了,这一大家子哪张嘴不要吃喝?可田地里的庄稼种了这么多年,也没种出个名堂。咱就想着做些吃食去城里卖,也好有个营生。”
“乖乖,三奶奶这是做起了生意啦。也是说我没钱,不然也想去城里摆个摊子。”说到此,胡慧君的眸子暗了暗。
今年天时不算太好,食粮产量不多,一交完税,余下的那么点都不知能否熬到明年下粮。
还是老沈家好,本就劳力多,开出来的荒地多收了不少粮。又有了那么一个小孙女,抓了拐子得了二十两。如今沈家不但吃喝不愁,还有本钱做起了生意。
真真是叫人羡慕。
第33章
炉子,砂锅,大炒锅,碗筷桌椅并着柴火全都装好了车,吴婆子又小心翼翼的将做好的肥肠与肺片端了过来:“路上仔细着小心些,莫颠碎了砂锅,毁了这一锅的好东西。”
“我省的,娘。”沈春生勒紧绑东西的绳子,试着摇了摇,查看是否绑好。
徐氏牵着被包裹的跟颗大粽子似的沈杳过来,正准备将人抱到板车上,被吴婆子止住。
“这么冷的天,还刮着风!”吴婆子说着就转身回来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块靛蓝色的头巾。
也不管沈杳愿不愿意,就包到了她头上,将头和耳朵捂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脸。
若不是因为第一次摆摊,沈杳坚持要跟着,吴婆子是怎么也不容许她去的。小孩子的皮肤嫩,寒冬腊月的风又跟刀子似的,这一趟风吹下来,脸不皴才怪。
奈何孙女死活要去,且跟她保证只去这一回,她才允了的。
时间已到了辰时的正三刻,沈春生套上拉板车的绳子,就要出发。
沈杳坐在板车上,一撇眼,就看到扶着门框的沈红梅,眼里满是向往。一想到大姐长这么大还未进过城,便央求着吴婆子:“奶,让大姐跟我一起去吧!”
“红梅跟着做甚?”
“到了饭点肯定人多,到时候我爹娘她们不一定忙的开。大姐跟着,还能帮着洗碗。”
吴婆子一想也是,反正家里也没什么活计,不如让大孙女也跟着去帮忙洗碗。
等到应允,沈红梅欣喜跑过来,握住了沈杳的手,眼里亮晶晶的。
至此,沈春生一行人才开始上路。
因着沈老大兄弟在码头上做工已有十来天,沈老三为人圆滑,早前就跟把头套了近乎。先是给塞了喝茶钱,又说日后把头的午饭由他沈家包了,这才让把头给沈家在摆摊的地儿,给沈家留了个好位置。
等沈春生到时,把头正在那块地儿上悠闲的喝着茶。
把头姓钱,沈春生也认识。停了板车,赶紧过去弯身谢道:“麻烦您还特地给我们占着地儿。”
“沈兄弟不用客气,你们老三可是说了,你家饭菜的味道极好,且日后是要包我每日一餐饭的。我阿,这也是为自个儿占着地儿。好了,你们先忙。”
钱把头说完也不多做停留,端起他的小桌子小椅子,就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等炉子摆好,砂锅跟大铁锅都架上,边上的几家小食摊都伸长脖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隔壁馄饨摊上的老板娘收回了脖子,继续包着馄饨边囔囔自语:“也不知道这家是卖什么的,搞这么大阵仗。”
“无非是馄饨面条,包子馒头的。不然这码头上,还能卖什么金贵吃食?”馄饨摊的老板有些不屑。
不是他吹,要说周边几家卖馄饨的,就数他家的味道最好。他是不怕这新来的会抢他的生意。
馄饨摊夫妻二人说话间,沈春生也从边上的人家挑来了两桶水。而他身后,还跟着个小男孩,手里也提着一桶。
说起来,还是沈老三与人家谈好,日后要用水就从这户人家的井里取,一天一文钱。
那主家也是头一回见识水还能卖钱,虽说一文不多,但长年累月的下来,那可是一大笔钱。主家自是满口应下,这钱就等于白捡。
也因此,主家怕沈春生两桶水不够用,让小儿子帮着多提了一桶过来。
大米中掺了少许的杂粮,淘净后上了木甑。
沈杳定的炉子有三个。两个小炉子分别用来蒸饭和炒菜,大的四格炉子用来温着砂锅。
将木甑架到炉子上,沈春生开始生火。徐氏带着沈红梅姐妹俩,将碗筷又重新清洗了一遍。
刚到午时,木甑四周白烟缭绕,米香沁人。边上的各色小食摊上,也飘来食物的鲜香。
“老板,你家这卖的是饭菜?”一位年迈的老伯在沈家的摊前驻足。
沈春生还是头一次被人唤着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憨笑着:“是咧,卖的盒饭。不过饭才刚刚蒸熟,还得闷上一会儿才好吃。蔬菜还没来得及炒,马上炒。”
老伯以为沈家卖的是酒楼里那样,客人点什么菜,厨子现炒,便骂道:“你是头一回做生意吧!瞧着也是做爹的人,做事怎的这般不牢靠。你这都没个菜单,我哪知道你要卖的什么菜品。”
“老伯,咱家卖的是快餐盒饭,不需要菜单。一碗饭配两个素菜四文钱,量足。另外还有荤菜,一文钱两块,您看着喜好加!”
老伯虽没下过几回馆子,却也知道一盘清炒蔬菜也得要个十几文,杂粮饭就得二三文钱一碗,量还不多,更别说荤菜。
这后生卖的这般便宜,莫不是不能下嘴的。
可这摊上除了米饭香,还有一种他不曾闻到过的特殊肉香,香到他挪不动步子问道:“一碗饭配两个菜只要四文?荤菜一文钱两块?后生,你可莫要看我年纪大就诓我!”
“我哪敢诓您啊,您要信不过就先坐会,孩子他娘这就炒菜,等炒好了您尝尝看,看我有没有诓您!”
沈春生取了抹布,将小桌子擦了擦,示意老伯入座,又转身去生了炒菜用的炉子。
冷锅热油,倒入切好的白萝卜片大火翻炒,滴几滴酱油调色,加入没过萝卜片的水炖上。
待汤汁快要烧干,加盐调味,再撒上葱花,增色又添香。
此做法虽简单,却甚是入味。
将红烧萝卜片倒入排炉上的砂锅里温着,徐氏又炒起了酸辣大白菜。
至于为何是酸辣口的,按沈杳的说法是,下饭又暖身子。
等菜都炒好,木甑里的米饭也闷够了时间。码头上的工人也下了工,陆陆续续的朝这边来。
只不过片刻,原本只有几家小食摊的条街,瞬间变得熙熙攘攘。
沈春生刚盛好了饭送给老伯,就听到闺女的声音。
“大伯,三叔!”
“爹,三叔!”
沈杳与沈红梅远远的,就瞧见了人群中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激动的挥舞着双手大声唤着,人也往出迎了几步。
“冷不冷?”沈老三一把抱起沈杳,看着侄女通红小脸,好不心疼。
“不冷,我跟大姐一直坐在炉子边,暖和的很。”
“这就是你常说的小侄女?长得是怪喜人的。”
沈杳这才发现,大伯和三叔边上,还有两个面生的伯伯和先前的那位钱把头。寇君羊爻二无衣似一丝亦耳整理上传,白日梦欢迎你观二人的打扮和说话,想来是同三叔他们一起做工的工友。
“伯伯好!”
“好,你也好!哈哈哈!”先前问话的汉子,被沈杳一句招呼甜的哈哈哈大笑。
招待好老伯的沈春生也迎了过。码头上做工耗力又累人,他大哥跟三弟去了码头,将最轻便的卖盒饭的活儿留给了他。直到现在,他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大哥,老三!快,先过来吃饭。”徐氏将饭盛好,过来喊人。
沈春生也拿出大盘子,将蔬菜装了满满一盘子,猪肺跟肥肠也夹出来一小碗送了过去。
一桌子五个人,其中两个是他的同胞亲兄弟,钱把头又是管着条街这一块,日后还要他多照拂。而另外两位,大哥既然带着他们来,想必关系匪浅,是以他也就不将各人的菜分开,全都装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与自家兄弟说上几句话,摊前就围了好多人。皆是看了砂锅中炒好的菜和大米饭犯起了馋。
一问价格,连菜带饭竟然才四文。四文也只够吃一碗馄饨,可一碗馄饨哪有一碗饭饱肚子。
再闻砂锅里飘出来的香味,也不知道煮的是什么,只觉着那味儿闻着,叫人直流口水。
沈春生擦了擦手,招呼起了客人:“这两样是荤菜,一文钱两块,各位要是有喜欢吃的,可以添上两块。”
“一文钱两块,能是什么荤?莫不是死老鼠的肉吧?”
实在是肉价贵,这家的老板也不像是个大户来做慈善的,他不得不起疑。
受到质疑的沈春生也不恼,脸上依旧挂着笑:“那哪能,咱做生意的总不能坑人不是。这个呢是猪大肠,这个,是猪肺!”
一听是猪肠与猪肺,在场的好多人有捂鼻子的,有捂嘴的。看来都是被没祛掉异味的猪肠伤害过。
“各位叔叔伯伯,咱家的肥肠没有臊味,不但不臊,还香的很。叔叔要是不信,可以尝一块先。”沈杳也站出来解释。
若说花上一文钱买上两块臊臭难吃的猪肠,他们是不愿意的。可要是免费不要钱的,那自然就另当别论。
刚刚还一脸嫌弃的汉子,这会儿主动站出来,说是要替大家伙尝尝看,这猪肠是不是像小丫头说的那么香。
就如沈家人第一次吃爆炒肥肠时的那般,肥肠才刚入嘴,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再细嚼,各种滋味在口中迸发开来,唯独没有那股臊臭。
“怎么样?味道如何?”边上的人问的迫切。
其实无需问,只看那汉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味道真如小丫头所说那般,没有臊臭。
“老板,给我一份盒饭,再加两块肥肠!”有人已经等不及汉子的回答,直接要了一份盒饭。
徐氏盛饭,沈春生打菜,配合的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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