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这是您的盒饭,您那边坐。”
“老板,我也要份盒饭。就是,这个荤菜,我能不能要一块肥肠一块猪肺?”
“当然可以,不过这肺片辣的很,客官你可能吃辣?”
那客人一听辣的很,笑容更甚:“我啊,最爱吃辣,无辣不欢。”
“那感情好,来,您拿好。”
一眨眼的功夫,两张长条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后来的人没了位置,也不愿意等,买了盒饭蹲在路边吃直接开吃。
正值饭点,不止码头上的工人,还有住在附近不愿意做饭或是来不及做饭的,都来了条街。
沈春生夫妻俩忙的脚不沾地,沈杳姐妹俩也没闲着,收拾桌子,又将客人吃完的碗全都收回来洗了。
有那健谈的客人看着这一幕,笑问道:“你家那个小的,可有三岁了?这么小就出来帮着干活挣辛苦钱,是个懂事的。”
徐氏侧头,看着蹲在地上洗碗的沈杳,心里一暖:“四岁多了!不让她来,她非要跟来。卖个盒饭,她比我跟他爹都还要操心!”
而沈杳则暗暗的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你才三岁,你全家都三岁。再过一个月她就五岁了好不好。她不过是因为营养不良,长的慢,个子矮了些罢了,怎么就三岁了?
三岁的小孩,能有她这般能干?
第34章
食客们逐渐散去,徐氏才得空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转身去倒了杯水。
这一个中午忙的,真是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咕噜~”
徐氏刚捧上茶杯,肚子发出了声响。
边上的沈春生听这声响,先是一愣,然后才一拍大腿懊恼起来。
先前光顾着卖盒饭,将带来的饭菜都卖了个精光,全然忘了他们一家子还没吃饭的事儿。
要说他一顿不吃,问题不大,可孩子她娘跟两个孩子饿着肚子,就是他的不是。
“怪我,忘记留我们自己吃的饭出来。我这就去隔壁买几碗馄饨回来。”沈春生数了钱,就要去往隔壁的馄饨摊走。
徐氏急的忙将人喊住:“你买三碗馄饨就成,给我来个烧饼。”
一碗的馄饨四文钱,徐氏不舍得。
沈杳也不舍得:“爹,我也要吃烧饼。”
“二叔,我也吃烧饼!”
沈春生苦笑,得,也别买馄饨了,买四张烧饼得了。
“那就都买烧饼,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大哥跟老三们都回去,我们吃顿好的!”
沈杳一个劲的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其实沈杳跟她爹想到一块儿去了。一碗的馄饨四文钱,四碗就是十六文。这钱,都够称上一斤多的上好五花肉了。
与其浪费这钱,不如一人一张烧饼,将省下来的钱割上半斤肉,或是买上一条鱼,吃起来岂不实在。
等收拾妥当,几人踏上了返家的路。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太阳藏进了云层,天开始阴了下来。
“杳杳,娘抱着你走会,可好!”刚出城门,徐氏叫停了沈春生,抱过坐在马车上的沈杳,才让沈春生继续赶路。
这一日忙下来,个个都累的筋疲力尽。这一车的锅炉,重量属实不轻。徐氏心疼自家男人,想为其减轻下重量,打算抱着女儿走回去。
见状,沈红梅也跳下板车,扶着板车的边沿帮忙推着。
“红梅,你坐到车上去,不用你推!”沈春生扭头笑着。
沈红梅却是没听二叔话,依旧使着吃奶的劲儿推着:“我长大了,有力气的!”
“你才多大,能有多少力气。听你二叔的,上车坐着去。”
还未劝服侄女,怀里的小人儿就瞪着小腿要下地:“娘,我要下来自己走!”
“这离到家还有七八里的路,你走的动?”
沈杳肯定的点着头,徐氏便依了她,将人放下了地。
许是今日赚了不少钱,沈杳心中欢喜,又许是温馨的家庭氛围,让沈杳心情大好,跟在板车后蹦蹦跳跳,竟还唱起了陕西小调。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
后面的词里含有心上人,沈杳才四岁,自然是不好意思唱出口,只哼着调调。
“乖,杳杳这是跟哪学的调,怪好听的!”
此调不但好听,还简单易学。只听了一遍,沈春生竟也跟着闺女哼了起来。
小道两边的土地,是漫无边际的灰褐色。
而小道上几人,脚步欢快,面带喜悦,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为这萧条的冬日里,增添了一抹色彩。
如此走出两里的路,沈春生怕孩子走的累了,强行将人抱到板车上坐着。就连徐氏,他也没放过:“坐好了,别动!”
“不是我吹牛,当年在码头上,我能一次扛个三百多斤!你们这才多少重,还是坐在板车上,我只需拉着就行。”忆起当年,沈春生感慨万千。
当年为了讨口饭吃,他十四岁就跟着大哥去码头做工,一百斤一袋的货物,差点将他的小身板压断。
可为了活着,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扛着。
一去二十年,他娶了亲成了家,有儿又有女,还做起了小生意。
恍如隔世。
他想,若是日后的盒饭都如今日这般好卖,就让大哥跟老三别去搬货了,免得被累出一身的劳碌病。
终于进了大柳村,吴婆子抱着沈延年正坐在村口,跟媳妇婆子们谈天。
一见儿子媳妇们回来,赶忙起身过来帮忙推车,还不忘数落徐氏:“杳杳跟红梅小,坐板车就坐了。你都做娘的人了,这点路都走不得?还坐在车上让春生拉着你,你是想累死春生不成?”
“娘,我……”徐氏抿了嘴,有心解释,却还是没开口。
“娘,是我让荷花坐上来的。今日可是累的够呛,走,我们先回家说。”
沈家人一走,村口那群媳妇们又议论开了。
“这老沈家说去城里做生意,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你们说,老二这个点就回了村,是不是东西没卖的掉?”
“你管他卖没卖的掉,不过老二还真是个疼媳妇的。”
婆子媳妇儿还在议论着,吴婆子连板车上的东西都来不及卸,就拉着儿子进了屋,随手闩了门。
“怎么样,这盒饭卖的怎么样?”
沈春生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塞到吴婆子手里,笑而不语。
“这……这……”钱袋子沉甸甸的,不用去数,光颠在手里,就知道这里面装的铜板只多不少。
“老头子,老头子!快来……”
“干啥,咋咋呼呼的!”
“哗啦……”一袋的铜板倒在方桌上。
吴婆子数了一遍又一遍,仔细确认没数错后,呢喃着:“一共三百二十一文。”
“奶,我算过了,去掉成本,咱们今天赚了两百文呢。就这,还是咱们备的东西少了不够卖,不然怕是能再多卖个一两百文呢。”
沈杳还要细细算账,就被吴婆子搂进怀里,再其小脸上亲了一口:“天爷哎,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这生意是孙女提的,菜色也是孙女教着做的。老大和老三在码头上累死累活一整天,才挣个二十文。这卖盒饭只要一个中午,就能赚二百文,轻松不说,还赚的多。
“张亲家送来的猪蹄腌在那,我去剁下一块,晚上给我杳杳煨黄豆吃。”
沈杳这会儿本就饿着,一听猪蹄煨黄豆,口腔内不自觉的分泌着口水,欣喜的道:“奶不说,我都想求奶晚上给做点好吃的。中午我爹只顾着卖盒饭,都忘了我们也没吃,一点饭都没留,全给卖了个精光。”
“你杂做爹的?你自己饿着就算了,你杂连孩子都不给饭吃?”沈老头一巴掌拍在沈春生头上。
沈杳原本只是想表明自家盒饭生意好,又想邀功,晚上蹭点好吃的。哪知她的这番话在老两口听来,就是告状的意思。气的老两口这会儿看老二夫妻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眼睛的。
沈春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是存心不留饭,实在是生意太忙给忙昏了头,若不然,就是他自己不吃也不会饿着闺女。
看着挨揍的老爹,沈杳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她真不是故意的!
第35章
第二日卖盒饭,吴婆子是死活不让沈杳再跟着去。
一是怕天冷将人吹出个风寒,又怕老二夫妻忙起来,连饭都忘了给孙女吃。是以跟去帮着洗碗的活儿交给了何氏,沈红梅与沈杳留在了家里。
冬日里清闲,两个小的在屋里待不住,咿咿呀呀的闹着要出去玩。
吴婆子抱着沈延年,沈红梅抱着沈长生,沈杳在后边儿跟着,一行人去了大奶奶家。
“吴家庄的柳春兰,你可认识?”
“怎么不认识?我娘家村里的,说起来还沾着点亲,她还得喊我声表姑。咋啦?”吴婆子将两个孙子放到炕上,让他们自己爬着玩。
明明屋里没有外人,大奶奶还是压低了声音:“先头我听说,她带着两个闺女跳了河,被捞起来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啥呀?什么时候的事?”
“估摸是昨儿个夜里偷偷出去的,早上有人去挑水才发现的。”
“这……这好好的,怎么就投了河?”
说起来,柳春兰跟吴婆子还沾着亲。印象里,那丫头的年纪比她大儿子还小两岁。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大奶奶轻叹一声:“这年头,人命比草贱。她嫁到我娘家村里这么些年,也没怎么回娘家,估计你们都没怎么听说过她的事。能将两个闺女用绳子死死的绑着,跟她一起跳河,你说,她是抱着多大的决心?”
“这……这到底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寻死?她就不为她爹娘想想?”吴婆子抹起了眼泪,声音哽咽。
想起以前她回娘家时,那会儿春兰还未嫁人,每回见到她都笑着喊她一声表姑。
那么爱笑的丫头,怎么就……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哎,她当年的那桩婚事你也知晓的。”
吴婆子落寞的点了点头。春兰模样好,性子好,又是个勤快能干的。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年多少人家上门求亲,都快将春兰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可众多的好男儿她不要,偏偏相中了红石坡的陈天宝。
陈天宝好吃懒做,他那个恶毒娘更是名声在外。一般的人家,都不愿意将闺女嫁到陈家去。也不知道陈天宝给春兰灌了什么迷魂汤,要死要活的闹着非陈天宝不嫁。
春兰的爹是吴婆子的远方表弟,当年因着这个事,还请了吴婆子的弟弟,也就是沈杳的舅姥爷去帮着劝。
可柳春兰早已被猪油蒙了心,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甚至扬言,若不答应这门婚事,就跳河自尽。
柳春兰的爹也是个脾气暴躁的,见好说歹说闺女都不听,一气之下将人给绑了。
如此绑了两三天,春兰的娘心疼闺女,偷偷的将人松了绑,又好生劝慰了一番。
这回柳春兰倒是听了劝,答应她娘不再惦记那陈天宝。
柳春兰的娘是信了闺女的,临出门前也就没再将人绑上。结果倒好,当天夜里柳春兰就跑了。
等柳家的人冲到了红石坡的陈家时,二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柳春兰的爹娘无法,只能咬着牙含着恨将此事应下。
“那陈家,对她不好?”
沈杳挨着吴婆子,将头靠在吴婆子身侧,看着两个弟弟。大奶奶帮着沈杳顺了顺头发,又叹道:“好啥呀?陈婆子本就是个尖酸刻薄的,春兰是自己跑到陈家的,陈婆子能拿她当人看?”
也在这时,吴婆子才知道柳春兰这些年,过的有多艰难。
柳春兰是自己送上门的,在婆家哪里能得到半分尊重?不但没得到半分钱的彩礼,家里的脏活累活全都扔给她干。
好来了拿你当个人,不好了,在陈家眼里,柳春兰连条狗都不如。
而陈天宝曾经的甜言蜜语,在柳春兰进了陈家的门,特别是生下三个闺女之后,早已变成拳脚相加。
“去年春兰又生了个闺女,还没出月子,陈天宝就跟村里的一个寡妇好上了,都不避人。陈婆子知道了,不但不管教儿子,还骂春兰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她怎么就不知道回去跟她爹娘说啊?这些事,我们都不知晓!”
大奶奶苦笑了声:“当年是她不要爹娘跑到陈家的,她哪还有脸回去?”
“哎,这世上,黑心爹娘到底是少数。多数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盼着女儿好?偏春兰不懂这个理,一头扎进这个火坑里。结果呢,白白丢掉了性命。”
大奶奶惋惜着又道:“那寡妇也不是好东西,拾掇陈天宝将那大闺女卖到城里给人做妾,得了好大一笔银钱。等春兰知道此事时,人早已经追不回来了。春兰去跟陈天宝理论,结果换来一顿毒打,这才一气之下,带着两个闺女投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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