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得知孙女要拿山芋做零嘴,立马喊来了沈老大,让下到地窖里取些山芋出来。
“杳杳说这东西不止能当零嘴,忙的时候还能抵饿。我看啦,就多做些,到时候给亲家们也送点!”
要说做杀了年猪给各家多割几斤的肉她舍不得,到这用山芋做的零嘴儿她倒是舍得。毕竟他们家的地窖里,有着好几千斤的山芋。
山芋洗净去皮,再对半切开,下到锅中蒸熟。
头两锅蒸熟的山芋,直接起了锅放凉后切成了长条,用来做地瓜干。而后几锅蒸熟的山芋,趁着热将其舂成糊状,再撒上芝麻搅拌均匀。
取一块干净的纱布,将山芋泥放在纱布中,裹上纱布中擀成薄饼状,再去掉纱布,将山芋薄饼放在太阳下晾晒。
如此晒上个两三日,山芋薄饼已成半干状,不再易松散。此时用剪刀将山芋薄饼剪成小角状,而后再晒上个六七天,使其彻底干透无半丝水分,便可收入到布袋中。
要吃时,取上一些与沙中炒熟,口感酥脆,味道香甜,口齿留香。
第62章
蒸熟的山芋被做成了薄饼晾在竹帘上,散发着山芋的甜和芝麻的香气,引得沈恬跌跌撞撞的摸到了竹帘边。
“吃,二姐,吃!”沈恬伸着肉乎乎的手指,指着竹帘上的山芋薄饼,嘴角的口水拉的老长。
吴婆子斜了一眼,嘴上骂着沈恬“好吃鬼”,手却还是老实的从竹帘上扯下一块薄饼来给沈恬递了过去。
沈恬倒是懂事,拿到薄饼先是递到吴婆子嘴边:“奶,吃!”
“我不吃,你自个儿吃!”
见吴婆子拒绝,沈恬又将薄饼递到了张春香面前:“娘,吃!”
张春香心下一暖,一把抱起闺女,在闺女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你说你这馋样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随你呗,还能随了谁!”吴婆子没好气的白了张春香一眼,随后又道:“去,将孩子们都带到屋里去,一会儿要起风了,冷死个人。老大媳妇,你跟我去仓里称点麦子。”
先前擀山芋薄饼时,沈杳就说这山芋陪着麦芽能熬出糖稀,再用糖稀配上炒冬米能做出米花糖。
地窖里的山芋多,仓里的麦子和大米也还有不少,沈杳便提议趁着年前做些米花糖去县城里卖。
吴婆子称了十斤的麦子,清洗干净后泡在木桶里。等到第二日,将泡得微微发涨的麦子捞出,平铺到筛子里,再放到避光的地方,让其自然发芽。在此期间,每天都要喷洒三到四次清水,以此来保持麦子的湿润,使其发芽。如此过上个六七天,麦芽长到半指头长便可用来熬制糖稀。
做米花糖所用的冬米,便是选用新下的粳米,用木甑蒸熟,晒干后所得。
再说这蒸粳米饭也是有讲究的。蒸饭用的水不宜过多,若是水放的多了,蒸出来的米饭软烂黏糊,做不成冬米。反之,水若放的少了,蒸出来的粳米饭就会夹生,也不能用来制作米花糖。
只有水量与火候都正好时,蒸出来的粳米饭不仅熟透,还粒粒分明。
将蒸熟的粳米饭摊晒在筛子上,直到晒至干透呈透明状。
腊月二十五,沈家的男人们都去了鱼塘边抓鱼,妇人们则都留在了家里,开始熬制糖稀。
去皮洗净的山芋上锅用大火蒸熟,趁热将蒸熟的山芋捣成泥状。再将山芋泥装进木桶里,撒上切碎的麦芽,顺时针搅拌,如此反复,直到山芋泥渗出水来。
“春香,把纱布拿来!”
吴婆子停止了搅拌,把案板放到了灶台上。一头对着大铁锅,再将另一头垫高。
张春香取来了干净的纱布,徐氏忙去水缸边拿来水瓢,将桶中的山芋泥舀进纱布里。
装了山芋泥的纱布袋子被放在案板上,吴婆子使了劲,用力按压,纱布袋子中的山芋水被挤压而出,顺着倾斜的案板流进大铁锅里。
小小的灶房里,妇人们分工明确,不停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到锅中的山芋水将满。
“老大媳妇,塞柴火吧!”
一直坐在灶洞前的何氏得令,忙拾起脚边的柴火塞进灶膛,再用火钳将柴火的中心拨出空隙。
“嘭~”火焰燃起。
左边的大锅里熬着糖稀,右边的灶膛里也生起了火。
吴婆子掌心向下,感受着铁锅的温度。见铁锅有了热气,倒入少许的油,待油温至六成热,倒入一碗晒干的冬米,不停的翻炒。高温使得冬米逐渐膨胀,颜色也由透明状变成了乳白色。若是炒冬米时没掌握好火候,炒出来的冬米便微微发黄。
满满一锅的山芋水经过熬煮,逐渐变得浓稠,再熬成拉丝的糖稀,便可倒入炒好的冬米和芝麻,搅拌均匀后便可盛出放到四方的浅木槽里,盖上油纸,用擀面杖将其擀平。
擀好的米花糖放置一旁,让其稍稍冷却凝固,待不再烫手时便可将米花糖从浅木槽里倒出,切成片状。
切勿不可凉透,若不然糖稀凝固成块,梆硬,切都切不动。
吴婆子捡出一小碗米花糖,又在上头扣了个盘子,才交给沈红梅:“给你大奶奶送去,路上掩着些,莫叫人瞧了去。”
若是炒花生炒蚕豆的,叫人瞧见了便瞧见了,就算是闻着味儿的寻了过来,给抓上一把就是。
但这又是糖又是米的米花糖多金贵?吴婆子可不舍得给别儿个去甜嘴。
“哎哟,你慢着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吴婆子转身,就见还没桌子腿高的沈恬,正啃着米花糖,口水流的到处都是。忙拿过擦灶台的抹布,给沈恬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这一幕看的沈杳直皱眉,心道幸好她是个穿越者,不然她小时候肯定也逃不了抹布擦嘴的命运。
“你皱什么眉头?”
沈杳咧着嘴笑了笑,没做声。
吴婆子倒是没继续追问,抓了两块米花糖塞到沈杳手里,又给在干活儿的儿媳妇们一人一块,自己也捻了些碎屑放进嘴里。
细细咀嚼,口齿留香。
“乖乖,这山芋熬出来的糖还怪甜哩。先前我还怕这玩意儿不一定好卖,没敢多做,没想到竟这般好吃,又甜又香。”
何氏咬下一小块米花糖,抿在嘴里尝着甜味儿,不舍得嚼。倒是徐氏打趣道:“以前总听说,城里头的夫人小姐们向来清闲,总喜欢品茶吃点心。又说那点心是多么精致香甜,今儿个我吃这米花糖,怕不是也做了回有钱人家的夫人?”
沈杳倒是捧场,走到徐氏跟前,服了服身子,也不叫娘,谄媚似得笑道:“沈二夫人有所不知,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吃的点心,比这还要精致许多。”
“不过……”沈杳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不算事儿。等咱赚着钱,沈二夫人想什么,点心,咱都给您做。当然了,也给沈老夫人,沈大夫人,沈三夫人做!”
“哈哈哈~”
“你个精怪哟~”
小小的灶房里,吴婆子同几个儿媳妇被沈杳的童言童语逗的哈哈大笑。
沈老头刚好抱柴火进来,正瞧见这一幕,蹙了蹙眉:“捡到金子了?一个两个的,笑的这么开心!”
吴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垮了脸,举起手中的擀面杖,没好气的道:“你个死老头子,怪会扫兴的,去去去,出去出去,别打扰咱娘几个乐呵!”
“不是……我……”沈老头还欲争辩,就瞧见孙女给自己使眼色,生生闭了嘴。
“爷,您尝尝,刚出锅的米花糖!”
沈老头先前拿着米花糖闻了闻,然后才尝起了味道。尝过之后连连点头:“味道不错,甜丝丝的,米香与芝麻香浓郁,口感酥脆,应当是不难卖。”
“我尝着也觉得味道好!就是做的不多”
因着是头一回做米花糖,也不知城里头的贵人们是否喜欢,好不好卖。是以吴婆子没敢多做,只做了二十来斤,打算明日先去县里头卖卖看。
卖米花糖的活儿,被沈老三自告奋勇的揽了过去。
他自认为跟着侄女做了好几次的买卖,又有个开肉铺的亲家,怎么说,他都能做好这笔生意。
吴婆子的目光在沈老三身上来回瞟着,似有些不确定。倒是沈杳,信足了三叔,给沈老三打气加油。
等到第二日,沈老三早早的起了,简单的用过了早饭,自己驾了牛车就赶往县城。
先前沈家做起了盒饭生意,沈老三偶尔也会到摊位上帮忙。一来二去的,进城的次数多了,对县城的街道铺子倒也算熟悉。
入了门口,也无需寻人问路,直奔点心铺子而去。
正值年关,点心铺子里围了不少客人,其中数牵着孩子的妇人居多。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点心?”
伙计迎到了沈老三跟前,介绍起了柜台里的各色点心:“这是桂花糕,香甜软糯,一斤十文,最得夫人小姐们喜欢。这个呢,是绿豆糕,七文一斤。还有这个,脆甜小麻花……”
“那个……我……我不买点心,我有点心要卖,能不能帮我喊下你们掌柜的。”
伙计上下打量着沈老三,一身发旧的粗布衣裳,一看就是最便宜的料子。手中还提着个布袋子,布袋子不小,圆鼓鼓的,想来里面的东西装得满当。
伙计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农户,能做出什么叫卖的点心。但权衡之下还是去了后院,正好今日东家来了铺子,伙计直接将此事禀了东家。
得知有人要卖点心,点心铺子的老板也好奇起来,便让伙计将苏老三叫到了后院。只是在见到苏老三的那一刻,铺子老板期待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此等泥腿子,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炒花生?炒蚕豆?
铺子老板刚要抬手赶人,就见沈老三打开了布袋子,漏出里面白白胖胖的米花糖。
何老板拿出一块米花糖,来回翻看后闻了闻,再一口咬下去……
只这一口,何老板原本暗了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点心?”
“这叫米花糖,用的是今年新下的粳米跟糖稀做的。”
何老板点点头,又将手中一整块的米花糖吃完,才问道:“小兄弟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十五文!”沈老三比划着手指。
“什么?”
何老板震惊,连带着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米花糖滋味好是事实,可十五文一斤的价格也未免太高。若是此物放在他的铺子里,十五文的价格倒是不高,就算是他卖二十文,也会多的是人买。
但他是商人,他是要赚钱的,赚大钱!他怎么能忍受别人从他手里赚钱?假装生气的一甩衣袖,冷声哼道:“小兄弟不诚心做这笔生意,不如去问问别家吧!”
被人甩了脸子,沈老三非但不气不恼,还乐呵呵的道:“一斤米能出两斤的粉,两斤米粉都做多少桂花糕?我家的米花糖,用的是实打实的大米,配的是上好的糖稀。就这糖稀,就值多少糖去熬?”
“何老板觉得我家这米花糖十五文一斤的价格高了,我也想价格低些,可这本钱就要十文出头。制作米花糖的工序复杂,耗时又耗力,我总不能不要工费亏本卖于何老板您呀!”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沈老三,瞬间一脸的悲伤,继续哭诉着:“买卖不成仁义在,虽说这桩买卖做不成,但谁知道往后咱们还会不会有来往,何老板又何必给我甩脸色。”
“哼,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你不过一个泥腿子,做了点吃食还漫天要价,日后,我与你又怎会有交集。”
何老板先是将沈老三贬的一文不值,又轻蔑的道:“不是我姓何的自吹,十五文一斤的价格,就算你跑遍了整个安阳县城的点心铺子,都不会有人与你做这单生意。”
先前还信心满满的沈老三听到何老板如此说,心里也有些捉摸不定,便问道:“那何老板你说,多少钱?”
“七文一斤!就这价格,都是顶了天了。”
嘿~
沈老三差点被气笑了。
来之前,他就与沈杳估算过,一斤的米花糖怎么也得卖个十二文一斤。为了能多卖些钱,也为了有个讨价还价的空间,他才开价十五文。结果倒好,姓何的直接给他来了个对半砍。
这门生意不做也罢!
沈老三抗起布袋子就要走,打算寻了别的点心铺子。
何老板见人要走,忙将人喊住:“哎~小兄弟你别走啊,七文的价格已经是顶了天了!你也不想想,你去码头搬货,一天才能挣几个钱?你这米花糖那么金贵?一斤能抵上码头工人的一天工钱?”
结果这话又听的沈老三不乐意了,也不再陪着笑脸讨好,愤愤的道:“何老板铺子里卖的桃花酥,一斤要价二十文,这价格可是码头上那些工人的工钱两倍!同样是点心,同样是真材实料做出来的,那桃花酥的用料也没比我家米花糖的好,怎么桃花酥能卖二十文一斤,我家米花糖只能卖七文?就因为我是泥腿子出身,所以米花糖就只能贱卖?”
“你姓何的嫌弃我是个泥腿子出身,我还嫌弃你狗眼看人低呢!就你这样的货色,这单生意不做也罢!”
原本还想讨价还价的何老板,见沈老三给他甩脸色,瞬间来了脾气:“年轻人本事不大,气性倒不小。我倒要看看你出了我铺子,能将东西卖到哪里去!”
哼,不过一介贱民,也配与他讨价还价。
何老板冷哼着,唤来了伙计,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
而沈老三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也顾不得姓何的再放的什么狠话,扛着布袋扭头就出了点心铺子。
天,渐渐暗了下来,变成了青灰色。
村口的老槐树,枝干光秃秃的,几只乌鸦飞过来,立在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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