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扭头,才发现一旁的沈杳,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
“你哟~”吴婆子摇着头,言语中带着几分宠溺。
鸡粪肥撒到菜床上,再覆上土,如此劳作,六亩的地沈家也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就做完了。
等浸泡的菜种都露了白,先种到菜畦里让其生根发芽。待长到小拇指长,生叶两三片时,便可移植到大棚中。
沈家忙活的热火朝天,乡亲们自然都看在眼里,纷纷跑来询问是不是现在就要种菜。
沈老头也不瞒着,说是眼下开种,年前正好能采摘。若是也年前售卖的,眼下便可以开始播种。若是要填补年后那两个月空缺的,倒是可以晚一个月再种。
乡亲们听罢,都想在年前售卖,到时候卖得了银子,也能过一个肥年。
一时间,明明农闲时的大柳村,竟然忙开了。
但要说最忙的,还数沈老头与沈杳。
大棚种植不是说搭个棚子,撒了种子就完事了。
温度,湿度,光照,施肥浇水,都是有要求的。沈杳本就是学农业的,而沈老头经过去年的种植经验,对大棚种植颇有心得,因此担起了大柳村的大棚种植顾问。
秋去冬来,一场寒风吹落了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
大棚里的蔬菜也都落了花挂了果,总算得了闲可以在屋里歇歇。
“大姐,你秀的这梅花真好看!”
沈杳坐在床边,托着腮看着堂姐埋头绣花。
自从与陆家定了亲,吴婆子便不再让沈红梅下地,只偶尔帮着做些家务,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屋里绣嫁妆。
沈杳虽才七岁,但女儿家哪有不会女红的,吴婆子便让沈杳跟着沈红梅学针线活儿。可沈杳哪有耐心学这等细致活儿,装针线的箩筐都被她丢在了一旁。
绣完了最后一针,沈红梅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笑道:“若是杳杳来绣,定会更加好看,你向来手巧。”
“我可绣不来,没得让针扎破了我白嫩的手,嘿嘿!”沈杳吐着舌头,笑得狡黠。
小姐妹两还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将院门拍得“嘭嘭”作响,忙起身寻了出去。
沈杳到院里时,吴婆子已经开了门。
“三婶,我三叔呢?刘长根被人打上门了,还请我三叔去一趟。”门口站着的人气喘吁吁,面露焦急,又带着几丝愤怒。
那人沈杳认识,是村里的王全有。
这番话让吴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悦的道:“刘长根被人打了,寻你三叔做甚?难不成让你三叔去帮着打架?”
“那哪能啊,是刘长根那个狗日的,把大棚的事告诉了岳家人,结果出了事,被他大舅哥给打上门来讨说法了。”
“啥呀?狗日的刘长根,吃里扒外的玩意儿,你等着,我这就去喊你三叔!”
不止沈老头,就连沈杳她爹和叔伯们都被吴婆子喊上,气冲冲的去了刘长根家。
沈杳最是喜欢看热闹,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还未到刘家门前,远远的就看到刘长根屋前围满了人。待走得近些,便听到有妇人的嚎哭谩骂:“老天爷不长眼啊,我胡家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害人精的姑爷,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姓刘的,赔钱,今天你必须赔钱!就因为你说搭大棚种菜能赚钱,你大哥才猪油蒙了心用家里所有的钱用来搭棚子,买油布。就是因为你,连种麦子的地都被用来种菜,结果全部打了水漂!”
那妇人说完,便哭的更大声。
“三叔来了!”
听到沈老头来了,围着的人纷纷后退一步,让出一条小道来。
沈老头背着手,看向刘长根:“怎么回事?”
刘长根的脸上不知道被谁抓出了一道血印子,听到沈老头问话,羞愧的低了头:“是……是我鬼迷了心窍……我……”
王刚看着吞吞吐吐的刘长根,心中窝火,一把将人推到一边,跟沈老头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刘长根偷偷将大棚种反季蔬菜,且一斤能卖三十文的事告诉了岳家。又告诉了岳家怎么搭大棚,怎么浸油布,在什么时候播种等等。
刘长根这人没什么本事,一直被岳家瞧不起。那日也是喝了两杯酒,想到这些年被岳家轻视,又想到自家搭的两个大棚,一时上头便跟岳家炫耀了起来。
反季蔬菜的事,年初那会儿便穿的沸沸扬扬,刘长根岳家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在听到女婿说反季蔬菜出自大柳村,且女婿也跟着种时,便又灌了刘长根几杯酒,将他的话套了干干净净。
且说刘长根走后,他那大舅哥跟岳父母一合计,就将家中所有的钱拿来买了桶油和布,又将所有的旱地都搭了大棚,连种麦子的地都不曾留出来。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种子发了芽,也栽进了大棚里,打了苞开了花。
可昨儿个突然降温,刘长根的大舅哥怕菜冻着,又想起妹夫说冬日里需靠升炉子来给大棚里升温,就将院里码好的柴全拉到了地里,在每个大棚里都升起了炉子。
感受着棚内逐渐升高的温度,刘长根大舅哥喜不自胜。
再有两个月,这棚子里的菜就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光想想都觉得美得很。
刘长根那大舅哥还做着发家致富的美梦,哪成想一觉醒来,棚里的蔬菜叶子全都发干打着卷,焉了,一看就是活不成了。
整整七亩的地十几个大棚,一夜之间全毁于一旦。
“要不是这个杀千刀的胡吹,我胡家怎会落得如此地步?七亩的地,整整七亩的地,血本无归啊!这叫我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妇人瘫坐在地上,呼天锤地。
沈杳从围观群众口中得知,这妇人,便是刘长根媳妇的娘家嫂子——陈氏。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沈老头黑了脸:“你们要找长根算账,我们村不会拦你。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跟长根把帐算清,毕竟这是在我大柳村。”
“哪里来的老不死,滚远点。我跟我妹夫之间的家事,关你什么事?”
刘长根的大舅哥伸手就要推搡沈老头,被眼疾手快的沈老三一把拍开:“这里是大柳村,哪轮得到你来撒野。”
看着快要群起而攻之的大柳村村民,大舅哥也犯了怂,缩到了刘长根身后。
沈老三冷哼一声,逼到了那人面前:“也不怕告诉你们,大棚种反季菜是我沈家想出来的法子。我爹心善,想咱们大柳村都能吃饱穿暖才带着大家一起搞大棚。这其中,就包括你妹夫刘长根。”
“我沈家赚钱的法子,给你,是你的福分。若是不给你,你却觊觎,那就是灾。你以为大棚种菜是搭个棚子就能种的?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若是没有我沈家亲自指点,这个菜,你种不出来!”吴婆子叉着腰,气势十足。
“就是,若是随随便便就能种得,又哪里能卖出这么高的价。”
“要我说,是你们自己贪心,套了长根的话又偷偷摸摸的种,才会落得这般下场。当凡你问一嘴长根,也不会事至如此。”
“这叫什么来着,偷鸡……偷鸡什么来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刘长根几个抬不起头,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第72章
“当初我就说过,谁要将大棚种菜的法子传出去,就将他逐出大柳村,长根你还记得不记得!”
村长面色严肃,吓得刘长根缩了脖子,不安的揣着手,小声应着:“记……记得……”
“那你现在进屋收拾收拾吧,收拾好了就离开大柳村。”
村长说完撇过头,不再去看刘长根,生怕自己会心软。
他知道,将刘长根赶出大柳村,无疑是将他往死路上逼。但发生此等大事,若是不杀鸡儆猴,以后别儿个都有样学样,将大棚种菜的法子传出去,那他们大柳村就别想靠这个赚钱了。
不说为了整个大柳村,就是为了自己,此事也绝不能姑息。
见村长动了真格,刘长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村……村长……求求你,别赶我走。求求你,我不是故意将法子说出去的。求求你,村长,求求你……我若真离了大柳村,就……就没活路了啊!”
任刘长根如何哀求,村长始终一言不发。
“三叔,三叔……您帮我跟村长求求情!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求您了三叔。”刘长根跪挪到沈老头面前,抱着沈老头的裤腿,声泪俱下。
他知道,只要三叔同意他留下,村长一定会卖三叔个面子。
七尺男儿,抱着自己的裤腿痛哭流涕,沈老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善不假,可刘长根差点毁了他们大柳村未来的前程。不管刘长根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法子确实是从他嘴里透出去的。只差那么一点,就酿成了大祸。
真要将刘长根赶出去,沈老头也有些于心不忍。倘若此事就这么算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陷入两难境地的沈老头,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哎……”
“爷~”
低头,是沈杳拽着沈老头的衣角,轻轻的扯了扯。便将沈杳牵到了人前,道:“杳杳,此事你来做主!”
沈杳能做沈家的主,这事在大柳村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刘长根大舅哥那两口子,却被惊到了。
一个三尺长的小娃娃,能做什么主?这不是儿戏么。
沈杳才不管那两公婆怎么想,对着二人道:“咱们先不管长根叔是去是留。单说你们把长根叔灌醉,套了长根叔的话再偷偷种大棚,结果造成了损失这事,怪不到长根叔。”
“你个小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瘫坐在地的陈氏突然起身,就要冲过来撕扯沈杳,被沈春生一巴掌又拍得坐回到地上。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将陈氏差点打蒙。
泼辣惯了的陈氏何时受过这种屈辱,捂着脸嘶吼到:“你……你竟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陈氏作势要起,被边上的几个妇人按住。
“你们……你们……打人啦!天老爷,这群丧良心的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有没有天理啦!报官,我要报官。”
任陈氏如何哭天喊地的撒泼,妇人们钳住她的手都未曾松开半分。
沈杳看那泼妇样儿,心中生了厌烦。但为了早点解决事情,还是耐着性子好脾气的道:“婶子莫急,我爹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估计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官老爷就会派人过来。”
听到沈家让人去了衙门,陈氏慌了神,也不再哭闹,哆哆嗦嗦的问着:“报……报……报什么官?”
“婶子刚不是说要报官的么?”
“我……我哪有?”陈氏极力否认。
她是说过要报官,可那只是吓唬吓唬大柳村这群人的。她哪敢真去报官,若是报了官惹了大人不快,那是要挨板子的。
可……
这小丫头去已经让人去报官了,他们报官做什么?
沈杳猜的没错,眼前这妇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正中她下怀,故作惊讶的道:“呀,婶子没说要报官啊?那是我听错了。”
“不过……”沈杳话锋一转:“婶子不报官,我却是要报的。”
“你……你报什么官?”
“前面我说了,你家大棚里的菜全都干死了,这事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长根叔。但你们却以此事为由头,来我大柳村闹事,所以我爹想请青天大老爷来判一判,这事该不该由长根叔负责,你们来大柳村闹事,又是怎么一个说法。”沈杳说的义正严辞。
陈氏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只一个劲的“你……你……”
“大棚是你自作主张种的,无任何人教唆强迫。是以大棚的损失与长根叔,与我大柳村皆无关。但这种菜的法子是我们大柳村的,你是用了诡计从长根叔那里套了话,不告自取视为偷,按照本朝律法,窃者应施以鞭刑二十。”
沈杳往前迈了两步,低头笑看着妇人:“婶子你莫要怕,咱们县的青天大老爷,最是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明明生的粉嫩可爱,明明……明明她在笑。可那笑,看在陈氏的眼里,只觉得阴森可怕。
陈氏害怕了,却又不甘心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拿捏,咬牙切齿道:“可你们打了我,就算要抓,也得将你们一起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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