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有同学举手。
华棂收回视线,为学生解答难题。
教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肖何风尘仆仆赶回来,身上还穿着商务谈判的高级定制西装,通身的矜贵气息与校园格格不入。有大胆的同学问:“先生你是在等华老师吗?”
肖何坦然:“嗯。”
同学立刻露出八卦的表情,激动冲出去和朋友小声道:“完咯,方老师遇上情敌咯!”
几个学生推推搡搡笑成一团,渐渐走远。
等所有人都离开,华棂才看向肖何:“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肖何走过去看她整理电脑包,语气不咸不淡:“怕刚到手的老婆跑了,提前回来盯着。”
华棂:“……”
免得他嘴贱又杵在面前碍事,华棂顺手把包递过去,“拿着,去楼下等我,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
肖何一并把她的水杯课本等杂七杂八都接了过来。
打发他走后,华棂去办公室,路上翻手机才看见肖何刚落地发的消息。
顺手回了个表情,肖何突然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华棂刚按下接听,四周突然响起音乐声。
地面摆着一个巨大的蜡烛爱心,她刚走近就亮起灯。
华棂下意识问:“你做的?”
那边停顿两秒:“什么?”
华棂立刻察觉不对,与此同时,办公室外刷刷涌出一堆人,其中有学生有同事,围在正中央捧着玫瑰花的是方朔。
在起哄声和手机闪光灯里,方朔通红着脸走上前。
“华棂,我们认识十年了,这十年里我们从学长学妹的关系,一路变成同事,时至今日,我实在不想隐瞒对你的心意……”
华棂皱眉,没等她开口,电话那边的人先说话。
他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从电话里逐渐和现实重叠。
“什么心意?说给我听听。”
肖何从人群里走出来,步伐甚至带着几分慢条斯理。
众人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一时搞不懂情形。
直到肖何淡淡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华棂的先生。最近刚领完证,还没来得及买喜糖,承蒙各位关照,这是我和华棂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说罢,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叠红包开始发。
场面顿时滑向另一个极端。
年轻学生接到红包喜笑颜开,脱口而出:“祝华老师和师爹新婚快乐!”
华棂:“……”
“嗯。”肖何矜持点头,顺手又给这小子塞了个大红包。
大家都是体面人,这会儿也明白是个大乌龙。方朔这小子连人家结了婚都不知道,就怂恿着同事起哄表白,结果人家老公从天而降,强势发红包宣示主权。有红包开路,再加上占据身份优势,大家伙干脆圆滑地翻篇,纷纷祝贺:“新婚快乐!”
有人认出肖何,“咦?师爹是不是上过财经杂志的那个肖总,肖何?”
肖何微笑,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皮囊:“是我。”
华棂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袖子:“你适可而止。”
她可不想成为校园八卦中心。
等众人散去,华棂看了眼脸色灰暗的方朔,转头道:“你去车上等我,我说两句话就回来。”
肖何坐在车里,皮笑肉不笑:“你自己说的,就两句话。”
华棂连白眼都懒得翻。
肖何沉着脸掐表,当指针走完两圈,华棂才回来。
他冷笑:“哪句话要说够两分钟?”
华棂扣好安全带,无视他:“别废话,回家。”
话音刚落,肖何莫名安静两秒,炸开的毛服帖了下去。
一路镇定到家,等车子停进车库,刚进电梯门,华棂就被按在墙上劈头盖脸地亲。
华棂:“有监控。”
肖何挡住监控视角,头也不抬:“我合法亲我老婆,有本事告我。”
华棂无奈:“两分钟就到家了,你急什么?”
肖何沉着脸:“补足你浪费在其他人身上的两分钟,有问题吗?”
一进门,灯都还没开衣服就撒了一地。
小别胜新婚的意义就在于干柴烈火烧得更旺,华棂现在对于草率结婚这件事情开始产生怀疑。
直到后半夜,她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却被手指上的亮晶晶闪了眼。
钻戒指围恰到好处,里侧刻着名字缩写,是专属高定珠宝。
肖何正在厨房做饭,华棂洗漱完,靠着台子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脸上有字?”他抬眼。
华棂伸手晃了晃,展示无名指的大钻戒,“什么意思?”
肖何切菜切得咚咚响,昭示着大厨非常不爽的心情,“补充给你的求婚戒指。”
华棂缓缓挑眉,笑了一声。
难怪昨天气成那样,原来是求婚仪式被人捷足先登。
华棂凑近吃了片吐司,倒牛奶的间隙,忽然说:“我同意。”
肖何沉默两秒,回头:“你说什么?”
华棂喝了口牛奶,淡淡道:“我说,我同意你的求婚。”
肖何手指无意识蜷缩,他有点想笑,但是又忍住,撇过头继续咚咚切菜。
“难道还能不同意?”他冷哼,“证都领了还想反悔?”
华棂盯着他看了很久,像一个认真的动物研究员。
“看什么?”肖何上下打量华棂,她睡衣底下红痕未退,整个人散发着懒倦的气息。
他又转过身,喉结滚动,冷笑:“为了你身体着想,建议你暂时离我远点。”
穿着家居服的肖何多了几分柔和,没有上位者的冷酷时,嘴硬也显得有趣。
华棂轻勾唇角,慢慢靠上前,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肖何整个人僵住,顿了很久,才从牙关里蹦出几个字:“你别上赶着找事。”
华棂的回答是探进他衣摆,摸向他腹肌的手,以及与动作不符合的冷淡嗓音,“爱来不来,别求我。”
第50章 别扭
结束后, 肖何闭着眼睛,把玩着她的头发,“你跟那男的说什么了?”
“那男的”指方朔。
“他说跟你认识十年了。”肖何突然停顿, 半晌才冷笑, “十年,我们刚分手,你就认识他了?”
华棂不是很想提醒他, 其实分手那天,他就跟方朔打过照面。
只是提到这件事, 就不免回忆起旧伤。连带着扯开好不容易遮掩住的疤痕。
他们之间看似翻篇了, 其实只是彼此默契不提往事。
像现在, 一不小心没克制住,就会陷入怨怪的漩涡。
肖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酸,沉默两秒,仰躺回去。
“算了,我不想知道。”
黑暗里,华棂思索片刻,终于开口:“方朔说他记得你。”
她侧眸看向肖何, 后者鼻梁轮廓在模糊光线下仍然分明。
“你来过我们学校是吗?”
肖何唇角紧抿, 翻身背对着她。
华棂没有追问,她静静看着天花板, 想起方朔苦笑的神情。
和方朔交流的短暂几分钟里,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记得他, 大学那会儿偷偷来看过你的人。”
原来在华棂不知道的时候, 方朔遇见过肖何。
次数不多, 但每回都印象深刻。
出于私心,方朔对于华棂身边的异性了如指掌。大学四年, 不乏有苦苦追求很久的狂热分子。与他们相比,肖何出现的次数实在不值一提。
冥冥之中,方朔却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不同的。
第一次是新生典礼,作为系代表在台上发言的华棂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礼堂的角落有人在默默注视,又悄然离去。
第二次是毕业典礼,四年时间让少年气质沉淀,方朔仍然认出了这个再次出现在角落里的人。
除了见证华棂大学时代的开端与结束,期间的某次出现,倒有些特殊。
那次是华棂生病了。因为过度劳累和感冒期间没有好好休息引发的心肌炎。不算严重,但来势汹汹。
以她的性格,就算病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从入院到治疗,甚至于住院期间完美完成毕业论文,都是华棂自己安排的。
而肖何的出现,并不是电视剧里那么惊天动地,更没有像偶像剧情节一般英雄救美雪中送炭。或者他比谁都清楚,华棂不需要这些自我感动的好意,她可以撑起自己的伞,抵抗生活里突如其来的阴雨天,那是她向来熟练的习惯。
医生叮嘱华棂每天要去楼下晒太阳,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因为头晕,华棂会挑人少的时候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八九点,草坪上乱跑的小孩都不在,天天都如此。
早晨阳光明媚,穿着病号服的女生慢慢散步。有时候会捧着书看,有时候戴着耳机听歌。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她终于可以放松一直紧绷的弦,奢侈地浪费光阴。
得到消息的方朔匆匆赶来,华棂已经上楼。楼下凉亭里,几个小孩围着男生叽叽喳喳,他眉头微皱,但仍然耐心地给每个小孩发红包。
回忆起这一幕,方朔笑道:“可能是今天发红包的姿势太熟悉,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他了。”
华棂眸光微动,在记忆的缝隙里悄然抓住千丝万缕,准确记起了这段时光。
十年里,她没有发现过肖何的踪迹,而自己并不是粗心的人。唯一能解释的是,他隐藏得很好。
正如谁都不会想到,恰好空出两个小时的草坪,是某个人处心积虑的安排。
这件事没有多么伟大,和剧本里感天动地的牺牲相比,实在太渺小。可那一刻,华棂无法解释,自己仿佛停顿半拍的心跳。
和方朔说话时,不远处的某人靠着车在抽烟,华棂下意识回头,而对方立刻察觉,抬眸对视,眼神在催促她快点。
华棂没有挪开眼神,看了他很久。
身旁的方朔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只是礼貌告别,就像拒绝以前的所有人一样,即便他是认识十年的所谓学长,也没能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对待。
回去的路上,华棂沉思许久。以至于同床共枕的现在,昏暗光线里,她认真地端详着肖何,试图去理解另一个灵魂的情感。
时至今日,她仍然坦诚,自己不懂爱。谁能界定什么是爱?它明明没有标准答案。
她以为彼此只是分手十年再重逢的情侣。大家放下这段感情,各自去奔赴新的人生。现在只是恰好相遇,恰好合适,然后恰好地再次捡起那段感情。
现在她才知道,也许肖何从来没有放下过。
短暂而深刻的情感就像藤蔓,紧紧缠绕在十年岁月里。纤细的藤蔓本该一斩就断,却偏偏是坚韧的游丝,勒进血肉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起初是绵密的疼痛,是碰不得的伤口。后来是经年的疤痕,成为了刻在脑海里想忘不能忘的本能。
如果爱她这件事已经成为本能,那么他是怀着什么心情去看她的?
一边厌恶着自己的为情所困,一边屈服于本能,想着就远远看一眼,不去打扰她。
华棂看着装睡的肖何,突然问:“你给那群小孩发了多少钱?”
“什么小孩?”肖何被问得莫名其妙,不耐睁眼:“不记得了。”
华棂不说话。
肖何“啧”了一声,“真不记得了。”
他就记得华棂病了,这么多年,其余犄角旮旯的事谁记得那么多!
华棂轻勾唇角,没再追问。
她相信这个人是真忘了。也许忘得不止这一段,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于旁人而言,那是时刻要记在心里,好拿出来标榜“爱情”的功绩;于他而言,那只是本能。
有些人的爱,非要轰轰烈烈昭告天下,以为这样才能表达情感的万分之一。可有些人的爱,似乎早就跨过了多巴胺分泌时的浓烈,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潮湿了十年光阴。
肖何突然问:“怎么?听了点故事又深受感动,觉得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华棂想了一会儿,坦然道:“难道不是吗?”
他绷着脸,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就在华棂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那边传来隐忍的声音:“华棂。”
“你可以因为钱,因为想找个合适的人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理由跟我结婚,但唯独不能是……”他呼吸有点乱,平复一会儿才恢复冷静,“不能是因为我爱你。”
这话其实没有逻辑,但夜晚本就不适合讲逻辑。情感往往在深夜最为不讲道理,但很直白。
华棂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意思,目光微怔。
“对你好,愿意爱你的人随处可见。你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外貌,性格,人品,但不能喜欢他对你好这件事。”肖何语气带着自嘲,“什么叫对你好?有些人会装,他大可以装一辈子,你迫于这种感动,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以后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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