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一红,往后退了一下:“没事。你能扶我起来吗?”
赵令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 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
沈青黛一站起,才恍觉脸上火辣辣地刺痛,她举起手大叫着就想去摸脸。
赵令询一看,她下意识想摸的地方,正是方才自己眼泪滴落的位置。
他略有些心虚,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手上都是土,不要碰到伤口。”
还知道疼, 肯定不是鬼,施净这才松一口气。
施净语带哭腔:“沈青, 你吓死我了。”
沈青黛笑道:“你方才嚎那一嗓子,鬼都能给你叫醒。”
施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指着赵令询转移目标:“我这不是看他没反应嘛,我再不为你号丧,你这死得也太凄凉了些。”
沈青黛拍了一下他肩膀:“算你讲义气。”
拍完她才想起自己手腕处的伤,当即疼得嗷嗷直叫。
赵令询从袖中拿出昨日沈青黛递给他的帕子,仔细替她包扎。
沈青黛回味着施净方才的话,眼神直直盯着赵令询。
赵令询小心翼翼地包扎完,一抬头,正见沈青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赵令询,我死了,连施净都知道哭,你就不伤心吗?”
施净哼了一声:“就是,冷血,无情。”
说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什么连他都知道哭,沈青什么意思?
赵令询盯着沈青黛,一双眼眸好似幽暗的深渊,他认真道:“若你真的死了,我会找到他们所有人,哪怕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然后,杀光他们,替你偿命。”
沈青黛浑身一抖:“赵令询,你也太血腥了,还好我没死。”
施净推开赵令询,对着沈青黛上看下看:“你怎么没事,那可是荆棘丛啊,一头扎进去,你居然没事?”
的确,细看之下,沈青黛只有脸部、手腕处有流血,身上衣服虽被刺破,却不见血迹。
沈青黛掀开衣袖:“金丝软甲,刀枪不入,今日出发前特意穿的。”
施净惊呼一声,手不停地在软甲上摸来摸去:“金的吗?贵吗?”
沈青黛摸摸头:“应该是金的。贵不贵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当时我爹抬了好几箱金子,找人制作改良的。”
赵令询十分嫌弃地把他拉开:“你觉得眼下,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
施净这才想起来:“对,对,那两个贼人还绑着呢。”
赵令询回头看看沈青黛:“虽说你穿着金丝软甲,但胳膊还是受了伤,咱们还是快些出去,让守一法师包扎一下。”
沈青黛边走边问:“守一法师?你是说这离寺庙很近?”
赵令询回道:“没错,这里正是灵清寺后山。”
沈青黛见他们从木屋方向追来,便问:“你们是从何处寻来的,山洞吗?”
赵令询点头:“没错。”
被绑之后,沈青黛一直昏昏沉沉,一醒来已在木屋之中。因听那两个贼人说,前方出口是个山洞,山洞内有机关。她怕误闯机关,是以逃跑的时候才选了相反方向。不曾想,出口那里竟通往灵清寺。
施净一路走一路问:“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看那两个人,壮硕得很,你怎么就跑了?”
沈青黛指着头:“因为,我有脑子。”
施净白了她一眼:“你有脑子,你还往荆棘丛里钻?”
沈青黛驳道:“我跳进荆棘丛,拼命往里滚,那是为了保命。他们若不回来抓我,我就等天黑直接跑掉。若他们以为我死了,把我拖回去,那我就等到半夜,趁机逃跑。”
她的自救计划很合理,施净一时无法反驳,扔了铁锹便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一个新问题:“我想不明白,他们绑你,应该是想阻止你查案,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沈青黛看着前方破旧的木屋:“大概,是因为穷吧。”
施净一个趔趄,富贵还能保命?
未到木屋,沈青黛便问道一股血腥气。
“不好,快去看看。”
赵令询他们嗅觉没有如此灵敏,但见她神色凝重,还是加快了步伐。
门被推开,三人进屋一看,血流了一地,那两个贼人已经死了。
两人皆被一剑刺穿心脏,凶手动作干净利落,现场并没留下任何痕迹。
施净略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抓到两个活的,又死了。”
沈青黛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两具尸体,只见他们手上竟还有伤口,像是被人挑断了手筋。
“你们看这里,他们曾被人挑断手筋。凶手动作如此利落,为何要多此一举,非要挑断手筋这么残忍呢?”
无人应和。
施净低头,偷偷瞅了一眼赵令询。
赵令询淡声道:“他们手筋,是我挑断的。”
方才绑了他们后,离开之际,赵令询不知沈青生死,一怒之下,便斩断了他们的手筋。
沈青黛一愣,见赵令询半垂着头,面冷似冰。一转头,瞥见赵令询衣袍上似乎沾染了些许血迹。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两声:“他们这种人,挑断手筋就少做一些坏事,是吧?死都死了,是吧?”
赵令询点头,对着施净道:“走吧,把尸体拖出去!”
施净低头看了两具尸体,一身的血,又从地洞里钻过,浑身脏兮兮的。
他拧着眉头:“怎么又是我?”
沈青黛举着自己的胳膊:“难不成你让我拖?”
施净极不情愿地同赵令询一起,拖着两具尸体走出了木屋。
行至山洞前,沈青黛想起那两人曾说洞内有机关,便问:“洞内不是有机关,你们怎么进来的?”
赵令询淡淡道:“那些机关,还伤不了我,已经被我毁了。”
沈青黛这才注意到,赵令询衣袍上有被擦破的痕迹,像是利箭所致。
赵令询拖起尸体:“走吧,洞口有人守着,很安全。”
沈青黛闻言便问:“你是说,咱们的捕快一直在洞口守着?”
赵令询点头。
三人穿过洞穴,绕了约有半炷香时辰,便见有亮光透入,又行了半里,才出了洞口。
两名留守的捕快一见他们出来,慌忙上前。
“大人,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施净指着尸体:“怎么没事?还不搭把手,累死我了。”
两人忙上前帮忙。
沈青黛问道:“你们一直守着吗,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出来?”
两人相互看了看,齐齐摇头:“我们一直守着,并未见有人出来。”
沈青黛秀眉蹙起。
方才那个被称为老大的,说是出去复命,算算时间,应该同赵令询他们进来的时侯差不多才对,可是他们却并未看到。
适才他们一路走过,洞穴之后多松林,林木并不算茂密,若要藏身,很容易便被发现。
也就是说,那个老大,并没有经过山洞出去。
还有,凶手杀死那两个绑架她之人,又是从何处迅速逃脱的呢?
赵令询问:“你是在想凶手是从何处跳脱的吗?”
沈青黛凝眉道:“不全是。”
说完,便把她在木屋内听到的对话简单复述一遍。
她仔细观察着四周,此处据灵清寺后门数里,从后门出来,便是眼前这片山林,只能隐约看到后面的松林。若不是提前知道这个山洞可以通行,她估计会以为,要绕过眼前这座山,才能到后面的松林。
根据绑架她那三人的对话,可以推断,山洞之后的木屋,像是他们的临时据点。
赵令询道:“如此看来,凶手应该是从松林那边逃脱的。”
沈青黛面色凝重:“适才一路走来,我观察过了,松林西北是一道天险,西南有高山阻拦,整个西面只有这一处出口。而东南方向,我在逃跑的时候,曾听到有巨大的水流声,应是有瀑布。所以,当时我才选择了往正东方向跑,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那里有荆棘丛,一不小心,便会受伤。 ”
她停了一下,目光越过山洞上方,朝远处的松林望去:“松林木屋的出口,还有一处,就是东北方。”
赵令询眼神蓦然一亮:“东北方,你是说,发现那些尸体的地方。”
谁能料到,东北方密林,十二具尸骨葬身之地,竟然和灵清寺后门相通。
沈青黛颔首叹道:“没错,我怀疑,绑架我的这两人,应该就是负责掩埋尸体之人。”
施净恍然点头:“我就说,他们明明是贼匪,不拿刀剑,偏偏用铁锹,原来是埋尸用。”
他停了一下,问道:“不对啊,那周方展怎么没有发现木屋呢?”
沈青黛想了想:“可能是他们发现了尸体之后,没有继续前行吧。”
施净提议道:”那还等什么,不如咱们去验证一下,现在就沿着东北方向看看去啊。”
赵令询看了看沈青黛:“东北密林广阔,沈兄又有伤在身,还是等明日,叫上周方展一同前往吧。”
施净赶紧附和道:“对对,我一时忘了,那咱们这就回?”
沈青黛低眉沉思,反反复复想着那两个贼人的话。
许久,她抬头望着天边渐渐出现的一缕霞光:“不,咱们一定要去一趟孤风岭,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有一种预感,此去孤风岭,一个深藏的秘密,或许就要重现天日了。
第52章 千红一窟14
三人穿过寺院后门, 回到灵清寺。
他们抬着两具尸体,颇为引人注目。好在这个时辰香客已经散去大半,赵令询便令捕快从客寮处绕行, 抬出寺院,先行回中亭司。
沈青黛本欲前往孤风岭, 赵令询不允,带着她直接去了佛堂。
守一法师却不在, 一个打坐的小和尚说他回了僧寮歇息, 三人不得不转头回去。
三人来到守一法师住处, 赵令询着急说明来意。
守一法师解下沈青黛手腕处的手帕, 看了看伤口:“沈施主只是划破了皮, 并无大碍。”
说完,便起身去拿药膏。
沈青黛第一次到僧人住处,忍不住到处张望。
守一法师拿出药膏, 挖出一点,轻轻涂抹在沈青黛受伤之处。
一股冰凉之意涌上,很快压制住火辣辣的刺痛。
沈青黛当即喜道:“大师,这药膏真好用, 果然没那么疼了。”
守一法师笑笑:“山上不比山下,容易磕磕碰碰,这是我从别处寻到的方子,制作成的药膏,山下没得卖。沈施主若觉得好用,就留下用吧。”
沈青黛也不客气,喜滋滋地收了药膏, 拿起凑近一闻:“味道也极好。”
施净听沈青黛说好,伸长脖子去瞧, 无比遗憾自己没有受伤,不能拿走一瓶。
赵令询确认沈青黛无大碍,才同守一法师告别。
守一法师客气道:“天色不早了,各位施主路上当心。”
沈青黛听后,立即点头:“大师说得对,此去孤风岭,是要当心。”
守一法师一听孤风岭,脸色稍变:“你们说,要去孤风岭?”
赵令询听守一法师如此问,便觉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便问:“大师,也知道孤风岭的传说?”
守一法师叹口气道:“当年郑家之事,我也算是当事人。”
赵令询眸色一亮:“莫非当年出事之时大师也在现场?”
守一法师点头道:“没错。六年前,我还是一名游僧。那日,我去乐清镇化缘,路过孤风岭,正见他们往大道方向赶。因天色阴沉,我们只打了个照面,就各自匆匆离去。约摸行了一里地,方到一个拐口,我便听到一阵惨叫声传来。我猜测他们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便匆匆往回赶,等我赶回一看,那伙贼人已经拉着一些值钱的物件跑回北方山林,很快就没了踪影。而郑家七口,已经全都倒在血泊之中。一地的鲜血,染红了半条路啊,那种血腥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守一法师紧闭着双眼,不忍回忆。
赵令询眸色幽深:“全部都死了吗?”
守一法师垂下眼眸:“都死了,尸身还是我同大师兄埋的。”
沈青黛有些吃惊,郑家的尸骨竟是守一法师收殓的。
守一法师接着道:“我看到满地是血,吓坏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活着,便往大道上跑,想去求救。等我跑到大道上,正见空明住持的车马从城内返回。我便拦住车马,乞求他们救人。住持慈悲,当即便一同前往。可惜啊,赶到的时候,郑家七口已经断气了。”
“之后,我们便报了官。顺天府的人查来查去,也没能找到凶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们虽心有不甘,但到底也帮不上忙。可怜郑家全家遭难,又卖了镇上的土地,没地方可以掩埋,一直放在义庄也不是办法,大师兄就提议将他们埋在孤风岭。于是,我便同大师兄一起,埋葬了郑氏一家。”
听守一法师所述,凶手杀了郑氏一家,好像确是为了钱财。
沈青黛突然问:“大师兄是谁?”
“大师兄是住持的大弟子。大约六年前,也就是埋了郑家七口之后,他不知何故,突然就离开了。”
守一法师说罢,抬眼扫了一眼屋内:“这个屋子,原本是大师兄的住处,这么多年,屋子里的东西,我几乎未动过,就是等到有朝一日,大师兄能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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