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希做不得这样的冷血事。
陆恪的党人现在做的只是困兽之斗,不须要用乐平公主的命来了结。
她得是多无能,才会用一个无辜的人来成全自己的事。
可听到陈青识的话后,乐平公主却极崩溃,她凄厉地说道:“杀了我吧,小希!杀了我吧!”
她脸上都是泪水,和脖颈间的血水混在一起,有些阴翳的恐怖。
在冰冷的月色之下,更显冷凄。
雪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来的,纷纷扬扬的薄雪轻轻地往下落,像是飞絮般飘舞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冷的利/箭刺穿了陈青识的咽喉,他的头颅被直穿如石的利/箭给射断,骨碌骨碌地滚落到雪地上。
乐平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尖叫着从马上坠下。
好在周围的侍从反应及时,立刻就将她救了下来。
沈希低喘着气,见到乐平公主安然无恙才回头去看射箭的人是谁。
沈宣将弓背在身上,利落地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在沈希的跟前:“参见皇后娘娘,臣救驾来迟。”
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沈宣没有骗她,他的射箭技艺是真的很好。
*
祭天后的整整一夜,都是在混乱中度过的,唯有宰相李缘一直都是狂喜的。
这是沈希第一次在混乱过后自己收拾残局。
以前哪怕有再乱的事,萧渡玄也都会为她处理好。
偶尔沈希也会惹出祸事,无论是意外打翻桌案上的水,还是不小心得罪了很有势力的权贵,他总能帮她妥帖收尾。
她第一次独立解决问题,第一次自己进行收尾。
沈希依照萧渡玄教予她的方法,先将人全都羁押,一面安排医官救治,一面安排刑臣审讯,并将所有的口供全都记录在册。
不隐瞒具体的事宜,直接下诏书。
而对个中的细节,仔细地进行第二轮的审查,保证万无一失。
等到事情勉强地做好收尾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间的薄雪也变成了暴雪。
沈庆臣抚了抚沈希的后背,轻声说道:“先睡一会儿吧,还有父亲在呢。”
她打了个哈欠,到底是没有抵住他的催促,昏昏地睡了片刻。
但还没有到正午,沈希又醒了过来。
这一切都还须要她来做定夺,还是等处理完再做休歇吧。
一整日又这样过去。
前所未有的纷杂事务铺天盖地的涌来,到入夜的时候,沈希才终于能喘口气。
她捧着手炉,将狐裘裹得更紧一些,也不知道萧渡玄的伤处好了没有,他今次的信来得好晚。
沈希正想问侍从怎么回事,侍从便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高声说道:“娘娘!陛下大胜了!不日就将凯旋!”
她站起身,眼眸一点点地变红。
沈希哭着说道:“好,好。”
陆恪谋逆的阴影刚刚落下,前线大捷的喜讯便迅速传来,加之年关将至,整个京城都处在强烈的欢欣与雀跃中。
宰相李缘的家中更是宴客足足五日。
沈希听闻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她向着父亲说道:“您看,我让李相留守宫城的决定不错吧?”
沈庆臣也有些无奈,温声说道:“相当不错,小希。”
“就是他这几天每天都要来寻我,”他略显风流的眉眼弯起,“一直说想要结亲。”
沈希柔声说道:“这种事情,还是让阿宣自己来想吧。”
她站起身,眉眼清湛。
沈希眺望远方,轻声说道:“旁人怎么决定得了他的幸福呢?”
下过雪后,天更加湛蓝了,分明在冬日,却没有惯常的灰败和阴郁。
她的话音刚落,沈宣便小步快走地冲过来了,他高兴地说道:“阿姐,你之前一直想看的那种月光花,我养出来了!”
萧渡玄给沈希送了一整座宫殿的花。
现在除了匠人外,每天最认真照看的就是沈宣。
沈希也很惊喜,弯起眉眼说道:“真的吗?我现在就要去看看。”
“走走走,”沈宣扶住沈希,“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两人一边说着走远,容色截然不同的双生子,笑颜却是一模一样的,沈庆臣和冯氏一道望着,也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温暖的宫室里,新花的气息分外沁人心脾。
沈希扬起笑脸,眸底的光也轻轻地摇晃着,说道:“真的好漂亮,还这样香。”
“那可不是吗?”沈宣骄傲地说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养出来的。”
沈希的眸光闪烁,她的声音微哑:“谢谢你,阿宣,谢谢你给我养了这么多的话,也谢谢你把我的愿望一直好好地记在心头。”
沈宣神情微怔,说道:“你——你想起来了,阿姐?”
“嗯。”沈希抬眸说道,“我都记得呢。”
之前难过的时候,总觉得人生是一片黑暗的,无论是幼时的孤单无助,还是后来的绝望挣扎。
可如今想来,她的生命其实也不只有那些。
这世上其实一直都有人在爱她,在小心地惦念着她,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为她百般付出。
沈希是一个很幸运的小孩子。
她或许经历了很多的坎坷,可到最后她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连曾经的旧伤疤都被人小心地抚平,不再作痛。
从那座满是花朵的宫殿离开后,沈希又带着沈宣去看了看陆太后和乐平公主。
原来陆太后上回不是装疯,她的记忆是真的有些失常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陆恪没有找上她。
乐平公主的状态比陆太后要好很多,但大喜大悲后,她的心绪也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当初陆太后百般劝阻,也没能令乐平公主放下陈青识。
现在他死了,但她的心却在被他劫持的那一刻就死了。
两人间的事是一团乱麻,外人无从插手,沈希也没有要管的意思,可乐平公主还是深深地向她拜了一拜,她颤声说道:“娘娘,多谢您当时不杀之恩。”
沈希将她扶起,轻声说道:“那是我应该做的。”
如今头顶再没有任何阴影,乐平公主想要走什么样的路都是可以的。
但这些和沈希就无关了。
她现在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萧渡玄能不能在他的生辰前回来。
皇帝的千秋节,举国可都要放假呢。
他要是回不来,怎么放假?
*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诸事都平定下来,沈希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想到腹中有一个新的生命,她就觉得有些奇异。
与此同时,萧渡玄的信笺也开始像雪花一样飞过来。
他有时候一天就能写上好几封。
沈希回都回不及。
她从来不知道,萧渡玄是一个话这样多的人,但他快要回来,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等到他言说还有三日就能归京的时候,沈希也忍不住常常露出笑颜。
皇后年少,又容色姝美,露出笑靥的时候更是极引人瞩目。
有年轻的士子第一次觐见的时候,生生看呆了眼,然后被长辈一通教训,面红耳赤地收了视线,从此连头都不敢抬。
临到萧渡玄还有两日归京的时,天边又开始落雪。
午后天就开始是灰蒙蒙的,小雪扑簌簌地往下掉,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希靠在火炉边,一边看书,一边吃乳酪。
到晚间的时候雪越下越大,外间的风声也开始呼啸。
沈希沐浴过后,就打算爬上床,然正当她打算吹灯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热闹的声响。
侍女形色匆忙,笑着来报:“娘娘,陛下回来了!”
沈希连鞋袜都没有穿,她光着脚下床,像小孩子般跑到殿门前。
她眸光颤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身风雪的萧渡玄就将她给抱了个满怀。
他像过往无数次归来东宫般一样,声音轻柔地说道:“我回来了,小希。”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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