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贺为谦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敛去玩世不恭,冷眼望着缓缓走近的谈画,心想她若是服个软,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谈画带着难得的柔和笑意,就在贺为谦抬起下巴打算故作冷漠时,她却径直绕过他,牵起他弟弟的手。
还是十指相扣,“咔嚓”一声,自行构建的梦境在一寸寸碎裂,贺为聿的冷静差点维持不住,他爱面子,自欺欺人够了,从没在外人面前给她体面,一举一动像在昭告所有人,他不满意这个未婚妻。
方才他又给谈画下马威,但贺为谦很快意识到,谈画已经成了他的“弟妹”,多么可笑。
握着的酒杯一晃,酒液全泼到了女伴的礼服上,瞧见贺为谦黑沉的脸色,她不敢多说,自走进这里开始,贺为谦就很不对劲,也不知谁惹到了他。
但现在她想她找到了答案,因为她看见了谈画,贺为谦都快把杯子捏碎了。
谈画走到贺为聿的另一侧,极其自然地挽住他,“怎么在这等我?不觉得吵吗?”
贺为聿不爱出风头,对这个哥哥也没多喜欢,她看见他们在说话,感觉不太愉快,两人周围好像形成了一层玻璃罩,外人融不进去,只敢远远地观望。
“怕你找不到我。”
暗含的另一层意思是,想让她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谈画确实看到了,不止是他,还有很多小姑娘,眼睛都粘他身上了。
她有点吃味,往他身畔站了站,很配合地说:“哟,这么自觉啊。”
谈画和贺为谦穿的都是黑白色系,很像情侣装,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贺为谦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温顺的时候。
第四十七章
这个认知让贺为谦很不爽, 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抽出手臂, 女伴一时不察, 手臂一歪, 饮料全泼在胸口,裙子上红一块橙一块,很难看。
酒水沿着礼服内里流进去, 浇了个透心凉, 黏黏糊糊的,贺为谦像是没看见对方要哭出来的表情, 理了理衣服,“离我远点。”
“贺总……”
家里有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室,佣人上前带女人去换衣服,贺为谦这才觉得心情好些,女伴是秘书安排的, 他想用来搪塞家里催婚,若是知道谈画在, 断不会这么做。
她本来就不喜欢他花心, 不能再让她误会, 贺为谦去看谈画的反应,发现她专心和贺为聿聊天,半点余光都没分给他。
贺为谦咬了咬牙,轻晃手中的酒杯,已经少了大半, 他一口没尝,贺为聿突然牵着谈画躲了一下, “不好意思,烦请注意,再泼到人就不好了。”
贺为聿将外套搭在臂弯处,只穿着一件衬衣,将扣子扣到最上方,喉结半露,满满的禁欲气息,贺为谦视力好,半晌意味不明地道:“你这件衬衣倒是特别,哪买的?”
“可能要让大哥失望了,这是画画给我做的,仅此一件,啊对了,还有一件浅灰色,我都很喜欢。”
“……”他不过就是问了一句,大可不必说那么多,刺绣他看到了,问出来也是找虐。
“画画,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也给我做?”
哪怕是前世,贺为谦都没有收到过她亲手做的礼物,当然没这么绝对,可能她做过,只是被他扔到了某个角落里。
本该属于他的衬衣穿到了贺为聿身上,贺为谦满心懊丧,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一拳。
谈画没理他,刘海被吹开,眉头紧皱,她不说话,但表达的意思不用多说,贺为谦一不是她的任务对象,二她又不喜欢他,她何必要上赶着犯贱?
“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这么叫我。”
“那谈画,你的工作室接单吗?我想……”
“不接,你不想。”
和对小姑娘们的态度对比,谈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当着她老公的面和她说这些,还在公共场合提起过去,贺为谦这疯病真该找医生好好治治。
谈画只盼着有人能管管他,章千凝立马带着人来了,贺为谦想装没看见都来不及,勉强压下心中躁意,听他妈说些有的没的。
“为谦,这是你段伯伯和他的小女儿妍妍,你段伯伯刚把重心转移回国内,以后在工作上难免有交集,”章千凝抓住儿子的手臂,对段学民道:“我们为谦在学着打理公司,你是前辈,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指导他。”
表面上是谦虚,实则不无骄傲,章千凝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坐稳正牌夫人的位置,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心气也越来越高。
段学民看着一表人才的贺为谦,十分满意,仿佛已经跟贺家结了亲,“哪里哪里,小贺总手腕了得,做出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年纪大了,自愧不如啊。”
拍了拍女儿搭在他臂弯上的手,章千凝顺势把话题往别的方面引,“这么多年不见,妍妍越长越漂亮了,让阿姨好好看看,听说你学的是大提琴?阿姨就喜欢学艺术的女孩子。”
“你跟为谦也是有缘,你俩小时候还见过呢,那时候都是小豆丁,一眨眼你们都长大了。”
章千凝给贺为谦使眼色,想让他表个态,贺为谦没装哑巴,只是说出来的却不是她想听的,“谈画学的也是艺术,怎么没见你喜欢她?”
段学民的脸色一沉,碍于贺家的地位不好发作,段暄妍昨天才回国,掌握的信息不全,她害羞腼腆,不敢直视贺为谦,小声问:“阿姨,谈画是谁?”
“你是不是糊涂了,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妍妍和别人能一样吗?”
凭心而论,章千凝不觉得段暄妍有资格做她的儿媳妇,但是能有个人转移一下贺为谦的注意力也是好的,省得他天天惦记一个不可能的人。
“有什么不一样?”贺为谦笑得讽刺,像打量一件冷冰冰的商品一样看段暄妍,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确实不一样,身上没二两肉,平得跟搓衣板似的,说话也没力气,啧……”
“我喜欢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换好了衣服的女伴走过来,几个人都转头望向她,弄得她不知道是该过去还是该离开,她神色怯懦,穿的和来的时候一样少,每走一步,雪白的肉在颤抖,胸大腰细腿长,是贺为谦以往喜欢的类型。
“你别太过分!”
段学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就没被这么对待过,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屈辱,段暄妍眼睛通红,几欲落泪,贺为谦冷眼瞧着,就是来卖女儿的,装什么清高。
对于跟过他的女人,贺为谦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不会刻意为难异性,但不巧他心情不好,这对父女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他没说过这么刻薄的话,但不代表他不会,在女人堆里待久了,加上有几分洞察人心的本事,贺为谦最清楚什么能激怒她们。
人成功被气走,贺为谦把话说到这份上,章千凝都没脸开口挽留,狠狠剜了一眼他带来的女伴,“你到底想怎样?少在外边招惹一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你年纪不小,也该成家了。”
“这话你不如留着去跟他说。”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贺经赋,章千凝环视一圈,这死男人在跟别的女的眉来眼去,看着正常,作为他的枕边人,章千凝可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
“你可别跟我说这些,干净的不是没有,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你不还是不满意?”
贺为谦的暴躁快要掩饰不住,他没在口袋里摸到烟,眼下也不是能抽的场合,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你怎么还惦记她,她就算以前再干净,也已经嫁给了贺为聿,你能怎么办?收起你不该有的想法,”章千凝也不想说得太透,但是她没办法,“你又没多喜欢她,现在开始装深情了?稀奇啊,作为你爸的好儿子,竟然是个专一的情种?”
饶是再喜欢这个儿子,章千凝也被他的叛逆弄得火大,她发泄完舒服不少,不想跟他吵架,拢了拢披肩,又是温婉贤淑的模样,继续去物色下一位“儿媳妇。”
贺为谦挨了一顿骂,重重地将杯子往盘子上一放,咒骂出声,“操。”
这一次章千凝不忘拉上贺经赋,她走过去挽住男人的胳膊,五十多岁依然保持着健身的习惯,一身硬梆梆的肌肉,又舍得花钱,难怪能骗到小姑娘。
她对女人说了几句,对方讪讪地走开,凭什么她为儿子的婚事操碎了心,贺经赋能置身事外,有她在,他也别想好过。
贺经赋不高兴,不好当场发作,贺为谦看他们对彼此厌恶得要死,却还要强硬地凑在一起,营造出恩爱美满的假象,就觉得搞笑。
女伴回到他身边,贺为谦把她当空气,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是不想走贺经赋和章千凝的老路了。
厅内推杯换盏、衣香鬓影,笑面之下暗流涌动,谈画和贺为聿都不知厅内发生了什么,他们到二楼躲清净,站在露台上望风景,
今晚的月隐匿踪迹,星星的存在感特别强烈,贺家公馆依山傍水,环境很好,星星都比城区的明亮一些,像是发光的宝石,让人想要摘下来珍藏。
贺为聿的外套自然而然地到了她的肩膀上,满是他干净清爽的味道,顺便拯救一下谈画被浓郁的香水味荼毒的鼻子。
就算喷得不浓,各种气味混在一起也不好闻。
谈画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许久没下雨,她嗅到了被阳光晒过的干草的香味,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贺为聿就陪在她身边,搂着她纤细的腰肢。
“好无聊,都没吃几口。”晚宴上有各式餐食,始终没有家里吃的舒服,谈画也不想跟不喜欢的人待在一块。
“我们等会就回去?回家再吃,我给你做。”
“好啊。”
谈画仰起头对他笑,她酒量不是很好,喝到微醺,身上开始发热,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钻,眼中多了媚色,贺为聿会吻她,完全是预料之中的发展方向。
她身体往后仰,被贺为聿捞起来往怀里带,慢慢地腰抵上栏杆,有他的手护着,风吹过她的发丝,拂到脸上发痒,贺为聿的五指深入她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
混着酒精的味道,很淡的果味,并不难闻,贺为聿仿佛醉了一般,有黑夜作为保护伞,沉浸在这个吻里。
地上印出模糊的人影,帘子背后发出细微的声响,仔细一听,又像是风声,贺为聿侧了侧身体,将谈画拥得更紧,唇舌交缠,感受到她在他怀里变得更柔软,慢慢化成一滩水。
露台没能完全隔绝前厅的声音,很容易想到是什么样一副景象,带着真心或虚伪的笑,游走在各式各样的人之间,怀揣着各自的目的。
厅内暖意盈盈,一道帘将两个世界隔离开,露台上凉意逐渐渗透,一对男女吻得火热,仿佛屏退了所有人,谈画的鼻尖甚至沁出汗珠,亮晶晶的。
以贺为聿的性格,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谈画想到尤夏瑶她们小声议论,说贺为聿浑身写满生人勿近,好奇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
估摸着觉得贺为聿太过冷淡,被宠惯了的小姑娘大多喜欢被捧着,贺为聿就不属于嘴甜的那一款,她们看见他对她表露出的脉脉柔情,震惊于天仙下凡,跑来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要是看见贺为聿压着她亲,还是在一个随时随地可能会被发现的地方,估计会当场尖叫。
“噗呲。”
这时候笑不太礼貌,但谈画就是笑了,贺为聿也不生气她接吻的时候走神,理智尚存,借机调整呼吸,“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你真幼稚。”
长睫像一把小扇子,谈画平时不常笑,在亲近的人面前才笑得多些,粉色的头发容易显得人轻浮,但不适用于谈画,反衬得她皮肤雪白,一举一动透着风情,贺为聿想,她好像不知道她有多漂亮。
他不愿也不会让别人看见她眼含春水的媚态,眼尾无意地往后一扫,确定人已经走了,才卸下防备。
谈画想起贺为聿在贺为谦面前炫耀,明明是平淡如水的语气,因为语速放得缓,每个字都能听清楚,像在着重强调,她才知道贺为聿气起人来有一手。
“想不到贺医生也会跟人攀比,衬衣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不一样,”谈画的手抚过衣摆凸起的刺绣,贺为聿知道她在说什么,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捂暖,“因为你,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炫耀的欲望,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我疯了,现在倒是能够理解那种想要昭告天下的心情,是你亲手做的,在我这独一无二、千金不换。”
“再说怎么不值钱?等你的工作室开始营业,想要再有谈大设计师的独家定制可就难了。”
“小意思,我随时允许你插队。”
谈画承认她自谦就是为了听好话,换上怡然自得的神色,入秋以后蝉鸣声褪去,这样的夜晚好像格外适合交心,说一些悄悄话。
“画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当医生了,你会怎么想?”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谈画的笑立马收住,想到他回过一趟医院,第二天没有提起要上班的事,“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你别紧张。”贺为聿不禁思考到底是哪里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他这么容易被欺负。
与她想的恰恰相反,医院那边早就催着他回去,发动好友和同事,明里暗里打听,说是问他近况,最后都会落脚到工作上,弄得他哭笑不得。
“那是为什么?”
贺为聿似有深意地凝望着她,在谈画想要深究时倏地移开,望着远处假意轻松地道:“没有为什么,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想要去做的事,当医生不是我的梦想,只是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加上老师推荐,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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