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编话本子呢?”谢虞打断他。
谢虞附耳在沈三爷面前,小声说了什么,惊得沈三爷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当真?”
“骗你干什么。”
沈三爷拍手,“我早就听闻唐主簿说起来这事,原来是真的,居然是阿杏妹妹。”
沈三爷早就从唐主簿那里,听说谢虞养着个‘外室’,‘外室’就是自己认的好妹妹,沈三爷双眼放出精光,“逐郎君千里,倒是个极佳的故事!”
沈笑语从沈三爷的案桌上,拿起来那些手写的笔录,“这挽月先生是三哥?”
挽月先生是写话本的先生。
沈笑语买给谢盏,又转手给谢虞的那几本艳话本子,都出自挽月先生之手。
谢虞看过来,眼前赫然是还未印刷的下册。
挽月这人写的这故事婉转动人,他一直以为是出自闺阁的女子之手,还拿着他揣测女子心意,结果挽月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沈家三爷。
沈笑语笑,“我知道三哥这功名为什么没考上了!”
这心思完全不在考取功
名上。
沈三爷倒对刚才谢虞说和他与沈笑语的故事,更加的感兴趣了,“妹妹和谢公子若不介意,我以你们二位为原型,将故事写在话本子里?”
“可行。”谢虞难得大度,“记得将故事写的婉转动人,我可不要什么生死相隔的结局。”
“谢公子,这相见不如怀念。”
谢虞想起来之前看过的挽月的书,“若是一方死了,另一个便不要活着了,一起去赴死,倒也不算是悲事。”
沈笑语听得谢虞说得认真,又想起来前世。不知前世她死后,谢虞过得怎么样?
那日在雪地里来寻他的锦衣卫,是不是他?
可前世不像如今,谢虞喜不喜欢她都不知晓,说不定自己死不死,与他并无关系。
思绪想远了,沈笑语笑着,“我倒是有个闺中密友,最喜欢三哥的话本子,日后我引荐你们二人认识?”
“姑娘?闺中密友?”沈三爷好奇起来,“可是长安城的?”
“居然还有长安城的姑娘喜欢我这话本子,还以为只在南地流传呢。”
沈家三爷憨憨的笑着,看着他放松警惕,沈笑语便说起来了正事,“今儿个好生奇怪,一早起来,居然闻到些腐烂的味道,这白日一天的心情都给影响了。”
“哦,那池子里养的鱼死了。”
沈家三爷:“原先那池子里的鱼,是从塞北一个湖里运回来的,说是北狄人养的。”
“这鱼好生奇怪,喜欢吃肉食,还需要那个原
先湖里的水才能活。”
“如此,每月都得派遣商队前往塞北,去运他们那的湖水。”
🔒 第75章 女户
“怎么了?你们两人的脸色不大对。”
养的鱼是假,与塞北多年背着官府,通行商贸是真。
难怪沈家家财万贯。
“我要将你们的故事写成话本子。”沈三爷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奋笔疾书。
谢虞握着沈笑语的手心,写了一个知字。
这么大的消息,谢虞得亲自去一趟知府。
沈笑语扭头找上沈三,“三哥,可否劳烦你帮我寻个沈家族里的长辈。”
沈三爷不解,“找那些老顽固干什么?”
“开祠堂立牌位。”
沈笑语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了沈三爷。
“这,这,这……”
沈三爷一乐呵,“如此说来妹妹当真是妹妹。”
沈三爷看向沈笑语,“那妹妹的名字是……”
“沈笑语,三哥叫我阿杏也是一样的。”
沈三爷握着手里的笔,匆忙放下,“三哥这就去给你办。”
沈家祠堂虽然早已经落败,但族中的长辈大都还在,是因得沈家大爷不喜牛鬼蛇神,而废弃了每年的祭祖。
有钱就是为所欲为,连沈家的祭祖,都可由得沈家大爷一言堂。
可偏偏,沈家大爷是个宠弟弟的。
祠堂是沈三爷派人新修的,族长是从山里找来的,沈三爷还牵来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
沈三爷一连忙了七日,选了个吉日,将妹妹接回来族里。
“姑娘,如你所料的,近来沈家进了一批锦鲤,都养在池子里了。”夏至小声的将近来多日探听的消息,告知了沈笑语。
沈笑语插上
香烛,“将林叔撤回来,如今的沈家,表面上是查不出什么了。”
晋王站在祠堂外,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正掉了一地的叶子。
沈笑语作揖:“殿下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中族长,主持祭祀的次数尚少,正好我身边有个礼部官员,来给你主持仪式。”
那日一别,晋王称病,两人倒再没见过了。
“妹妹,吉时到了。”
沈家大爷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仿若之前将沈笑语打晕的人不是他。
“大哥。”
“我倒是有妹妹了。”沈三爷憨憨的笑着,“我最喜欢妹妹了。”
沈家大爷看着桌上的灵牌,“祖宗祠堂是女子不可进的,妹妹这祭祖之责,便交给你三哥代劳吧。”
沈三爷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看着众人关注,正想拒绝。
沈笑语拿过沈父的牌位,“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女,不成想如今还有两位哥哥,是笑语之幸。”
“但今日这沈家祭祖,乃是我祖父一系,我祖父与主家族里早已分家,今日三哥既未过继,便拿不得我父亲这牌位。”
“我会自己祭祖。”
沈三爷皱眉,“这事若是传出去,妹妹日后……”
女子自立为户,是不可以出嫁的。
“那谢家公子……”
“三哥放心,谢公子是知道的。”
沈三爷又在心中给这个‘妹夫’,称赞了一笔。
族中长老都纷纷不支持,“是因为沈三,我们才来支持开祠堂,若是让女子祭祖,
我不支持。”
“我也是。”
沈三爷见沈笑语意已决,站在她这边劝解各位,“大哥,族中各位长辈,妹妹这一脉早已经外迁长安,如今归祖是荣归故里,是我们汉中沈家一族的荣幸。妹妹她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由得妹妹祭祖,有何不可?”
“沈家老大,你说句话。”族长说不过沈三爷。
沈大爷瞥了一眼护着沈笑语的沈三爷,问沈笑语道:“妹妹,你今日做了这事,是日后要当女户,再不出嫁吗?”
沈笑语跪在祖宗祠堂之前,行了三礼,“我沈氏女,愿替父撑起无后的沈家。”
如此,族中长辈都无话可说。
“上告天地,下告黄泉……”
族中长老:“沈家女,奉上三牢的祭品,行跪拜礼。”
蜀地许久都没有人气了,连婚事都不曾有人举办。
难得在街道上围了些人,看到是个女子抱的灵牌,一个个都很惊讶。
按理女子是不可进祠堂的。
“这怎么是个女子抱灵牌?”
“是沈家迁到长安城去的那一支,听说是大将/军,都死绝了,只留有一个孤女。”
“沈家不还有其他的堂兄吗?怎么的,也不至于是一个沈家小姑娘,抱着父亲的灵牌。”
沈家的事,再出乎意料,谁都不敢多议论。
祭祖后,沈家老三,被领到长辈面前训斥。
沈大便坐在主位,好似他才是族长。
灵堂里没什么人,晋王拿着香插在香盒里,“那日的事情后,我
私下又找了几个百姓问过。”
一切出乎他的意料。
“蜀地养的军队,不比你家当年沈家军人少,若是全部放着归家,风险也大。”
晋王与沈家大爷去看了一次军队,竟然发现地下藏着不下十万雄师。
大昭立国之初,曾有坑杀前朝军队的旧习,想到这晋王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二哥没有死,关在金矿里,我见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格外没用?”身为皇子,追随他的人那么多,可他却像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想着退缩。
沈笑语:“殿下不是没用,是格外的良善。”
不黩武不好战。
晋王叹了口气,“谢虞不在蜀地,倒是为难你给他寻借口了。”
谢虞自从出了事的第二日,便离开去了刺史知府衙门。
晋王猜到沈笑语归宗族祠堂,是为了暗度陈仓,让谢虞好私下行动。
沈笑语倒也没有做格外的解释,六天的时间,足够谢虞将消息送出去了。
“国寿马上就要到了,本殿下今日便要回长安城了,国寿日我会寻个理由找圣人请封。”
国寿日。
晋王上一辈子,就死在国寿后的围猎场上。
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近了。
“殿下莫要冲动,我将蜀地的事情办妥,会早日返回长安。”
见到少女的脸色实在担忧,晋王心情缓解不少,“虎毒尚不食子,太子与二哥都不是好杀戮之辈,我愿意退出夺嫡,他们便不会为难我。”
“至于那些一心
想让我反的人,我虽不像谢虞精通武义,但我身边跟着暗卫,也会保护我的。”
🔒 第76章 封赏
“殿下,信任也是刀剑。”
晋王定睛看着沈笑语,笑道:“你这语气倒是像我母亲。”
赵妃早已经不是宠绝后宫的贵妃,而是一个被废黜处死的废人。
“抱歉,不该作此比喻。”
“殿下倒是给我长辈分了。”
见沈笑语一点也不生气,晋王脸色缓和,递给沈笑语一个令牌,“这是我王府的令牌,可自由出入,回了长安城后,若有事你可直接来找我。”
“谢虞知道你今日一人举着牌位吗?”
沈笑语:“他若是聪明,早该猜到了。”
晋王摇头,谢虞要知道,不能气得七窍生烟?
“罢,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林叔跪在灵牌前,见着这满祠堂的牌位,不敢相信威武侯也有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在祠堂里,享受香火供奉。
“林叔快些起来。”沈笑语扶起来林叔,“叔叔哭作甚。”
“威武侯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姑娘心想事成。”
屋外锣鼓声响,传来官宦之声。
“沈家家主可在?”
为首的是个坐轿子的,后面跟着骑着骏马的官员,身上还挂着个大花,像是刚走马上任的。
另一侧还有穿着官服的生面孔。
这两人大概是来接替,太守和唐主簿官职的新官员。
沈大爷恭候立在一旁,“在。”
新来的太守与主簿与沈大爷作揖,未来其地,早已知沈家大爷的名。
看来早已沆瀣一气。
轿子上下来的男人捏着嗓子说话,“你可是威武侯的亲戚。”
“
是族中表侄。”
轿子里坐的,是宫里来的公公。
“沈家姑娘可在?”
公公看了一眼牌匾上的祠堂二字,了然,“来的倒是巧。”
“奉天承运,圣人诏曰:威武侯满门忠烈,今追封为威武国公,享千金,其女沈氏,聪慧过人贤淑有德,今特封为英德县主。”
公公:“这圣旨是玉城王替沈家求的,过去的事,便不要记着了。”
玉城王给沈家请封,是想堵住沈笑语的嘴,堵住满朝文武的嘴。
看来区区一个奴隶场,根本没有扳倒玉城王,只是给沈家正了名。
“县主还不领旨谢恩。”
沈笑语:“叩谢圣人。”
公公将圣旨递给了沈笑语,“姑娘接着吧,这圣旨在长安城的时候,就要封给威武国公了。沈家军英烈,来的迟了。”
何止是迟到了这些日子!
沈笑语看着圣旨,想起来被父母抱在怀里疼爱的日子。
“至于沈姑娘这封赐,是圣人听闻你带着父亲灵牌回了族里,念你忠厚善良,刻意添上的。”
公公扶起来沈笑语的时候,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姑娘,燕王殿下念你劳苦,刻意将您的事,传到了圣人的耳朵里,才有此次的听封,希望您能知恩图报。”
“多谢公公,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
“还是请这圣旨的人辛苦。”
“县主,日后你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公公被请去了驿站休息,沈家大爷又做了宴会,请了新的官吏。
圣
旨被供奉在祠堂里。
“日后我见你倒是要行礼了。”谢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等到祠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才出现在沈笑语的身后。
“见县主安。”
沈笑语:“你是个见了各位殿下都不跪的人,又何必假意来迎合我。”
“人见到了?”
“见到了。”
谢虞是连夜快马加鞭赶路的,所以才能在六天里完成一个来回。
他想着,定要赶上沈笑语祭祖回宗日,是赶上了,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抱着灵牌祭祖。
身上穿得祭服,无一不是男子的样式,甚至还刻意的挽上了发。
未出嫁的女子挽发,代表着什么,谢虞怎会不明白。
谢虞的手放在沈笑语的发髻上,慢慢的用力,压得沈笑语发扯得疼。
“恼了?”
沈笑语一言,让谢虞回过神来,松开手,冷漠道:“没有。”
“你为何而恼?我从一开始告诉过你,我不会嫁给你。”
是了,一直是他谢虞自欺欺人。
谢虞压低声音怒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否有心,前几日还与我温柔缱绻,今日视我如陌生人。”
沈笑语别过脑袋,见他冷漠,道:“这处是祠堂。”
“当着你父亲灵牌的面,你总不至于再欺骗我!”
沈笑语将他带到侧面的偏殿,谢虞还在板着脸置气。
谢虞就是这般,再生气,也始终站在沈笑语身侧。
沈笑语取下手腕上的红绳,戴在谢虞的手上,“我不像你,刚出生,祖辈就赠送了
玉石。”
“我自小便在手上佩戴红绳,以保平安,前日子我置气,将这绳子扯断了,昨日想起来又在绳子上加上了一节,送你正好。”
谢虞:“谁认你置气,小爷收拾他。”
“不重要。”
沈笑语:“上次你高烧后,我便愈发怕你回不来,你可知道这六日,我每日都在盼你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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