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欢面色淡然,更有些许凄楚流连眸中,“我此生辜负的又何止他一人……”
赵临鸢叹一声,终究没有再执着地去劝说,她的目光飘向远处的宫殿一角,看了好一会儿,对扶欢说:“你回南霄宫吧。”
“公主……”扶欢看着她,眸中甚至流露几分哀求之色,“我说过,我不会再做伤害三殿下之事,求你……”
“你不会伤他,他却未必不会伤你。非我有心护你,而是我不愿杜卿恒飘零在外仍要替你担忧。”赵临鸢的眸子眯了眯,释放出带刺的光芒,“更何况,我为什么要拿褚瑟的前程来赌你的一颗心?你背叛过他一次,便可背叛他无数次。我绝不会将一个随时有可能倒向褚离歌的你,留在他的身边。”
扶欢泪眼模糊,抓住了她,声音颤抖,“我不会的……”
赵临鸢衣袂一扬,甩开了她的手,“扶欢,我让你出宫,是想给你未来,你不要便算了。如今我让你回南霄宫,是给你活路,你若再不惜,就别怪承欢宫不留你性命。到了那时候,无论你想陪着谁走到最后,可就都成黄粱一梦了。”
……
因着赵临鸢的坚持,承欢宫再无扶欢的容身之处,她终究还是回到了南霄宫。
当初她离开褚离歌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热切地盼望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她想着,她若当真能回来,便该是她最风光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她忠心护着的二殿下定已权倾朝野,入主东宫,而她会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可谁能想到,她终究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褚瑟。
又有谁会想到,这一日,她终于回到了南霄宫,却是因为她想留的承欢宫已经有了新的女主人,只是因为她陪了十年且深爱着的三殿下,早已经视她如仇敌,不再需要她了。
一步错,步步皆是错。
扶欢的心中,从未有过的荒凉。
*
天色渐暗,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南霄宫,好似飘零的枯叶在行走。
立于殿前守望了很久的宫娥眼神骤然亮起,“快去禀告翊王殿下,是扶欢姑娘回来了!”
殿门大开,褚离歌迎了出来,他不顾所有,一把将扶欢揽入怀中,不忘交代道:“吩咐下去,今夜的膳食须准备得丰盛一些,哦还有,再请几名舞姬过来!”
宫娥应声:“是。”
夜晚,南霄宫里飞幔软卧,把酒笙歌。
褚离歌与扶欢并肩坐在高座之上,就连从来与褚离歌在南霄宫同出同入的翊王妃张晚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屋子,心中并不在意褚离歌的行为。
褚离歌热络地为扶欢布菜,“尝尝,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扶欢并未动筷,反而将目光落在座下舞姬妖娆的身影上,温声道:“这些年来,扶欢少有机会能与殿下交心,竟不知如今殿下喜欢这一些。”
褚离歌握着筷子的手一僵,错愕地看向身旁的姑娘,“扶欢,你忘了?不是本王喜欢,而是你喜欢。”
扶欢一怔,“我喜欢?”
恍惚中,她遥遥忆起那一年,在少年褚离歌的生辰宴上,那个朴素的小姑娘曾将那鸾歌凤舞、朝歌暮弦指给他看,“二殿下,你快瞧,那光、那色、那音、那人……都好美啊。”
是啊,从前是她喜欢。
可自从她离开了那位少年殿下,来到另一个少年的身边,她便再没见过那样的光、那样的色、那样的音、那样的人……
不是她不喜欢了,而是她早就忘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曾经眼中只有褚离歌的扶欢,终究还是变了。
褚离歌忽然握住她的手,牢牢不可挣脱,他多怕他这一松手,便连那已经变了的扶tຊ欢,也留不住了。
扶欢紧张了起来,“二殿下……”
正说着,她的手试图离开褚离歌的掌心,却被他握得更紧、更疼。
褚离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质问道:“扶欢,是你变了吗?”
“二殿下,扶欢对你的心,从未改变。”
“所以,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可以为我付出生命,却不会爱我,是吗?”
“我……”
扶欢无声地落泪,褚离歌望进她的眼,竟瞧见了几分凄楚,却不知这份凄楚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心爱的姑娘的。
她对他,是不变的忠心;
可他对她,是不变的痴心。
这两种本来就不平等的情意,又怎么能汇成两个人共同的一条路呢……他们注定是走不到一块的。
莺歌燕舞下,两个人在高座之上对望了许久,随即,歌声戛然而止。
在褚离歌渐渐失望、渐渐漠凉的情绪之后,座下,竟是淋漓的鲜血漫开一地,渐渐铺展开来。
本来正在舞动的舞姬看到脚下的血路,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竟看到刚刚还在吟唱的歌姬倏地倒地,她们瞳孔放大,死状凄惨。
舞姬们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路即归途……”褚离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舞者与歌姬,叹了叹道:“扶欢啊,你看,她们曾经多灿烂啊,只可惜,如今扶欢不喜欢了,那她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二殿下,你……”扶欢难以置信地看着褚离歌,就像是在看一头吸血的狼。
“怎么,你不相信本王是这样的人?嗜血成性,冷情残忍。”褚离歌的语调是那么困惑,那么脆弱。
他缓缓看向姑娘,紧紧将她颤抖的身躯抱在怀中,“可是扶欢啊,你我一别这么多年,如今本王也不知,你是怎么样的人了。”
扶欢任由他抱在怀中,始终颤抖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还会喜欢本王吗?”
一滴热泪,自褚离歌的眼眶中滑落,滴到了扶欢的发丝上,扶欢颤抖的身子渐渐平稳,最后,心甘情愿地倾倒在了褚离歌的怀中。
她面如死灰,却坚定道:“扶欢誓会效忠殿下,万死不悔。”
她心中漫泪:但我已心属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褚离歌漠凉一笑,“本王知道了。”
褚离歌紧紧捏住扶欢左肩的手,松了松。
他如万箭穿心一般剧痛难忍,却终究是笑着,笑着放过了她。
第67章 67.相见欢:你给殿下出馊主意了?
扶欢正式被调往南霄宫。
她离开了一些时日,褚瑟一如往常,可赵临鸢却细致地发现,这偌大的承欢宫似乎和以往有了些不同。
比如,宫墙多了些枯柳、地上多了些落叶,庭院多折了些花草,窗台少了些虫鸣……其实一切的变化,终究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人罢了。
这个人所做的事,看起来似乎任何一个宫人都可以替代,但是赵临鸢知道,这个在所有人看来不起眼的女子,这些年其实当真默默地为承欢宫做了许多的事。
那些事和寻常宫人能做的一样,却也不一样,只是一些改变不了什么大局势的事,但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是她对褚瑟的心意。
赵临鸢叹了叹,也笑了笑,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她沉思着,又往殿中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给留了下来。
“王王王……王妃……!”
赵临鸢回身一看,那人一边叫着,一边朝她这处奔来,不是别人,又是肖佐。
赵临鸢撩拨了一下自己的发丝,感慨此人真是阴魂不散,可即便心中如此想他,她的身子却还是乖乖等在了原地,等着那个阴魂不散的人追上她来。
每每肖佐在承欢宫拦起了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想到这一处,赵临鸢忽然有了些兴致:不知褚瑟和这荒唐的小臣又在琢磨什么勾当了。
“王……王妃。”
肖佐叫唤声不停,直到来到了她的裙摆下,还在大口喘着气。
赵临鸢笑着打量他,“半日不见,肖大人便结巴了?”
调侃了对方一句后,她又笑意盈盈地继续走,忽然察觉不对,又回过身来,审视着他:“肖大人今夜不在南霄宫当值,跑来我承欢宫作何,可是萧王殿下又有什么紧要的事?”
“小……小臣……”肖佐嘴巴抖了半天,却不敢再吐出一个字来,索性一下跪倒在地:“小臣罪该万死,还请王妃恕罪!”
赵临鸢无语:“ 你这都罪该万死多少次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不如你告诉我,这次又打算如何死?”
“小臣……”
“别废话了,出了什么事,站起来说!”
肖佐却依旧跪着,不敢站起来,他正想说什么,却在这时忽然有奏乐声遥遥自内殿传来,余音绕梁,让人欲罢不能。
赵临鸢的眸子弯了弯,脑中迅速反应出可能的情况,想到之后,便立刻又看向了肖佐,面上一副兴师问罪之态,指桑骂槐地说道:“三殿下可真是好兴致呐!”
心中:你可真是罪该万死,又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
“王……王王王妃,不关殿下的事!”肖佐的身子再一次俯下,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不关他的事?这么说便关你的事了?果然又是你给殿下出馊主意了?”
“王妃息怒啊!”肖佐就差哭天喊地了,“这次真真是不关小臣的事……是是是,是扶欢姑娘,她她她……其实也不关她的事,这么说好像还是关殿下的事……”
“……”赵临鸢的脸更黑了,“我倒要好好瞧瞧,咱们这位三天不害人便闲不住的萧王殿下,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说完这话,她华服一扬,便消失在了肖佐的视线中。
*
赵临鸢一个人走进正殿,沿途看见两名一直侍奉于褚瑟身侧的宫娥,依稀记起此二人唤作云初与云末,在褚瑟进入承欢宫之后,便受了扶欢的调教,照顾萧王的饮食起居。
眼下,这二人正端着糕点行来,似瞧见了什么难得一见的事由般,一边走着一边碎碎念。
云初面上酸甜苦辣咸都摆了一道,最终还是酸溜溜地以手肘抵了抵同伴的腰道:“唉你说,这扶欢姑娘不日前便离开了承欢宫去往南霄宫,为何今日又被殿下给请了回来?”
云末的语调颇有几分冷嘲热讽的意味,“这你可不知道吧?今日是扶欢姑娘二十生辰,萧王殿下设宴为她庆生,这说法可新鲜了,殿下过去何曾设宴为谁庆生啊?这扶欢前脚刚踏入南霄宫,便听闻翊王殿下设宴以待,没想到这还没过几日,便又被萧王殿下给请了回来……这皇宫中可有哪位女子能被两位殿下这么捧在手心里惦记着?”
正说得起劲时,不知生了什么新鲜的小心思,云末又凑近了同伴的耳根道:“谁能想到啊,咱们昔日的小姐妹如今成了两位殿下争抢的宠儿……你说,是不是扶欢离开了些时日,让萧王殿下心生寂寞,对她眷恋非常,又生了将她纳为妾室的心思?”
云初思了一番,不全苟同,半点头半摇头道:“可是殿下与王妃相敬如宾恩爱非常,怎会这么快就起了纳他人为妾的心思?”
“瞧你这话说的,那扶欢于萧王殿下而言,岂只是寻常的他人?”云末小心瞥了一眼赵临鸢的寝殿,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可得知道,这扶欢姑娘与萧王殿下在一起的时光,可不知比王妃长远了多少呢……总有些男人啊,念旧情胜过新欢的。”
云初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看来啊,就算扶欢姑娘离了承欢宫,可萧王殿下还是念着她的。”
……
赵临鸢轻飘飘地立在二人身后,抱着臂,看着二人端着五彩斑斓的各式糕点进入内殿,眼神飘了飘,待二人身影消失后,她的面色便彻底沉了下去。
她当然不会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不会因这等风月小事而对褚瑟失了信任,扰了自己的心神,但她却能猜到褚瑟的用意,这才是让她介怀的事。
穿过亭廊,便来到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内殿,褚瑟与扶欢同坐于高座之上,座下莺莺燕燕,歌舞不绝。
褚瑟专注欣赏着歌舞,扶欢却偏了偏头,将一双柔情似水的目光缓缓抬起,从褚瑟的肩颈看去,最终落在他轮廓清晰的面庞上。
察觉到女子注视的目光,褚瑟侧眼看去,为她拭去面上被染的彩带,柔声问:“你怎么了?”
扶欢面上一怔,柔黑的长睫微微垂下,脸颊染上勾人的红晕……
一时间,更似卿卿佳人。
扶欢轻轻摇头,“没事,只是扶欢未曾敢想,过往发生了种种不愉快之事,三殿下还愿意释怀。殿下心中还记挂扶欢,设宴为扶欢庆生,扶欢……扶欢很是欢喜。”
正说着这话,她的面上已有一行惹人爱怜的清泪缓缓流下。
褚瑟又tຊ抬手,为她拭去面上剔透的水泽,微笑道:“扶欢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来,你一心一意侍奉在本王身侧,你待本王有旁人不可比的相伴之恩,本王心中当然记挂着你,更在意你回了南霄宫之后,是否安好。”
扶欢眼波流转,“殿下安好,扶欢便好。”
便是在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这些荒唐话的时候,赵临鸢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褚瑟,又看了一眼扶欢,将他们亲密无间的举动看在眼中,竟气笑了,气的是褚瑟的狠,气的是扶欢的傻。
一旁的侍女察觉到王妃走近,面上立刻青一道白一道,想要开口示意褚瑟,奈何被赵临鸢的凌厉眸光横扫一圈,最后只能将自己的唇瓣阖紧,不敢再说出一句提醒的话来。
赵临鸢走近,褚瑟似有所觉,于是他那只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用余光不动声色地往偏处一瞥,将赵临鸢的裙袂一角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笑,随即又刻意伸出一只手揽住扶欢的肩,将杯中酒举起,缓缓贴近她的唇。
扶欢受宠若惊,“殿下,你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褚瑟坚持将杯中酒倒入她的口,凑近她,又说了句,“这不就是你心中所求吗?如今本王愿意成全你,难道你不开心吗?”
扶欢并不否认这就是她心中最为期盼之事,她的眼眸一垂一扬,坚定与褚瑟道:“扶欢心知王妃美艳无双,自是扶欢远不能及,但殿下气尊贵胄,又对扶欢心存怜爱,早在许多年前,殿下便已是扶欢心之所属,殿下能否看在往昔情分上,让扶欢留在承欢宫,留在你的身边……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莫说为妾,就算是要了扶欢的性命,扶欢也心甘……”
褚瑟似听到了等了许久的答言一般,眸光微微变化,面上挂起一抹含情笑意,“扶欢待本王如此诚挚,本王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正说着,便抬手欲将扶欢揽入怀中。
“萧王殿下好兴致啊!”
却在这时,隐在殿堂昏暗处不被人察觉的赵临鸢,在听到了褚瑟这话后,倏地抬起眼,再不躲藏,缓缓走入众人的视线中,一边说道:“三殿下近日心性大变,终日流连烟花场所,常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口不择言断不可信,还望扶欢莫要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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