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抹掉嘴边的血,瞳仁泛着红光,手脚并用地朝女人扑了过去。
“啊啊啊!!!”
*
到达阁楼外面的时候,暴风卷已经停了下来,但阴沉的乌云并未散开,豆大的雨滴在地上绽开小水花。
云松歪倒在门前恰巧挡住去路,树叶被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
唐非橘脚踩着横七扭八的树枝爬上有两个人那么粗的书上,鬓角的碎发随风而动。
她眯起眼睛看着里面没做声。
底下焦急来回踱步的周礼遇冲她喊了一声,“里面可有人?”
少女平静的嗓音带着悲凉:“没人。”
“太好了!”
她接着说:“没人,因为他们都死了。”
周礼遇扶着树干脚一崴:“!”
“死了?”
轻松爬下来的少女没管身上的泥泞,她三两下除去宽大的外袍,搭在里面的窄袖衣衫上。
周礼遇不信邪,自己爬上去瞅了一眼,他只看到尸横遍野的尸体和满地狼藉,血和土壤融为一体,成了大片的暗红。
他失魂落魄地下去,惊魂不定说:“怎么会,居然都死了。”
唐非橘强压着镇定:“我只看了一眼,只能看出来他们不是被一击毙命,而是在先前厮杀过的。”
三个人蹲在树干下,没有贸然冲进去,中间的那个少女搓着说不对劲,她右边的男孩淡淡扫了一眼树干上惨烈的抓痕,不难想象这里经历过一场战斗,回答她当然不对劲。
最左边的男人闭眼仰头抵在树干上,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的事实。
半晌,周礼遇睁开眼问:“岁月还有多久回来?”
他双目无光盯着天空中的乌云,密布的云压的他喘不过气,想要忘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唐非橘搓着手看了一眼身后直入云海的光柱:“估计还要一两个时辰。”
周礼遇点了点头,他知道林岁月的师门离这儿有多远,也知道她回来的大概距离,可刚才那一幕他实在不忍提及。
中间的姑娘跺跺脚站起来,顺手把右边的少年也拽起来,冲着空中的光柱指了指:“那东西越来越亮了,再不过去一会儿亮的跟灯泡似的,到时候直接天亮了咱们也不用过去了。”
对于唐非橘的比喻,路行止闭眼不听,对于唐非橘把自己拎起来这件事,路公子在心底冷冷地告诉自己仅此一次。
但拎人的那位不感觉冒犯,手上的泥印在路行止衣裳上也不心虚,拍拍手转身继续去爬那棵树。
路行止差点就把那句他可以用轻功上去给说出来了。
底下周礼遇呼出一口气,鞋尖刚要蹬上去,身后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他顿时察觉不对。
余光中路行止已经拔剑而出,上面快要跳下去的唐非橘衣群吹的乱飞,盘好的发髻也松了些许,她不得已只能用手扶着。
“什么怪天。”唐非橘嘟囔。
彼时,远处飞来一截断木,撞开阻拦的枝叶冲他们袭来,路行止出刀很快,剑光衣衫断木断成了两半。
然而狂风离他们越来越近,袭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站在高处的唐非橘不止一次被砸,她脚步一滑顺着云松滑下去。
路行止拦截了不少东西,但稍不注意身后飞过一个一小段枯木,刺进他的肩胛骨上。
越来越多东西砸来,路行止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低低骂了一句,提起剑寒着脸朝他砍了过去。
周礼遇欲上前帮忙,落下来的雨迷糊了视线,他只能在余光中看到一团黑影朝他袭来,然后就是下意识抽剑抵在身前。
咣当!
剑刃在巨大的撞击下狠狠颤动,周礼遇剑一横冲那黑影斩去,但黑影如同早有预料,一退三尺远离了他。
周礼遇擦了一把眼睛,能看到雨幕中模糊的人影做出戒备的姿态,他正疑疑惑是什么人,然后看到了那闪着悠悠寒光的竖瞳。
——是魔族。
他朝路行止看了一眼,小魔高高吼了一声,方向一转朝着路行止露出了钢铁般坚硬的爪子。
周礼遇身体比脑子快,在小魔接近路行止前抵在一人一魔中间,翁鸣声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远在树后的唐非橘也忍不住捂住耳朵。
十几招后,他和那小魔打的不可开交,这魔族居然能接下他的大部分剑招。
只听那魔族低低说了些什么,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语气像是在骂他,然后又抬起猩红的眼睛狂傲:“碍事的人类修士。”
魔眼睛在他二人转了一圈,僵持中转向路行止:“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杀了你!”
周礼遇趁间隙甩出好几张符纸,雨幕遮盖住二人身影,飞出的符纸解除到人瞬间爆炸,将雨滴一齐炸开。
周礼遇很快锁定魔的位置,挥剑斩过去,头也不扭冲身后的路行止说:“快走!”
第60章 第60章
唐非橘被路行止提着衣领进入阁楼内时,外面已经打的不可开交,龙卷风摧毁了大半建筑,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在天冰宫大肆破坏。
拾掇着行李逃跑的人半路被魔截住,脑袋一歪被咬破了脖子,两眼一翻没了呼吸。
她落地后转了一下手腕,眼睛转到墙上喷洒到血的地方,脓肿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
她从身上倒出一堆应急法器,挨个点亮放在身上,“看来这地方已经被洗劫过一次了,你一会儿小心点,喏这个给你。”
接过她抛过来的东西,路行止眯着眼睛盯着手里的法器几秒钟,最后又抛回去:“扶盈给你的?”
唐非橘子把尚残存着一丝灵力地暖玉挂在身上,头也不抬说:“嗯。”
“什么时候的?”
“离开雪狸亭的那日。扶盈挺心细的,生怕我去了严府会惹出祸事,提前给我了——她倒是会看人。”
那圆形法器底部坠着一小段红绳,唐非橘在空中一捞,稳稳抓住。
红绳摇曳,衬得她骨节白皙。
唐非橘把铃铛似的法器别在发髻上,银色圆铃稳稳当当挂在乌发中,下方的红绳编成了一个漂亮的结,悬在脸侧一摇一晃。
“话说你居然这个都认得。”她拨了一下红绳,忍着把它拽掉的冲动放下手。
路行止轻声念了一个咒语,灵力凝聚在半空中汇集成淡色的蝴蝶,震动几下翅膀飞进了黑漆漆的过道。
他手指拂过追月剑柄下悬挂着的,颜色不一却样式相同的的结。
法器上的结,是路棉打的。
剑柄上的结,是他自己打的。
也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儿时路棉不曾教过他那些,这个结是曾经在水牢时路棉当着他的面编了一次,他便记住了。
因此他只会这个,没学过其他的打法。
后来得了追月剑后的某一日,他闲来无事买了一根银色的发带,断了头尾只留下中间不长不短的一小节,套在剑柄上把玩。
玩着玩着,待回过神来那个丑死了的结已经挂在了剑柄上,他本想扯下来,几经犹豫还是放下了手。
罢了,日后寻个旁的东西换上再解吧。
路行止笑了一下,实话实说:“认得,下面那个结是路棉打的。”
唐非橘动作一顿,然后是不同于想象的平淡无波:“是么,我说这个结怎么丑丑的。”
路行止站在暗处只笑不语,外面风声鹤唳的同时传来武器打斗的声音,还有一声重物落地。
跨过去顺着门缝,唐非橘看到外面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周礼遇身上负了不少伤,一看便知战况激烈。
她回头,想要叫路行止。
少年指尖落着一只逐渐消散的蝴蝶,他垂下的眸子中映着破碎零星的光点,星星点点在漆黑的眸中如同万千星河。
是那只蝴蝶,完好无损的。
看来去路很安全。
*
二人真正进入楼阁的时候,看到了满地的血液和倒下去的尸体,似乎还带着体温一样往外冒血。
唐非橘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心惊胆战地叫来了系统:“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会死多少人?”
系统说:“很多人,魔族杀戮成性,山底下的百姓不会好过。”
“我怎么觉得我不是来做攻略的,倒像是来送死的。”想起自己是个没用的人类,她自嘲地笑了。
系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语气,“宿主只需要完成攻略任务便可,‘攻略反派’将会是这本书最大的解局。”
“……”
唐非橘没说话,她抓着路行止的手腕一步步向前,冲着那远方的一盏微弱的火光走去。
系统也重归于沉默。
路行止忽然回头问她:“刚才在和谁说话?”
走的好好的的唐某人脚下一崴:“啊?”
提出疑问的路公子看不出什么异样,唇角荡漾着清浅的笑意,他顿了顿:“没什么。”
唐非橘把嘴边那句“你发现了什么”咽了回去,跟在后面捂着狂跳的心脏,思绪因此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发现了么,他发现系统了么。
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
可她得不到答案。
吓她一跳的的人带着她从一楼飞到二楼,一路上再也没有提到过刚才那句话,就好像那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门后便是他们前几日跟着路棉看到的那个法阵,她本以为会看到三长老和魔族相互筹谋的大戏,但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即将没了生息的三长老。
长老腹部插进去一根长枪,没入血肉把他死死定在墙壁上,老者瞪着浑浊的眼珠子,干瘪的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唐非橘头皮一麻,顺着长枪的方向转到了法阵的所在地,她登时后退一步。
法阵亮着刺眼的光芒,比起在阁楼下看到的光芒还要刺眼的多,法阵内站着几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人,簇拥着中间一身玄衣的一字胡男人。
他们察觉到目光,眼睛轻轻一瞥看向她,一股有内而发的威严让她产生了恐惧,身上冒出一胳膊地鸡皮疙瘩。
然后便是几声听不懂的,发音奇怪的话语。
“@*/+#”(是人类和修士。)
“#+‘*/’@$”(不过是一个修士,废物而已,至少不是路棉那个贱女人。)
门外,唐非橘松开路行止青筋暴起的手,看得出这几个没说什么好话。
路行止唇角勾着的笑落了下去,指尖在追月剑上转了个圈,短短一瞬抽出剑朝他们劈去。
趁着注意全在路行止身上,唐非橘使劲拔着三长老身上的枪,无奈枪尖嵌入砖缝中,她试了两三下也未曾拔出来。
三长老喘着粗气,黑洞一样无光的眼珠动了几下,才看清面前用力到满面通红的唐非橘。
贯穿身体的长枪粗如手腕,他一动就会牵扯全身神经,撕心裂肺的痛意从腹部迸发无法抑制。
“大爷,你先别睡。”
这一声倒让昏昏欲睡的老人有了精神,硬撑着掀起眼皮。
三长老嘴角溢出血丝,嗓音粗哑:“你是少主请来的人。”
唐非橘从瓷瓶里倒出好几颗药丸塞进他嘴里,还嫌不够在身上又摸出几个瓷瓶:“不是你们少主请来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三长老不答她的话,自顾自喃喃自语:“可悲,我居然妄想着让魔族重归于世,我当真是脑子糊涂了。”
“所以你身上为什么会插着这个?”
“可悲啊可悲,我居然相信了魔族的承诺。”
见他不答自己,唐非橘把还想再问的话咽了回去,倒出几颗药丸塞进他嘴里,直到人说不出话了才揪着老人的头发,二人视线相交。
唐非橘微笑:“三长老,有个问题麻烦您解答一下。”
三长老嘴里含着药丸呜咽:“唔唔唔!”
后面打的激烈,魔族仗着封印时隐时现,而又因为只有法阵那可活动让路行止有了一个聚集地攻击目标,出现一个打一个,看起来倒像是打鼹鼠。
偶尔还会夹杂几句听不懂的怒吼和听得懂的讽刺。
墙角唐非橘不受丝毫影响,手上麻利地倒出了几颗药丸,在三长老惊恐的目光下摊到他面前:“长老,您现在需要补补身子,还有我比较想听问题的答案。”
那架势,差点明说他再不回答就把那些丹药往他嘴里送了。
他刚才差点被几颗丹药噎的喘不过气,要是再被塞几颗,那就不是被一枪捅死而是被几颗丹药噎死了。
三长老在她和善的目光下点点头,沙哑道:“你问。”
心满意足后唐非橘并未放开三长老,依旧桎梏着他:“从法阵开启到现在,我要全过程,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长老也怕了她,没想到这丫头的行事和路棉一样荒唐,却还是如她所愿说:
“百年前,我在世间流浪时遇到了一个魔族,本以为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跟着他一起走过了七城五载,后来偶然撞见他身上特有的魔族象征,我原本怕了,想躲他一阵。但出去后再回来,已经大变了模样。”
“我回来时,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偏生魔族那边给他的任务催得紧,我心软留了他一命,替他瞒着魔族照料他的身子,但魔族特有的毒药是无药可医的,最后他死了,而我因为替魔族做了不少事已经回不了头了。再后来魔族的人允诺我可以借他们的力量,我便生了一统这仙魔两界的念头。”
唐非橘嗓音平静:“那你现在是后悔了?”
三张老扯着耷拉的脸皮动了动:“算是吧,直到刚才我才知道那些魔族一直在骗我,我本想用法阵威胁他们,却被这杆长枪定在墙上,如今也快失了性命。小丫头,那些丹药不要再塞给我了,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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