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黄昏十分,船只就近停靠避雨。他们一行人登陆上岸,一起寻能过夜的地方。
上岸之后似乎就像协商好的一样,逍潇、宋温如和船上的船员自然而然成为三波人,船员们走在最前面开路,逍潇一行人在中间,倒是宋温如他们殿后了。
就近靠岸的地方地势稍偏,岸上只是一片树林,没有人烟,不过好在人手众多,船员集体分散寻找。
逍潇这边留下主仆三人和几个护卫,而那边就只剩下宋温如和茗贞二人。
半个时辰后,眼见着雨势转急,恰好有人找到一处破旧的庙宇,他们又浩浩荡荡地一同前往。
众人到了庙宇内,见这庙宇虽然破旧,但十分宽敞,能将他们这行人容纳得下,还恰好被分为正堂和后堂两个部分。
后堂安静干燥,那船家在接触逍潇时,便知她是个贵人,不然出一趟门要那么多人保护。且在这几日,他虽与临时救下的那五人中为首的男子接触不多,但短短的几面,也让他觉出对方身份不凡,不似文牒上写的那般只是一个普通的富户人家。
故此,在他安排众人落脚时,就自然将逍潇和宋温如都安排在环境较好的后堂。
出门在外遇上困难,本不必那样讲究,再者他亦认为二人身边都带着那么多人,这样分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宋温如一行五人,与逍潇主仆三人在后堂歇息,两波人各自把着后堂的对角,将相隔距离拉开最远,形成不划而分的界限。
安定下之后,就要准备生火,逍潇她们遇上难题,生火需要干燥柴禾,但此时庙宇外依旧下着雨,前堂的护卫穿着斗笠捡回来的柴禾都是潮湿的,根本点不着。
而宋温如那边,一上岸雨还小的时候,李戈、天枢天权三人就开始捡拾干燥的枯木。
好在船家及其他船员有经验,也是上岸之后就一边找落脚过夜的地方,一边捡拾树木,有多余的,就给逍潇她们分了足够的柴禾。
点燃柴禾之后,又遇见新的难题,逍潇主仆三人皆是城中长大的女子,哪怕是服侍人的半夏忍冬也不过只会用灶房的灶台和风箱罢了,于野外生存没一点经验,什么搭灶煮水,都一脸懵。一会儿火上搭的架子不稳当,一会儿煮的水溢出浇灭了火,总之一团忙乱,还时不时地去让外堂的护卫帮忙。
相比这边的叮叮咚咚,宋温如他们就显得越发井然有条,都已经吃上热乎饭了,逍潇渴极了也只能喝上一口冷水。
忍冬此时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偷偷拿眼看了对角那边,一脸羡慕,低声嘟哝道:“要是李将军在就好了,她长年行军打仗,肯定什么都会。”
半夏还在与护卫一同重新给火上搭木架,逍潇捧着冷水杯子,笑了笑,“没关系的,总归下次要遇上,我们也就有经验了。”她将水杯放在唇边准备再饮一口,但觉腹中有些不舒服,还是忍了忍,等着火上的水烧开再喝些热水。
这时,茗贞托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她对逍潇道:“夫人,我们这边的水多烧了一壶,干粮也多余一些,若不嫌弃,夫人和两位姑娘先用吧。”
忍冬此时也不在意要避嫌了,对方又派个女子前来,她盯了一眼自家这边的形势,要喝上水吃上饭不知到什么时候,便笑容满面地接过并道谢。
茗贞正准备离开,逍潇将她唤住,她从包裹内取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个是止嗽散,把这个给宋温如。”虽然这两日接触不多,但总见他握着帕子放在唇边,就知道他还在咳嗽。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又是寒冷的日子,就怕染风寒,所以备了好些药物,这止嗽散还是小舅舅年轻时走南闯北偶然间得到的药品,于镇咳止嗽有奇效。
茗贞本打算接过的手一顿,她抬眸看着逍潇的双眼时,流露出微诧,而忍冬那厢最先觉察到什么,掩饰地干咳起来,逍潇看了一眼忍冬又看看茗贞,忽然恍然大悟,赶忙改口道,“给,给你们宋公……老爷。”
刚才一时心急要叫住人,就当着茗贞的面将宋温如连名带姓地称呼出来,想来茗贞一直在内宅服侍宋温如,并不知晓她与宋温如以前的关系。而她叫宋温如“老爷”也叫得拗口,年纪轻轻不知为何在外要这样化名。
她有点窘迫,再一想,也许,第一个叫他为“老爷”的人,可能还是自己呢,而那个时候,她还……和他……
逍潇不敢继续回忆那些心跳脸热的画面。
茗贞是聪明人,她转而便了然地笑笑,接过瓷瓶轻声道:“让夫人费心了。”她福了福,转身离开。
主仆三人将食物和水分而食之,在野外也讲究不得,用剩下的水只能做简单洗漱。而这时天黑透了,众人言语的声音渐小,陆陆续续地歇息。
逍潇主仆三人第三次遇见难题,只因下船的时候只有逍潇一人披着斗篷,本是冬月,夜间又越发寒冷,就算挤在一起,一件斗篷也不能将三人全都盖上,可也别无他法,只能这样将就着取暖。
逍潇也不知是喝了冷水还是其他缘故,身上一直发冷,就算左右两边都有人,她还是觉得身上泛着寒意。
睡了不知多久,她被冻醒了,抬眼一看脚边的火快要灭了,她见半夏和忍冬都睡得熟,自己悄悄地从两人中间起来,走到火堆旁。拿火棍拨了拨火苗,又添些柴禾。火势渐大,周围又暖和起来,她转身要重新回去睡觉,却见火光不远处站立着一人。
本是吓了一跳,在看清那人的眉眼时,她倒不害怕了,就是又狐疑起来。
他,他大半夜的,怎么就跑过来了?
宋温如缓缓朝她走近牵起她的衣袖,她刚要言语,他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55章 五十五
逍潇不再言语, 由宋温如引着轻轻走到后堂中间的地方,他将自己的披风脱掉,靠在一处墙壁坐下来, 而后将一半披风盖在身上, 掀起另一半,看着逍潇。
眼神示意, 让她进来。
逍潇睁大了双眼,她不敢出声, 只能朝李戈他们的方向看去, 又瞥了一眼忍冬和半夏。意思很明显――
――这么多人在这里,我们这样不好吧。
宋温如朝她摇头,然后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裙角。
――无妨。
逍潇又看了忍冬和半夏, 两人好似在睡梦中都感知到她俩中间少一个人,两人便相互挤了挤, 将盖在身上的披风裹紧,将将好盖住他俩。李戈那边动静就比较大, 天枢天权倒罢了,李戈鼾声如雷, 睡得死死的。
她垂下眼睫,脚步轻缓地慢慢挪到宋温如的披风里。
真不愧是自己精挑细选的材质,这披风实在厚实暖和, 她刚盖上不久, 身上的寒意就没了, 也不知是这披风带着宋温如的温度,还是宋温如自身也在散发热气, 没过一会儿,她居然感到微热。她偷偷侧首抬头瞟了一眼宋温如, 只能看见他一边脸颊的下颌,他已脸歪向另一边睡去了。
逍潇也困意来袭,阖上双眼进入梦中。睡着睡着她就愈发觉得热,不自觉地把手从披风中拿出来,带着披风从她肩头滑落,致使半个身子都露了出来。宋温柔感受到逍潇的动静,他睁开眼看向她,而后坐起身子朝她那边探去,又轻轻执起她的手欲要放回披风中。
就在这时,他没忍住低低地咳嗽一声。
逍潇忽然睁开眼睛,就看见宋温如几乎就要贴上她。
“抱歉。”他轻轻说了一声,随即松开手。也不知是因为碰了她的手,还是因为咳嗽吵醒她而道歉。
逍潇将披风重新给自己盖好,感觉那身上的热意都往脸上窜去。
李戈的鼾声此起彼伏,忽大忽小,忽然就“喝――吼――”一声巨响没了动静,逍潇吓了一跳,以为李戈醒了或者发现他们,她就跟做贼一样,啥也不敢说,也再不敢乱动,赶忙闭上眼睛睡去。
过了一会儿,宋温如睁开双眼将脸转向逍潇,堂中燃起的两个火堆火势渐小,照在她脸上的暗光明灭不休,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所梳的妇人髻。
她就这么嫁人了?
正想着,那双好看的眉毛蹙了蹙,两人本是并排靠着,她却转身就挤进他的怀里,手臂缠着他的腰,腿还搭在很要紧的地方。宋温如眸色一暗,不知她是不是和李云骁睡的时候也这般不老实。
他轻轻拂去她那条不规矩的腿。
天枢天权抱着各自的剑靠在墙边睡觉,没一会儿,天枢只睁开一只眼,他用脚踢了一下天权,天权也立刻睁开一只眼睛,两人互相对视,彼此心照不宣,都留意着主子从他们这边偷跑出去,反之那李戈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他不是相信主子绝了那念想吗?该让他瞧瞧这一幕才对。
……
也不知睡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些,天色透着些微亮光,逍潇眉目动了动,睁开双眼。说实话,她这一整夜确实暖和了,但睡得不甚踏实,总担心她和宋温如这样被别人发现。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他的肩膀处,宋温如倒是始终保持着头扭向另一边一动不动的姿势。
她轻轻掀开披风,打算趁着大家还没醒来回到忍冬半夏那儿。
“醒了?”
身侧的宋温如轻声说道,逍潇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嗯”了一声。
两人再没多余的交谈,都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回各自的地方。此时忍冬和半夏已完全挤在一起,两人估摸也冷,将披风也裹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有给逍潇留出余地。她有些犯难,但衣蛾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她们挤在一起。
半夏被逍潇无意的动静撞醒,她睁开双眼,眼神迷离,但还是看出逍潇这样不像是刚睡醒,她道:“夫人,你这是……刚出去了吗?”
本就是大伙该醒的时刻,半夏的言语声不大,但还是让很多人从梦中转醒了,逍潇心虚地眼神游离,抵赖道:“没,没有,我给咱看看火。”
半夏睡眼惺忪地看着火堆,疑惑地道:“可是火都灭了呀。”
逍潇脸都红透了,垂首再不言语。
众人还是陆陆续续醒了,船家转到后堂和他们说,雨现在虽然小了些,但中午应该还会转为大雨,现在需要找到附近能落脚的客栈,他已经安排船员们去寻了,实在寻不到,他们就只能还在这庙宇内等着雨停才能出发。
忍冬又有些急了,“那你可千万别离开这里半步。”
船家道:“姑娘这是啥意思,还怕我跑了不成?”
忍冬道:“就是怕你跑,船上的人都一股脑地出去寻,我们是决计不答应的,谁知道你们是真寻,还是跑回船上把我们撂在这里?”
逍潇本来和忍冬想到一起,但不知为何,只要宋温如他们在,她心里便安定很多。
“哎呦这位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水路本就要看天色行事,我载客遇上这种情况多了去了,耽误十天半月不能走也是有的。”
“十天半月?”天枢天权忍不住跳脚,“饶了我们吧。”
李戈撇撇嘴道:“你们怎么如此娇气,这姑娘家都没嚷嚷呢,你们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天枢道:“你去问问茗贞她昨晚睡得好吗?”
李戈疑惑,不知道天枢让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转向茗贞,笑着道:“茗贞姑娘,你昨晚睡得好吗?”
茗贞本也生得貌美,可此时本来一双灵动的秀眼下方微微泛着青色,眼神也没昨日有神采,她深深看了李戈一眼,“没睡太好。”
天权“哼”了一声,“我也没睡好。”
李戈觉出三人的神情不对味儿,愈发疑惑:“什么意思,你们没睡好与我什么关系。”
天枢道:“你说你打呼噜便打呼噜吧,还一会儿打一会儿不打,打得正起劲儿又忽然不打了,吓得我们仨以为你去了,都战战兢兢地等着你继续打呼噜,才敢安稳地睡。”
“瞎说什么!”李戈知道自己没有打呼噜的习惯,除非白日累极了才如此,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他转而看向宋温如,“二爷你昨晚睡好了吗?
“睡好了。”宋温如道,
“看!”李戈得意地道,“是你们换了地方不适应,却赖我,二爷都睡好了成不?”
天枢天权袖着手不想再理会李戈,人家昨晚和心爱的姑娘睡在一起,怎么着都算睡好了,反正他俩无论如何不会和李戈晚上再睡那么近。
一早上众人就在这样闲聊中度过了。这时几个出去寻客栈的船员也回到庙宇中,还赶来一辆骡子车。
众人看这情形就知道他们已找到客栈,便纷纷收拾简要行囊出发。这骡子车除了赶车的人,车板上最多再坐两个人。原是那船员也知道逍潇身份不同,不能与他们一同走这泥巴土路,本想向客栈老板借辆马车,可那客栈也简朴只有这辆骡子车。
天权提议道:“这恰好有两个主子,就让这两个主子坐车吧。”
天枢赶忙用胳膊肘捅了天权一下,小声道:“主子和将军夫人只能偷偷避着人,你傻啊……”
果然宋温如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天权,而后道:“我倒无妨,跟着大伙一起走便可,还是让女子来坐吧。”
四个女子只能坐两个,逍潇可是也练出一身紧肉的人,现在力气也不小呢,倒也没那么娇气,但她身份在那儿,她必须得坐。半夏算个武艺人,她也不坐,最后商议,逍潇独占一个座位,忍冬和茗贞轮流坐另一个。
一行人就这么从庙宇往客栈赶去。到了客栈,客栈伙计已备好热乎乎的饭菜,大伙天寒地冻忍受了一晚,看到有热乎饭菜都打起精神来,找准座位与几个相熟的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侃着。
逍潇主仆三人她们还要从骡子车下来,自然动作慢了些,等走到客栈大堂内时,居然没有单空着的桌椅。
本来李戈与天权天枢一张桌子,宋温如和茗贞一张桌子。这时,宋温如眉眼都没抬,说道:“你过去。”
茗贞抿唇憋着笑,起身轻声道:“二爷,奴婢算是知晓,那……”她伸出手比出一个“五”字,“是为何人?”说罢,她也十分乖觉,走到逍潇她们跟前要把她们引到宋温如这张桌子上。
逍潇也不好推辞,山野客栈本就简陋,没什么好讲究的,便和忍冬半夏一同坐到这边来,但是这顿饭却是吃得都沉默寡言。
饭毕,老板和小二领着众人去房间,刚食过午饭,昨晚又都睡得不好,食困来袭,除了两个护卫还要把守在逍潇的屋门外,其余护卫都想美美地歇个午觉。
逍潇进到房屋也是累了呢,她让忍冬去向客栈要壶热水,然后准备脱鞋上床也歇一歇,屋门被叩响,她以为忍冬回来了,便去开门,却见屋外站的是老板娘和宋温如。
她和宋温如都一愣。
不知这老板娘把他带过来做什么?
“这位爷,您就是这间房间。”那老板娘笑着道,一并把宋温如往里面请。
逍潇惊异地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宋温如也是神色难辨地一动不动。
老板娘瞧着两人神色有异,收了些笑容,“怎的?你们夫妻俩是嫌床不够大吗?”
第56章 五十六
逍潇和宋温如又是彼此对视一眼, 她的眼神充满被人误解的窘迫,相较之下,宋温如已从疑惑中回过神来, 他侧身抬袖对老板娘道:“在下与这位夫人并非夫妻, 老板娘您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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