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挡着本王。”烨王嫌他们烦,将他们哄开了。
这时,有个宫人走到王逍潇跟前。
烨王心神一凛,提着精神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只见宫人给王逍潇说了什么,她便与左右道别离席。
烨王顾不得其他,扔下酒杯也没给众位打招呼便赶紧跟在后面。
于是在皇城外等候的宋温如和李云骁就看见,逍潇步履匆匆,似乎还有意识地拉开身后烨王的距离。见到二人之后,逍潇几乎是小跑地躲在二人身后。
烨王大约是饮酒过度,脚步有些虚浮,但他却看得十分清楚,她堂姐虽则捏着自己夫君的袖子,但是身子明显更靠近那个姘|夫。
这场面着实有趣。好像她与她的夫君和姘|夫,都彼此知道自己的存在,但还能和谐共处一样。
他忽然就想到她堂姐以前惊世骇俗的歪理――女子也可以三夫四郎。
烨王笑了出来,逍潇吓得又往宋温如后面靠了靠。宋温如这厢却远远地与烨王抬袖表示感谢。烨王酒力翻滚,又追着王逍潇寻出来,这会儿难免头晕,随意摆了手,上了自家马车。
烨王走后,宋温如转身看着逍潇,道:“别怕,是我嘱托烨王在我不在的时候保你安全出宫。”猛然察觉言语过分亲昵,一向自若地他也不免尴尬地干咳一声。
他神色难安地看了一眼李云骁,奈何李云骁却心无旁骛,还与他抱拳道:“这次多亏宋大人一路相护,还让宋大人受了伤,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宋大人,聊表谢意,下官请宋大人去府内喝一杯吧。”
“你受伤了?”逍潇闻言,神色关切起来,还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攀附在宋温如的手臂上,想要探查伤势。
宋温如不动声色地将逍潇的手拂掉,笑道:“正好这一路劳顿,想向李将军讨几杯酒解乏,那就叨扰李将军了。”实则宋温如想逍潇想得紧,想趁此多见见她。
三人一路去往李府。逍潇坐在马车里,宋温如和李云骁各自骑马,她时不时地挑帘去看宋温如,眼目太露骨,连李云骁都看过去了,她御马离马车近了,低声道:“逍潇姐,你也看看我呗。”
逍潇嗤地笑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呸,你去找个郎君看你,我这个做姐姐的看你,有什么意思。”
李云骁嬉笑着道:“你俩在外实在太那啥了,你好歹还是我名义上的夫人,你这么着儿,让我手下的兄弟看见了,见我绿云罩顶,也不服我管。你看……为了解你俩相思之情,我都把宋大人邀家里了。”
逍潇只被李云骁逗得咯咯直笑,放下帘子再不去探头探脑地看宋温如。
宋温如本避嫌就离马车远些,此时听见逍潇笑声,忍着没去看,但心里却想着,逍潇好像从没对他这样笑得如此开怀。
三人到府内膳房,很快下人就整治出一桌子酒菜,李云骁素来不饮酒,不过这次是在自己府内,一会儿失态了总有她逍潇姐护着,便陪着宋温如对饮。
本来宋温如和李云骁不算熟,又因为王逍潇这层关系,他很看不惯李云骁。但自从北疆一路回来,两人朝夕相对,时常聊天,于时局于政见都有很多相同之处,尤其李云骁是当真感谢宋温如,而宋温如亦对李云骁有愧疚之意,两人对彼此都带着刻意亲近和讨好,于是就很快熟络了。
三人间的小席面,还算轻松和谐。
逍潇却不知为何,自打在宫宴上她就没胃口,原以为是因为上次宫宴的遭遇给自己留下了阴影,谁料在家中用饭依然如此,尤其看见那油腻地一口都不想食用。
宋温如悄悄留意到了,好几次将那清淡的菜肴往逍潇那边挪了挪。
“呕……”
逍潇还是没忍住,将脸侧到一旁干呕起来,“对,对不起。”说完,她看向宋温如和李云骁,两人脸色都很古怪。
李云骁心中咯噔一下,坏了,逍潇姐这该不会有了吧。
逍潇姐也真奇怪,放着宋大人不嫁,非得要搞这一出儿吗?
她这段时日都不在府上,怎么帮他俩瞒。
李云骁一时没主意,看向宋温如。
宋温如见逍潇此番反应,握着筷子的手一抖,没敢看李云骁,但却感到一道目光朝自己射过来。缓了片刻,故作镇定地道:“夫人若是不舒服,不若先找个大夫瞧瞧。”
若是真有了孩子,捡日不如撞日,就和李云骁和盘托出了。李云骁要打要杀要辱要骂,他也认了。
就是别为难了逍潇和那腹中的孩子。
他转首又对李云骁抱拳道,“李将军府上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先告辞。”说完,硬忍着没去看逍潇。
“李云骁本来想和宋温如商议商议后面的事怎么办,但见他要走,心中更加没主意,也只能让对方离开,她将他亲自送到府门外,宋温如一心担忧李云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便道:“在下在府外等着,若是需要在下的地方,李将军尽管吩咐。”他将姿态也放得极其低。
逍潇此时也反应过来,虽然没有延请大夫确诊,可她算了一下小日子,这次确实迟迟好久未来。待李云骁刚进屋门,就直接招了,“宋温如的。”
“猜也猜出来了,那现在要怎办,我把你休了?可是你现在怀着,我把你休了或者和离都不合适吧。”李云骁抓抓头,“要不你去和宋大人商议商议?他还在府外等着。”
“好,我去见他。”
刚出府门,就见宋温如远远地在街尾站着,看到她之后,几步就迎了上来。“逍潇……”四下无人,他双目凝在她脸上,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忽然又将她的手拉上,引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他一把将她抱起来,“逍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就在这呆着的片刻,孩子的小名我都想好了,若是女孩叫囡……”
“宋温如……”逍潇看着宋温如满面喜色,有些不忍地打断。
“嗯?你说还是我说,罢了,你脸皮薄,我去说,现在就去。”说罢,宋温如就要再次入李府。
“说什么?”逍潇扯上他的衣袖。
“给李云骁说,你和他和离,你要嫁给我。”宋温如回首。
“我……我没想过。”逍潇低垂着头道。
第73章 七十三
宋温如愣住, 一点一点收回唇边的笑容,他缓缓松开抱着逍潇的手,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轻声道:“逍潇, 你别开玩笑了,这玩笑不好笑。”
逍潇依旧低垂颈子, 道:“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和离, 要嫁给……”
话还未说完, 头上方传来藤蔓被指甲掐断碾碎的声音。
宋温如面上没什么神情变化,声音颤抖,“逍潇, 马车那次你说过的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心中唯一的、丈夫!”他将“唯一”两字咬得极重, 要不是藤蔓被他掐得零零落落,都无法让人知晓他在极力克制。
“我那天中药了。”逍潇的心也跟着那被碾碎的声音一起一浮, 扯着宋温如衣袖的手狠狠攥着。
一息的沉默――
之后是宋温如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声,“中药了, 喝醉了,都是你的借口……”他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宋温如到底算什么?”
“咱俩在马车里一次又一次算什么!”
“在山里的别庄你也没有半点不愿意, 那又算什么!”
他言说得极缓慢, 让人以为他依然很理智,理智到近乎不想真人一样, 只是眸中似乎淬了万年寒冰一般,给人带来阵阵寒意。
两世了, 逍潇都没有听到过宋温如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骤然抬头,看着他冰冷的眼神犹如寒刀一样朝自己射过来,她内心一颤,忍不住道:“宋温如你别这样,我……”
宋温如冷眸绞着逍潇,沉声道:“那你想让我怎样,真的欣然接受做个姘|头,做个野男人?”眸中翻涌出黑沉的雾气,“今日就算你不去给李云骁说明,我也告知,将军夫人怀了别人的种!我不高兴,谁都别想高兴!”
他从她的掌间想扯回袖子,不料,她的手攥得愈发紧,挽留的动作,却说出无比寒心的话,“孩子……或许不是你的……”
“呵……或许?”宋温如怒极反笑,那低沉的声音似从胸腔深处发出来,每发出一个音节,都震得他心口发疼,“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医馆瞧瞧日子,还是……”
声音陡然变得硬冷,胸口内叫嚣的怒火他似乎再也压制不住,蓬勃而出,“还是那天你不止和我做了,你和李云骁白天也做了!”
他知道她是她人妇,自打她嫁人那日起,他就刻意忽略这样的事,人家是夫妻,在正常不过。
他甚至想过,她多爱一点她的夫君也无妨,他会努力,很努力地让她只喜欢自己一个。
可是,他做不到能容忍她一边和自己的夫君行周公之礼,还要口中含蜜地哄着和他欢好。
她是不是就认准了自己,一定会心甘情愿供她驱使,成为纾|解她的一个玩意儿?
“王逍潇,你……你不要拿着我爱你来欺负我!”他一拳极狠厉地砸在墙上。
说罢,看也未看逍潇一眼,转身就走了。
逍潇看着宋温如即将远去的背影,猛然跑了几步从身后抱住了他,“求求你,别生气,你给我点时间……”
“给你时间?一个月是吧?”宋温如抖动双肩苦笑,“我明白了,你是报当初我需要一个月考虑的仇是吧。好了,你复仇成功了,我痛苦得不行,满意了吧!”他微微侧过脸――
――可我不会再信你了。
掰开她攀附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逍潇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中翻涌而出。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才好。
她爱他,但是她始终在上一世绝望的死亡中走不出来。
一辈子那么久,她不敢用自己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去赌一个男人履行承诺的能力。
她想和他在一起,又想能够随时抽身而出,便不敢嫁他,不能嫁他。
可是她真的不想吗?在山中别庄里,她煮茶他冥思,两人挨在一处,她看着他的侧颜,好想叫他一声“夫君”。
而且,她还知道一件事。
月芙从余杭寄过来一封信,将她的身世告知于她,甚至个中细节也说明了。
原来月芙原名“芸萱”,是国公夫人给宋温如屋里塞的通房,但月芙当晚就撞破了宋温如不为人知的一面,当下就被府里的嬷嬷打了一顿板子拉到乱葬岗了。
上一世,逍潇虽嫁于宋温如半年未圆房,但两人始终在一个院子里,她从来不知他还有夜游症,但若是撞见他有这个病症,就是一个被“打死”的结局,那谁还敢嫁到公府,成为他的妻子?
……
她想同他将事情说清楚,可宋温如一直都不给她机会,她想着要不就等自己好好思考未来到底如何,再去见他。
可过去大半个月,最后却等来宋温如辞官要去东海。
李云骁很是罕纳,不知两人怎么僵到如此地步,她于他俩是个外人,也不好评判,只见逍潇姐得了消息,神色消沉,便安慰道:“想来宋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谋划,才要去东海。”
逍潇知道宋温如就是要躲她,要忘记她,否则去什么海盗猖獗的地方,他一个文臣……
见逍潇姐叹气,李云骁又道:“宋大人临行前还专门嘱咐我,在北疆粮草告急的时候,你散尽家财捐献粮草,让我一定要想皇上给你请功,你看他……”
“那又怎样,他始终不肯见我。”她看向李云骁,“他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
宋温如明日要去东海,烨王在王府设宴又招来几个友人,与他践行。
酒过三巡之后,席上的气氛活络起来,按照常规,烨王此时又会招几个舞女歌女作伴,他冲家仆拍手,示意可以开始接下来的环节。
典雅的瑶琴之声响起,不似以往乐器的靡靡之音,几个纨绔以为烨王换了口味,可能这次作伴的是几个清冷佳人,也都纷纷正正衣襟,显得自己端庄一些。
谁料,伴随着琴乐之声,从屋外走来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侍卫,侍卫手臂托着一个长形托盘,托盘上架着一架物什,用布帛严严实实地盖着。
烨王掌间把玩着酒杯,一直拿眼看着宋温如,果然,在宋温如眼中看到别样的神色时,他满意了。
旁人不知这是什么,宋温如却十分清楚,托盘里架着一柄剑。
烨王用眼神再示意,侍卫半跪,将托盘置于一个长案上,再掀开布帛。
立时,一把纹饰繁复镶嵌着宝石的重剑呈现在几人面前。侍卫将剑拿起,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缓缓将剑身拔了出来。
“铮――”金属摩擦的低吟声,昭示这剑锋的锐利,一束光华夺目而出,照亮了拔剑人的眉眼。
饶是那些不会赏玩宝剑的纨绔们,也忍不住啧啧起来,知道是一把宝剑。
“怎样?”烨王噙着笑,看向宋温如,“纯钧,送你罢。”
纯钧?
此剑居然是纯钧!
据传那可是雷公打铁、雨娘淋水,铸剑大师欧冶子十年铸磨的宝剑,也曾是越王珍爱的佩剑。
宋温如明显身体前倾来了兴致。
烨王又道:“你此去东海,本王把这纯钧赠于你,你可得多杀几个海上贼寇。”
宋温如起身作礼道:“多谢殿下,臣自当记在心中,不辱使命。”
“东海凶险,你得先保全自己,全须全尾地回来再与本王喝两杯。”烨王本不喜欢依依惜别,但见话一出,便有些离别感伤,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落寞,他哈哈一笑,“今日见了宝剑,索性不要歌舞,我们自个儿舞剑吧。”
说完,他又一击掌,几个侍卫捧上几把剑而来,刚才见了宝剑的几个子弟也跃跃欲试了,拿着剑在席间相互比划。
有的不会舞剑,就用筷箸敲击杯盏打节奏,有的豪气地高歌一曲助兴。
他们不亦乐乎旁若无人把十几岁心内壮气宣泄出来,也似乎真回到了那个热血澎湃的时光。
厅内豪情万丈气氛高涨,甚至乱乱嚷嚷,宋温如酒饮得有些头疼,便从厅内走出在廊下站着散酒气。
“为何就突然要去东海?”身后传来烨王的声音。
这次他必须去边疆,只是西境有兄长,南疆是平承侯,他想建功立业只能去东海和南地,这两处地方战事并不频繁,尤其东海闹海上贼匪,也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罢了。
想来尚俊卿也知晓他的目的,就让他去东海,不给他施展的机会。
默了片刻,宋温如看着远处如实说:“皇上指派。”
“那倒未必,你是先请辞尚书之位,只怕申国公又气不过,打了你一顿板子吧。”
“何止,说臣越大越任性妄为,不认臣这个儿子了!”宋温如淡淡地说。
“估计规劝你的人不少,想来本王的母亲也在其中,你既然去意已决,本王必知你有缘由,便不会同其他人样再规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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