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现在去调查。”大长公主适时说道。
夜已深了,谁都没料到闻氏之死和死前言说的内容让事态反转,宗族年长者一时之间也无法消化。
两刻钟后,闻氏所言属实的证据送到。
闻氏与王逍潇脱离母女关系的文书,上面确实按着两人的手印。有王逍潇继任了闻氏长安所有铺面的文书。有原来的王家老奴作证,王逍潇不是闻氏的亲生女儿。
大长公主忽然站起身,“皇帝,你自己看怎么收场吧。”她一甩衣袖,冷声撂下一句话离开了。
尚俊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闷声不言语,诸位皇室宗族实则也明白,在这场看似是闹剧中,其实暗潮涌动,小皇帝依旧没有斗过大长公主而败下阵来。他们默默看上一眼,随众人退了出去。
偏殿内只余下他一人。
他费劲心思,没想到血统算计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他真的不甘心!
但,他们以为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李云骁战事上屡建奇功,而宋温如的治世之才已经显露,他和上阳宫那位都看见关键的人是王逍潇,生了李云骁的嫡子,又是宋温如最心爱的女人。
不,他绝不认输,他一定要想办法把王逍潇放到自己身侧。
……
宋温如和逍潇同众人走出御书房之后,被宫人请去上阳宫。
两人行这一路,一直沉默不语,临到如殿门时,逍潇望着前方,淡淡说道:“你都知道,对吗?”
“嗯。”宋温如看着逍潇的侧脸,应道。
“今天之内我不得不面对三件事,我和皇室还能牵扯上,我母亲走了,你瞒着我。每一件事,我都接受不了。”说罢,她最先提着裙裾跨入殿门。
两人先后而入与大长公主作礼。方才在御书房,大长公主一直端着不能认输的气场,耗尽大半心神,现在陡然松懈下来,便很是疲累。她随意的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她看了一眼王逍潇,对着宋温如道:“逍潇的身份,你早都查出来了?”
“是。”
“为何不告诉本宫,是怕本宫……”杀了她么,想来谈及的正主还在这里,大长公主没有把话说完。
王逍潇就跟木头一样,呆呆地坐着。
“我……”因为爱她啊,宋温如被问得语塞,“臣……臣绝对没有背叛殿下。”
今天有闻氏那番语言,已峰回路转,想来宋温如也是知晓的,她现在相信他确实没有背叛她。她略一思忖又道:“那陆离当初让本宫防你,想来便是知道你调查出了什么却不给本宫说,可是他为何知晓此事?”
“陆离公子是鬼市的人,而皇帝是鬼市的幕后者。”
大长公主一惊,“所以陆离的死……皇帝!这个皇帝!比他父亲还善弄旁门左道!”
“臣觉得,”宋温如缓缓开口,随即站起身抬袖揖了一礼,“两权相争,受害的是众官与百姓。皇帝,毕竟是正统!”
他字字铿锵,朗朗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
第80章 八十章
“你让本宫放权?”大长公主对宋温如的提议感到可笑, “你今日也瞧见了,皇帝他事事紧逼。本宫已然站在这个位置上,根本没办法, 放权意味着被对方弄死。”
宋温如道:“皇上现在所做的任何错事, 就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臣担心若他再铤而走险,一念之差会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恐将动摇国之根本。臣是皇上的伴读,皇上自幼便极聪慧, 殿下可以试着放权, 教他治世。”
“容本宫思量思量吧。”大长公主按着眉心叹气,转而看见一直木木僵僵的王逍潇,她轻轻叹了声气, 给旁边的嬷嬷使眼色。
嬷嬷会意,走过去将王逍潇扶起来, 温声道:“大长公主叫你过去说说话儿。”
逍潇空洞的眼神这才聚起了几分光亮,她顺从地跟着嬷嬷走, 来到大长公主旁边坐下。
大长公主抬手轻抚着逍潇的发丝,她轻声道:“对不起了的孩子, 把你卷进来了。你母亲……你母亲很伟大,她真的很爱你。”
逍潇眉间微蹙,满目哀痛之色, 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泪水如决堤之江水立刻从眼窝中涌了出来。“呜……”她将手覆在脸上, 放声哭了起来。
大长公主又宽慰了逍潇几句,直到逍潇情绪缓和了, 她便让两人都退下了。今晚整这一出儿,每个人都很心力交瘁。
两人走出皇城, 依旧沉默不语,宋温如始终在逍潇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跟着。
李云骁在皇城外等候,待看清二人或肃穆或哀痛的神色时,便知宫内发生了不好的事,她也没有追问,先将逍潇扶上马车。
这时宋温如走了过来,他递给她一封信:“把这个转交给尊夫人,”眼神看向马车定了一瞬,又道,“这些时日,待她细致些。”
说罢,他转身走到自己马匹跟前,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到了李府之后,逍潇回到自己屋子中转头就倒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李云骁见状,想着宋温如交代的“细致”也不知道该怎么“细致”,她又不会像男人那样哄女孩子,只能像平日里和逍潇姐讲讲笑话,逗逗趣。但现在逍潇姐明显情绪不佳,她强制逗她笑,说不定会招她更厌烦。也罢,不会哄,干脆不打扰也行。
于是她便遣散了屋内的丫头,将信给逍潇:“逍潇姐,你好生再这歪儿着歇息,一会儿我再让人来服侍你。对了,这是宋大人让我给你的信,我放到桌子上了。”
逍潇“嗯”了一声。
所有人离开,门再被关上的那一刻,她的思绪却呼啦啦地翻涌而出。
她接受不了,她最爱的两个人将这么重要的事瞒着她,而且她还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甚至她都不能哭一声,不能为母亲理后事……
那最后一点孝心,她都没办法去实施。
母亲的尸首现在在何处,有人看顾吗?有人替她下葬吗?以后会埋在何处?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母亲为了让她活命,已经割裂开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了,她不能再不懂事,荒废掉母亲用命换来的一切。
可母女情分是永远割舍不下的啊。
她只知道,从此之后,她就没有母亲了……
娘啊,女儿好想再看你一眼……
逍潇嘤嘤哭泣着,忽然就想到宋温如让李云骁转交给她的那封信,她起身下床,撕掉桌子上的信封。
――女儿,看到此信,想来你也明白为娘所做的一切了,听娘一句话,好好地活下去。
逍潇看到开头,刚还压下去的眼泪又呼之欲出,她抹掉眼泪继续看,信中还讲了,母亲其实在各地都有自己的产业,但江南占了大头,尤其是余杭的那个红楼,是母亲此生最重要的心血。但余杭的产业不能给她,不过母亲将红楼前期准备到后期开张,每一个步骤都写得很详细。
――我的女儿很好很好,值得娘这么做。必要时找宋温如,她在娘面前起过誓,此生都会保护你。
信看完了。
她将信贴在自己心间,望着越燃越盛的火苗,有些人为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
母亲如此,他亦如此。
她更不能糟践自己,而要好好地活着。
……
三个月后,已时一片早春景象。
逍潇见今日天气不错,让马夫去套马车,还准备了香烛、供品等一应物什,忍冬见状就知道逍潇要去哪里,她劝说道:“夫人,姑爷临走前专门嘱咐你不要出门,最近被那重阳教闹的,哪儿哪儿都不太平。”
重阳教,这个专门反对大长公主牝鸡司晨的教派,本也不成气候,但不知何故最近闹得非常凶,很多地方都开始出现暴动,朝廷便派李云骁去平暴乱。
“不妨事,那些暴徒也只是在边远地区闹闹罢了,咱长安还是很安全的。”
“可是,夫人……你要出城呀。”半夏都忍不住要拦着自家夫人。
逍潇拉上半夏的手,“你陪着我就行了,我再多带几个护卫,再说前一阵不是也出城了么,哪有发生什么危险。”
逍潇说完就带着半夏去府外,这时马车已经套好,她们上了马车,几个护卫骑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出了城门。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座山脚下,逍潇下马车,往半山腰的方向望去,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母亲的墓冢就安置在那处,不过这还得感谢宋温如,当她不知该怎么给母亲收殓时,宋温如已经暗中安排好一切。
她已经来这里祭奠过多次,这个墓冢还算体面。
她与一行人往半山腰上走,快到墓冢时,与往常一样,她命护卫和半夏不必跟上,又上了几个台阶,母亲的墓冢出现在眼前。
奇怪的是,墓冢前面摆放着香烛供品,还有燃过的烧纸,灰烬还冒着缕缕青烟。
这是刚有人来过?
母亲的墓冢除了她和李云骁知道外,就只有宋温如了。
她赶忙向山脚下望去,并没人,且她一路行来也没有见着人影。想来他俩走叉了路,没有遇上。
不管怎样,在母亲后事的操办上,她要给他道一声“谢”。
见寻不到人,逍潇又转身回到墓冢跟前,她将自己带来的香烛供品摆放上,又跪着燃了烧纸。
“娘,您的外孙现在已经半岁了,他很可爱,等再长大些我让他也来看您。”一提安哥儿,逍潇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烧纸燃尽,逍潇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转身离开。
未几,清风吹过,撩起一角玄色衣袍,宋温如从一旁的树木缓步走出来,眼望着她同一行人走远,他再次向闻氏的墓冢拜了拜,也自行离开了。
逍潇同半夏坐在马车行驶在城外的官道上,往城内走只此一条路,她想这一路都没见宋温如的影子,他肯定又是骑马而来,大约此时都已经进城了。
她挑起帘子,还是探头朝前方望去。
这一看,不得了。
前方忽然从两道的树林里窜出来一群黑衣蒙面人。
她脑中一片空白,吓得赶忙放下帘子将头缩了回来,半夏看出端倪,问道:“怎么了夫人?”
逍潇道:“不好了,我们遇上贼人了。”
半夏惊异地睁大双眼,她也掀起帘子朝前方看起,然后苍白着脸坐回原位,“比咱们人多好多,不会真的被忍冬说中了,是重阳教的人吧。”
逍潇惊慌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从人数上对峙,自己这边明显弱了,若真要打起来,希望武艺高强的天枢能多打几个。
宋温如自从去了东海之后,就把天枢天权交给她,供她差遣,幸好今日出门她将天枢带上了。
马夫被迫将马车停下,她再次挑起一丝帘子,透过缝隙去看天枢,天枢似乎没注意到她,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前方。
她还从未见过天枢表情如此凝重过。
这时,就听有一个人贼人道:“我们是重阳教的,你等也知道我们教派无恶不作,见人就杀!”
瞎说,重阳教虽然在各地引起暴乱,暗中干着违反律法的勾当,但是他们向别人言说教义的时候从不承认自己是坏人,而是匡扶正道、拨乱反正的忠义之士。
“你等只需把马车里的妇人留下,我们就放你们一马。”
更不对,重阳教暗地虽掳走过很多女子,但都是未成婚的少女,要她一个妇人做什么。
这明显不是重阳教的人,但为什么要打着重阳教的名号要将她掳走?
……
一刻钟后,宋温如骑马路过此处,就见一众护卫横七竖八地歪在官道上,连天枢都在此,护卫们虽倒在地,但是身上没一点伤痕,想来是被迷药迷晕的。
宋温如眼神一凛,撩开马车帘子,只有半夏在马车里倒着,却没有逍潇的踪影。
他拿出腰间的一个瓷瓶,拔开塞子,让天枢对着瓷瓶口嗅了嗅,天枢拧着眉头醒来。
“发生了何事?王逍潇呢?”
“刚才来了一群重阳教的人,把夫人掳走了。”天枢道。
一听是被重阳教的人掳走,宋温如虽觉奇怪,但形势危及,他也没多加思考。看天枢那晕头晕脑的样子,他忍不住斥责,“你是做什么吃的,还能被迷晕?”这都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暗卫,比寻常护卫防备要高很多,居然也能吃这种亏。
天枢没言语,翻个白眼,头一歪,又晕了。
宋温如见他那没用的样子,就将他丢在一旁,骑上马往城中赶,宋明和他从东海一同回来了,李云骁和兄长都不在城中,只能让宋明带着弟兄们去寻人。
“二哥――”
刚入城门时,就被人叫住,宋温如勒紧马缰绳,见自家妹妹也骑着一匹马守在城内门,似乎就是专门在此处等他。
“葳葳,有事吗?”
宋白葳道:“听说明日二哥就要再去东海了,娘说让你一定要回家一趟。”顿了一顿,低声道,“爹不在府上。”
宋温如道:“好,那我晚些时候回去。”说罢,就准备加紧马肚前行。
不料,宋白葳驱马将他的路挡住,“二哥,娘说让你立刻回,你现在就同我回府吧。”
寻人的时间紧迫,宋温如还是耐着性子道:“放心,我晚上一定回去见娘,我现在有要事在身,现在回不得。”
“不行,”大约担心宋温如跑了,宋白葳干脆将马横在他的马前,“你还是现在就回府,娘交代的事……我得听她的。”
宋温如还从未见妹妹这样执拗过,他眉头一皱,猜度道:“是不是娘出什么事了?”若非母亲出事,一向乖巧的妹妹也不会这般。
“啊?没……”
“葳葳,你现在去帮我找个人,他叫‘宋明’,现在住在同柳巷最西户,让他打听城内及周边是否已有重阳教的人出没。我现在就回府一趟。”
……
申国府。
国公夫人赵氏对着嬷嬷道:“真是奇怪的世道,现在又兴了什么重阳教?男子就那等重要?”
嬷嬷道:“自古以来,大凡建功立业都是男子,上头那位把持朝中那么多年,皇位不也是她侄子在坐么?”
赵氏道:“可是,能将一个大好男儿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一个女子?”她啜饮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询问,“办好了吗?”
“稳妥得很。”
赵氏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儿他只是执念太深,圆了他这个念想,他便放下了。”她双手合十,对着虚空念叨着,“对不起啦,将军、将军夫人。”
第81章 八十一
入府之后, 宋温如一刻都没犹豫,行色匆匆地往国公夫人的院子走,到了内院正厅却不见自己母亲的身影。
随意叫住一个妇仆询问, 回道国公夫人在屋中歇着, 他又疾步而去。
“娘!”还未到屋中,他着急地先唤了一声, 而后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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