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多有营养,你总是说不吃。”外婆最拿手的就是虾滑酿秋葵,可惜洛茵不大喜欢吃秋葵。
洛茵只觉得秋葵嚼起来像在嚼一口痰,好听点是在吃芦荟,黏糊糊的,跟鼻涕似的。
外婆把菜往袋子里塞了塞,扭过脸惊讶道:“你还吃过芦荟呢?”
洛茵没自己吃过芦荟,她小时候被班里同学抓出去逼着吃过花坛里的芦荟。不仅有芦荟,还有仙人掌、月季花、蟋蟀、没成熟的柿子。
这些被逼着吃下的食物里,洛茵最不喜欢吃月季花。他们会把根枝也塞到洛茵嘴里,尖刺划伤洛茵的嘴唇,满是涩味儿,又苦。仙人掌他们倒是怕洛茵被扎死,主动拔掉一些刺。
外婆絮絮叨叨晚上要做什么菜,说起冰箱,她说前段时间冰箱坏了,冻在冰箱里的肉化了血水,一股子腥气。
好在找了一户人家帮忙看看怎么回事,还拜托那家人联系了修冰箱的。外婆对那家人很感谢,隔日提了水果去拜访。
“茵茵呐,别人帮了我们,我也是要好好感谢他们的。俗话说,滴水之恩要当涌泉相报,这邻居也都不熟悉,人家愿意帮我这个老婆子,是人家善良,素质高。”外婆手里的篮子被洛茵拿走,她拍拍洛茵的胳膊,弯着眼睛问:“茵茵,你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哇?都这么久了,我都忘记问你了。”
洛茵点点头:“交了,交了几个。”
从前外婆这样问,洛茵也是这样回答的,即便在从前她一个朋友也没有。
外婆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前几天江城二高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是你原来的班主任,问我你的情况,我想着你每次回家心情挺好的,就说新学校还可以。”
洛茵嗯了声,“是还可以,大家对我还好。”
外婆闻言,笑着拉住她的手说:“我就说没什么事,都是大孩子了,肯定不跟小孩似的欺负人。还是长大了好,长大了就不用受委屈了。”
外婆别过脸,快速抹了下脸,声音带着些许鼻音,“茵茵过得好,外婆也不用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很好,外婆回去做虾滑酿秋葵吧,我有点想吃了。”
外婆拍她手,“你这孩子,你不是说不吃秋葵吗?”
洛茵催她去做,外婆扯着她的衣服往回走。这篮子里根本没有秋葵,只能回去买。逛了两圈,外婆选了一把新鲜的秋葵,一双略微浑浊的眼在菜市场扫了下,瞅见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上次卖菜送小礼物的老人,外婆想着还能有礼品领,带着洛茵过去。
“外婆,篮子都满了还要再买吗?”洛茵提着已经装不下的篮子问,“为了获得礼品而买菜,其实并不太划算。”
外婆说:“有菜有礼品,又不亏。上次那个闹钟不是挺有用?”
那个闹钟根本没用,太吵了。洛茵垂手拎着篮子撇嘴。
挤进人群后,外婆发现礼品是枕头,浅灰色的枕头。外婆嘴里咕噜噜冒出几句话,大意就是感觉有用但她用不着。洛茵这才松口气。
临走时洛茵瞥了一眼那个小贩,他裹着军大衣,戴着一顶灰黑色的帽子,胡子很长头发也长,看不清脸,只觉得瘦骨嶙峋又很老。
“外婆,你说他多大年纪了?”洛茵问。
外婆摆摆手说:“肯定比我还要大,我也得找个工作才行,看别人赚钱我也想赚。”
“外婆你真是老当益壮。”洛茵不确定这个词该不该这样用,但看外婆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用对了。
—
洛茵对时间没了感觉,有时候在课堂上发呆神游,沈黎知会轻轻用胳膊捅她,她眨眨眼,偏头看他,才集中注意力继续看黑板。
黑板上的题和课程她看了很多次,她说不上多厌烦这些东西,毕竟好的坏的都要比亲眼见沈黎知死亡要好。
趁老师让大家做题的时候,洛茵拽下一截纸写字。她问:[沈黎知,下个雨季还有多久才到?]
沈黎知说:[明年4月就到了,你很期盼雨季吗?我不太喜欢]
洛茵也不喜欢雨季,只是雨季的时间会过得相对慢一点。不像非雨季的时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就好像洛茵还没来得及写自己是不是期盼雨季,时间翻了页数,她站在机房,身处黑暗之中。
机房的门开不开,被人锁上了。
洛茵记得当初是徐子昂把两人锁进机房的,12月的天冷得刺骨,洛茵和沈黎知被关在机房几个小时,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有人来上课才发现他俩。又冷又饿的两人差点晕倒,回班里后还被讨论在机房里做了什么。
乱七八糟的谣言飞得满天都是,最后还传进班主任耳中。好在李超是相信两人的,事情不了了之,但那些讨论声迫得洛茵上课都无法直起背。
机房阴暗无比,连扇窗户都没有。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沈黎知在黑暗中喊了洛茵的名字,洛茵哎了一声。
“你还好吗洛茵?”
“还好。”
洛茵熟练地走到墙边,扶着墙去门口。
角落里发出一阵响声,沈黎知吃痛地哎哟一声。洛茵让他注意安全,然后来到讲台处,弯腰摸索东西。
洛茵摸出一根铁丝。
她继续熟练地移动,摸到门把手后,凭借肌肉记忆用铁丝把锁打开。
门打开的那一瞬,走廊的光亮照进来,洛茵到对面门那边把电闸开开,沈黎知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洛茵怎么做到的。
明明以前洛茵是最害怕的那个人,会害怕得一直哭,会抱着头蹲在角落,现在居然淡定地开了锁。
“别愣着了,赶紧回去,不然下节课迟到了。”洛茵挥挥手。
沈黎知收回思绪哦了一声。坐到教室后,徐子昂一脸铁青地望着两人,沈黎知没有多管什么,而是坐下来问洛茵怎么找到铁丝又是怎么开门的。
“碰运气吧。”洛茵搪塞他,“反正我们都出来了。”
铃声响后,洛茵念叨要上课了,沈黎知只能闭嘴。
但他手不停。
他给洛茵写纸条,他问洛茵什么时候学会的开锁。
洛茵回复他,说外婆教过她。
沈黎知:[你外婆还会开锁?]
洛茵:[她年轻时做过开锁工人,最近她想做回本行赚钱呢]
沈黎知:[刚刚那么黑,你不害怕吗?]
洛茵:[还好吧,晚上不也很黑吗?]
掌握这门技术和前几次穿越积累的经验,因为早早知道会被关进黑咕隆咚的机房,洛茵第一次穿越就提前把机房摸了遍,知道讲台抽屉里面有铁丝,并学了怎么开锁。
而越掌握如何避开徐子昂的欺负,洛茵越觉得徐子昂幼稚。
上大学之后洛茵就没再见过徐子昂,也没问过沈黎知,徐子昂去了哪里。这个名字是两人心里最厌恶的角落,她不愿意提,沈黎知也不愿意。
但唯一觉得慰藉的就是,上大学后再也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
洛茵只希望剩下的时间再快点,她要离开滨城一高,她要和沈黎知去浔城,去可以自由大口呼吸的浔城。
在此之前,她要再熬过两个雨季。
—
第二个雨季到来之前,徐子昂趁着晚自习把洛茵喊了出来。
沈黎知让洛茵不要去,洛茵没听,拿着书跟着徐子昂出去了。沈黎知紧随其后,洛茵奇怪道:“你跟着出来干什么?”
“我担心他会伤害你。”
“他不会伤害我。”
“你怎么知道不会伤害你?”
这次徐子昂叫洛茵出去,是商量让她和徐子昂站队的问题。当初洛茵没同意,徐子昂辱骂了几句就没事了。穿越的几次,洛茵也是没同意,但徐子昂辱骂她都还了回去。
洛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跟着一起吧。”
两人来到徐子昂面前,徐子昂一脸厌恶,“你来干什么?沈黎知,我叫你过来了吗?”
沈黎知反唇相讥,“怎么,你有传染病,我不能来?”
徐子昂挥着拳准备教训他,洛茵提醒有监控,徐子昂才放下手。他没有继续同洛茵谈话,自知没趣地拿着书进了班级。
这就走了?
洛茵好奇。还能这样解决?
“别发呆了,进教室。”看洛茵还在思考什么,沈黎知喊她进去。
晚自习琅琅读书声淹没一些交头接耳,沈黎知立着书挡住自己的脸,问:“洛茵,晚自习前那个人你认识吗?”
晚自习前有个男生来找洛茵聊天,聊得很愉快。
他问出了一直没问过的问题。
“认识,他和我住一个小区,帮助过我外婆。”
“他叫什么名字?”
“李朗昭。怎么了?”
“没什么,单纯好奇。”沈黎知咳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很久以前他记在心里默默吃味,没想到如今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询问那人名字,沈黎知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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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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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昭和洛茵的交流是在大学时才多起来的,但交集不多,顶多是不痛不痒的问候。
大二的时候外婆生病了,李朗昭得知此事,帮忙找了熟人在的医院,给外婆弄到了好一点的床位。洛茵对他很感谢,也感恩李朗昭一直以来的帮助。
穿越几次,洛茵对李朗昭也持感谢状态。洛茵感谢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好人,还有帮助她的人。
“他人还挺不错的。”洛茵说。
“你们刚认识就知道对方不错了?”
“反正还挺不错的。”洛茵翻了页书,嘴巴里呜隆隆念了句英文单词。
这么好的评价在沈黎知耳中分量太重,他嘴上赞同洛茵的话,手里胡乱翻动书页,也不知道在背什么。
背书课结束,沈黎知把书放回书立架,微微低头自己念叨着:“人心隔肚皮,刚认识怎么就知道对方不错了。”
洛茵凑到他跟前儿问:“你嘀咕什么呢?”
“没嘀咕。”
课间有人打开了窗户,晚风吹着窗外的花树,衔进来几片花瓣落在洛茵书上。她捻起花瓣看了看,捏起其中一片放到沈黎知课桌上。
“沈黎知,南滨湖那边的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花吧,如果你周末不忙的话。”洛茵说。
风又起,这次花瓣落在沈黎知掌心。
沈黎知抬起手,粉色花瓣飞离手心。
春草动,莺啼鸣。沈黎知眨眨眼,他已身处南滨湖畔,沿湖种植着樱花,一直蜿蜒到山上。山上还有一大片樱花,如云似霞,像粉色的烟雨。
“沈黎知,我在这!”远处的洛茵呼喊。
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沈黎知回过神,快速蹬上车蹬子,迎着扑簌簌落下的花瓣来到洛茵面前。
“你怎么还骑自行车?看花不就得散步看?”洛茵笑他什么时候都不离这个自行车。
自行车不新了,但沈黎知会经常擦拭,稍有点损坏他会尽力修补。洛茵跟他说,如果自行车太新的话,会被人偷的。
只是这辆自行车是舅舅买给他的,他会好好珍惜。
“骑车也能看,我载着你不就少走几步路?”
洛茵指了指前面的花,“那你能骑到山上去吗?载着我骑到山上。”
这么长的山路呢,但沈黎知不认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载着你骑下来。”
“你确定吗?往上走的话,路会有一点陡。”
“我肯定能骑上去。”沈黎知咽了口唾沫补充,“载着你。”
洛茵笑他,“这是你说的,载着我上去,我待会要是坐上去了,我可就不下来了。”
沈黎知拍拍后座,“来来来。”
洛茵坐上了后座,沈黎知靠右骑行,跟洛茵闲聊,“有人喊你名字的时候会把你喊成洛英,落茵,落英,你名字怎么喊都好听。”
“李超会把我喊成诺音。”洛茵想到NL不分的班主任。
“这道题算下来的结果等于宁。”
“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连连恋牛娘。不行,我也nl不分了。”
“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囊年年……噗,我比你还要差劲!”
三月樱花开得正好,路上观赏的行人很多。也有骑自行车的,慢悠悠地有,跟赛车似的也有。沈黎知载着洛茵骑得不快,时不时停下来走一会儿,歇够了继续骑。
到陡坡时,洛茵帮忙推自行车,沈黎知在前面推,推一半他让洛茵骑车。
“你骑车,我推着你。”沈黎知拍拍座子,让她骑。
洛茵便骑了,有沈黎知卖力地推车,她骑得快,等实在蹬得费劲,她又下来和他一起推车。到山顶后,俩人找个椅子坐了好久。
山顶的樱花也很多,密密麻麻,抬头看不见天,只看得到樱花。
“沈黎知,真好看。”洛茵伸手接了几片花瓣,放在手里观赏一会儿又吹落。
自行车扎在一旁,沈黎知伸着懒腰靠在椅背上。他也觉得樱花好看,但印象中他没有来这里看过。以往都是忙于打零工,且洛茵也没有约过他看花。
洛茵不爱说话,洛茵受了委屈只会自己哭,洛茵不敢抬头,不敢和人对视,洛茵是个忍气吞声的胆小鬼。
但现在的洛茵好像不是了,至少他认为不是。一切没有按照以前的步子走,钟表在转动,时间在快速流动。
“洛茵,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沈黎知问,“就比如现在,或者过去。”
“有时候会,但现在不是梦,我也不希望现在是梦。”
“我也不希望现在是梦,洛茵……”沈黎知转过头,是七班的课间。
青灰色的天,把世界短暂割裂开。潮湿的雨雾混着水汽遮住滨城一高,玻璃窗上趴着密密麻麻的水珠,汩汩往下划拉出长痕。
喝了口水的洛茵放下杯子拧上盖子,听沈黎知喊她名字,她转头问:“嗯,怎么了?”
沈黎知摇摇头,停顿半晌,说:“洛茵,雨季又来了。”
“嗯,雨季又来了。”洛茵撑着头看窗外,“沈黎知,我们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们会离开滨城。”
“是啊,是的,是的。”沈黎知喃喃。
—
雨季一来,路上湿乎乎的,外婆出门买菜回家路上摔着了。好在问题不大,但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洛茵不记得外婆摔过,但一想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便只当个不愉快的小插曲。
洛茵申请休学一段时间,李超爽快地答应了。沈黎知说要给洛茵补课,洛茵不想麻烦他跑来跑去,说自己暑假会补习。
“你暑假补习,别人暑假也会补习,到最后还是跟不上。”沈黎知不同意,他跟李超请了长假,晚自习不上,用来去找洛茵补习。
李超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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