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疏桐将黎应慈满脸的欣喜和激动都表现得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让所有人瞧了都知道她要去同心爱的人会面。
第二个场景是她在咖啡馆耐心等待,面上还有几分焦灼,突然听到有人跑来告诉她:“陈先生遇刺了。”
黎应慈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传话的人,面色稍顿,然后颤抖着嗓音问那人:“他现在在哪儿?”
周围很静,摄像机正对着他们,导演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秋疏桐其实很紧张,因为这场戏的台词也很少,而且还是无实物表演。她只能通过想象来表现出咖啡的具体摆放位置,然后调动各种表情与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不能太夸张,也不能太克制。
传话的人告诉她:“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黎应慈“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热腾腾的咖啡,咖啡溅到了她刚买的花上,还有几滴不小心溅到了她手背上。然而她根本来不及擦,转身便朝楼梯口跑去,蹬蹬蹬地下楼,直往医院去。
第三个场景是黎应慈跑到医院后,发现一堆人围在病房门口,所有人表情都很忧伤。她一步一步地朝那边走去,忽然听到有人说:“陈先生已走,请大家节哀。”
原先她还跑得气喘吁吁的,听到这话,一瞬间陷入了呆滞,仿佛停止了呼吸。接着,她几乎发疯般冲过去,问那人:“谁说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人以为她是来闹事的,急忙喊来保安把她赶出去。她抓住保安的手,哭喊着:“让我进去见他,求求你,让我进去见他。”
最后见到了陈湛生,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头发凌乱不堪,肤色苍白,就连唇色也是发白的。黎应慈呆呆地站在病床边,面无表情的,只是不断重复着:“谁刺的?是谁刺的?”
这场表演结束,宋征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让她先回去,回家等消息,因此秋疏桐觉得他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
第45章
她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从前演默片也全是靠自己摸索,然后进入角色。但当时的电影表现形式与如今的可谓千差万别,光是调动情绪的方式,都大为不同。
秋疏桐只能通过幻想,自己设计场景,模拟实境来融入角色。
她自我感觉良好,但或许在宋征看来,还欠缺火候。因为在他长时间的静默里,秋疏桐感觉到,至少对她的表演,他不是特别满意的。
秋疏桐走出试镜大厅,陈淼挂了电话,走到她身旁,给她递了一瓶水。见她情绪不佳,陈淼收起调侃的语气,问道:“怎么?发挥得不好吗?”
三个场景她都毫无停顿地演下来了,要说发挥得不好,也的确算不上。
但秋疏桐也不知该如何同陈淼说,因为她发挥的演技或许和宋征想要的不是同一种,至少他想要的,不该是这么收敛的、克制的。
秋疏桐接过她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接着便陷入了沉默,像是情绪失落般。
而这种情绪持续了好久,一直到她们回去,她一路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陈淼走在她身边,能看出她的不开心,笑着说:“这么伤心啊?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秋疏桐回头看她:“我以前是怎样的?”
陈淼想了想:“以前也经常去试镜,试完就完了。该玩玩,该浪浪,反正不影响你的心情。而且以前可比现在轻松多了,前两年的你吧,就是那种我让你去试镜,你试完就好像成功了一样,根本不在乎结果。你能拿到的那几部资源,都是我求爷爷告奶奶,硬给你塞.进.去的。”
秋疏桐没想到池零露的心态这么好,瞬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太在意,只是一部电影啦。”陈淼继续说,“这部接不到,我们就去试下一部,总能让你接到戏的。”
“可你不是说,这是部大制作,机会难得嘛?”
“哟吼,这会儿倒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啦?”陈淼打趣道,“不过,就算是大制作,也不一定就会有高票房、高口碑啦。这两年影视行业不景气,很多大投资、大制作电影,一开始噱头满满,到最后成品出来也没有观众买账,这是常有的事。加上最近几年的娱乐圈瞬息万变,很多电影你拍了,遇上剧组里的个别演员出事了,这部电影就完了。所有作品的诞生,都是讲求机遇的,或许你的机遇还没有到来吧。”
虽是这么说,语气轻松,但秋疏桐还是觉得她是有一定儿可惜的。毕竟这个机会是她去给池零露特意争取来的,这电影的含金量着实不低,她肯定十分看好这部作品的成绩。
秋疏桐看着她,说:“因为我的缘故,害你白来一趟,实在是抱歉。”
“忽然这么有礼貌,我会怀疑你被别人附身的。”陈淼笑道,“不要紧的,你别多想啦,该来的总会来的。”
秋疏桐微顿,又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出结果啊?”
“这个难说。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个把月也是有的。这会儿试镜的人比较多,应该需要挺长时间。”陈淼道,“不说了,忙了一整天,你也该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
陈淼在手机上打了一辆专车,招呼池零露上车。秋疏桐看了眼,坐到了车后座。
车子最后停在安城有名的一家饭店门前,就在城隍庙附近。饭店创办于清咸丰年间,建筑风格复古典雅,招牌古老,装修以红木家具为主,无一不透着老安城的历史氛围。
此时门口站着许多保安,秋疏桐随陈淼下车,乘电梯上了二楼。
穿着中式制服的工作人员领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陈淼身后的背景墙上俱是黑白老照片,还有几张框在相框里的老报纸。文字皆是竖排的,密密麻麻,记录着那年那月那天所发生的新鲜事。
秋疏桐注意到报纸上的日期——民国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二日。
那天是她的生日。
陈淼不喜欢清淡的安城菜,就随意点了几样,问她:“你看看,还要啥?”
秋疏桐翻着用红色皮革包裹着的菜单,点了一份油爆河虾和桂花拉糕。
正式上餐前,服务员给她们端来几个小蝶,碟子里装着瓜子和蜜饯。
“你在这边坐着,我去上个厕所。”陈淼对她说。
秋疏桐点点头。
等菜上了两道时,陈淼回来了,随着她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秋疏桐不认识,但这男人却认识她,笑着对她说:“好巧啊,你也来安城啦。”
秋疏桐静静地注视着他,陈淼给他介绍道:“这是孙宇,孙导。”
怕她记不得,又补了一句:“就是你之前拍的那部民京剧的副导演。”
秋疏桐仿若了然地点点头,同男人打招呼:“孙导好。”
孙宇看着她,脸却朝着陈淼:“她这是......记不得我啦?”
“唉。”陈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何止记不得你。刚出事时,包括我、她妈妈,她都不认识了,整个人都失忆了。”
“啊。”孙宇惊讶地抬高眉毛,“那这可如何是好呢?”
陈淼:“还行,感觉最近在慢慢恢复,不打紧。”
“最好是能尽快恢复,不然耽误了事可就麻烦啦。”孙宇看着秋疏桐,眯着眼睛笑。
秋疏桐扯了扯唇角。
“我这边陪投资商吃饭,先走一步,就不耽误你们吃饭啦。”孙宇指了指身后的某个方向说。
陈淼点点头:“今天太着急了,有时间一定要一块儿吃顿饭。”
“那是自然。”孙宇笑着转身。
不知道是不是秋疏桐的错觉,她总感觉孙宇走到半道,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而当她转过身去瞧时,却发现人早已走远,压根没回头。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
“看什么呢?”陈淼见她一直瞧着那个方向,以为她看到了熟人,“有认识的?”
“没有。”
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是秋疏桐点的两道菜——油爆河虾和桂花拉糕。
金黄色的油爆虾,虾壳看起来又薄又脆。一片粽叶上盛着四块又糯又甜的拉糕,拉糕上缀着一层桂花,桂花味浓郁扑鼻。
蓦地让她想起了民国二十二年,那时她还在瑞士。
母亲给他们邮来信件,告知国内战事。
那会儿R国军队在安城扩张,遭到中方民众抵制,于是向中方发起战争。事变持续数月,双方死伤数万人,安城城区遭到严重破坏。
母亲来信说,她和哥哥幼时上过的学校已经被R国人炸毁,她深感遗憾。不过虽然我方军队落后,但时刻表现着顽强的战斗力与无畏的牺牲精神,安城市民积极参与抗战运动、保家卫国。
末尾,母亲还告诉他们,她与父亲目前尚好,让他俩切勿挂念。好好学习西方知识,假以时日,回国报效祖国。并让他们不要担心钱的问题,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那天读完那封长长的信件,秋疏桐一个人待在瑞士的公寓里夜不能寐。
这种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等到哥哥从别的城市过来看她,她便将这事告诉了他。然后兄妹二人一块儿陷入无奈。
不过秋景予到底是比她年长一些,知道担忧无用,还是得先照顾好自己。那天他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一些虾,要为秋疏桐做饭。还取出当时出国,从国内带来的风干的桂花,打算做些拉糕。
做完还有些紧张:“第一次做这些,肯定比不过母亲,不过应该也可以吃。”
秋疏桐衔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桂花味早已不如来时那般浓郁,但是拉糕本身还是绵软可口的。她吃了一块,问哥哥:“国内战事吃紧,我们何时能够回国?”
秋景予告诉她:“待学成之日到来,必能回国。现在不要过于担心,如今回去,也出不了什么力,还不如好好学习,将来帮助更多的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要让父母担心。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故乡的。”
陈淼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桂花拉糕,问她在发什么呆。秋疏桐笑了声,告诉她:“想起以前了,这桂花糕,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陈淼不知道她说的以前是多以前,只道:“毕竟你从前常年生活在英国,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才来过中国。算起来,是有十多年没吃过了。喜欢吃,你就多吃点,正好我不爱吃这玩意儿。”
“好。”秋疏桐无声地笑了笑。
吃完晚饭,二人回到酒店。
秋疏桐倒在酒店的床上,双手握着手机,眼睛却正对着窗外的月亮。望着望着,竟困了起来。然而手却是不给力,不知道摁到了哪个号码,竟给对方拨了过去。
温砚岭那会儿正好给别人检查完,回到办公桌,一眼看到桌上的来电显示,慌忙接了起来。
他以为是池零露找他有事,才会在大晚上的打他电话,于是问道:“怎么了?”
听筒那端窸窸窣窣的,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对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兴许这个电话是她误拨的。
“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温砚岭道。
等他准备挂断时,却听那人开口:“有事。”
温砚岭问她:“有什么事?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然而对方再次陷入安静,好半天,才轻声说:“我好想家。”
第46章
“想家?你不是在家吗?”温砚岭不解,“还是说,你现在在别的地方?”
他想起前几天厉词安看她直播说的,说池零露过几天要去试镜,因此温砚岭猜测她是到别的城市试镜去了。大概是饮食不习惯,又或者是气候方面的原因,导致她想回燕城了。
温砚岭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道:“那明天回去吧。”
然而话落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听筒那端寂静无声。
他等了等,一直没听到动静。
他猜她是睡着了,笑了笑,轻声道了声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温得和克的下午,空气干燥闷热。雨季未来临的季节,连风都是裹着热度的。他关了诊室的门,往楼下的会议室走。
一边走,一边想起刚刚池零露说的话。他猜她明天睡醒,肯定不会记得自己打过的这通电话,也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秋疏桐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时,是早上六点整。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幼时的安城,她坐在学堂里上课,上完课等母亲接她回家。那天她学了不少东西,一路都在跟母亲分享知识,满脑门子的喜悦。
说着说着,她还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学校。
然而,在她投过去那一眼的瞬间,她看到火燃遍了整个学堂,高楼倾颓,化作一片灰烬。她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在逃跑,陌生的,熟悉的,大人,小孩,哭着,尖叫着......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秋疏桐从床上坐起来,大喘着气望向窗外。她看到窗外干干净净,风吹树晃,哪里还有丁大儿火苗的影子。
她轻舒了一口气,感叹还好刚刚只是一场梦。
秋疏桐靠在床头坐了会儿,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将视线移向床头柜,看到来电显示“朱婉微”,稍稍顿了顿,俯过身子,拿起手机。
朱婉微笑着问她:“露露啊,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顿饭吧。”前几天就想喊她来家里,但感觉她在忙,一直没打电话给她。
秋疏桐坐在酒店的床上,左手握着手机,双眼注视着窗外安城的景色,抱歉道:“不好意思,妈妈,我现在在安城。等我回燕城,立马来家里。”
“是去安城有事吗?”朱婉微问她。
“嗯,来这边试镜。”
“试镜结果怎么样啊?”
“暂时还不知道。”
朱婉微笑道:“妈妈相信你一定会拿到角色的,我相信你的演技。”在这方面,她实在帮不了池零露什么,只能多说些鼓励的话,给她加油打气。
挂断电话后,秋疏桐便起了床,到楼下三楼的餐厅用餐。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陈淼,一边接电话,一边喝咖啡。看到池零露,陈淼放下咖啡,给她指了指餐点的位置。
早餐是自助的,秋疏桐拿了两片吐司和一个煎蛋、一杯牛奶,回到了餐桌。
陈淼还在打电话,对方似乎在跟她汇报十分着急的工作,陈淼时不时地回一句:“知道了。”
秋疏桐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吃吐司,然后便听到她问:“睡得好吗?”
秋疏桐回:“还可以。”
“那我们今天就回燕城吧。反正待在这里也没啥事,试镜结果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陈淼提议道。
秋疏桐点头答应,事实上,她看出了陈淼的忙碌。
为了陪她来试镜,她应该推掉了不少工作。然而陈淼每天的工作并不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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