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狗子不同,它天生嗅觉灵敏,几乎是一瞬间,就闻出了她身上异于池零露的气息。
狗子被刘嫂牵走后,温砚岭便跟着转身,秋疏桐也准备往回走。
这座花园大概平常无人光顾,设计时并没考虑太多,只有一条很窄的小道堪堪走路。因此,二人同时转身,不免撞到了一处。
秋疏桐一惊,下意识地往后让步。
温砚岭垂眸扫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微微顿了顿,接着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朝别墅走。
秋疏桐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她没多想,跟着他往回走。
他走在前面,秋疏桐跟在后头,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一小段路程,温砚岭始终保持缄默,但是兜里的手机却是聒噪不停。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他就接了两通电话,看起来似乎很忙。
刘嫂将Autumn安置好后,便准备回家了。
临走前,想到池零露近日不便出门,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她明早过来上班时,可以顺道帮她带来。
秋疏桐其实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在这儿她根本吃穿不愁。但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属实匮乏,到目前为止,也仅仅了解到一些有关池零露的人际关系。至于各种社会发展、时事变化,她通通不知。
听说手机可以查找数据,但不知为何,她的手机屏幕光线太亮,总让她感到眼睛疲惫,她便不怎么用它。
秋疏桐想了想,对她说:“我想要几份报纸。”
她想,无论在什么年代,报纸都是获取讯息的第一手数据。随意地翻一翻,便能对这个世界了解一二。
刘嫂是看着她长大的,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飞快地点了点头,说:“好。”又交代了她几句,便走出了客厅。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看起来特别丰盛。
只不过这丰盛,是相对温砚岭个人而言的。
他面前摆放的是四菜一汤,一盘红烧狮子头,一盘香辣鸡翅,还有清炒丝瓜、酸辣藕条和西红柿鸡蛋汤,汤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而秋疏桐面前放着的,却是很小的一碗蔬菜色拉。里头仅仅只是几颗西红柿、一把生菜和几缕紫甘蓝。当然,旁边还有一盒无糖酸奶。
她默默地拿起碗中的银质叉子,偷偷地看了对面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分配,他一个人是否能够吃得完。
温砚岭自落座后,便没有抬眼看过来。但是池零露的目光属实炽热,想让人忽略都难。
他抬头看她,见她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平静问道:“怎么了?”
秋疏桐显然没有料到温砚岭会回视,还出声问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温砚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她握着叉子的手指,碗里同往常并无二致的减肥餐,说:“可以。”
末了,又补充了句:“吃不完,可以喂家里的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可秋疏桐的神情却是一滞,她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可细究,又说不上哪里怪。索性不作他想,秋疏桐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戳了一颗小西红柿,塞入口中。
餐厅光线明媚,但因为空间大,又只有他们二人,便显得异常安静。
温砚岭吃饭的时候特别斯文,他拿起汤勺舀了一勺蛋汤,送到嘴边,然后才拿起筷子吃菜,几乎不发出丁点儿声音。
无人说话,也无人愿意扯起话题,仿佛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没什么可聊的地步,餐厅静得只剩下餐具磕在碗盘上的声音。
秋疏桐想,原先池零露同他在一起,也是这般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吗?互相对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可他俩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她亦无从知晓。
想着想着,秋疏桐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然后,她猛地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今天下午,她怕同陈焱再多待一会儿,会被亲近的人识破,所以坚决要回这个家。可是温砚岭作为池零露的丈夫,对她定然也是熟悉至极,回到他身边,又何尝不可怕呢?
他们同床共枕,朝夕相对,即便关系不好,温砚岭对池零露的了解,也是仅次于她父母的。又或者,他比她父母还要了解她。
这么想着,秋疏桐便觉得晚饭都吃不下了。
她死命地攥着手里的叉子,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好好扮演池零露的角色。想着她作为演员,性格定然是活泼的,绝不会让二人相处的时间陷入沉寂。
犹豫了一下,秋疏桐近乎没话找话般问他:“你喜欢狗吗?”
温砚岭又夹了一筷子菜,神色平静道:“不喜欢。”
秋疏桐一怔,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疑问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要养?”
正在专心吃饭的温砚岭沉默了会儿,手里的筷子没有动,他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不记得了吗?那是你的狗。”
“啊?是吗?”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脸上不禁浮过一丝慌乱。
温砚岭幽幽地睨着她,眼神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意味,他继续道:“你还记得刚把它带回家里的时候吗?”
秋疏桐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就没有回应。
“你说它是仅次于……”
“我”字他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说:“你说它是你的亲人,要时刻带在身边,我以为你有多爱它。你看,你连它都能忘,别人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
很强烈的控诉,几乎每个字都在表达他深深的不满。
那一瞬间,秋疏桐只觉得自己脸色僵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本来还想另起话题,可又怕一踩一个雷,说什么都会招致他的反感,索性什么也不说。默默地拿过桌上的酸奶,插上吸管,递到嘴边。
不知静默了多久,她听到温砚岭再次开口:“以后宠物店留电话,别再留我的了。”
他下午有台手术,动了四个多小时才下手术台。从手术室里出来,温砚岭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打开手机。
手机短信告知他有十个未接电话,看到是陌生号码,温砚岭便不予理会。正准备删除信息时,陌生号码再次拨了过来,像是十万火急般,他看了几秒,皱着眉接起。
是宠物店的电话,刚接通的第一瞬间,老板就称他们家狗已经寄存了一个月了,还要不要了?钱只交了半个月,就算不要,也得过来把钱结清吧?
池零露的狗他向来不管,又或者说,她的任何事,他都不愿参与。所以也就不清楚在她拍戏时,将狗寄存在了哪里。
温砚岭沉默地听完整通电话,平白地挨了几道训斥,一时无言以对。他从办公室出来,驾车驶往宠物店,缴清欠款,接回了池零露的宝贝家人。
听到这话,秋疏桐也是有苦难言,电话不是她留的,可她又不能告诉他自己不是池零露,只得闷闷地点点头:“好。”
一瓶酸奶喝完,秋疏桐看了眼脚边四个颜色各异的纸篓,随手扔进某个套着红色垃圾袋的纸篓里。
温砚岭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出声提醒她:“那是装有害垃圾的纸篓。”
“什么有害垃圾?”秋疏桐一脸真挚地问他。
那道审视的目光再度朝她袭来,黑色的眼瞳带着几分考究,不过一会儿,又转为平静,像是被温润的水给洗去。
他好像认命一般,开始给她普及垃圾分类的知识:“蓝色的是可回收垃圾,红色的是有害垃圾,绿色是易腐垃圾,黑色是其他垃圾。搞不懂哪些垃圾属于哪些类别,可以去问度娘。”
“度娘?”她不明白。
“一种搜索软件。”
“哦,好。”
*
饭毕,温砚岭回到客厅,顺手打开电视。
他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静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其实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节目上,只是情绪复杂,急于找些东西转移,便拿着遥控器一个劲地换台。
秋疏桐见他端坐于沙发上,神情专注,也跟着走了过去。
她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对这个东西的好奇,不仅能够在医院报号,还能播报各类戏曲节目,可真稀奇。
虽然在她那个时代电影已经出现,但大多都是无声的,像这样有声并且色彩缤纷的电器,令她感到惊奇,她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眼。
碰巧切到娱乐频道,屏幕里刚好播到:“女星池零露……”
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温砚岭飞快地摁了两下遥控器,眼睛眨都不眨地切了台。
她顿了顿,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料到他动作会这么快。认真地思索了番,猜测是因为他对池零露极度反感,所以压根不想看到她的新闻。
秋疏桐忍不住皱了皱眉。
察觉到视线,温砚岭偏头看她,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是平静至极:“你想看?”
秋疏桐:“......没有。”
屏幕切到了时事新闻,视频里,记者正在跟进报道某个国家的战争情况。
直播画面里,无数房屋倒塌,一片废墟,数不清的面孔惊慌失措,泪流满面。全然不似和平年代,满目疮痍。
秋疏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眉心皱得越发厉害。她忽然想起什么,侧目问温砚岭:“你能告诉我,安城战役是怎样的结局吗?我方……有没有取得胜利?”
正在专注看新闻的温砚岭侧过脑袋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些,又在搞什么鬼。本不愿搭理她,见她一脸认真,忽然想到曾经听她母亲提起过,她从小在英国上学,一直生活在英语教学环境下。
所以对中国历史不了解……也算情有可原。
温砚岭看了她两眼,平静地告知她结果。
谁知,知晓结果的池零露眸光明显闪了一瞬,接着,她的眼里染上几分沉痛。像是没有料到般,浑身都蒙上浓浓的哀伤。
温砚岭的神情也跟着变化,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要安慰她。
他告诉她:“但是最后我们取得了胜利。现在,我们国家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一年比一年繁荣强大,这都是先辈为我们创造的条件。”
秋疏桐无声地点点头,缓了好长时间,才开口道:“战争是极其残酷的,我极度厌恶战争。”
温砚岭:“没有人喜欢。”
秋疏桐看着他:“你没经历过,不晓得战争的残酷。”
闻言,温砚岭顿觉这话好笑,他反问道:“你经历过?”
第5章
秋疏桐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明显地愣了一下,好半天没吱声。
现如今,中国社会发展得特别和谐稳定。他自小生活在和平环境下,所有关于战争的话题,都来自于新闻媒体或者课本,并且不是发生在国外,就是如同上世纪般遥远。
他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懂其残酷性。
可她经历过。
但秋疏桐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就是那场可怕战争的亲历者。即便告知他真相,他也不会相信。她只得眨眨眼,撒谎说:“我在梦中经历过。”
那些过往,可怕得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不愿回忆的噩梦。
温砚岭看着她,就知道她又在胡言乱语,便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提起安城战役,也没有问她是不是因为新闻报道联想到了什么。只是在听到她这个答复后,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交谈只是她随口一提,就跟她平日做的许多事一样,奇奇怪怪,可又无关紧要。
等他侧过脑袋、继续专注于新闻报道时,秋疏桐还沉浸在刚刚那股复杂的情绪中。电视屏幕里播报的画面,似乎离她十分遥远。可是亲身经历过的痛,又分明生动鲜活到让她浑身发麻、颤抖,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好似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能力,艰难地站了起来。从茶几上拿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着水吞下了药,慢慢走回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池零露与温砚岭共同生活过的卧房,秋疏桐靠在门上,静静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整个卧室宽敞整洁,墙上的装饰画自然简约,头顶的灯光璀璨明亮,西侧的窗帘、房间正中心的床,以及床上的床品,看起来都十分高级。
只是……
完全不像是两个人生活过的地方,一点儿都不温馨。
他们两人的习惯,向来便是如此吗?
秋疏桐有一瞬的愣怔和不解。
司机将她的行李箱放在衣柜前,秋疏桐走过去,慢慢拉开行李箱的拉锁。
里头的衣服比她想象中还要多,两三件衣摆破破烂烂的体恤,两条拉丝的超短裤、两条超短裙,还有几件粗看便能感觉出暴.露的睡衣。秋疏桐微微拧眉,不得不佩服起池零露的审美来。
她从行李箱里掏出衣服,发现许多衣服还是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有摘,她将它们一一整理好、放入衣柜。待收拾完毕,才拿上一套最为保守的睡衣,走进浴室洗漱。
洗完澡,她将手放在金属门把手上往下压,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准备踏出去时,又莫名感到一丝紧张,随即将门合上,往回走。
她在浴室里来回踱步,又在洗手池前站了一会儿,打开水龙头冲脸。
知道池零露是温砚岭的妻子尚且还能够接受,可是想到一会儿即将和他同床共枕,她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先做一番心理建设。
她回忆了一番今天同温砚岭说过的话、各种表现,应该没什么破绽。但是如果待会儿提议分房睡觉,势必引起他的怀疑,让他觉得不对劲,平白让自己一天的努力付诸东流。
秋疏桐紧紧闭上眼睛,听着洗手池里的水流声,试图靠它冲淡自己的焦灼。缓了半天,才慢慢睁开眼睛。
镜子里的她,穿着一身白色丝绸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脖颈与锁骨。容貌清丽绝俗,只是脸上带着几分慌乱,好似一会儿即将面临风暴。
从前母亲也曾给她介绍过对象,但是从未同她提及床第方面的事,她对此不甚了解。这会儿即将同陌生人共处一室,多少让她有些尴尬。
她自小未曾遇见过这种事,因此有几分束手无策。
水声哗啦啦的,不知响了多久。秋疏桐意识到自己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将手伸向水流,又冲了把脸。擦干后,才慢慢从洗手间里出来。
刚踏出浴室一步,还没来得及稳住情绪,她就听到“砰”地一声关门声,近乎于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敲了一下。
刚刚还在客厅看新闻的温砚岭,此刻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见他慢慢靠近,秋疏桐感觉自己一下子神经紧绷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倒退,只是良好的意志力控制住了她。
她感觉,这会儿的卧室就像一个战场,每个角落都深埋着随时会爆炸的地.雷。不知何时会踩中,所以每时每刻都得保持警惕。
“你怎么会在这里?”温砚岭看着她,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他的房间,满目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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