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代,女人想离婚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王桂淑不能回家,于是便踏上了进城打工的路。
她刚到城里时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捡破烂为生,后来遇上一个同乡,带着她在城郊种菜,靠卖小菜为生。两人相互扶持了几年,最终结为夫妻,生活也渐渐好起来。
而今王桂淑已近耄耋之年,儿孙满堂,家庭幸福,当年的知青对她而言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段经历罢了,以至于林荞早上找到她的时候,她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么个人。
“淑桂她现在在哪儿?”刘伯麓焦急地问。
林荞已经懒得纠正他了,“我可以告您她在哪儿,但是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刘伯麓问。
“之后如果有人请您出山,您千万不要答应。”林荞说。
刘伯麓此次回国就是想安度晚年,本来就没打算出山,林荞的这个条件对他而言几乎等于没有条件。
不过他还是好奇林荞的来历和目的,正要问,就听对方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上提示了一个叫“苏正行”的名字。
林荞见状慌忙将手机缩回去,背过身接通电话。
“喂,苏总?”
即便是经过电流的修饰,对面的声音听起来仍有些不悦,“黄琴说你没回公司,你在哪儿?”
林荞第一次出来出差,照理说昨天晚上就应该确定她是否安全回去了,但他昨晚心情实在不佳,齐媛也在忙别的事,就耽搁了。
今天早上齐媛给林荞发消息她一直没回,打电话问了黄琴才知道她早上压根没去上班。
“我……”林荞支吾。
我说我在干特工你信吗?
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屋外一声响亮的鸡叫响彻整片村庄。
“那是什么声音?”苏正行问。
“鸡……鸡叫。”
“为什么会有鸡叫?”
林荞无奈,只好老实交代:“因为……是在村子里。”
她解释自己没有买到昨天的返程票,便在南苏多逗留了一天,本来准备今天回去的,但早上在去机场的路上看到一位迷路的老爷爷,出于好心就把他送回家了。
真假掺半,荒唐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丁点可信。
听了林荞的胡扯,苏正行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生气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透着怒意,“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林荞怂怂地说:“我……在那个老爷爷家里。”
苏正行被她气得简直想笑,一个生在城市里的无知小姑娘,在陌生的地方,竟然敢陪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农村老头去人生地不熟的他家里,她是真不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啊!
八岁以前苏正行都生活在农村,对于那里他比谁都了解,那看似死一般宁静的地方,实则掩藏着无数的肮脏和罪恶,妇女和儿童都是那里无声的猎物。
有些男人,只有死了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定位发给我。”苏正行耐着性子,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没事儿的苏总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林荞没明白他的担忧,还在想着怎么混过去。
“我说定位发给我!”
苏正行突然高声,语气冷得叫人直打寒颤,林荞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抖抖索索赶紧把定位发过去了。
“手机不要挂,等我过来。”
与东山的合同上午已经签好了,下午的会议齐媛可以替他出席,苏正行喊来司机,往定位所在的方向赶去。
“完了完了你来抓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林荞不敢挂电话,在意识里疯狂求救。
苏正行知道待会儿现实中的自己见到刘伯麓后一定会对林荞的来意起疑心,所以他们必须赶在他来之前把任务完成,阻止他们见面。
“挂掉。”意识里的苏正行沉声说。
“可是……”林荞一想到刚才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如果你被他发现了,你将彻底失去他的信任,那一个亿你就再也拿不到了。”意识中的苏正行警告她。
林荞简直要哭出来,心想我这还不是在为你打工?你这个人怎么两副面孔?
没办法,为了那一个亿林荞只好心一横把电话挂了。
发现电话被挂断,坐在车里正在赶路的苏正行再次拨过去,可这一次再打过去,林荞已经关机了。
从会议现场到林荞的定位还要两个半小时,苏正行本想报警,仔细瞧了一眼那定位上的地址,忽然察觉出什么。
他没记错的话,刘伯麓好像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明宏昨天才发布了与东山技术合作的新闻,自己刚准备请刘伯麓出山林荞就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想到这里,苏正行删掉了手机里的报警号码。
绿色家园是保密项目,以赵育东的级别不可能接触得到,林荞会出现在这个地址,莫非她背后另有其人?
第23章 攻略第23天
刘伯麓听见林荞当着自己的面撒谎, 对林荞的身份更好奇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伯麓语气中透露出对她的不信任。
“刘老先生请您相信,我对您没有恶意,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 我可以立刻告诉你王奶奶在哪儿。”林荞只想赶紧把这个任务做完。
提到王桂淑老人,刘伯麓犹豫了,终是点头, “我答应你, 你说。”
林荞把王桂淑老人的住址告诉他, 刘伯麓这才知道, 原来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在离他不到十公里的地方。
林荞把自己早上和王桂淑老人的对话告诉他,刘伯麓一开始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姑娘早就把他忘了,一直到后来林荞重新打开手机放出录音, 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也好……”
顺利完成任务,林荞准备告辞, 临走前给苏正行回了个电话。
苏正行接了,但没有主动说话。
“苏总不好意思啊,刚在手机掉地上摔关机了,我已经从那个老爷爷家出来了,马上就坐车去机场了, 您不用担心。”林荞对着手机点头哈腰, “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出乎意料的, 苏正行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冷冷回了句, “知道了。”
得知他可算放弃来找她了,林荞内心长抒一口气。
电话挂断, 司机师傅问苏正行,“苏总,请问需要掉头回去吗?”
苏正行靠上车背,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
“继续开。”
林荞准备从刘伯麓家走的时候刘伯麓提醒她:“这里一天只有两班车,一趟是中午十二点,一趟是下午四点半。”
林荞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不到一点半。
她试着用手机在这里打车,都已经加到两倍价格了,半个小时过去还是没人接单。
不过知道苏正行不来了她也就不着急了,厚着脸皮在刘伯麓家找了个小板凳坐着,现在去路边站着等车既要晒太阳还要吃灰,不如坐着玩会手机。
刘伯麓也不管她,在门口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玩了好一会手机,林荞抬起头来看见他孤独又落寞的背影,搬着小板凳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事还是要看开一点。”
林荞自顾自在一旁说,刘伯麓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活到这把年纪了,竟然有一天还要一个黄毛丫头来开导自己。
“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如意不如意?”刘伯麓摇摇头。
林荞反驳,“这跟我有多大年纪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是三岁小孩也有自己的烦恼,可能在您看来这些烦恼微不足道,但它确实实在在带来了痛苦。”
“一个学生可以因为父母的贬低而痛苦,一个打工人也可以因为付出了努力但没有回报而痛苦,当你不是他们本身时,你能说这种痛苦是有轻重的吗?”
“痛苦是没有办法比较的,它属于个体,在痛苦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
刘伯麓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颇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与她闲话起来,“那你的痛苦是什么?”
林荞沉默,良久后才轻笑一声,“我的痛苦就是没钱,要是有钱了我就没有痛苦了!”
听到她的回答,刘伯麓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实真正的痛苦是很难宣之于口的,能轻易说出来的都不是最令人痛苦的。
林荞陪着刘伯麓老人在家门口的枣树下坐了一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她起身告别,却听到附近响起了一阵炮竹声。
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哪里来的炮竹声?
而这个声音刘伯麓却很清楚,在农村,这代表一个生命的逝去。
“你快走吧,等天黑了恐怕就要害怕了。”刘伯麓说。
临走前,林荞不放心又把自己的请求说了一遍。
刘伯麓叹气,本想说自己向来说到做到,话没说出口便想起自己长达六十年的食言,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得到刘伯麓的承诺,林荞喜滋滋地往外走,心想这下十万块是稳了,这么多钱可得好好规划规划!
刚走出刘伯麓家门口没两步,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陡然在眼前出现,林荞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苏、苏总?”
不远处,苏正行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冷着一张脸问她,“你不是说你已经离开了?”
林荞的心脏瞬间跳得比地鼠打洞还快,吞了吞口水道:“我、我还没等到车,这里一天只有两班车……”
越过林荞,苏正行看见她身后的刘伯麓,故意走上前说:“原来你好心送回来的迷路的老人就是刘老先生?”
苏正行竟然认识刘伯麓?!
林荞的头顶轰得炸出一个响雷。
“什么情况啊大哥?!你俩之前认识?”林荞面上装傻,内心疯狂求救。
意识中的苏正行也很奇怪,记忆里的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见过刘伯麓才对,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到关键时刻脑子里这大哥就跟哑了一样,林荞心中有一万句问候,面上还是得继续尬笑。
“呃……苏总您认识这位老爷爷?”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刘伯麓看到苏正行的脸才想起来他之前来拜访过,说是有淑桂的线索,愿意竭力帮忙寻找。那时候苏正行虽没提什么要求,但刘伯麓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必定是有所求的。
“原来你跟这个小姑娘认识。”
刘伯麓的视线落到苏正行身上,林荞的一颗心直接提到嗓子眼,生怕刘伯麓把自己干的事抖落出来,那她真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笑了笑说:“多亏这个小姑娘把我送回来,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这个点都回不了家。”他说着,疲倦地摆摆手,“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没车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无论如何,这个小姑娘帮他找到了淑桂,了却了他多年的心事,顺手帮她一把就当是报答了。
苏正行没想到林荞竟然有本事让刘伯麓都帮她圆谎,嗤笑了声,尾音里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得情绪,看来自己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
刘伯麓回屋后,苏正行转过身朝林荞走过来。
明明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林荞却觉得他走向自己的时间像八百米长跑一样难挨,她站在原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苏正行经过她身侧时稍顿了顿,终是什么都没说。
林荞讪讪地望一眼他的背影,自觉跟上去。
刘伯麓的家离村口车站不算太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左右,今天的天气不好,天黑得格外早,才四点半不到,乡村已是灰蒙蒙一片了。
林荞跟在苏正行身后,不停看到有人骑车从村口水泥路上下来,路过那家门前时才知道原来是在办丧事。
那家的正门大敞着,正堂中央放着一具棺材,香案上供着香烛和纸钱,门口全是白色的花圈。
有妇人跪在棺材边哭泣,有小孩在门前懵懂地玩耍,丧葬队伍吹着唢呐,声声泣血,这一幕幕融在这偏僻乡村,带着一些中式的恐怖和诡异。
林荞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禁有些发怵,脚下跟着苏正行的步子更紧了些。
苏正行看到这场景却没有一丝反应,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故意走得更快了,林荞几乎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他娘在床上瘫了好几天了,没吃没喝,听说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一个中年男人操着一口方言与同行的人说话,擦肩而过时,那双浑浊的眼睛正好与林荞的视线对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是探究、疑惑,也是打量、侵略,令人很不舒服。
林荞赶紧别开眼,手不自觉地抓住前方苏正行的西服后摆。
感受到阻力,苏正行停下来。
见他回头,中年男人和同伴迅速挪开眼继续往村里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苏正行的视线落在林荞捏住他衣角的那只手上,女孩的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还透着淡淡的粉色。
林荞急忙抽回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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